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拇指姑娘 上

    请答应我,在她的记忆中将我抹去。

    二○○○年十一月。

    南植这家伙,一大早就缠着我让我去买巧克力,吵死了!非说什么自己买来的不好吃——哪里来的歪理邪说?真拿南植没办法!

    “恩谦,你去哪儿?”

    唉,又是南植。快被他逼疯了!

    “金恩谦!今天又要直接回家?你爸又病了?”

    “不知道,不知道!”

    “我的巧克力呢?”

    南植冲了过来。唉,真是的!这下糟了,被他紧紧抓住,想逃都逃不掉。这时,我远远地看到了荷娜和泽勤的身影。救世主来了!

    “荷娜!南植非让我给他买巧克力!”

    “哦,知道了!别担心这边了,快回去看你爸吧!还有,别忘了给妈妈煮海带汤!”

    把吵得要命的南植推给荷娜,我便使出全身的劲儿往家跑。今天是妈妈的生日,早上出来之前没能煮海带汤给她喝,一直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赶紧回去补上吧,白痴金恩谦!傻瓜!蠢材!呆子!下次要是再把妈妈的生日忘掉,我绝不原谅自己!

    “阿姨,我想买点儿海带!”

    “要哪种?”

    “最大的!最好的!我要煮汤给我妈喝!”

    “哎哟,恩谦真是个好孩子!喏,给你!”

    “多少钱?”

    “算了,没几个钱的东西。恩谦这么听话,就当阿姨送给你的好了。快回去吧。”

    “哦,谢谢阿姨!”

    我拎着阿姨送的满满一袋海带,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了家。大门居然是开着的,怎么回事?恩信这小子,回家又不锁门?房东阿姨说过多少次了,不锁好门会有小偷的……又找骂,真没记性!

    “呃!恩信,恩别,你们这是怎么了?”

    弟弟妹妹坐在房间门口,直愣愣地看着我。两张小脸上都有明显的泪痕。

    “恩信,你哭了?恩别,哭什么啊?”

    比我小一岁的恩信在哭。这孩子一般是不会哭的啊……

    “问你呢,哭什么啊?你哭不要紧,怎么把恩别也弄哭了?没听见我说话吗?快别哭了!”

    一直沉默着的恩信终于开了口,缓缓地……

    “大哥,爸又病了,好像很严重。”

    “什么?真的?复发了?”

    “还有,大哥……”

    “你倒是快说啊,急死人了!”

    “妈妈在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收拾什么?”

    恩信没有再开口。见恩信不再说话,恩别边哭边对我说:

    “大哥!妈说她不要再跟我们一起住了!她不要我们了,她要走了!呜呜……”

    我这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连忙推开了房门。正像恩信和恩别所说的,妈妈果然在收拾行李。看来我进去的时候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正在给箱子上锁。

    “妈!”

    海带口袋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妈妈平时就很少对我们笑。爸爸告诉我们,妈妈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就算心里再高兴也不会轻易表现在脸上。我能理解她,世界上的人总是多种多样,各不相同嘛……我以为妈妈就是那种不善于表达的人。

    “我再也没法在这儿住下去了,这种日子我早就受够了!”

    “妈!”

    “别再这么叫我!我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像狗窝一样的地方?为什么要一天到晚照顾一个连路都走不了,只能到处爬的病人?为什么?”

    “妈……因为他是爸爸,他是我们的爸爸啊。”

    跟我的伤心难过比起来,妈妈显得特别的强硬。那双深陷下去的眼睛似乎在告诉我,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这让我更加的难过和无助。

    “你爸又病倒了,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搞的……我为什么要过这样的日子?除了把你们三个生下来以外,我这辈子什么罪都没犯过!我真是受够了,这种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妈妈提着箱子,走出了爸爸的房间。在她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妈!再等一等吧,再等几年就好!不,不用,再等几个月,好不好?从明天开始我就出去赚钱,用那些钱把爸的病治好,然后我们搬到大房子里去住。真的,再等几个月吧,我从明天开始就出去赚钱!”

    “什么?给他治病?别说这些不实际的话好不好?医生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这么快就忘了?你爸得的是少见的病,现代医学根本治不好,是绝症!这已经是第三次犯了,治不好的,别做梦了!还是醒醒吧你!”

    不知爸爸是睡着了还是又昏迷了,总之他什么话都没有说。我心里在暗自庆幸,如果被他听到肯定会非常难过、非常心痛的。

    爸,别听这些话,什么都不要听。求你了,如果能听到就把耳朵堵起来,好吗?可以答应我吗?爸,对不起。

    “妈,白血病一开始也是绝症,可是随着技术的发展现在都可以治了。多发性硬化症现在还治不好,可是没关系,爸很快就会好的。我会给他治病的!我会去赚钱,让他恢复健康的。”

    “我很后悔。”

    “……”

    这是妈在我面前的最后宣言,这段宣言里面有一种叫做痛苦的东西,让我的心痛得要命,让我几乎没办法承受。

    “我这一辈子就从来没体面过,不过最让我后悔的就是生下你,其次就是生下恩信和恩别。当时真想把你们都处理掉,可是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最后还是把你们三个都生了下来。你不是也知道吗?那个人根本不是你爸爸,只不过是在我无家可归的时候收留了我而已。我从来就不善良,更没好到会一直照顾这个病人,所以也必须离开你们三个。对你们,我从一开始就没什么感情,跟你们在一起,我也早就过腻了。”

    “妈……”

    “别再叫我妈!忘了我吧,就当我死了。从离开这个家的那瞬间开始我就会把你们三个全忘掉。你们都死了,在我的记忆里。”

    “妈……”

    “万一以后走在大街上碰到了我,就当我是个不认识的陌路人。我要重新开始,一切从头再来,永远离开这个地狱!”

    我没有办法再抓着妈妈挽留她,只好松开了手。妈妈抛弃了躺在病床上的爸爸,抛弃了恩别和恩信,也抛弃了我,离开了这个家,永远地。半晌,我没能站起来,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自言自语:

    “妈,再等一年就好。不,用不了一年,哪怕再等几个月……我有信心……我相信自己可以赚好多好多的钱……妈……等等我……”

    再过几个月我就可以升入高一了,就在那一年,妈妈离开了我们。丢下了卧床不起的爸爸,在我们三个人的心中埋下了一个无法痊愈的伤口,她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当一个人经受巨大痛苦的时候,有时反而会没有眼泪,因为他无法相信这一切会是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实。所以,在妈妈离开我们的时候,我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我的生日是二月二日,所以比一般的同龄人早上学一年。十六岁那年我上高一。可是爸爸的病越来越严重,恩信只知道踢足球,恩别则沉迷于自己的学业,而我……

    噗……噗……

    “呃,金……恩谦。”

    “给我老实点儿,不知死活的东西!以后谁再敢跟我金恩谦挑衅,就只有死路一条。别惹我,懂了吗?”

    几天前,我狠狠地教训了一个对我冷嘲热讽的家伙。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人敢来惹我了吧。

    就在那段时间,我的拳头让我出了名。有些时候,一些脑子出了问题的家伙还会来找我,让我帮他们解决一些私人恩怨。

    有一次,我看到了荷娜忧虑的目光。

    “恩谦……”

    “滚!”

    “恩谦!”

    “叫你滚没听见啊,林荷娜!”

    荷娜,泽勤,还有南植,他们都是世界上最最关心我的朋友。为了疏远他们我不惜一切,因为我认为自己不需要任何人,任何人都不需要……对我来说,独来独往才是最适合的生活方式,这就是我给自己施加的咒语。在当时,那确实是对我来说最适合的生活。当然,或许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也说不定。

    日子就这样过着。有一天,庆学高中的人请我去跟乡村高中的人打架,一场激战过后,我回了家,意外地发现平时只知道学习的恩别蹲在里屋门前等着我。

    “干吗?”

    “哥,我会好好学习的。”

    “……”

    “然后……一定会成功的。”

    “好。”

    “再然后……一定会去报复妈妈。”

    “别哭了。”

    恩别薄薄的嘴唇在流血。

    “不许咬嘴唇!”

    “我一定要成功,大哥!”

    “……”

    十三岁上小学六年级的恩别咬牙对我说着,向我保证自己将来一定要成功。我的心痛得要流血,为了不在恩别面前哭出来,我使劲儿咬牙忍着。忍起来真的很困难,我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大哥,去看看爸爸吧。”

    打开房门,躺在病床上的爸爸对我笑了。爸爸笑了,他在对我笑。

    “恩谦,很累吧?”

    爸爸是个天使,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天使。向无家可归的妈妈伸出了援助之手,后面的十年又拼命赚钱养家,而现在,他病倒了,我那让人心酸的爸爸……最终还遭到抛弃的可怜的爸爸。

    天使之所以悲情,是因为他们只相信一个人,眼里只有一个人。当那个人离开他们的时候也不会憎恨或生气,只是默默地去理解。一边对自己强调着对方的无奈,一边逼自己去理解,这样的天使所面临的结局竟是惨遭遗弃。我的爸爸就是一个善良得过了头的天使。所以,天使才会如此悲情……

    “我不累。”

    “对不起,要是爸爸不生病就好了。做梦也没想到会让恩谦失去妈妈……对不起,恩谦,爸爸总是生病,爸对不起你。”

    在恩别面前拼命忍住的泪水……到了天使般的爸爸面前却像决了堤的洪水。因为生病而道歉,爸爸真是太可怜了。贫穷得连像样的治疗都没办法享受的爸爸却因为自己生病而道歉,觉得对不起我们。

    “呜……”

    “恩谦笑的时候最好看,爸爸最喜欢看恩谦笑了。好看得简直没法说,世界上就数恩谦最好看。”

    “爸……”

    “恩谦,爸爸觉得很幸福。今天恩信对我说他要好好踢球当个足球运动员,以后争取进国家队。怎么样?不错吧?知道恩别说什么了吗?她说要努力学习,以后当个博士。没想到我也可以这么幸福呢!”

    “呜……”

    “我们恩谦……恩谦呢……说起来,只要恩谦也跟爸爸保证的话,爸爸就可以很幸福了……可以变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把脸深深地埋起来哭了好久,爸爸用他那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忘了吧,把妈妈忘了。然后,让我们一起幸福起来。”

    爸爸抱着我。他的内心一定比我哭得更厉害,只是因为自己是大人,不想在小孩子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才强忍着悲伤——这些我都很清楚。

    “恩谦会做什么呢?为了爸爸……嗯?”

    我每天都在外面打架的事情,他应该知道啊……他肯定知道我是个从来不学习、不停地到处打架的坏孩子,可是他却绝口不提,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拥抱着爸爸。

    那天晚上,我紧紧地握着爸爸的手进入了梦乡。第二天一早,我决定把世界上最美的,或者说爸爸认为最美的笑容作为献给他的礼物。妈妈临走的时候说他不是我的亲爸爸,让我离开他。可是对我来说,这个天使一样的人就是我的亲爸爸。我是个没有妈妈,只有爸爸的人。对我金恩谦来说,爸爸就是妈妈,不,应该说爸爸既是妈妈又是爸爸。

    从那天开始,金恩谦就变成了泽勤嘴里的伪装者,悲伤的伪装者,世界上最白痴的伪装者。这是为了爸爸,我所选择的人生。

    再悲伤也幸福,再辛苦也幸福,再心痛也幸福……

    再悲伤也快乐,再辛苦也快乐,再心痛也快乐……

    再悲伤也开心,再辛苦也开心,再心痛也开心……

    为了天使般的爸爸,这样的人生是我能够给他的唯一的礼物。

    有一天,我去了医院。

    “你得做一次肾脏检查。”

    “我不会死吧?”

    “同学!”

    “那就不用了,我还有比这更要紧的事情。”

    “世上哪有比生命更要紧的事?”

    “我……”

    我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我必须去救天使一样的爸爸,必须支持恩信让他当上足球运动员,还必须照顾恩别直到她成为博士。所以肾脏之类的病全都无所谓,只要胳膊和腿还能动,我什么都无所谓。”

    就算蔚蓝的天空再清澈再多彩,在我眼中也全部是一片黑白。

    “恩谦,这是要送爸爸去哪儿?”

    坐在医院的车上,爸爸好奇地问我。

    “去疗养。城市里的环境太脏了,去农村疗养会好得快一些。”

    “恩谦……”

    “爸,别担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绝对不会。”

    “……”

    疗养院打来了电话,说让我们送爸爸过去,有人在资助我们。我可以猜到是谁,应该是一年前抛弃了我们的妈妈。既然能帮我们,就说明她现在过得很好。我很生气。本不想接受那种女人的钱,可是在贫穷又卑微的现实面前,我又没办法拒绝。必须把爸爸救活。我会用那个女人的钱去救爸爸,用自己赚来的钱去抚养恩信和恩别,绝对不会让那个女人的钱玷污了恩信和恩别。

    “爸,恩信明天就会转学去一所有足球部的学校,恩别也会去首尔的一所学校上学,学校里面都有宿舍。我们三个人都会努力的,恩信一定能当上足球运动员,恩别会读到博士,还有我……”

    “嗯……那我的恩谦呢?”

    “我会成为世界上最坚强、最开朗的人,就像您说的,我笑的时候最好看嘛。”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

    “要是觉得对不起我们就什么都不要想,快点好起来。”

    “嗯,爸爸会很快好起来,跟恩谦一起生活的。”

    “别哭啊,爸。”

    十六岁,高一。那一年,我送爸爸去了疗养院,第二天就去交了退学申请书,放弃了学业。

    “金恩谦。”

    南植和泽勤在我面前流着眼泪。

    “嗯。”

    “别笑了,你这个变态!”

    “谁理你,我就要笑!”

    “臭小子!”

    “就不能说我是好小子之类的?”

    “恩谦,你是因为我让你买巧克力才要退学的吗?啊?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让你买了,对不起还不行吗?”

    不那么坚强的南植呜呜地哭着。

    “崔南植,你又胡说是不是?懒得理你。”

    “还以为你只是不想打架,怎么连学都不上了?”

    泽勤用颤抖着的声音问我。

    “我很幸福,很快乐,对了,还很开心。”

    对哭得如此伤心的南植和泽勤,我只能这么说。

    “谁要相信你说的话?伪装者!”

    “吴泽勤,我是说真的!”

    “算了吧。”

    “少扯,谁是伪装者啊!”

    “你……就是伪装者。”

    “泽勤,你就饶了我吧。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金恩谦,你不能哭。要是你哭出来的话我会疯的,崔南植和吴泽勤都会疯的。不管是伪装者还是什么,给我们看你开心的样子就好,我们会逼自己去相信的。”

    我把盘旋在眼眶里的眼泪忍了回去,笑了。

    “金恩谦很幸福,很快乐,还很开心!”

    那天以后,吴泽勤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时候总会说我是伪装者。伪装者,金恩谦是个伪装者。

    二○○二年九月。

    从我退学的那天算起,已经过了两年。泽勤和南植已经变成了高二的学生,一天到晚掰着手指头等着寒假的到来。这两个家伙,暑假才刚过完就打寒假的主意。没话说了,两个过分的家伙。

    我拼命地工作,几乎不曾休息。我必须多多赚钱,能够给努力学习着的恩别和专心踢球的恩信提供帮助的办法,也只有这一个了。不过这一切都对爸爸保密着,他一直以为我在过世界上最幸福的生活。对于我那一天天在变坏的肾脏,我已经完全无暇顾及,完全忘在了脑后。而且,它也并不痛。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每天都对自己念“我很幸福,我很幸福”的咒语,说不定真的会变得幸福起来。可即便是念了成千上万次的“我很幸福”,我的心里还是一无所有,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我喜欢你,恩谦!”

    荷娜哭了,在我面前流下了眼泪。

    “哦,我也挺喜欢你的。”

    “不是那种喜欢,是爱。恩谦,我是真的爱你!”

    说不清是第几次了,荷娜又在说她喜欢我。听说我退学以后荷娜也跟着退了学,从那天起就不停地对我告白。真想把耳朵堵起来。朋友之间是不能产生爱情的,我的朋友里面没有女生这个概念。因为我没有接受荷娜的心意,所以从那以后我每次一交女朋友荷娜就都会跳出来捣乱,而我也每次都会离开那些女生,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成了一种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荷娜是我最最亲密的朋友,而是朋友就不能是女生。

    我还是乖乖地听完了荷娜夹带着眼泪的告白,然后就去了工地。一个小女孩从早上开始就在工地前面玩儿沙子,就这样,我遇到了这个给我的人生带来转折点的小女孩。

    “干吗呢?哥哥要开始干活了。”

    “书上说,就算再辛苦也可以得到幸福的。”

    “什么?”

    “虽然被癞蛤蟆绑架过,可她最后还是到了‘鲜花王国’哦!”

    “小鬼,你在说什么啊?”

    我当时以为这个满口胡言的小鬼有些不正常。

    “你以为只有这些吗?她还遇到了金龟子和鼹鼠,去很危险很危险的地方探险了呢!”

    “我说小鬼,我真的要开始干活了!”

    “可是,哥哥!”

    “嗯?”

    “虽然好危险好伤心,可是在蝴蝶、雨、田鼠大妈和燕子的帮助下,她还是来到了‘鲜花王国’,在那里还见到了她一直想见的王子呢!”

    这时,我发现了女孩身边放着的一本童话书,那本书的题目是“拇指姑娘”。

    “你一定很喜欢这本书喽?”

    “不是,我喜欢的是拇指姑娘。”

    “啊?”

    “我喜欢拇指姑娘,不过我可以把这本书送给你。”

    小女孩把童话书递给了我。

    “为什么给我?”

    “不管现在有多辛苦,只要心里有爱,就一定会得到幸福的。拇指姑娘就是啊!”

    “啊?”

    “哥哥,去见自己的拇指姑娘吧!”

    说完这句话,小姑娘就跑开了。后来听工地上的其他人说,那个小姑娘得了白血病,病得很重。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她并非什么精神不正常,而是一心希望自己能够幸福起来,所以才会喜欢历经磨难最后终于获得幸福的拇指姑娘。不,我转念一想,也许她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拇指姑娘也说不定。她希望自己也能到达开满鲜花的国度,可惜却未能如愿……女孩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的死信我也是从工地上的其他人口中得知的。把《拇指姑娘》这本童话书送给我之后仅仅一个星期,我便听说了她离开人世的消息,而不是她变得幸福的消息。

    ——小鬼,你一定去了那个开满鲜花的国度了吧?在那里一定要找到你的王子哦,我也会在这里见到我的拇指姑娘的。如果真的遇到了拇指姑娘,我该怎么叫她呢?直接叫“拇指姑娘,拇指姑娘”的话,别人肯定会笑的,所以呢,我给她取了个名字,叫“豆”。怎么样?我决定了,就管我的拇指姑娘叫豆。怎么样?可爱吧?这名字真的很可爱吧?小鬼,你知道吗,我已经开始在等她,在等我的拇指姑娘了。

    豆。

    我的拇指姑娘,我的豆。

    你在哪里?

    终于到了南植和泽勤企盼已久的十二月份。这两个家伙,寒假刚一开始,就弄了个房间,说是要把它当成练舞室,在里面练跳舞。他们对我说想要出名,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总之两个人练得真的非常卖力。

    “金恩谦!去买点儿冰激凌来!我要吃‘31种’的冰激凌!”

    又是南植这个家伙,居然忍心让从早上就开始工作的我去给他买冰激凌,还吵得那么大声。后面还不忘加一句一定要31种的,说是自己前几天头一次吃,觉得好吃极了,让我一定要去买。没办法,从工地回来的路上,我去了最近的一家分店。

    进了店里以后却什么人都没看见。怎么会这样?我还要买冰激凌呢……

    “怎么回事?没有人吗?”

    都是那个崔南植,死小孩,吃个东西还那么挑剔。这时,我才注意到冰激凌冷柜前面蹲着一个女生,刚才被挡住了没有看到。

    “喂,过来!服务员,服务员!你到底是不是来干活的啊?”

    这样大声喊了几次,那个女生才反应过来,像受了什么惊吓一样喊了出来:

    “多谢光临,欢迎再来!”

    “什么?”

    “啊!”

    “谢什么,什么再来不再来的,我刚刚才进来!”

    “对不起,非常抱歉!”

    服务员有些不知所措。看到她这个样子,我不禁笑了出来。

    “选几种好吃的给我包起来。”

    “好,好,请稍等。”

    看到她灿烂的笑容,我想起了十五岁那年爸爸对我说过的话。

    “我们恩谦笑的时候最好看,爸爸最喜欢看恩谦笑了。好看得简直没话说,世界上就数恩谦最好看。”

    为什么这个服务员的笑容会让我想到爸爸的话呢?

    “这是您要的冰激凌。”

    这时,一阵手机音铃响了起来,应该是她的手机。

    “来电话了!”

    “哦?哦。”

    “你还真够奇怪的,怎么不接?”

    偷偷观察着我的脸色,她紧张地接听了电话。这小丫头,好像不是一般的迷糊呢。哈,可是她的个子真的好小。我略微低头看了看她脚上的鞋,鞋跟高得不像话。哈哈,不过也是,工作的时候要是没法让别人看见也挺不方便的,嘿嘿。

    “Buddy?什么?你要在上面交男朋友?不行!尚熙,你这样做很危险的,绝对不行!我也用啊,不过我从来不用那个交男朋友哦。”

    Buddy?那是什么东西?

    “喂,尚熙啊,我这边现在有顾客,一会儿再给你打过去吧!”

    服务员挂断了电话,我马上把不懂的事情拿出来问她。

    “Buddy是什么东西?”

    “啊?”

    “除了‘啊’以外,你就不能说点儿别的?”

    “啊?”

    “算了!多少钱?”

    “四千三百元。”

    我留意了一下她右侧胸前戴着的名签,上面清晰地写着“尹宰英”三个字。

    “嗯……”

    也许是我看得太仔细,吓着了她。

    “哦,不好意思。喏,给你钱。”

    我立刻转身准备出去,可是……

    “请等一下……”

    小服务员叫住了我。

    “我刚才是在想事情,绝对不是在睡觉或者偷懒哦!所以拜托您千万不要跟我们老板说,我一定得打这份工,不然就没办法跟朋友出去旅行了!拜托了!”

    “就是说,如果被炒掉你就完了?”

    “对!”

    “不用怕,我对打小报告之类的事没兴趣。”

    “哇,太感谢您了!祝您好运!”

    从店里出来以后,我几次都没来由地笑了出来。明明睡得连来人了都不知道,还说自己不是在睡,只是在想事情。越想越觉得好笑,我甚至笑得几乎停不下来了,实在是很好笑。而且,那女孩的笑容,那个让我备感惊讶的灿烂的笑容,一直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几天以后,坐在练舞室里,我又想起了那个女生。

    “个子实在太小了。”

    “什么?”

    “什么?”

    “什么什么,我正想问你啊。个子实在太小了?说谁呢?”

    “没说谁。”

    “什么啊!”

    “南植,你不想吃冰激凌吗?”

    “想吃啊!”

    “好!我去买!”

    在那个寒冷的冬日,我心血来潮跑到了距离练舞室有三十分钟路程的工地旁边。找到了,像那个小姑娘说的一样,我终于找到自己的拇指姑娘了!第一次有种感觉告诉我自己可以变得幸福,一种莫名的期待把我搞得有些可笑。

    “嗯,嗯。”

    我拖着快要冻僵的身体进到店里,却没有看见那个女生。

    “呃……请问,这里以前有一个服务员……”

    一位店主模样的大叔慈祥地对着我笑。

    “您要找哪位啊?”

    “以前在这儿打工,个子很小,脸也很小,整个人都很小,叫尹宰英的。”

    “哦,那个学生啊!”

    “对!她去哪儿了?”

    “她不在这儿做了,因为一些私事。”

    “什么?她不干了?”

    “是啊,走了大概有三天了。您有什么事吗?”

    心被掏空的感觉。好可惜,要是我再早醒悟三天该多好。看到她的笑容,为什么会想到爸爸的话呢?哪怕当初再仔细想想这个问题也好啊,真是悔不当初。那个瞬间,我觉得自己难过得快要发疯。

    “能告诉我她的联系方式吗?”

    “这……这可怎么办,我已经把她的简历扔掉了。”

    “啊……哦。”

    “不过我知道她的年龄。”

    “她几岁?”

    “说是十九岁,明年要上大学了。”

    “哦,谢谢您,谢谢您!”

    竟然对别人说谢谢,金恩谦,你真是疯了!

    虽然说起来很蠢,不过看来我真的相信了那个小姑娘的话:能让金恩谦找到幸福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拇指姑娘。对我来说,拇指姑娘便是能将我那满是黑暗的人生点亮的火花。

    那年的十二月,我找到了我的拇指公主,我的豆。不过关于她,我所了解的只有她比我大两岁,名叫“尹宰英”,只有这两点而已。

    哦,对了,还有一点,就是“Buddy”.

    二○○三年二月。

    我决定复学了,去南植和泽勤所在的台隆工高上学。在荷娜父母的说服之下,我又回到了学校。林荷娜这个傻瓜,当初跟着我一起退学,现在又跟我一起去复学,从高一开始读起。尽管如此,荷娜对我来说只能是朋友。我的爱人只有拇指姑娘一个,其他的都不需要。

    “什么?你还要找那个尹宰英?”

    我又打开了Buddy——问过南植以后才知道,这是一个上网聊天用的软件,类似QQ和MSN.很多人都用这东西聊天,交朋友什么的。这是什么世界?大家都疯了吧?对着一台电脑谈恋爱,太可笑了……一边发着牢骚,我一边打开了Buddy的界面。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以来我一直在Buddy上寻找着叫尹宰英的二十岁的女孩,不知道发了多少条消息。可是她们都不是那个迷糊的小服务员。她在哪儿?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认识你。”

    我发了一条消息。

    “妈的,谁啊?”

    回信来了。这绝对不可能是我要找的那个尹宰英,拥有那么灿烂的笑容的人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出了网吧,我去了成美姐的服装店。荷娜也在,她正把昨天照的照片往店中央的柱子上贴,说是要做装饰。那些全部都是我的照片。

    “林荷娜,你这是干什么?丢不丢人啊!”

    “我怎么了?有现成的美男子,还不许人家多宣传宣传啊!我说得没错吧,成美姐?”

    “怎么会错呢?没错,没错。恩谦这张脸要是能让店里的生意好起来,我当然高兴了。”

    “说得对。以后啊,我们这家店肯定会变成整个南门名气最响的一家!”

    看来店里又进了一批新货,成美姐正在整理那些衣服。我一眼就看到了一件尺码非常小的白色T恤。

    “姐,这件衣服怎么回事?”

    “世界上最小的衣服。怎么样?漂不漂亮?可爱吧?我也很喜欢。这是最后一件,被我抢回来了。”

    “挺好看的。这衣服有人能穿吗?”

    “说不定会有的,比如像什么拇指姑娘之类的,哈哈。拇指姑娘不是长得小吗,估计应该能穿上吧。”

    “拇指姑娘?”

    我顿时想起了那个小服务员尹宰英。

    我一定要找到她,无论如何,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要是不把她找出来,我这辈子也许很难恋爱了。

    “我一定要跟适合这件衣服的女生相爱,一直到死。”

    听到我的话,成美姐吓了一跳。

    “金恩谦,你说什么?你要跟适合这件衣服的女生相爱,一直到死?”

    荷娜跑了过来,一把抢走了我手上的那件衣服,冲进了试衣间。不用看也猜得出来,荷娜肯定不适合那件衣服,因为她比那个叫尹宰英的女生高太多了。

    “什么东西啊?这衣服怎么这么小?成美姐,这是什么啊?!”

    “呵呵。”

    我离开了成美姐的店。现在是二月,我还有很多时间。

    豆,你在哪里?我是如此急切地想见到你,你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事情?想见你,真希望下一秒就能把你抱在怀里。

    去年冬天,我开始在夜总会里打工。因为从三月份开始要上学,继续在工地干活会比较勉强。比起水原,安阳应该更好一些,我通过一个朋友的介绍在安阳的一家夜总会里找了一份工作。白天还有另外一份工要打,所以我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两个小时。不过我挺得住,就算再困我也可以忍住不睡,只要我赚来的钱能够供恩信和恩别踢球和上学。

    有一天,我打工时在店里晕倒了,那以后我便开始经常晕倒。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那只是由于睡眠不足而引发的暂时性症状,不过后来就感觉到没有这么简单。

    奇怪。

    我的身体逐渐变得有些奇怪。

    时隔两年,我再次来到了医院。

    “小同学,你今年十八岁?”

    医生建议我住院,可是住院这件事跟我的世界是完全不相容的。让我住院?我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怎么可以住院?绝对不行,无论如何我不能住院,我斩钉截铁地说。

    “你现在还年轻,从现在开始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健康。要按时来医院做检查,尽量不要抽烟喝酒,那些对身体有害。最重要的是要注意休息,必须得保持充足的睡眠。”

    “我的情况很严重吗?”

    还记得两年前在医院里关于肾脏的对话。

    “认真接受治疗就不会有问题。”

    “……”

    我反问了一个跟两年前一模一样的问题。

    “我不会死吧?”

    “同学!”

    可是有一件事情是和两年前不同的,有一个很重要的不同。现在我有了必须要见、必须去爱的人,多了这样一个人。不行,我不能死!我跪在了医生面前。

    “请您确定地告诉我,说我不会死,哪怕是假话也好。求您了,对我说我一定能活下去!”

    “别担心,相信我。”

    “谢谢您。”

    回到家以后,我拿出了存折。我已经有三个存折了,在这两年时间里。好,再辛苦一年就好,再工作一阵子就会好起来了,到时恩信和恩别就都会没事了。

    金恩谦,再辛苦一阵子就好。

    寒冷的二月过去,迎来了三月。我成了高中一年级的学生,和南植、泽勤一起上学。荷娜也跟我一起复了学。很奇怪的是,那天我的心脏附近一直热乎乎的,而且跳动得异常的快。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似乎在对我通报说今天一定会遇见我的豆一样。我领着一群同学来到了南门的网吧,打开了Buddy.当时,上面已经有了一个二十岁的尹宰英。

    我发了一条信息。

    “我了解你的一切。”

    回信来得比想象的要晚。

    “你是?”

    “想不想知道我是谁?”

    “想啊,当然想。”

    好想相信今天早上心脏的狂跳是有理由的。

    “那就三点之前到南门的中央剧场门前来见我,否则的话……呵呵,后果自负!小丫头,大哥我是个狠角色哦。”

    我相信你,绝不怀疑,心脏同志!最后我又补发了一条。

    “到中央剧场门前以后大声喊‘金恩谦’三个字。记住,必须大声喊!有种不喊的话就尽管试试看!喊的时候必须要大声,不然后果如何你也应该猜得到吧?!一会儿见,尹——宰——英!”

    就一次,我很想测试一次,看这个尹宰英究竟单纯善良到什么程度。如果是一般的其他人,绝对不会按我说的去做的。我已经开始在默默祈祷,祈祷十二月那次看到的天真烂漫的笑容能够再次对我展开。

    “恩谦!这次确定吗?”

    南植瞪圆了眼睛问我。见我笑了,他也兴奋了起来,高喊着“Bingo”跟其他人庆祝去了。希望这次真的是她。

    “兄弟们,站队!”

    一群人迅速在中央剧场门前的台阶上站成了一列,等待着尹宰英的到来。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我既焦躁又心急,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有多少人能够了解我的这种心情呢?我真的快疯了!终于,有人从公共汽车站向中央剧场的方向走了过来。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没错,是真的,就是她,那个糊涂的小服务员,那个有着灿烂笑容的小不点儿尹宰英。哦!我找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终于被我找到了!

    她站在剧场门前东张西望着,似乎在观察周围的情况。这是要做什么?

    “金恩谦!”

    我的眼睛瞪得简直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没想到她真的会喊。傻瓜,太离谱了吧!

    “金恩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天,我无法止住自己的笑声。

    上帝,菩萨,所有的神灵,感谢你们!我找到了,终于找到了,我的宿命,我的女人,我的爱。这个我注定要去爱的人,终于被我找到了。感谢你们!

    本想多跟宰英说说话,可是我实在困得受不了,眼皮总是在打架。也许因为昨晚整夜没合眼的缘故,现在困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可是我又实在舍不得也不想就这样放宰英回去,只要她能稍微等我一会儿就好。于是我当机立断,把宰英带回了家。

    “我睡醒以后有话对你说。”

    “现在说不行吗?”

    “不行,说完以后你不就跑了?我就睡一会儿,你在旁边陪着我好了。这些话很重要,你非听不可。等我起床哦!”

    尹宰英,你千万不能走哦!你不可以是我妈那样的女人。

    “如果——”

    我猛然感觉到了她的恐惧。

    “我睡醒以后找不到你,就放火烧了所有跟你有关系的地方,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又是那副惊慌的表情,不看也猜得出来。

    睁开眼以后,宰英却不在房里。不会吧?我像发了疯一样冲出房间,可是客厅里也没有人。宰英,尹宰英!我很清楚自己现在有多么的异想天开,有几个女生会遵守和初次见面的男生之间的约定呢?虽然心里明白,可我还是像发疯一样难过。宰英不见了。我全身力气尽失,陷入了绝望,一个人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抽着闷烟。可是,就在这时,一个人开门走了进来。

    “起来啦?”

    没有,没有,这个女生,原来并没有抛弃我。是真的,她回来了,又回到了我身边。

    “拿我的话不当回事儿,是不是?”

    等我恢复清醒时,宰英已经哭成了泪人,一边对我发火一边哭着。金恩谦,你又做这种不长大脑的事情了!我也知道自己应该赶紧过去说声对不起,可是无论如何开不了口,两条腿也像不听使唤一样。

    “您好,外卖到了!”

    送货员的突然出现,终于让宰英停止了哭泣,她开心地提着什么东西跑到了灶台前面。我出神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在动,我的家里有另一个人在动。以前从不知道,多一个人会是件如此美好的事情。看来我以前一定很寂寞,因为眼泪一个劲儿地要朝外涌。

    “饿了吧?来,快吃饭吧。”

    “这,这是?”

    “这什么这,当然是饭了!”

    第一次,第一次在家里吃到热腾腾的饭菜。这超过了我能克制眼泪的极限,真是的,我居然哭了出来。真丢人!

    天上的神仙,都给我听着:

    从今天开始,我金恩谦命令你们,从今往后,就算你们让我当你们手下的小兵也不要紧,哪怕是比这更低微的事我也不会有怨言,所以……

    把尹宰英赐给我吧!

    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只要把宰英赐给我就好。现在我所说的对你们来说也许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别忘了,英明神武的金恩谦放弃自尊这件事情本身就足以让整个世界崩溃哦。求你们了,千万不要把宰英从我身边夺走。

    如果你们肯答应我的话,让我做什么都行。即使你们想取我的性命,我也会乖乖地交出来。所以,把我的女人给我,好吗?我会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我会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那笑容的。我发誓,以我的名字金恩谦这三个字发誓。

    宰英那天所做的晚饭是我这辈子吃到过的最可口的美味,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送宰英去公共汽车站的路实在太短,我忍不住在心里不停地诅咒着那些修路的工人。

    真是的,干吗把个浑蛋公共汽车站修得这么近?修远点儿走上一个多小时该多好,该死!

    “那里就是车站。我先回去了。今天过得很开心,再见。”

    宰英挥动着小手跑开了。

    “喂!”

    被我大声一喊,她惊恐地回过头。

    “干吗?”

    “你猜我有没有女朋友?”

    “不知道啊。”

    “真的猜不出来?”

    “嗯。”

    这家伙,该不会真是个糊涂虫吧?按说这么一说就应该听懂了啊!难道是明明听懂了故意放着明白装糊涂?可是她那瞪大了的眼睛又是那么的茫然。这家伙,看来真的不知道呢。

    我伸出手想要她的手机,可这小糊涂蛋却把自己的手伸过来放在了我的手上。

    “这是干什么?”

    “你不是要握手吗?”

    “把手机给我。”

    “啊?手机?”

    有人问自己要手机居然吓成这样,头一次见到这种人,真是双倍的莫名其妙。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交换了手机,宰英的手机在我手里,而我的手机拿在宰英手上。哈哈,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尹宰英,你现在是我的了!

    “回去以后只许接我打来的电话。不接的话有你好看!”

    看来今天可以睡个好觉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好!

    昨天早上,前天,大前天,还有今天……我都没有哭。以前每天都会因为痛恨早晨的到来而流出眼泪,可是现在眼泪却不再流了。我很清楚是什么原因,都是因为宰英,我的豆。

    成美姐家的那件小衣服穿在宰英身上正合适。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宰英是我的豆嘛!我的豆,我的拇指姑娘。

    “我有女朋友了!”

    “什么?”

    听了我的话,南植大吃一惊。让南植如此吃惊的原因是荷娜。以前跟别人交往的时候总是因为荷娜的缘故而分手,这种事情重复了太多次,以至于连南植看得都烦,以为我再也不会跟任何人交往了。所以,我又交了女朋友也难怪他会意外。

    “这次准备闹几天啊?”

    “一百年。”

    “什么?”

    “我要爱她一百年。”

    “你在说什么啊?”

    “南植,泽勤,我这次不会了,绝对不会再顺着荷娜了。这次不是那么容易就结束得了的,是我的生命之爱哦!”

    “金恩谦?”

    这可怎么办?总是不自觉地笑出来,真受不了。糟糕,大家会不会嘲笑我,说金恩谦成了变态呢?不会的,没关系,就算被所有人嘲笑,我还有豆嘛。

    从同班同学那里强行抢了一块牌子,在上面写了我的爱称。

    我的新名字是——

    鲜花王国豆之男友。

    我把牌子挂在了自行车上,从这一刻起一直到死,都不会再摘下来,我一定每天都挂着它去学校。

    “鲜花王国豆之男友?这是什么?”

    泽勤似乎很好奇。

    “是我啊,是我!”

    “你是豆之男友?”

    “嗯!”

    “你女朋友叫豆?”

    “嗯!”

    “金恩谦,你就那么高兴?”

    “嗯!”

    “哈哈,你还真挺自得其乐的!第一次看到你这样,这么高兴。”

    “是啊,我真的很开心啊!”

    “那就好,那就好。像你自己说的,爱她一百年,听见了吗?”

    “好!我一会儿带豆去练舞室哦!”

    下课铃一响,我就骑着自行车以子弹的速度奔向了宰英的学校。很多人从我身边走过。

    “你们好!我是鲜花王国豆之男友!”

    啊!兴奋得有些过头,我差点错过了校门。白痴!在这里等着豆就好了吧。什么时候会出来呢?我想她想得快疯了。

    “哇,是个高中生耶!长得还蛮帅的!”

    “小弟,你叫什么名字?”

    “是台隆工高的耶。当我男朋友怎么样?”

    人突然多了起来。快让开,再这么挡着的话,要是我看不见豆,谁来负责?

    “问你呢,你叫什么?”

    “豆之男友。”

    “什么?”

    “啊,豆来了!”

    终于捕捉到了宰英!是宰英,是宰英!

    我用自行车载着可爱得要命的宰英,开心得把车子蹬得飞了起来。路上的行人都发现了豆的美,不停地看她。气死我了!

    “看什么看,我们豆的脸是给你们看的吗?三秒钟以后谁要是再敢看,就别怪我不客气!一,二,三!”

    算他们识相,顿时就都不看了。哈哈哈,看来本人果然很恐怖,要不他们怎么都怕我,都听我的话呢!哈哈!

    “子民们,都给我让开!王子殿下带着豆出发了!”

    “天哪,拜托你别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好不好,恩谦?”

    “你还不知道吧,鲜花王国的人都是这么说话的。说起来你也马上要到里面生活了,先学着点儿有好处哦。”

    “谁理你,我才不学呢!”

    一瞬间,宰英的拒绝让我想起了妈妈。这样怎么行?怎么莫名其妙总会想起我妈呢!可是,要是宰英也像妈妈一样不理我,把我抛弃了怎么办?神经病,我怎么想到这儿来了?妈妈是个坏女人,金恩谦,别把她和宰英混在一起。

    我停下了车。

    “豆!”

    “嗯?”

    豆,你是个善良的人,对吧?你那么善良,一定会听我的话,一定会的。

    “以后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只许说好!”

    对善良如你的人提这种要求,我真是个浑蛋。可是没办法。

    “啊?”

    “我说走你就走,我说不走你就不准走。总之,什么事都得跟我保持一致。”

    你,千万不要抛弃我。

    “还有,我已经是你的男朋友了,到前一刻为止哪怕你讨厌我也没关系,可是从现在开始……要喜欢我哦……”

    虽然是个无理要求,虽然你可能不喜欢我的强求,可是宰英,请你喜欢我!

    我紧张得要命。突然,宰英轻轻抓住了我的衣角。

    “就算我再笨再迟钝,也绝对不会和自己讨厌的人交往啊。”

    宰英用那双圆圆的眼睛看着我,对我微微一笑。就算是谎话我也会相信,宁愿做个傻瓜。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似乎在告诉我她也喜欢我。

    “真是个善良的豆。”

    我似乎真的陷入了深深的爱恋中。总觉得自己似乎再也走不出这股巨大的浪潮,我甚至有些害怕。

    我紧紧地抱住了小小的豆。害怕把她震碎,我缓缓地、充满爱怜地说:

    “豆,你是我金恩谦的宝贝。”

    我介绍豆给南植和泽勤认识,他们好像都对豆印象不错。心情真好!这两个家伙第一次对跟我交往的人这么有兴趣,我开心得有一种想跳舞的冲动。我的豆果然厉害,也许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不喜欢她吧。可是,今天我非同一般的累,不断地犯困。

    下午七点,我出发去了安阳。在驶往安阳的汽车上我接到了希望医院打来的电话。难道是爸爸出什么事了?我紧张得不得了,心跳加快了起来。

    “您有什么事吗?”

    “恩谦同学,我是院务室的。”

    “哦……您好。”

    还好,院务室打电话过来应该是钱的问题,不会是因为爸爸的病情。

    “这个月……费用方面……”

    “没问题的,您不用担心。”

    “你自己负担起来可能会有点儿吃力,找个人提供点儿援助怎么样?”

    “我没有自己负担啊,有人在援助我们。”

    “哦,是吗?那就太好了,我一直挺担心的。”

    最近,住院费升到了原来的两倍,用妈妈寄来的那些钱还是不够。医院方面多少知道一些我的情况,所以催得并不紧。可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过意不去。

    “来啦?”

    “嗯。”

    “对了,你过来一下。”

    夜总会的主任叫我。

    “今天有人打电话来预约,这些女人可不一般哦。”

    “什么不一般?”

    “哟,你这臭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挺纯!钱啊,我说的是钱!”

    “哦。”

    “要不你一会儿陪她们在包房里坐会儿?”

    “什么?”

    “哎呀,我说你这小鬼,你不是需要钱吗?大哥我是帮你想点儿能赚钱的道儿,听不懂我说话还是怎么着?”

    “……”

    “进去唱唱歌就行。”

    “我不会唱歌。”

    “怎么回事儿啊你?我说……算了,先回去吧!”

    “好。”

    好累,好像有一团大网缠绕着我的身体。今天这是怎么了?擦地擦了一半忽然觉得头晕,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该死!

    “恩谦,你还好吧?怎么了?”

    是民石哥。夜总会里就数他跟我最熟。

    “没什么,今天有点不舒服。”

    “喂,恩谦!”

    我差一点失去了知觉。

    “快别擦了,去休息吧,我来擦好了。”

    “对不起……”

    “行啦!快去休息吧。”

    我走到角落的一张桌子旁边,靠在椅子上。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如果上帝是公平的,只希望他能把我变成一个天下无敌的人,这样我就别无他求了。要是我能一辈子都不生病该有多好!如果上帝是公平的,哪怕让我过着像狗一样奔波低贱的生活也无所谓,只是不要生病就好。

    ——上帝啊,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求您让我变成金刚不坏之身吧,求您了!

    刚到十点,几个中年女人就来到了店里,似乎就是预约的那些人。总觉得我不太适合做侍应生这一类的工作,在别人面前赔着笑脸说话,时刻保持亲切态度这些事情,我实在是做不来。夜总会到现在还没把我开掉,真是个奇迹。

    “身体怎么样了?”

    “好多了,刚才谢谢你啊。”

    “谢什么谢,别这么肉麻好不好。”

    “哦。”

    “Model!过来一下。”

    主任又在叫我。真是的,这家伙到底要干吗?

    “小子,你今天运气实在太好了。看到站在那边的那个女的没有?她就是刚才打电话来预约中的一个,看上你了。今天什么都别干了,到包房里陪她们玩会儿吧。”

    “我不会唱歌。”

    这种事情,我实在不想做。

    “小崽子,你不是需要钱嘛!”

    我回头一看,包房前面站着一个女人,在冲我笑。金恩谦,你在干什么啊?!可是在金钱面前,我还是有些动摇。妈的!

    “到包房里来吧,你今天不用干别的了,在里面待着就行。我已经跟主任说过了。”

    “钱多吗?”

    “钱?呵呵,你知道钱多得不知道该怎么花是什么感觉吗?”

    “来得正好。”

    “什么?”

    “我很贵的哦!”

    “近看更好看呢!钱不是问题,我不会亏待你的。进来吧。”

    原谅我,宰英,原谅你的浑蛋男朋友吧!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你一定要知道一件事。其他所有事情你都不知道也无所谓,可是这件事你一定要知道。让金恩谦能够一直支撑着活下去的最大理由就是尹宰英,就是你。宰英,这件事你一定要知道,好吗?就这一件就好。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就已经对宰英爱得如此之深。随着时间的进一步流逝,也许没有了宰英我会连呼吸都没办法进行,如果真的发展到了这一步可怎么办?真糟糕,是吧,宰英?我有麻烦了。不,或许应该说宰英你有麻烦了。

    从第一眼看到你的那瞬间我就明白,我必须活下去。

    夜总会的工作结束了,我坐上了回水原的汽车。真不应该喝那些洋酒,我的胃和头里面都是一团糟,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涌。

    “师傅,停一下车!”

    刚一下车我就吐了出来。这可怎么办?我觉得自己要倒下了。

    我抓起电话就打给泽勤。

    “泽勤,过来接我,我要不行了!”

    ——怎么这样!上帝,不是让您公平些嘛!

    挣扎着只走了几步,我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我平躺在地上看着这个世界。世界正变得越来越好,可对我来说却只有残忍。能不能也稍微配合一下我的步调,给我留一点活路呢?要是真能这样,而不是丢下我不管,那该有多好!眼前灰蒙蒙的一片,像雾,越来越浓。不争气的眼睛,看来又在哭了,有什么事值得难过成这样呢?

    “金恩谦!”

    是泽勤,我的朋友泽勤。

    “恩谦!你没事吧?金恩谦!”

    “嗯……没事啦。”

    “怎么躺在这儿,啊?这算什么?”

    “实在没力气,走不动了,就躺着等你过来。”

    “变态啊你!”

    “你……哭了?别哭啊。”

    我被泽勤拉到了车上,刚一上车就失去了知觉。

    今天必须去趟医院了,被我那宝贝肾脏搞得实在有些吃不消。

    “恩谦哥!岷久来了。”

    “他来干什么?”

    “不太清楚啊。”

    听说朴岷久来了,我出去一看,这家伙还带来了另外两个人在外面等我。这个浑蛋。

    “我对社团没兴趣,跟你说过了吧?对你们这种黑色社团尤其不喜欢。”

    这厮居然咧嘴一笑,似乎觉得我的话很荒唐。脑子坏了吧他!

    “金恩谦,我大哥让你过去,今天下课以后。”

    “哎哟,你刚才说的是金——恩——谦吗?”

    “没错,金恩谦。”

    还挺有种的啊!十七岁的小辈居然对比自己大一岁的大哥直呼大名!就算其他人对我直呼大名可以原谅,朴岷久居然也敢!我的拳头顿时痒了起来。

    “岷久,你长大了不少啊,是吧?”

    “所以说呢,你小子也加入我们社团算了,错不了的。”

    “哇,你说什么?你小子?哇,岷久,你挺酷的啊!”

    “切。”

    对待敌人只能用拳头来作了断,这就是我的人生哲学。说理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最有效的方法就只有把他们打个半死。我拉起岷久的胳膊就往焚烧场走。

    “我靠,你想干吗?”

    “我想去扔个垃圾,一起去吧,一个人去太无聊了。”

    “靠,你事儿还不少。你们两个,一起过去!”

    乍看起来是三对一的阵势,可是不好意思,你们今天都得尝尝我拳头的滋味了。被一个黑色社团以外的人痛扁一顿,应该会觉得很窝囊吧?这算什么事儿啊。不过没办法,我已经决定了,要平平静静地过完我的高中生活。

    “你不是说要扔垃圾吗?”

    “啊?会扔的,就是你啊。”

    “什么?”

    “最近总是有一些让人作呕的垃圾在我周围晃,真是快被烦死了。”

    “啊!”

    这么差劲的家伙也敢对我这么嚣张,气死我了!没打几下,岷久就已经倒下了,我继续整他。

    “岷久,你说什么来着?金恩谦?你是这么说的吧?还有,你刚才对我说‘切’?”

    “我,我什么时候说了?”

    “哎呀?还敢嘴硬?”

    “不敢……”

    “还有,大哥我最讨厌不老实的人,你现在很不老实嘛!”

    “其他人说你也没看你怎么样,干吗只跟我一个人过不去?”

    “我讨厌你,更讨厌我讨厌的人在我面前嚣张!你又开始了啊?”

    “没有,我没有!不敢了……”

    我给岷久留了一口气,然后又简单修理了一下另外两个人。对这两个跟着岷久过来受牵连的倒霉蛋,我略微有些同情,摸了摸他们的头,没想到他们却哭了。啊!吓我一跳,奇怪的家伙们!

    “岷久啊,今天大哥我有事要去别的地方,就先不陪你了。以后再来找我的时候,跟‘嚣张’划清界限再过来,记住了吗?”

    “嗯……好。”

    很明显,利用傻乎乎的岷久来挑衅的人除了李容进不会再有其他人,要不要也教训教训这小子,让他以后对我闻风丧胆呢?其实上初中的时候容进这家伙跟我们还是朋友,可是自从他加入了一个黑社会团体之后,就不停地找我帮他打架。总之李容进,你有种就落在我手里尝尝厉害,到时候就是你的祭日!

    “恩谦!”

    是南植。

    “哟,你还没回练舞室呢?”

    “豆马上要去那边。”

    “哇!”

    “吓死我了!你喊什么啊?”

    “高兴呗!我先走了!”

    我气喘吁吁地冲到练舞室,却发现豆和尚熙摆着奇怪的造型站在门口。

    “哇,哇!豆!豆!”

    我一看到豆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快步进了练舞室。可是,里面有一个不算陌生的人一看到我就慌了神,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来得正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呵呵,李容进,你小子原来在这儿啊?”

    “是恩谦啊,好久不见!你最近很忙吧,连面都见不着……”

    他在笑,李容进在畏缩地笑。还真亏他笑得出来!

    为了抓他,我在练舞室里跑了好几个来回。眼看就要抓住了,豆却一把抱住了我的腰。

    “豆,要抱的话我们一会儿再抱好不好?一会儿就给你个热烈的拥抱,好吧?”

    “快跑!”

    豆,就算你再善良,心肠再好,这次也别拦着我好不好?你怎么能帮李容进这个垃圾呢?趁着豆抱住我的当儿,容进已经跑到了门口。一想到就这样把他放走,我有些心急,大声喊了起来。

    “喂!李容进!”

    可就在那个瞬间,一个锋利的东西袭击了我的脚踝。

    “啊!”

    好痛啊!简直受不了了!

    是豆这小家伙咬了我的脚踝。我疼得完全顾不得李容进是不是已经跑掉,开始担心起自己的脚踝来。

    ——啊,啊!肿起来了!我的脚肿起来了!啊!

    豆这个胆小鬼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没抓到李容进,又把豆给弄丢了,我真是懊恼得要命。我扑通一声躺在练舞室的地板上,想起了拼命咬着我脚踝不放的豆的样子。平时就很圆的眼睛瞪得更圆,鼻孔完全张开,大得没法说,嘴巴用力得有些歪,一副惊恐万状的样子。哈哈,太逗了,豆!可是,这小丫头跑到哪儿去了?马上给她打了个电话,可是却没人接。不会吧,难道我还会真对你发火不成?胆小也该有个限度吧?傻瓜!

    “尚熙,你给豆打个电话吧。”

    “嗯,好的。”

    你到底去哪儿了,豆?我在等你回来哦!

    “她不接啊!”

    “泽勤,给成美姐打一个问问。”

    “哦。”

    奇怪,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

    “说是没去过啊!”

    “是吗?去哪儿了呢?”

    又过了三十分钟,豆已经离开练舞室一个小时了。打了无数次电话,可她一次都不肯接。我有些坐不住了,冲出了练舞室。

    “恩谦,等一下。说不定她回家了呢,给她家打一个问问再说。”

    尚熙的话让我燃起了一丝希望,可是她家里人也说没看到豆。

    “去南门。”

    “宰英!尹宰英!宰英!”

    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南门,宰英家附近,到处都不见她的踪影。我简直快疯了。已经八点了,天完全黑了下来。到底去哪儿了呢?

    “金恩谦!别跑了!”

    泽勤拉住了我。

    “放开!”

    “你的脸都青了!我来找吧。”

    “不用。”

    “浑蛋!现在最让人担心的是你,不是尹宰英!到底怎么回事啊你?”

    “……”

    “跟别人交往又不是一次两次,你这次会不会有些反应过度?第一次看到你这样,我和南植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总是很担心你,你知道吗?”

    “以后再说吧。”

    “恩谦!”

    “她说不定会受伤的,得快点儿找到她。”

    “受什么伤啊受伤!宰英又不是一两岁的小孩子!”

    “别看她二十岁了,可是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她根本就不知道社会有多复杂。”

    “金恩谦,你到底……”

    宰英,你究竟在哪里?没有受伤吧?该不会是被带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了吧?难道是迷路了?你到底在哪里啊?

    “哟,这不是金恩谦吗?”

    是代真高中的。

    “滚开!今天恩谦心情不好,最好别惹他。赶紧走,免得遭殃。”

    泽勤拉着我先开了口。可是不知道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在想些什么,竟然嘲弄地笑了起来。

    “好啊,正好我今天心情好,就陪你们玩玩儿好了。”

    “金恩谦!”

    “别管我。”

    虽然泽勤和南植都拼命拉着我,可是我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真奇怪,我的脑子真的变成了一片空白。我肯定是疯了,宰英还没有找到,如果再这样下去,真的把宰英弄丢了可怎么办?

    ——一想到要失去你,我就有一种世界末日般的绝望。

    在近乎疯狂的我面前,响起了一个浸透了悲伤的小小的声音:

    “我回来了……”

    是宰英,是让我疯狂地找了又找的豆。

    傻瓜,你去哪儿了?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恩谦,我回来了,又回到你身边了!”

    宰英拥抱着我,这时我才回过神来,也紧紧抱着她。失去了你的四个小时让我感到好害怕、好担心,像过了一百年那么长,你能相信吗?可是对我来说真的是这样的,也许这种心情更加重了我的疯狂,我真的以为脚下的世界就要崩溃。

    “豆……”

    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待在我可以感觉到的地方。我不能没有你啊!

    “妈的,我还以为今天是我的世界末日……”

    也许全世界都会认为我是个疯子,嘲笑我失去理智的执著,讥讽我的可笑。没关系,我什么都可以承受,都可以克服。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这么想也无所谓,宰英,只要你还爱我就好。

    ——没有人会为了执著而献出生命,执著的赌注只有欲望,而能让人献出生命的只有爱情。没错,只有爱情才能让人奉献出生命。不要忘记,我现在已经把生命交给了你。

    呼!后来才知道,原来宰英一直在洗手间里睡觉。我怎么这么傻,就没想到她会在洗手间里睡觉呢?不过总算是万幸,她既没有受伤,也没在大街上可怜地徘徊。

    “在洗手间里睡了一觉,心情就好了?”

    “我实在太累了,才会……”

    “明天我就再去练舞室一趟,把那个洗手间砸了。”

    “不要啊,恩谦!”

    “总得让它付出代价吧!”

    “都说是我错了,还不行吗?”

    她顿时吓得变了脸色,连忙跟我道起歉来。这种时候的宰英真是太可爱了,让人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豆大概不会知道,现在我的心脏跳得多么疯狂。奇怪的是,豆这会儿走起路来总是往后退,这是怎么了?仔细一看,她一直在用手扶着自己的腿。哦,原来她腿疼了。我金恩谦使出英雄气概把她抱了起来。可是……

    “好小!”

    “什么东西?”

    “你啊,你也太小了吧!”

    “是吗,对不起哦。”

    这么小巧的身材怎么能行呢?实在是太小了,真让人担心一丁点儿的干扰都会让她生病。比起我来,豆不知道要小多少个型号。也许女生本来就是如此小巧的存在,所以男生才要保护女生。

    豆,我会保护你的,一辈子。

    “进去吧。”

    “嗯,到家以后给我打个电话!”

    “好啦,知道了。”

    “拜拜!”

    简短的问候以后,豆就要进家门。豆,还有呢……

    “要是没有尹宰英的话,金恩谦会死的。”

    “你说什么,恩谦?”

    “让你快点儿进去!”

    “知道了,快回去吧。”

    “好。”

    以后哪儿都不要去了,好吗?别再让我的心脏停止跳动了,豆。我还有更多的爱要给你。所以你可以偶尔让它疯狂,可是千万别让它停止。

    我爱你,宰英。0

    我和宰英一起来看演出。

    舞台上上演的是Hip?鄄hop的演出。泽勤和南植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舞台上,根本没心思理我。第一个节目刚结束,南植就激动得不可收拾了,真拿他没辙。

    “恩谦!”

    “嗯?”

    “你每天晚上都在干吗?”

    “什么?”

    真奇怪,最近豆总是问我这类问题。每到这个时候,深深的负罪感都会让我濒临窒息。

    “我问你每天晚上干什么。”

    “晚上啊,当然是睡觉啦,不然还能干什么?怎么想起问这种弱智问题了啊?”

    “算起来,你晚上从来都没给我打过电话。”

    “我什么时候不给你打电话了?”

    “从开始到现在!”

    “今天不是在一起嘛。”

    “你这个,你这个躲在谜团里的家伙!”

    “不是谜团,是蜜团吧?”

    “哼!”

    我也很想照实告诉她自己最近每天晚上都在做什么,可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豆,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会怎么看我呢?也许,会很蔑视我吧?想想都觉得无法忍受,我好害怕,一阵恐惧。

    Hip?鄄hop结束以后,接下去的是歌曲新人秀之类的表演。一个男生走到舞台上,对所有的观众说:

    “我想把这首歌献给我的女朋友朴恩珠。”

    疯子!豆却兴奋得直叫好,看来她也很喜欢这种东西。总之呢,这位老兄算把男人的脸丢尽了,唉。

    “豆。”

    “嗯。”

    “那男的帅吗?”

    “啊?没,没有啊。”

    “没关系,不用看我的脸色,怎么想就怎么说好了。”

    听我这么一说,豆陷入了沉思,边观察着我的反应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嗯,很帅啊!那个男生的女朋友该多高兴啊。而且,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女朋友的事情,就是要和大家一起分享,就算其他女生开始有什么非分之想,听了这话以后也都会死心了吧,嘻嘻。”

    切,瞧把她高兴的!以后我一定只为豆一个人唱歌。哪怕没办法在这么多人面前唱给她听,也要在她面前专门唱给她听。

    “你最近有什么事吗?”

    民石哥问我。

    “没有啊。”

    “不对,最近你的表情跟平时不一样。有什么难处吗?”

    “没有啊,真没事。”

    “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告诉我吧,快点儿。”

    对宰英的爱越是膨胀,我就越怕被她发现我的真实面目。心很慌。宰英哪怕对我的事表示出一丁点儿的好奇,我的心就难过得像要裂开。我好紧张。越是不想说就越是会变成对她的隐瞒,可是我还是无法开口对她讲这些事情。

    “民石哥,现在我有了一个用多少钱也买不到的最珍贵的宝贝。”

    “宝贝?什么东西啊?那么贵?”

    “嗯。不是说了嘛,用钱买不到的。”

    “哇,真的啊?这么好的东西你在哪儿找到的?”

    “是……上帝赐给我的。”

    “什么?”

    “可能是……上帝觉得我可怜,就赐给了我一个宝贝。”

    他没有再问,我也不可能再说下去了。以我现在的状态,哪怕再稍微动一动嘴,眼泪都会喷涌而出的。

    那天晚上,我在安阳看到了尚熙。我紧张得要命,生怕她是和宰英一起来的,还好宰英没有出现。尚熙身边是一个以前没见过的男生,我有些担心,就跟过去看了看。不出所料,那个人果然在勾引尚熙。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是安阳一带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浑蛋!竟敢碰豆的朋友!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以后,尚熙哭着离开了。她刚一走,我就开始教训那个浑蛋,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当然,是用拳头。

    那是第二天的事情。宰英打了N通电话过来,可是我都没接到,觉得过意不去就直接冲到了她的学校。那里正发生着超乎我想象的事情。

    “Stop!好了,到此为止吧!”

    大胆!居然摆架势要打尹宰英,不想活了吧?头脑中的血液疯狂地涌动着,可是我今天决定忍下来。要是我在这里发飙的话,也许会给宰英丢脸的,还是忍着吧。

    “尚熙,喝吧。”

    “啊……”

    “没事了,我教训过他了。”

    “呜,我原来不知道他这么烂,真的!”

    尚熙的哭泣让我更加难过,又给她倒了一杯酒。

    口袋里的电话一直在响,看来一定是安阳打来的电话。我本来不想接,可是看这打个不停的气势,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没办法,我到酒馆外面接听了电话。是夜总会的主任。

    “有什么事吗?”

    “是Model吗?”

    “是。”

    “还记得上次那个款姐儿吗?”

    “啊……嗯。”

    “她又要来了,你早点儿过来吧。”

    “……”

    “这种主儿可得抓紧了,像她那么舍得花钱的人不多。你真是运气超好,臭小子。”

    “嗯……好。”

    我的心有些发冷,一动不动地在楼梯上坐了好一阵子。不过又没办法。现在我需要的是钱,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可是心还是无以复加地疼痛,总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等我再次回到酒馆里,宰英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

    “豆,起床了。走吧,哥哥带你走。喂,崔南植,快扶豆到我背上来。”

    我背着豆出了酒馆。这小东西今天心情很好?怎么喝了这么多?

    “豆,豆,金恩谦的豆!”

    把豆抱在怀里,我就拥有了全世界。尽管说几千次都不够,不过我还是要说:豆,真的对不起。

    “世界上最最小最最漂亮的豆,我是潇洒的王子,要用金光闪闪的马车带你去鲜花王国旅行了哦。”

    豆,世界上真的存在只属于你我两个人的鲜花王国吗?真的会有吗,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就太好了,就可以让你我得到幸福。在鲜花王国里,让我们不再悲伤、不再辛苦,也不再心痛,一直都是幸福的,就这么说定了哦!

    “恩谦!”

    “哦,醒了?怎么喝了那么多酒啊?我狠狠教训了南植一顿。”

    “哦。”

    “再喝酒我不会放过你哦,知道吗?”

    “嗯。”

    不管我开什么样的玩笑,她都会报以微笑。我的小公主,我那无价的稀世珍宝,我独一无二的拇指姑娘。

    “恩谦,遇到你以后我觉得好幸福。也许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幸福了。”

    “呵呵,真的?”

    宰英的话让我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她对我说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尽管我还没能为她做什么,可豆却说自己很幸福。

    “当然了!可是你为什么这么瘦啊?不会又每天都吃泡面吧?”

    “没有,我吃的可多呢!哈哈,而且我一点儿也不瘦啊,这可是标准身材,标准哦!”

    在我面前说因为我而感到幸福的人,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为我是不是吃好饭而担心的人,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

    “恩谦,我爱你。”

    “哦。”

    泪如泉涌。宰英说她爱我,她说她爱我!我只不过是个蛮横又固执的家伙,可善良完美的尹宰英却说她爱着我!我好想对她说一样的话,好想告白我的真实情感,可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抱歉,因为我欠她太多。

    “谢谢你,宰英。”

    宰英,实在对不起。等到以后,如果以后有一天我可以在你面前毫无愧色,到时候我会对你说。真的,到时候我一定会对你说现在无法说出来的话,等我。1

    “请大家看教材的七十二页。”

    语文老师正满怀激情地讲到兴头上的时候,宰英打来了电话。

    “喂?豆!”

    为了不被发现,我压低了声音。

    “恩谦,马上来见我好不好?这就来见我,别等到放学,马上就来。”

    豆的声音里带着焦急。

    “你在哪儿?”

    “我家的胡同。”

    “马上去。”

    瞬间,我什么也顾不得了。语文老师怒气冲天地喊我回去,可是此刻我根本没办法停下来。我不顾一切地跑着。

    “让开!”

    管他是汽车还是摩托车,都给我让开。我快急死了。

    我跑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不过终于看见了宰英。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却笑着说“因为太想见你”。脸上带着笑容的宰英立刻被我抱在了怀里。

    出什么事了,宰英?我的心简直要爆炸,就快死掉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难过?

    “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你的事我全都答应。”

    “真的?”

    “嗯。”

    “今天能一整天都陪着我吗?不,每天每天都陪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要去,一直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宰英,没猜错的话,你肯定发生过什么事,对吧?肯定是,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不是啦,没有啊,真的没有!只是因为太喜欢你了啊,难道想每天在一起还需要其他理由吗?”

    坐在南门咖啡厅的几个小时里,我一直紧紧握着宰英的手。时间过得越久,我就越开始担心安阳的工作。好吧,就一天,今天就别去了,为了宰英不去安阳也值得。不,不行啊,现在最要紧的是爸爸、恩信和恩别需要的费用啊!

    烦。

    就在我正矛盾地做思想斗争的时候,主任打来了电话。已经比正常的上班时间晚了两个半小时,他打电话找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主任打电话来就意味着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真是的,怎么偏偏是今天!我动员了所有的忍耐细胞让自己不去接,可再次打电话来的却变成了那个客人。

    “不要接!”

    “对不起,这个必须得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没办法,这个电话我必须接,因为这个人是个重要角色,她拥有太多我没办法抗拒的东西。

    “喂?”

    “今天你一定得在哦,我这就过去。”

    “喂……对……对……您要过来?好,我知道了,这就过去,马上就到。好!”

    挂断电话,我看到了宰英不安地看着我的神情。求你了,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现在你的眼神看起来有多悲伤,你一定不知道吧?是吧?发生什么事了,宰英?

    “恩谦,不能去!”

    “对不起,宰英。这次真的有重要的事,不去不行的!”

    “恩谦……求你了……”

    “宰英,我真的不能不去,你再这么胡闹会把我逼疯的!”

    “不去不就得了!觉得快疯了的话就不要去嘛,跟我在一起不就都解决了吗!”

    “我必须去,你明白吗?”

    “比我还重要?”

    “宰英!”

    “问你呢,这件事比我还重要?”

    头一次,我头一次如此憎恶这个现实。其实宰英才是最重要的,可是我目前的处境却不允许我任性地追随自己的意愿,连一次都不能。可是,我今天第一次对不能追随自己意愿的我感到如此的厌恶。

    “嗯。”

    听到我狠心的回答,宰英放开了手,这个举动让我更加心痛。

    “我走了。”

    今天是有生以来我最想去死的日子,真的。就在丢下宰英,不顾她的挽留转身离去的瞬间,我真的很想去死。

    “哟,来啦?跑哪儿去了?”

    把宰英惹哭以后,没有良心的金恩谦套上了西装。自己的爱人哭得正伤心,而金恩谦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却坐在其他女人身边赔着笑脸。

    “您知道吗?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要付双倍。”

    “为什么?”

    “我因为要来这里抛弃了所有的东西,所以今天双倍,可以吗?”

    “好啊,要多少?”

    真是个残酷的世界。有的人过着像狗一样卑贱的日子,而另一些人却花钱如流水,这样的世界究竟有什么好的?我无时无刻不在金钱的洪流中狗刨式地苦苦挣扎着。

    “金恩谦!”

    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真不敢相信,居然是尚熙站在门口高喊着我的名字。是梦吗?宰英站在尚熙身后,我看到了她漫溢着伤痛的眼睛。那眼神是如此的痛苦,让我简直没有办法去面对。用那样的眼神,宰英在看着我。

    啪。

    尚熙抽了我一个耳光。

    ——谢谢你,尚熙。谢谢你打醒我,让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多么不可饶恕的浑蛋。真的谢谢你。

    “金恩谦,你这个垃圾!耍人很开心是不是?像宰英这么单纯的人耍起来很容易是不是?你一定很爽,很得意吧?说话啊!回答我啊!”

    我没能回答。因为宰英看起来好像受了很深的伤害,我把心思都放在眼睛里去看她都觉得不够。

    “让开。”

    “什么?让开?你让我让开?”

    “就是你,让开!”

    “要是不让呢?我要是不让呢?”

    “拜托,让我过去,求你了!”

    宰英,看着我,求求你,别这样把自己的伤痛藏起来,哪怕像尚熙一样骂我两句,对我发发火也好啊!快打我,对我发火吧!为什么要压制自己的感情?这样我会更伤心的,为什么?

    “我们,到此为止吧。”

    要是我是个聋子该多好,那样该多好!

    “……”

    “分手吧。”

    “呃……宰英……”

    从宰英嘴里说出的分手,听在我的耳里比钱这个字更加响亮。

    “这段时间以来你为了圆谎一定很辛苦吧?可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相信,想相信我所看到和感受到的那份心意。我真的很想相信你,恩谦!不,我会一直让自己相信的。”

    “呃……宰英……”

    这是我最害怕的事情。我一直都很害怕你把我的心意当做谎言,真的很害怕。对不起,对于连辩解的权利都没有的我,对于没有办法否认到底的我,请你尽情地责骂和轻蔑吧,宰英。

    “以后别再叫我的名字!不管是豆还是宰英,以后都不许你再叫了!别再叫我的名字,真的,再也不要叫我了!”

    不看你、不叫你的名字,那我该做什么?看着你、呼唤你的名字,这就是我的全部。如果不能看你也不能叫你,那我还能做什么?可是,既然这是你的要求,我还是会逼自己不再看你、不再呼唤你的,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会照办。所以,宰英,别哭得太伤心。

    “对不起。”

    即使在平时,我也一直对你抱歉得快发疯,现在在你的伤痛面前,更是有一种想去撞墙的冲动。

    宰英转身走了。我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最终没能去拉住她。我这个罪人没有办法去拉她。

    “金恩谦,抓住她!上次你说的宝贝,就是她吧?”

    “嗯……民石哥……”

    “抓住她!我让你把她留住!”

    “我不能。”

    “金恩谦!”

    “就算我什么都可以做,也没办法再去留住她了。”

    “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啊!”

    “民石哥……”

    我的幸福来得实在太短暂。与宰英相遇、相爱的每一个瞬间都是让我无比珍惜的幸福,因为太幸福,我甚至一直在担心那只是一场梦。

    “如果去留住她,我就必须放弃这里的工作。如果想把她留在身边,不只是这里的工作,这类工作我都没办法再做了,绝对不能。只有这样才能不让她再伤心。”

    “恩谦。”

    “可是,我……”

    一忍再忍的眼泪终于爆发了出来,我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不能放弃这里的工作。”2

    “为什么?你有事瞒着我,肯定是!像你这样谎报年龄来做这种事,不会是为了赚零花钱,肯定有其他的理由,对吧?”

    刚开始做服务生的时候,我为了得到这份工作,隐瞒了自己的年龄,因此这里的人都以为我有二十一岁。如果我还是个高中生的事情被发现,我马上就会失去这份工作。有一次,民石哥去水原办事的时候撞见了穿着校服的我,以后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的真实年龄,幸好他没有透露给主任。

    “说出来吧,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