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齐大非偶

  第二天晚上是“中西方文化比较”选修课考试。冯雯雯翘首以盼,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唐译。她急得直说:“笔记复印了没?你怎么现在才来,都等了你一下午!”唐译默不作声把复印件给她。她一边划重点一边问:“你今天干什么去了?课也不来上。”

  “没干什么,结婚去了。”回答的声音虽小,却足够她听得一清二楚。

  冯雯雯猛然抬头,见她神色平静,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认定自己被耍了,“开什么国际玩笑——哎呀,老师来了!”教比较史的老头抱着一叠讲义慢悠悠走进来。

  唐译掏出笔袋放在桌上,心想:这样莽莽撞撞去登记,幸好没结成,不然跟开国际玩笑有什么分别。

  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她有种死里逃生的后怕——结婚,结婚不是去民政局登个记就可以的。每次只要一想到陈家,她就感觉被推入了一个黑色漩涡,被撞得七晕八素而没有出路。

  陈上揣着空的户口本回到家,晚上吃饭的时候问:“妈,我们家有户口本吗?”

  “当然有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陈母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哦,哦,今天听同学说起户口迁移的事,顺便问问。”他撒了一个谎。

  “你是本地户口,不用迁移。”

  “咱们家的户口本在哪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陈母笑了起来,戳着他额头说:“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一口否认,“没有啊,我就想看看,好奇呗。”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陈母明显不相信,过了会儿说:“你不是想学别人偷户口本结婚吧?”脸色变得凝重而警惕。

  陈上吓得额头上直冒虚汗,干笑道:“没有的事,你想哪儿去了。

  俗话说,知儿莫若母,陈母见他心虚,似乎真有这样的想法,眼睛一瞪,指着儿子疾言厉色说:“你要是再敢胡来,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家,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陈上见母亲发怒,缩着头唯唯诺诺说:“妈,你这无名火发的有点莫名其妙吧?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陈母重重哼了一声,皱眉想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说:“上次派出所统一换了新户口本,唉,搁哪儿去了?我得好好收起来,可不能让你偷去胡闹!”

  陈上闷头吃饭,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吃完饭他泡了一壶陈母爱喝的普洱茶,亲自端进来,笑嘻嘻说:“妈,喝茶。”

  陈母知道他不会无事献殷勤,淡淡说:“嗯,放下吧。”

  陈上挨着母亲在沙发上坐下,“妈,什么时候我把女朋友带回家给你瞧瞧,你看行不?”

  陈母敷衍道:“急什么,你现在还是学生,事业才刚起步,交朋友的事等你毕业以后再说。”

  “哎呀,不就吃个饭,见个面嘛,又不是结婚,妈,你紧张什么!”

  “没大没小,你还将起我的军来了!”陈母禁不住他牛皮糖似的苦缠,只得说:“我明天要出差,这事等我回来以后再说。”

  “嗯,那我跟她说啦。”他也不给母亲揉肩捶背了,跳起来去打电话。

  陈母看着他雀跃的背影,眉头紧皱,沉着脸坐在那里许久没有移动。

  领证的事不了了之,唐译刚松了口气,听到要见家长,吃惊过后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未免有点操之过急了吧?

  “怎么不行?我们交往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见见我爸妈啦。”陈上的理由很充分。他自从偷户口本结婚失败后,正憋着一肚子气呢。既然暗渡陈仓不行,那他就明修栈道,不信攻不下这个堡垒。

  唐译讨好地说:“人家怯场嘛。”

  “我家又不是龙潭虎穴,你怕什么。简单吃顿便饭而已,没什么的。我妈你也见过,很好相处的。”

  唐译可不这么认为,一想到陈母不动声色打量她的样子,她不禁打了个冷颤,一再推辞,“我还没准备好。”

  “又没有让你今天去,等考试完我再安排。好啦,好啦,别担心,一切有我。”陈上满心欢喜,十分坚持。

  唐译鼓励自己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这一天迟早要来,只不过吃顿饭嘛,她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再说阿上他如此坚持,她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暑假第一天,她特地打扮一番,穿了一条白裙子,头发扎成马尾,忐忑不安跟着陈上来到他家。没想到陈家来了好些亲戚,大部分是上了年纪的大妈级人物。陈上一一给她介绍,“这个是姑姑,那个是舅妈,穿红裙子的是小阿姨,带小孩的那个是伯母,陈单桐的妈妈。”陈单桐大概有事,陈伯母把晓晓也带来了,一大家子的三姑六婆,偶尔夹杂着一两声小孩子的哭闹声,陈家偌大的客厅一时间像个热闹的菜市场,贩卖的是唐译的家世、外貌、人品、学历……

  她像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别人挑三拣四、品头评足。

  一时间她哪记得这么多的人,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手足无措僵笑着,背过身小声问陈上:“怎么大家都来了?”也不早点说,害得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她们听说我要带女朋友回家,全都不请自来,我也没办法啊。”毕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亲戚长辈,陈上表现得并不是很介意。

  唐译惶惶然坐着,喝茶的时候差点把杯子打翻。她知道,这间房子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东西都在排斥她。根本无需语言,众人不经意间流露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早就泄露了天机。

  她的心一点儿一点儿往下沉。

  “阿上,你来一下。”陈母站在楼梯上冲他招手。陈上忙应了一声,“你随便坐,我等会儿就来。”

  陈上一走,大家无所顾忌,七嘴八舌盘问她——

  “听说你不是本地人?家里干什么的?”

  “做一点小生意。”

  “做什么生意?”陈姑姑不依不饶。

  “以前做建材,后来我爸爸腿脚不太好,就在家里开了一个小店,卖一些副食品,也兼卖早点。”

  马上有人大声说:“哦,我知道,就跟以前的小卖部一样,开一个窗口,里面黑不隆冬的,连营业执照也没有,是不是?电视上见过。”

  满屋子的人笑起来,肆无忌惮,笑声里满是鄙夷和轻蔑。唐译感觉被人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咬着牙不出声。可是众人依然不肯放过她,就她家的小卖部热烈讨论起来。陈阿姨年纪相对轻一些,捏着晓晓的脸蛋开玩笑说:“晓晓想不想吃糖啊?她那里有哦。”食指重重点了一下唐译。

  陈伯母瞪了她一眼,“不行,我们家晓晓只吃国外进口的零食,小卖部的东西卫生不合格,吃不得的。”

  “你刚才说你爸爸腿脚不好,怎么回事?”

  “以前出过一次车祸。”唐译很谨慎地回答。

  “那岂不是残废了?”

  “你妈妈也没有工作?”

  “什么,你还有一个弟弟?才上小学?”陈阿姨轻声笑起来,“哎呀,一家子的老弱病残,就差一个孕了。”目光有意无意地停留在唐译的肚子上。

  唐译又气又怒,脸憋的通红,借口上洗手间,跑到外面用力呼吸新鲜空气。这些人羞辱她也就罢了,谁叫她活该,送上门来给人践踏,最使她感到气愤的是,为什么连她上了年纪的父母、甚至才上小学的弟弟也不放过?她的父母一辈子吃苦耐劳、克勤克俭,她的弟弟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聪明俊秀,她不明白,他们到底有什么错,凭什么这样被人看不起?

  想到以后,她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她怎么能让他们因为自己忍受这些不相干的人的轻视和白眼?

  晓晓趁大人不注意,跌跌撞撞跟出来,伸手去扑廊檐下停着的麻雀。唐译忙追上去,“别跑,别跑,小心磕着……”话没说完,晓晓咚的一下撞到墙上,嚎啕大哭起来。

  大人们听到动静全都跑出来。陈伯母大惊失色,冲过去推开弯腰去抱晓晓的唐译,把哭得满脸是泪的外孙按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喊着叫着,跟摔了命根子一样。晓晓额头只不过有些红肿,哄一哄也就停止了哭泣,连创可贴都不用贴。

  唐译被推的差点栽了个跟头,为了稳住身形,她单手撑地,手掌上擦破了一大块的皮。她狼狈地爬起来,没有人问她一句“你有没有事”,没有人,全都围着破涕为笑的晓晓嘘长问短。

  陈阿姨大惊小怪叫起来,“哎呀,脸上破了皮,以后会不会留疤啊?”

  唐译见陈伯母用怨恨的眼光看着自己,似乎认定自己是罪魁祸首,语无伦次地解释:“他不小心跌倒了,刚才我正想扶他……”

  “旁边站了个大人,怎么会让小孩子磕着?”陈姑姑打断唐译,指责的意味十分明显。

  就连年纪最大的陈舅妈也嘀嘀咕咕说:“明知道有小孩子,出来的时候就该顺手把门带上,省的他乱跑——”

  唐译听见小孩子哭,心里本来就不好过,再加上众人不分青红皂白呵斥她,气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握紧拳头告诉自己,忍一忍再说,忍一忍再说。

  好不容易挨到吃饭,陈父打电话回来说他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不回来吃饭。陈上跟她解释,“我爸天天这样,一年到头忙不完。”

  唐译悲哀地意识到,在这里,没人拿她当回事儿。

  席间她话说的很少,陈上频频给她夹菜,她哪还有心思吃饭,食不下咽。陈母见她碗里的菜几乎没动,问:“菜不合胃口吗?”脸上神情似乎有几分不满。她忙摇头,硬逼着自己把那些菜吃了,味同嚼蜡。

  吃完饭她要走,陈母也没有挽留,客气地说了句“下回再来玩”,叫司机送她回去。陈上拉着她的手说:“你等一下,我去拿车钥匙。”大家便说:“大热天的,小心中暑,让老付送就好了嘛。”陈上不肯,硬要送她。

  唐译走后,大家不再有顾忌,恣意批评起她来,“家世不好也就罢了,长得也不怎么样,木头木脑的,一无是处。”

  “我就纳闷了,像她这样的人,大街上一抓一大把,阿上怎么会看上她?他们怎么认识的?”陈伯母对她印象尤其恶劣。

  陈母说话了,“他们高中就是同学。这女孩子成绩好像蛮好。”

  陈姑姑不屑地说:“成绩优秀有什么用?将来出来工作还不是拿个三五千块钱一个月,天天挤公交地铁上班。我们陈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也不能娶这样的人当媳妇!”

  陈阿姨突然说:“阿上这么急着带她回来,别是那女孩子不自重,闹出人命来了吧?”刚才她在饭桌上皱着眉,一副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她就觉得不妙。

  陈母脸色登时大变。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管是不是真有其事,骂了再说——“现在的女孩子,真是不要脸!”

  “她想麻雀变凤凰?趁早别想了!”

  “也不知她父母怎么教她的,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

  陈姑姑又把唐译是谢得前女友的事抖了出来,众人更是极尽侮辱之能事作践她,认定她是一个为了钱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女人,而陈上呢,自然是鬼迷心窍,被她不知用什么法子引诱了。

  车子一开出陈家的大宅,唐译马上叫停,冲到路边吐得一塌糊涂。她本来就没胃口,硬塞了许多的饭菜,胃里早就翻江倒海,车子一晃荡,实在受不了。陈上站在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又是拿纸巾又是拿水。

  她弯着腰,双手撑在大腿上,任由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她好像连心都吐出来了,不然,为什么这么痛呢?

  她闭紧双眼,惨白着一张脸轻声说:“我们还是分手吧。”

  陈上以为她吐昏了头,皱眉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还是分手吧。”这次她的声音清晰而干脆。

  他听人说,婆婆和媳妇永远是敌人,为了这次见面他想了很多的法子调解母亲和女友之间的矛盾,却万万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结局,当即铁青着脸骂她:“你有病啊?”

  唐译慢慢直起腰,顾不得脏,用手背擦去嘴角的残渣,直视他一字一句说:“我没有赌气,我是说真的。”

  被雷劈中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震惊和愤怒,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白晃晃的太阳无情地照在他头上,而他却像是身处冰天雪地之间,浑身冷飕飕的。完全没有准备,他被打的茫然无措,只知道喃喃地问:“为什么?”

  唐译抖动着嘴唇,声带像是失去了作用,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她侧过头看着远处,目光散落,没有焦距,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齐大非偶。”她想起《金粉世家》,冷清秋纵然嫁给了金燕西,最后还不是落得个悲惨的结局。她不想沦落到丧失自我,重蹈覆辙。

  陈上不是很明白“齐大非偶”这句话的意思,上前一步一把攫住她的肩膀,脸上神情激动而又焦虑,“你是担心我爸妈不同意,是不是?不会的,只要我求一求他们,他们不会强行阻止的,再说,你是嫁给我,又不是嫁给——”

  “没有用的!”她打断他,目光悲伤而冷静,“我嫁给你的同时,就是嫁给了你的家庭和亲戚朋友,难道要我逼你跟你的家庭断绝来往吗?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在一起了,你的父母和亲戚朋友当着我的面不说什么,可是背后的谴责和不满难道就不存在了吗?轻蔑的眼神和无心的举止比直截了当的语言更可怕,它们都锋利的刀片,一刀一刀凌迟着我的神经和心脏。够了,今天已经够了!我不想变得低人一等,不想在怨恨猜忌中怨天尤人,不要说别人,连我都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陈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爆发,“借口,全部都是借口!说到底,你还是不够爱我,所以不愿意委曲求全!”他红了眼睛,样子疯狂,用力拍着左胸口说:“你要不要把我的心挖出来,看看里面究竟是红还是黑?”

  唐译的眼泪无声地滑下脸颊,脑子里乱成一团,根本没有办法正常思考,脆弱的心像被人捏在手里,一点一点缩紧,疼的无法抑制。长痛不如短痛,她用尽全力深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说:“如果你这么认为,能让你解恨的话,那你就这么认为吧。”她得离开这里,不然她无法继续呼吸。盛怒下,说得越多,只会吵得越厉害,越难控制局面。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只能不留余地,哪还容得了她回头?

  陈上一把拽住转身离开的她,双眸满含惊怒,“真的分手吗?你还有没有心?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唐译见他的声音如此的沉痛,整个人是如此的灰败,眼前一阵昏眩,周围的世界连带摇晃起来。她咬紧牙根,狠心道:“分手吧。”如果不分手,她只能日渐枯萎、凋零,然后扭曲、变形,至少目前的她还无法做到在这么多人的鄙夷轻视下傲然挺立,不屑一顾。

  她首先得活着啊,得好好地活着,像模像样地活着!

  陈上脑门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往外爆,脸上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阴狠冷漠,“好,那就分手!你以为你是谁?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了吗?你等着,我会找到一个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甚至是一万倍的女人……”

  唐译眼睛盯着脚尖,一步一步往前挪,他的话从身后飘来,可以想见他此时气急败坏、理智尽失时狂怒的样子,她知道他说的是气话,所以并不生气。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回头,可是走着走着,心口突然痉挛了,刹那间全身的血液仿佛逆流,痛的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无法自控,一点一点转过头来,逆着光隔着几丈远的距离看着静止不动的他,宛如最后一瞥。强烈的阳光下看不清楚他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然而她知道,一条叫做绝望的河从此横亘在他们中间,滔滔不绝的奔腾着。

  “爱有很多种方式,包括放弃……”她还想说点什么,然而此情此景,语言是如此的苍白无用,反而更像是在找借口,只得停住不说,她惨然笑了一笑,“算了,我们好聚好散。分手快乐,你会找到更好的。”

  你的心情,我都明白;可是我的呢,你能想象吗?

  陈上先是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继而用力踹了一脚车身,紧接着连踹了好几下,车子被他踹的连连晃动,警报器的声音响起来,一声比一声紧迫。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发泄心中的痛和怒。他打开车门坐进去,车子像一头发怒的野兽咆哮起来。唐译担心这样的他会出事,然而没有,他车子开的平稳缓慢,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车窗摇下来,面无表情说:“你放心,我会的。”他用看路人的眼神瞟了她一眼,语气冷漠的宛如陌生人。

  男人狠起心来比女人厉害得多,也坚定得多。

  唐译闻着汽车的尾气,看着他绝尘而去,刚才痛的那样不可自拔,这会儿反倒木木的,没什么感觉。这是私家路,又是郊区,很难拦到车子。她在烈日下艰难地移动着双脚,一步,一步,又一步,这样机械而重复地走动,仿佛能让她分散注意力。汗水流下来,前胸后背黏腻腻的,头发湿答答贴在头皮上,不知过了多久,又慢慢的干了。

  她感觉到一丝凉意,抬头看时,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高速公路上来了,迎面是一座大桥,宽阔的上临河在暮色里泛起一片烟雾,河岸两旁升起袅袅炊烟。她这才惊觉自己走错了方向,一辆辆的车子从身旁呼啸而过,带起一阵热风。夜色越来越深,深蓝色苍穹上镶嵌着漫天的繁星,浩瀚无穷的宇宙寂静无声,只有她一个人踽踽独行。独自一人面对荒郊野外的黑夜,恐惧暂时战胜了悲痛。

  纵然是夏夜,她手臂还是冷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一边奔跑一边朝迎面驶过来的车辆打手势,用力晃动着手里的学生证。一辆白色本田在她身边停下,车里坐着一对年轻的情侣。她问能不能带她到市内,并把自己的学生证拿给他们看。

  筋疲力尽回到学校,她没有洗漱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依然是一个艳阳天,除了心境,其他一切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妈妈打电话来问她什么时候回家,那一刻眼泪像泉水一样汹涌而出,无论怎么止都止不住。她凝神屏气,不敢出声。

  “喂喂喂,听得到吗?怎么没声音,是不是信号不好啊……”唐妈妈在电话那头嘀嘀咕咕说。

  她镇定了一下情绪,轻声说:“今天就回去。”

  唐妈妈立刻高兴起来,“买了什么时候的火车票?我让飞奇去接你。”

  “不要麻烦人家,我自己又不是不认识路,坐汽车回去就好了。”

  唐妈妈心疼她一路辛苦,“沈叔叔家新买了一辆小轿车,很方便的……”

  电话换了沈飞奇接,他笑嘻嘻地说:“我拿到驾照了,敢不敢坐我的车?”

  唐译双眼紧闭,炎热的空气里划过一大滴眼泪,她抬手很快擦去了,“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啦。”还好,还好,她没有一无所有,万劫不复。

  暑假里,她打着天热的借口一直精神不振,唐妈妈知道她心里有事,却不知从何问起,试探了几次,见她不肯说,估摸着大概是感情的事,背地里没少叹气,却还得装作不知道。

  暑假快过去的时候,唐爸爸的腿又复发了,医生仍旧建议动手术。唐妈妈气得去医院大闹了一场,“拿了钱不管事,左一次手术,右一次手术,好好的一个人给折腾的半死不活,你们跟刽子手有什么区别?刽子手还好些,一刀下去,干净利落,你们这是凌迟!”医院的警卫进来把她轰了出去。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无声地抹着眼泪鼻涕,无奈而安分的承受着命运带给她的不公。

  唐赐仰着小脸坚定地说:“姐姐,长大后我要当医生。”唐译摸了摸他的头,一阵心酸,她决定不考研,承担起养家糊口的重责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