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上)

  栖凤国的秋天时而阴冷,时而阳光明媚,像个随时会翻脸的孩子,阴晴不定。
  十月二十,是传说中婚嫁的好日子,也是栖凤国最特别的一个日子。就在十七皇子下嫁的当天,边关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到,显龙开战了……
  虽然以这几年两的形势来说,这开战也不是意外事件,可此次显龙却是有备而来,不但大军压境,而且他们居然买通了栖凤分管粮运的粮运官,这个女人不但克扣军饷,而且将边关的一应供给都压缩到了最小,使原本足以抵挡显龙军队的边关将士陷入了困境。
  朝廷这边焦头烂额,叶青虹这里却也无法安心。自从去天牢探望童青回来,叶青虹的心里便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还有九天便是问斩的日子,叶青虹纵然是神仙恐怕也救不了他。看下人们给自己手忙脚乱的准备喜服,叶青虹的心思早就飘到了别处去。
  为了童青,她已经冒着极大的风险,花重金买通了一群专在显龙和栖凤杀人劫货的黑道人物,要他们尽快将从楚晴空手里流向显龙的那批私盐处理掉。可是时间还是来不及,何况现在两军正在交战,显龙方面一定戒备森严,看着书桌上的显龙地图,叶青虹不禁有些绝望了。
  这时,只听外面的更鼓已经敲了四声,屋里一群公公小侍们都涌了院子站在一旁侍候着,宫里的几个女官已经备了车驾等在外头了,叶青虹一夜未眠,有些恍惚地被一群人簇拥着就上了轿,往皇宫走去。
  栖凤国历来的皇子下嫁都是有极严格的规矩,而且所嫁的妻主不是朝廷重臣就是手握重权的番王,所以光是礼仪就多如牛毛。叶青虹只感觉自己像个木偶似的被人牵来扯去,一会儿跪一会儿起,从天刚亮一直折腾到日上三竿,这才算让她进了皇宫。
  宫门前鼓乐喧天,京城里的人们早早的就围在这里等着看热闹,一时间竟是人山人海,拥挤不动。
  叶青虹骑在马上,只感觉自己像个傀儡,实在是一点娶亲的高兴劲儿也没有。望着向自己驶过来的杏黄的皇子车辇,和跟在后面的一大群仆从,叶青虹却不由想起刑部监狱里的童青,同生在世上,可命运却如此弄人……
  礼官早已安排好了仪式,铺天盖地的车驾和嫁妆占了京城的一整条街,人群里的男男女女一面看着热闹一边对马上的叶青虹指指点点。那些小门小户的男儿家见了叶青虹的一表人才,便都羡慕不已,再看看后面皇子的车驾,只得一面慨叹自己命运不济,一边又各自撇了小嘴说三道四的,只说那皇子下嫁也不过是皇上笼络叶家的一个法子,叶家大小姐未必就真心喜欢他,到头来只怕还不如自己这样平平常常的人家来的幸福。
  在喧天的鼓乐声和众人议论纷纷的猜测中,叶青虹终于把皇子迎进了门,车子进了大门,早就赶过来的两个陪嫁喜公便赶上前来,打了车帘,又拿了红绸递给叶青虹和燕飞飞,这才扶着皇子缓缓下了车。
  只见燕飞飞身上穿着一身大红的绣凤正夫嫁衣,虽然红绸的盖头蒙着脸,可那娇小玲珑的苗条身段却是一览无遗。因为看不见前面的路,只听四周人声鼎沸,鼓乐声响,又感觉红绸另一端的妻主并没有亲亲热热的领着他走,所以燕飞飞下了车便有些怯意,只管站在原地不敢动。
  这时,从宫里陪嫁过来的钱公公见了,忙一甩帕子拉了那红绸向叶青虹道:“哎哟,您倒是快点带殿下进门啊,晚了只怕就误了吉时了……”
  叶青虹这会儿的心早就飞到牢里的童青身上了,只想着那些狱卒会不会欺负他,倒忘记了眼前的事怔忡起来,此时听了那钱公公的话,这才紧了紧红绸,带着燕飞飞向内堂走去。
  行礼、拜天地、接受各路官员和亲戚的祝贺,再加上那长得几乎不会结束的宴席,皇室的婚礼让叶青虹几乎要疯了。已经快三更天了,叶府里仍然红灯高挂,叶青虹喝完最后一杯酒,实在是招架不住了,这才被众人放了。
  扶着小丫头的肩来到了二门上,只见通往燕飞飞住的院落里的路灯火辉煌,每隔十几步便有两个提着宫灯的小侍伺候在一旁,见叶青虹走了过来,马上便有两个身材苗条的男人盈盈地走上来,一面扶着她,一面便领着往里面去了。
  知道叶青虹来了,陪嫁的两个公公也都迎了出来,抢上前去行礼,又忙着打帘子将叶青虹让进屋里。房间里,满眼的大红,一应使用的东西全是红通通的,看得叶青虹眼晕。
  这时,只见里屋门帘一挑,两个宫侍转了出来打帘子,将叶青虹让了进去。
  洞房里红烛高照,两个小侍和陪嫁的乳公分立在床两旁,而正中间坐的便正是十七皇子燕飞飞。
  叶青虹有通宵未睡,此时见入了洞房还有这些人陪衬在身边,不由有些心烦,眉头便皱了起来。
  那陪嫁的钱氏见主子这副表情,心里便有些不痛快,十七皇子因为生父早逝,所以算是他一手带大的,眼见他出落成了大人,又被选中了好妻主嫁人,这个乳公心里便把燕飞飞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虽然他没见过叶青虹,可却是早已知道她有了几房夫侍,就凭这个,钱氏心里便更心疼燕飞飞了,只想着将来不能让他受一点儿的委屈。此时见叶青虹这副神情,于是钱氏心里便想要拿出皇家的派头来,给叶青虹点颜色看看。
  可巧这时一个宫侍端过来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酒,还有如意称,准备给新人喝交杯酒挑盖头的。
  叶青虹已经累极了,只想快点休息,何况她刚刚看到楚寒雨混在酒桌上好像有话要说似的,倒想着一会儿要出去见见她。心里这么想着,便伸手去端酒杯。
  可就在这时,却见那钱公公突然一甩帕子挡在了眼前,盯着叶青虹似笑非笑的道:“少当家先别急,奴家还有话要说呢……”
  叶青虹万万没有想到钱氏会这么做,于是便皱了皱眉道:“不知公公还有何事?”
  钱氏见叶青虹的脸色虽然不好看,可并未发怒,于是心里便更加胆大了几分,只管笑道:“叶主儿,您也知道,皇子殿下可是金枝玉叶,又是圣上最疼的,虽然说这会儿嫁了人,可倒底还是出身高贵,叶家是有福的,才得到了殿下垂青以身相许。可这皇子毕竟是皇子,就算是嫁了人也是皇家的人,您虽说是殿下的妻主,可也得恭敬几分不是?不如趁着现在的吉时吉日,您在这里给殿下行个礼,再发个永无二心的誓,这才算是圆满了呢!”
  房间里原本喜气洋洋的空气,在钱氏说了这话以后突然间就紧张起来,不论是陪嫁的宫侍还是坐在床上的燕飞飞,都被这番话惊呆了。虽然说以前也听说过皇子嫁人后给妻主下马威的,可毕竟这栖凤国还是女尊男卑,妻主永远最大,就算是皇子受了气告到母皇那里,也只能领一番教训灰溜溜的回去。
  燕飞飞虽然蒙着盖头,可一双小手却握得紧紧的,心里真是又惊又怒,只怪钱氏做事太欠考虑。他知道钱公公是疼他才这么做,在知道叶青虹已经有几房夫侍时,这个公公便心存不满,替自己不平。可是妻主毕竟是妻主,在这洞房之夜说出这种话来,若是别的妻主还好,可是依叶青虹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善罢干休。
  果然,叶青虹听了钱氏的这番话,凤目不由微微一敛,凛冽的目光像刀子般扫过了钱氏还带着几分笑的脸,直将他那半褪的笑容一下子就逼了回去。
  “叶……叶主儿……”被叶青虹的目光一看,钱氏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两只小脚晃了晃,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叶青虹见钱氏这副样子,心里更是厌恶,于是看也不看他,直端起那酒一饮而尽,“啪”的一声将杯子扔了回去道:“你们伺候着吧,我还有事!”说完,转身便走。
  那钱氏刚刚虽然被叶青虹瞪了一眼,可却万万没想到她敢在皇子的洞房之夜不圆房就走,心里一急,便也忘了刚刚的害怕劲儿,只管迈着缠了的小脚一把抓住叶青虹的衣裳道:“哎……您不能走啊!”
  叶青虹感觉到被他抓住,心里怒火不由更盛,一转身甩开男人的手沉声喝道:“放手!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奴才,什么时候轮到你管我的来去!”
  钱氏被叶青虹一甩,小脚便立不稳,踉跄了几步扶住一个宫侍才没跌倒,听见叶青虹说他是奴才,男人心里顿时便委屈万分。想他堂堂一个皇子的乳公,在宫里头哪个不敬他几分,可没想到这会儿进了叶家却被说成是奴才,心里这么一急,于是眼泪便掉了下来。他本想着替皇子在叶家争点子地位的,可却不想叶青虹却不吃他这一套,而且半点情面都不讲,一味地要离开,于是他心里倒替皇子着急起来,如果妻主新婚当夜便不留宿,传出去的话殿下这名声只怕就完了,自己再怎么委屈也不能让他受罪啊。
  想到这儿,钱氏也顾不得颜面了,只想留住叶青虹,于是便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拉着叶青虹的衣角求道:“叶主儿,我……奴才错了,您不能走啊,您若是一走,明天……明天可让殿下怎么见人啊……”
  叶青虹看着钱氏,心里只有说不出的厌恶,这男人哭什么?自己哪里怠慢了他?皇子又如何?不过也是叶家的男人而已。想到这儿,这些天被童青的事纠缠得紧绷的弦一下子断开了,心里悲伤、怒火通通暴发了出来,只见她凤目中寒光四射,一俯身把钱氏从地上揪起来,道:“你给我听好了,我叶青虹娶的是男人,不是祖宗,你要摆你的皇家派头尽管摆,只是别把我当猴耍!我叶某人最不缺的就是男人,离了这个房子自有别人等着我!再给我兴风做浪,管你是宫里的公公还是女官,我照样拖出去喂狗!”说完,一松手便将男人吓得软软的身子扔到了地上,头也不回地转身便走。
  钱氏哪里见过这种架式?被叶青虹这一番话说得又惊又羞又怒,只管瘫软在地上动不得,眼见着叶青虹就要出门了。
  正在这时,突然听燕飞飞娇软的声音道:“妻主大人慢走!”紧接着,只见这位十七皇子一抬小手除了盖头,轻盈的身子几步来到了叶青虹眼前,抓住她的衣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妻主大人慢走!飞飞在这里给您赔罪了!”
  灯火照耀下,只见燕飞飞一张娇俏的小脸上略施脂粉,显得比平日里更加妩媚,可那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却仍是掩不住的清澈,只见他目光凄然,轻拉着叶青虹的衣角道:“叶主儿,您……您若是生气就责怪我吧,怪我平日里没有严加教导,所以今天才出了这事儿……只要能让您消了气,飞飞什么事都愿意做。”说着,只见他转向钱氏,小脸绷的紧紧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碎了似的,只听他低低地道:“公公,我知道你疼我,可既然身为男人,又嫁了人,就应该事事都听从妻主,今天您出言不逊,按规矩只怕是要受罚的……”
  钱氏没想到皇子殿下居然会给妻主下跪,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说要责罚自己,一想到自己这样疼爱的殿下居然嫁了妻主就对自己这样,钱氏的眼泪便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流了出来,只管伏在地上哭。
  叶青虹站在一旁,微眯着凤眼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小,这是在演戏给自己看吗?一个白脸一个黑脸,狐狸们配合的还真不错……
  燕飞飞此时哪里知道叶青虹的想法,见钱氏哭个不住,他心里也难受得很,自己是他一手抱大的,没想到嫁人第一天,要责罚的人却也是他。见钱氏只管哭个不住,丝毫没有认错的样子,燕飞飞心里也一阵绞痛,可一抬头,却恰好遇到叶青虹探寻的目光,一抹淡淡的嘲弄的笑浮在她好看的嘴角,仿佛在看一场难得的好戏。
  她以为自己在骗她?
  燕飞飞突然认识到这一点,这个女人以为自己在和钱公公做戏,她不相信自己……心里突然泛上来的念头重重击上了燕飞飞,跪在地上的身子一软,差一点晕倒。
  看着伏在地上哭个不停的钱氏,燕飞飞只觉得自己真是百口莫辩,他在宫里也不是没有遇到这种事,母皇的侍君们争宠远比这个厉害的多,那时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遇到这种事,可现在,他却感觉自己被困在一个毫不透气的旋涡里了。
  见燕飞飞怔怔地坐在地上,叶青虹只以为自己猜中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却是一阵阵的失望,对于这个皇子她还是有些好感的,无论他排场如何大,地位如何高贵,可是能在婚前将怜月送进叶府,这份气度却不是一般男人有的。所以,虽然她心里惦着童青,但还是准备入洞房的。可此时,叶青虹的心里却没有一点留在这里的心思了,看着这一老一小,叶青虹只觉得自己真是犯了一个大错误。
  燕飞飞呆坐在地上,见叶青虹的表情瞬间由失望、伤心变得厌倦起来,这让男人的心都被绞得痛了起来,看着叶青虹就要迈步向外走,燕飞飞猛然感觉到,她不会再来了……
  只要走出这个房门,她只怕是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这个念头让男人的心痛得几乎碎掉,自己是多么的爱她啊,自从上次在丞相府里遇到后,男儿家的一颗芳心就全系在她的身上,知道能嫁给她以后,多少个夜晚在睡梦里都会笑醒,可想不到现在却是这样的结果。
  看着叶青虹准备迈步离开,燕飞飞不由自主地一把抓住了她衣角,见妻主皱眉看向自己,男人娇嫩的小脸上透着一份绝决,只见他涂了淡淡胭脂的小嘴动了动,轻声道:“等一下,飞飞有东西给您看。”说着,只见他站起身来,来迈着小脚几步走到床前,将那绣枕一下子翻过来,拿了两件东西走过来。
  叶青虹猜不透男人的心思,却只见灯火下,燕飞飞的目光清澈又有些凄然,将一只小手上的东西递过来道:“这块金牌是我的父妃用性命换回来的,栖凤国只有一块,只要拿着它,无论犯了多大的罪都可以免去一死。飞飞现在嫁了您,这金牌自然也是您的,飞飞愿同妻主同生共死。”
  说完,只见男人又拿出一件东西,却是一把小小的金剪刀,摇曳的烛火下,燕飞飞一张小脸苍白的几乎透明,只见他看了看地上伏着的钱氏,又看了看叶青虹道:“飞飞知道今天犯了妻主的大忌,但绝非是有意设计,飞飞愿在发誓,以后也绝不会再发生,若违此誓,天人共诛。”说完,只见男人将举起金剪刀便向自己柔嫩的手腕上刺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狗血啊........
  感冒了,鼻涕眼泪一块儿流.....
  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