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十四节

陈医生到了。

金瓶还没有醒来。

陈医生有怀疑,立刻推开房间,岑宝生有点焦急,可是他随即看到金瓶转过身子来。

她瘦削面孔只有一点点大,不知怎地,脸颊有点歪。

陈医生细细问:“你什么地方受过伤?”

金瓶细细说出因由。

陈医生仔细替她检查,岑宝生越听越脚软,背脊叫冷汗湿透。

金瓶能够生还,真是奇迹。

说完了,她仰起头说:“想吃碗粥。”

管家刚好捧着小小漆盘上来。

陈医生与岑宝生走到书房。

他说:“这种手术当今只有三间医院做得到,病人再世为人,不过她需要好好接受心理辅导。”

岑宝生跌坐在椅子里。

“她用麻醉剂镇痛,长此以往,会变瘾君子,我会替她用电子仪器调校内分泌,让身体自然应付。”

金瓶就这样住了下来。

岑宝生第二个问题也没问过:你的师弟及师妹呢,仇人是谁,以后打算如何……

她不说,他也不问。

当然也绝口不提“你想住多久”,就这样,一直到结婚。

现在,她要领养一个小女婴,这已是第三代了,师徒竟与岑园有这样的缘分。

岑宝生见过金瓶对秦聪的款款目光,不不,他不会妒忌,很明显她已再世为人,那部分记忆,可能早已在手术中切除。

岑园开始整理育婴室。

幼儿用品由专人逐一添置,样版摊开来,金瓶总是选择比较简单实用、色素低调那种,与岑园格调配合,这一点,与她师傅大不相同。

岑宝生提醒她:“律师问,她叫什么名字。”

“啊,早已想好了。”

岑不觉好奇,笑问:“叫什么?”

“在岑园长大,就叫岑园吧。”

“咦,好名字,既自然又好听。”

不久,那小女孩由专人送到。

金瓶亲自去接她。

短短几个星期不见,孩子头上生了一些癣,敷着药,穿着不合身的纱裙。

金瓶走过去蹲下:“你还记得我吗?”

那小孩凝视她,忽然点点头。

金瓶将她抱起来,紧紧拥在胸前。她体重比一般同龄小孩要轻得多,金瓶觉得她抱起的是童年时自己。

“请陈医生来一趟。”

金瓶把孩子带入屋中,同她说:“以后,这是你的家,”她像是对自己说话,“这个家,永远是你的避难所,外头无论怎样风大雨大,门一直为你而开。”

医生来了,细细替孩子检查。

结论是:“略有皮外伤,敷了药无恙,注意卫生饮食。”

金瓶不住点头。

“小小一个孩子,已经住过好几个寄养家庭,心灵一定受到震荡,需要好好照料。”

“长大后会有不良记忆吗?”

“她不会有具体记忆,但是内心可能缺乏安全感。”

金瓶一直抱着孩子。

她打了一通电话。

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孩子已经在我这里。”

这是叫玉露知道。

她每日亲自照料这个孩子。

她们两个人成为伴侣,形影不离。

她亲自替幼儿剪头发修指甲沐浴,半夜小孩惊哭,她把她拥在怀中,不声不响,轻轻拍打。

岑宝生十分讶异,长年累月这样,绝非一时兴趣。

幼儿渐忘过去,日长夜大,头发乌亮,皮肤细洁,穿着蓝白水手服,像脱胎换骨,十分可爱。

一日半夜,金瓶蓦然醒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迷糊间坐着想了一会,记忆才纷沓而至。

她忍不住走到邻室,捧起小孩的脸,幼儿醒来,“咦”的一声。

金瓶轻轻问:“我是谁?”

孩子答:“妈妈。”

金瓶又问:“你是谁?”

孩子答:“宝宝。”

金瓶满意了,把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又再睡熟,一直到天明。

她不知道岑宝生站在门边,把一切看在眼里。

为了腾出更多时间与家人相处,他把生意责任下放。

一日,他十分无意地向金瓶提起:“我差胡律师送了一张照片进去。”

金瓶一听,一阵麻意自头皮渐渐降落到手指尖。

她转动有点僵硬的脖子,轻轻问:“谁的照片?”

“小岑园的近照。”

“给谁?”

“我托胡律师带进去给她生母看,好叫她放心。”

金瓶耳畔嗡一声:“照片已经送进去了?”

“是,她看过之后,十分高兴,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她说:我明白了。”

金瓶面色转为煞白。

“这件事,你事先为什么不与我商量?”

岑表示讶异:“我现在不是同你说了吗?”

“你不知道我们的规矩。”金瓶苦涩地说。

“什么规矩?”

“叫人放心,不是好事。”

岑一怔:“那么,下次换一句话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