第二十三章(2)
王玉田猛地将手伸进箱子,抓起一支装了消声器的手枪……宁伟的出手更快,他闪电般拔出 手枪,一手将可乐瓶口套入枪管,"砰!砰!"两声闷响……王玉田、刘雄眉心中弹,仰面 栽倒。空瓶子把枪声降到了最低限度,效果并不次于消声器。
李震宇吓得举起双手:"宁先生,你这是干什么?我是好意啊?"
宁伟走过去将空箱子抖了抖,嘲讽道:"李总呀,刚才听你一说,我还挺受感动的,眼巴巴 地等着那二十万美金呢,可这箱子里除了有支装了消声器的手枪,我怎么没发现美金呢?请 李总指点一下,这是为什么?"
"宁先生,你不要误会,这可能是我手下人自作主张,绝对不是我的意思。"
"李总,你这个人大概是谎话说惯了,张嘴就来,事到如此,你没有必要再说谎,反正你要 死了,就说一句实话怕什么?你不就是想干掉我灭口吗?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宁伟拣起保 镖的手枪把玩着:"这枪不错嘛,美国货,点三八口径,消声器也很配套,比我这可乐牌消 声器强多了,真是精品……"
李震宇没想到事情会搞得这样糟,他从没做过去死的心理准备,而现在,宁伟的枪口已经对 准了他的脸,李震宇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宁先生,你不要冲动,咱们可以商量,你可以 开价,我马上打电话让人送钱来……"
宁伟手中的枪又发出一声闷响,李震宇眉心中弹,一头栽倒。宁伟走到窗前,轻轻将窗帘掀 开一道缝。远处的那辆垃圾车还静静停在那里,看来警察们没有听见枪声。
宁伟微笑着轻轻说∶"对不起了,张队,这个烂摊子留给你了。"他打开小楼的后门,悄悄 走了出去……
.................钟跃民身穿深蓝色西服走进香格里拉饭店的咖啡厅,他远远地就看见周晓白穿着军装坐在靠 窗的一张咖啡台前,他快步走到周晓白面前躬了躬身子说:"大校女士,我来了。"
周晓白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跃民,你坐吧,喝点儿什么?"
钟跃民对服务员做了个手势:"来杯啤酒。"
周晓白注视着他问道:"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饭馆的生意还不错,我现在已经是老板了。"
"你不一直是老板吗?"
钟跃民解释道:"以前是打工的,因为我没有投资,高是老板,现在我已经把钱 还给了高,我拥有了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是个既无内债又无外债的人了。"
"以你和高的关系,何必还把账算得这么清?"
"生意上的事你不懂,谁的投资数额高谁就是老板,即使是夫妻,也不能一肚子糊涂账,我 要是没有投资就当老板。那不成了吃软饭的了?"
周晓白笑道:"跃民,你可真是变多了,我都快找不到过去的那个钟跃民了,我认识你的时 候,你还是个冰场上打架追女孩子的混小子,七二年你探亲回来,穿着一身破军装,脸上的 神态已经是一副老兵风范了,后来再见到你,你已经是连长了,一副标准的职业军人样子, 再后来,你的身份在不断变化,营长,卖煎饼的摊贩,大公司经理,出租车司机,现在又成 了饭店老板,你这辈子好象总是在玩花样,还不知你以后要干点什么?"
钟跃民一本正经地说:"我在思考宇宙的命运。"
周晓白笑得一口咖啡喷出来:"你又没正经了,宇宙的命运,你以为你是谁?哲学家还是上 帝。"
钟跃民收往笑容:"开玩笑,开玩笑,不过我近来真的在反思,反思我这前半辈子,总的来 说,我这前半辈子经历了很多事,对生活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悟,我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一 个道理,这就是--永远不要抱怨。"
"这算是什么感悟?你能说得具体些吗?"
钟跃民搅动着咖啡说:"当年插队时我们没有任何娱乐,一到了晚上大家无处可去,只好坐 在炕头上聊天,聊着聊着就开始抱怨,怨天怨地怨命运,觉得天地间就属我们最不幸,谁也 没想到还有不如我们的人,其实当地农民的生活比我们还糟糕。八三年我去陕西接新兵,特 地绕道回石川村看了看,当然,当年的伙伴们都早已返城了,唯独石川村风貌依旧,农民们 的生活比起当年来稍稍好了些,只是不用每年春季外出要饭了,别的方面还是没有改善,我 们当年住过的窑洞已经塌了,井台上的辘轳还是我们当年用过的,我一看这情景,心里有种 很辛酸的感觉……"
周晓白温和地催促道:"说下去,你想起了什么?"
"我想到不少老知青在著书立说,有的人把自己说得象俄国的十二月党人,是为了一种崇高 的理想去承受苦难,而且有意识地夸大了那种苦难,我想起石川村的乡亲们,记得当年我曾 问过村里的杜老汉, 他最盼望的是什么,杜老汉的话使我感到震惊,他说他只想吃白面馍, 他对生活的要求仅仅如此,我当时忍不住想流泪,乡亲们祖祖辈辈都过着这种生活,
那真是 一种令人绝望的生活,他们好象不这样抱怨,只是把苦难默默地咽进肚子,溶进信天游的歌 声,你没有到过陕北,不会有这种感受,只有在黄土高原那特有的情境下,才能感受到信天 游的苍凉,听起来令人肝肠寸断,热泪长流,那是人类在苦难中的感情渲泄,是一种深刻的 无奈。都是人呐,同在一块土地上生活,谁又比谁高贵多少?我们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周晓白惊讶地注视着他:"你可真是变了,变得使我感到陌生,我记忆中的钟跃民从来就是 个游戏人生的家伙,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深沉?"
钟跃民马上又恢复了常态,他用手夸张地比划了一下∶"你没发现我的胸怀象大海一样么? 深沉而辽阔。"
"你看,你看,真不经夸,一眨眼功夫又倒退了二十年,还是当年的无赖,我说你的嘴脸不 要变化得这么快好不好?我的脑子都跟不上了,说真的,你刚才说的真好,很惭愧,我也经 常抱怨,这的确不是什么好习惯,看来以后我也要调整自己的心态。"
钟跃民转移了话题∶"你今天约我有什么事吗?"
"哦,前些日子,袁军碰见过杜卫东,他还问过你,杜卫东很希望能见见你,他认为你是个 讲规则的人,那次的商业合作他吃了亏,但责任在他。他说当时自己鬼迷了心窍,想趁中国 市场刚开放之机趁乱捞一把,若不是你的大度,他非破产不可。杜卫东从此长了记性,老老 实实按规则做生意,他很后悔自己当初做过的事,觉得应该感谢你,他对你的评价是,虽然 嘴损,但为人大度,得理便饶人,不赶尽杀绝。"
"哦,看来他还真长记性了,以后有机会我倒愿意和他继续做朋友,仔细想想,那时我有些 狭隘,其实当时我识破了他的圈套,完全可以向他直接指出来,从字面上把合同完善,让他 没有空子可钻,这才是与人为善的态度。我那时不太懂得宽容,现在想起来还挺后悔的。"
周晓白说∶"你现在懂得宽容了,这倒真是个进步,看来我也需要宽容,跃民,你别嫌我旧 事重提,说真的,这辈子没能嫁给你,我一直耿耿于怀,今天我约你来就是想和你做个了断 。"
"我不明白,咱们的关系不是早就谈清楚了吗,还有什么可了断的?"
周晓白不满地皱起眉头:"那是你,我可没那么容易解脱出来,都象你这么没心没肺,世上 的事就好办了。告诉你,前几天我和袁军大吵了一架。"
钟跃民怔住了,他没想到袁军居然有胆子和周晓白吵架,这太不正常了。
"跃民,你别笑话我,起因是我在梦里叫了你的名字,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枕头都被泪水浸湿 了,袁军开着床头灯,正襟危坐地在一边看着我,当时我很恼怒,好象被人窥透了隐私,我 大喊,袁军,你看我干什么?你滚!袁军突然流泪了,他只说了一句话,晓白,咱们离婚吧 。当时我感到很震惊,他居然敢对我说这种话,我们结婚这么多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我 冷冷地说,对不起,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袁军却突然爆发了,他喊道,我想过,我想了很 多年了,我本来以为时间能抚平你的创伤,能使你爱我,可我想错了,直到今天你还想着钟 跃民,周晓白,你知道吗?我是个男人,我有自己的尊严,与其这样我们不如分手,我不想 要一个同床异梦的老婆……"周晓白流泪了。
钟跃民理亏地低声道:"晓白,对不起,我该怎么补救这件事?要不,我找袁军谈谈?"
"不用了,我们已经解决了,你知道,袁军从来没向我发过火,突然来这么一下,倒把我吓 傻了,我想起这些年他对我的爱护,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讲理,人家该做的都做到了,你还要 怎么样?无论如何,他没有任何过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对袁军说,是我不好,请你原谅 ,我不想和你离婚,因为我爱你。"
钟跃民有些紧张地问∶"袁军怎么说?"
"袁军哭了,他对我说,晓白,这么多年了,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你爱我,这真是你说的吗 ?我回答,是的,我爱你,这辈子我不会再有非份之想,我会老老实实只爱你一个人,你要 相信我。"
钟跃民说∶"晓白,你是个好女人,多年来你一直关心我,帮助我,拿我当朋友,真的,我 不值得你这样做……"
周晓白用纸巾擦擦眼泪说:"我承认,多年来,我心里一直没把你放下,总幻想着有一天能 和你在一起,那将是我最幸福的时刻,直到今天,我收拾旧物时发现咱们当年的合影,在这 一霎间,我的心反而突然平静了,平静得连我自己都吃惊,我以前干吗这么傻,非要把钟跃 民这个家伙拉回身边,他不是我二十多年的好朋友吗,这难道还不够吗?人生有如四季,每 个季节都有不同的内容,春天享受青春的浪漫,夏天品尝爱情的美酒,秋天有了成熟的思想 ,冬天坐在火炉边回顾一生,仔细品味这一生的欢乐和痛苦,友谊和爱情,这种温馨的回忆 伴你走向生命的尽头……"
钟跃民鼓起掌来:"极美的意境,真令人神往,一个成熟的女人果然是魅力四射,光彩照人 ,晓白,我想告诉你一句心里话,你想听吗?"
"当然。"
钟跃民探过身来小声说:"这辈子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真的感到很幸运。"
周晓白轻轻握住他的手:"你呀,害得我和袁军多年来同床异梦,你作孽呀,对袁军来说这 太不公平了。快给袁军打个电话,让他也来,省得这家伙心里酸溜溜的,我要告诉他,我终 于把钟跃民给甩了。"
"我真痛苦……"
"活该,干吗总是你甩别人?你也该尝尝这滋味,快打电话呀?把高和郑桐夫妇 都叫来, 咱们在一起好好聊聊,我现在很痛苦,整天陷在工作里,连朋友们都很少见,我很想念大家 ,你知道吗?人是不能没有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