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替身游戏
她的计划出现了一些偏差。
九月天的秋老虎威力比想象的慑人,30和适度的高温让在阳光下行进的人无一部冒出细细的汗珠。
干盛商场的门口正对着地铁的出入通道,于是许多相约见面的人习惯将地点挑在这里,既可以吹免费的冷气,交通又方便。因此不管什么时候,这里总是人头攒动。
只是今天的气氛却有些奇怪,许多从地下通道走上来的人纷纷回头,还不是带着笑意窃窃私语,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随着下一班地铁呼啸而来,从地下通道涌出了更多人流,然而不管如何拥挤,仿佛摩西分开红海,在通道中央被留出一道笔直的空白,川流不息的人宁可贴着墙壁走,也不愿踩进中央的地盘。请不要误会,那里并没有埋设地雷,唯一有的只是一个正在艰难行进的庞然大物,哦,应该叫做庞然大“人”。
通,通,通,来人踩着沉重的步伐以龟速缓慢的移动着,大腿每一次的挪移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呼,呼,呼,来人急切的喘息着,汗仿佛蒸发的雨水顺着发鬓急急得流下,在惨白的脸上留下一道黑黑的轨迹,煞是糁人。
“唷,怎么这个样子。”
一个时髦女性回身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带着一脸嫌恶的表情急速里去。
一个白领男士越过她的身边,好奇的张望一下,最后带着满脸同情摇头离去。
“啊!哥斯拉出栅啦!哥斯拉出栅啦!”一群中学生嘻嘻哈哈的跑过她身边,还恶劣的对她做了个鬼脸。
致使这些侧目眼光对于那个被关注的“大”人来说都不算什么,让她被觉闲扰得是地下通道郁闷的空气,和身上越来越沉重的负担,即便她以龟速前进,也难以抵挡汗如雨下。
“这太疯狂了,你会后悔的。”若怡的尖叫声仿佛又在耳边回响。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糟蹋我的形象,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呢?”出门前,刘倩一把鼻涕一把抱着她的大腿死命哭喊的场景有如电影回放一再闪现。
刘畅真的后悔了,她千不该万不该,不怪甩开刘倩匆匆出门而忘记照一照镜子。更不该挑在有空调的化妆室进行全身整容,乃至无法感受到外面闷热的空气,最不该的是,她竟然盲目相信化妆那帮草包的本事,以为要他们整个容就像电影里看到的那么容易,却忘了电影里的专业化装饰和这帮毕业证书都没拿到的业余选手有这天差地别的差距。
侧过头,一幅巨大的灯箱广告映入眼帘。不过此刻刘畅关心的不是上面的NIKE平面广告拍得够不够好,而是自己应在玻璃面上的形象够不够惨。
嗯,有点惨,确切地说是——很惨!
165cm的身高,1尺7的腰围,如此较小的个头被全身上下包围的海面膨胀成直径2尺5的“水桶”,为了不是她腰身的肥胖显得如此突兀,连臀部、大腿、小腿、手臂、脖子都作了海面处理。由为了不是这些海绵装备露馅,她只能穿起高领长袖的外套,纽扣一直扣到下巴、套上密不透风的牛仔裤。于是乎,在到处都是清凉打扮的人群中,她就像一只会移动的沙包,诱惑着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暴力倾向,忍不住想伸出拳头向她身上招呼。
当然,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最惨不忍睹的是她的那张脸。
消瘦的脸颊“嵌”在如此庞大的身躯上,无疑是非常不搭调的。为了避免视觉上小头大身的滑稽样子,化装班和化学系的人研究了一个晚上,用硅胶和其他各种各样刘畅喊不出名字的化学物质调制出一种粘粘糊糊的东西贴到了她的两颊,捂了一个晚上之后终于挥发水分,软硬成都变得和橡皮泥差不多。然后他们就开始给她的整张脸开始化妆,,厚厚的粉底遮去她小麦色的皮肤,清凉有神的眼睛前架了一幅超大超丑的平光眼镜。悄悄的头发被丝袜包住,然后定了一尊假头套……
持续不断的手机声拉回刘畅顾影自怜的视线。不耐烦地按下接听键,刘倩神经质的声音窜入耳膜。
“刘畅,怎么样,现在情况怎么样?”
“没怎么样,他们问我要不要去动物园供人参观。”刘畅扫视了一下周围,有那么七八个人散落在她的周围,带着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她。
“啊!”刘倩刺耳的尖叫声即使隔着电话听筒也同样颇有杀伤力,“取消这次行动吧,我们回家去吧!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闭嘴!”刘畅压低声音,但依然不改她大姐大恶狠狠的本色,“我被化妆系的那群笨蛋折腾到半夜,出门打车没有半个司机愿意载我,
搭了半个小时的地铁总算快要爬出地面,你现在要我收手?你现在要我放弃?!丢人现眼的不是你,累得半死的不是你,浑身冒汗不能擦得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喊停?!”
“可,可这是我的面试,我的委托,我可不可以不要——”
“不可以!”刘畅斩钉截铁的打断刘倩语无伦次的回答,“总之决定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完成,这是我做人的原则。不跟你废话了,我要去面试。对了——”刘畅不怀好意的补充了一句,“鉴于这次我的牺牲太大,关于酬劳的问题我们还要好好的商量,嘿嘿……"
不管刘倩在电话那头如何哭爹喊娘,刘畅毫不留情的结束通话,甚至按下关机键。
呼,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骂过人之后果然心情舒畅。重新补充体力,刘畅告诉自己她能行,一定行!
“银河传媒”四个大字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晃得刺眼。刘畅站在这幢老式洋楼前有一阵的呆怔。整整两年,她没有再进过这个曾经被她视作心目中圣殿的地方,虽然两年之中她曾和许多广告公司、传播媒体有过合作,有好几家在业内也算颇有口碑和实力,但是毕竟没有一家能够及得上银河传媒在传播界、广告界的地位。
“是我不够好,还是时机不对?”刘畅低头询问自己,带着一丝沮丧,外人眼里狂妄嚣张的她只是一个表象,其实她内心明白自己并不总是像表面那么自信。
“有许多因素可以成就一个摄影家,就你来说,技巧具备了,还有许多人一辈子都不具备的天赋,可以说你的资质相当不错。但是这些只能使你成为一个非常好的摄影师,要成为‘家’,你缺乏一样致命的东西。”
“是什么?”
“感情。在你的作品中我感受不到震撼的力量,我无法被感动、被取悦。我看到的是你构筑的一个精致的世界,她用好的构图,好的光影效果,良好的曝光时机这样的技术因素主导一切。但我无法看到摄影师的内心,无法穿越看到你想传达的心情。”
当年在她第一次拿到摄影大奖之后,她的导师俞教授曾经与她有一番长谈。正是那一番话浇熄了她年少得志的狂妄。让她明白自己与真正一流的摄影家有着多么不可逾越的距离。也正是这一番话,让她一直无法停止自己的脚步,她要向更高的境界冲刺。
“即使注定这辈子只能做二流的摄影师,我也要做二流里的第一流。”
抬起头,刘畅再次看了一眼“银河传媒”的金字招牌。当年那个她连名字都懒得提起的家伙都能够考进去,有什么道理轮到她就不行。哼,什么银河传媒、宇宙传媒,像她这么天资聪颖、实力强劲的人,绝对不可能输在这一个小小的面试上。
当然,此刻的她有些过分沉浸于角色,完全忘记了那并不是他的面试。
“啊,这个样子也来参加面试。”
“这个人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我估计她是来参加特型模特选拔的。”
“不对,不对,我看她是从动物园逃出来的。”
同样的情况迈入公司大门之后再次发生。
“银河传媒”的大堂比想象中的大。许多前来面试但还未来得及登记的学生都在此等候。但原本三五一堆或两两成双成对的人们在看到刘畅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全部目光一致对准同一个焦点,连脸上的神情都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看来极丑和极美两种极端的相貌能够获得关注的目光是等量的。
耸耸肩,刘畅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台。今天出门至少有一个收获,那就是他练就了一副金钢不坏之身,不管用什么样的眼光对待她,她都无所谓。譬如眼前——
“今天面试的人比较多,你先填长膘,然后在休息室——等,等候。”
前台小姐在递过表格的那一刻抬起头,然后目瞪口呆,差点连嘴角的口水都滑下来,就算是周杰伦突然出现也无法让她有这么大的震撼吧。
“你,你是来面试的?”为了证明自己没搞错,前台再次确认了一遍。
“是,我是同仁大学广告系四年级的刘——咳——倩。”
“可是——”前台接过刘畅的面试通知书,非常为难的又看了她一眼,“你这个样子好象,好像——”
砰!雪白的馒头,欧,是拳头,重重的砸在木质桌面上。
“我受够了,长的丑有问题吗?这里应该不是选美会吧,难道著名的银河传媒选人才只是看脸蛋长得顺不顺眼?”刘畅粗声问着,因超负荷和长久站立的腿脚酸痛不已,连带她的脾气也变得分外不耐烦。再拖拖拉拉不让她找个座位坐下来,只怕她的腿骨要断了。
“这位同学,我想你误会了。”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充满笑意的男声。
刘畅不耐烦的转头,发现身侧突然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还得她必须扬起脖子才能“瞻仰”到他的面容。
一张眉清目秀、轻亚军郎、气宇轩昂——反正所有可以形容长相正气的帅哥的形容词都可以形容的脸庞清晰地出现在刘畅的视线内。
啊!刘畅不露声色的退后了一步,身上清清楚楚地耸起了一颗颗鸡皮疙瘩。又是一名她最讨厌的雄性类型——帅哥。
“欧阳,你看——”前台小姐如蒙大赦般露出欣喜笑容,正待告状,被唤作欧阳的人轻轻摆手制止。
“我们公司从不以貌取人,也尊重每一个人的长相。但是,衣着端庄、以整洁的形象前来面试也是作为面试者最基本的礼貌吧。尊重是相互的,这点相信你们的老师一定教过你们吧。那么请问你有没有尊重我们公司?”
依然带着温煦的笑容,用着和蔼的仿佛谈天说地的语气,但吐出的字句却尖锐的字字带刀。刘畅盯着这个看似无害却深藏不露的男子,迟疑了几秒。
以她素来的个性,当然是立马反驳过去。比口才,刘畅自信不输人,哪有让别人占上风的道理。不过现在她踩的是别人的地盘,眼前这个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也不像一般的员工,弄不巧真是考官之一,如果现在给他留下这么彻底的负面影响,那今天这场面试就甭参加了,辛辛苦苦的化妆也白费了。
哼,忍了!
吸了一口气,刘畅很不乐意低下了头,然后轻声问了句:“我哪里不尊重你们公司了?”
“是吗?”欧阳轻声笑了一声,然后转头询问前台“你有镜子吗?”
“有,有。”前台忙不迭的掏出皮包,拿出她每天携带的化妆镜。
“不用了。”刘畅冷冷回答,直接回绝前台的三八好心。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她现在的脸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鬼脸”。但那又怎么样?
仿佛看出刘畅一脸的不以为然,欧阳轩决定给她上一课。
“长相也许无法决定任何事。但是审美可以。我们要找的是好的广告人才,如果他连最基本的审美品位都没有,我们怎么相信他包装出去的产品会让消费者接受?”欧阳懒懒的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冷然,“面试就是给你一次机会把自己包装起来,看看我们这些用户能不能接受。你这个样子,你觉得我们会接受吗?”
似乎不想浪费更多的口舌,欧阳轩转头吩咐前台:“今天面试的人超过我们的预期,有些明显不合适的就不必安排时间了。”
“好。”前台小姐愉快地点头,白痴都明白这表示什么意思。
“喏,给你。”面试通知被果断地退到刘畅手里,她可以打道回府了。
就这样出局了?连拭都没拭她就失败了?刘畅怔怔的看着手里这张白纸,简直都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这个白痴竟然连拭的机会都不给她?怎么可以?如果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她刘畅以后还怎么在同仁大学立足?
绝对不可以!
“等等!”
欧阳轩止住离去的身形,有些不耐烦的转身。他不过是恰巧从外面回来,不过恰巧看见这个胖妹对着前台发飙。原本这么小的事情是不需要他出面处理的,恰巧这个胖妹所说的话很不中听,又恰巧这个胖妹长得也很对不起他的眼睛,所以他决定就那么小小的惩戒她一下。没想到这个女生反而没完没了了。
“还有什么指教?”
“原本我以为银河传媒会和其他庸常的广告公司不同,却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刘畅扬起下巴,故作鄙夷的对着眼前高大的家伙挑衅。
“什么意思?”欧阳轩挑了挑眉毛。
“请问,所有的广告创意都一定突出产品是完美的吗?”刘畅提问。
“不。”欧阳轩想了想,“但大部分是。”
刘畅走进一步,继续提问:“在所有的人叫嚣着‘我的产品好’,‘我的产品最完美’时,有一个人喊‘我很丑,但我很温柔’,你觉得你会对哪个有印象。”
有点意思,欧阳轩笑着点头:“后者。”
“那么。”刘畅又破进一步,“你应该听说过这个案例,英国有一个时装设计师,他放弃了一直以来使用的名模做时装发布会的传统,而是请了许多身材肥胖的特型模特展示他的设计,结果大获成功。”
“是有这回事,你想说明什么?”托着下巴,欧阳轩开始觉得这一切变得好玩了。
“那只说明一点,传统是用来挑战的。在这样一个广告铺天盖地、用户每天要接受无数信息的时代,特别才是能够让人留下深刻影响的手段。”
“传统是用来挑战的。”欧阳轩玩味着这个女孩口中的狂妄语言,眼底流露出充满兴趣的光芒。“这么说,你强调你是特别的?”
“我是!”刘畅挺了挺胸,肯定的点点头,仿佛现在的这番演出不是因为砸锅的化妆而是出于他的精心设计,“看看其他的面试者吧。我相信就算你连着面试一个月,你能看到的不过是一个个衣着端正、画着精致的淡妆、正襟危坐的你所谓懂礼貌懂得尊重公司的人。你听到的不过是讲述着他们如何如何有创意,如何如何向往银河传媒这些雷同的废话。没有工作经验,没有实际参与过整个广告案的制作,每个人的资质就算有差别,也不会太明显。因此,要给你留下深刻印象会很难。”
“所以你故意弄成这个样子?”欧阳轩有些不置信地问着,这个女孩的方式也太特别了,不过倒是对他的胃口。
“至少证明我这样做对了。”刘畅露出胜利的笑容,顾不得粉底再次化为粉屑翩翩飘落,“我让你印象深刻,不是吗?”
嗬嗬,有趣有趣,太有趣了。欧阳轩承认面试了这么多次,她真的是让他印象最深的一个人。
“坦白讲,我真地对你另眼相看。你的口才很好,算你过了第一关,但是你是不是有真才实学呢?会演讲只适合去推销或做政客,做广告你还得有别的本事。”
“谁说我没有?”刘畅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就怕你没眼光。”
如果她的直觉没错的话,这回她赢定了。“你猜我今天碰到了什么?”
印有“创意总监”烫金招牌的办公室被推开,没待桌前正埋首公文的人抬起头来,欧阳轩就将一份简历扔在他面前,兴致勃勃地开讲。
“我觉得这个学生不错,虽然长得有点抱歉,审美也有些问题,体形更是严重阻碍,但是——”
“等等!”桌前的人皱着眉抬起头,“听上去很糟糕呀。”谁不知道欧阳轩是这里出了名的完美主义者,要通过他的法眼,除了要有才华,长
得一定的顺他的眼,破天荒第一次听到他这样评价一个似乎被他相中的人,实在太不寻常了。
“是很糟糕。”欧阳轩回味了一下,“整个人仿佛整形整出来的,不过从来只有人把自己整漂亮,像她能把自己整成这样的还真是没见过。”
“呵呵,这么说我倒是也有兴趣了。”桌前的人推开面前的电脑,舒适得靠在椅子上,“说说看,她有什么能耐。”
“这个。”欧阳轩扔过一叠照片,“这是她的作品,据说是为了某个服装品牌拍摄的。”
“噢?”桌前的人显然也是摄影高手,随意翻了几张马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是她?”
“你认识?”
“不,我认识照片上的女孩,她叫麦云洁。”
放下手中的照片,桌前的男子显然有些激动,“你说的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咳,名字?”欧阳轩苦苦思索了一会,“好像叫刘——刘什么?”
“刘?”桌前的人惊跳起来,“刘什么?”
“别急,简历上不都有吗。”摊开简历,欧阳轩轻快的念着上面的名字,“欧,叫刘倩。”
“刘倩?”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她拿过简历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刘倩,同仁大学广告系四年级。”只差一个字而已,却是完全不同的两
个人,他搞错了,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出现在他面前?
“喂,你怎么啦?”欧阳轩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变得心不在焉。
刘倩,应该是和她一个班的吧,也许应该见见她,顺便打听一下她的情况。
“你打算让她什么时候来实习,”他强打精神,“我也有兴趣见见这个特别的人。”
“这好办。”欧阳轩轻描淡写的回答着,他也想安排安排,看看这个女生还有什么无穷潜力可以挖掘。
一定又是件有趣的事。
事情似乎一件一件开始脱轨。
半夜两点,正是万籁俱寂整个城市陷入昏睡的时刻。然而在暮紫街老巷深处的某户宅子里却燃着幽幽烛光,随着夜风轻拂摇摆不定,并时不时传来一两声似远又近的呜咽,时而凄厉无比,时而哀怨万分,方圆数里连半夜偷食的流浪猫都不愿靠近。
这条老巷早就荣登市文物保护建筑名单,悠久的历史,文革时老教授自缢身亡的传说,让周围数户人家半夜惊醒,却翻来覆去不敢点灯,唯恐“不干净”的东西不小心招到自家屋子。
“哭哭哭,你还哭,保险丝都给你哭断了!”
当然,此刻肇事声源尤不止。
在阅薇草堂的大厅中央,刘畅正面目浮肿、一身疲惫得趴在桌上,连带骂人的话语都显得中气不足。
“呜——,”某女端坐在八仙桌的另一端,无限的哀愁。可惜,她哭错了地方,在这个屋子里端坐的人似乎都不太明白“同情”两个字该怎样写。
“纸巾用完了,用这个擦眼泪吧。”若怡穿着白色中式对襟长裙睡衣披头散发的从阁楼飘降下来,仿若一抹幽魂站定在桌前哭泣的女子身边。
“谢谢!”哭声戛然而止,想必哭得正欢的女孩也需要中场休息接过若怡手中的柔软织物,白色丝绸制的,长长的一直飘曳到地,忍不住好奇的发问,“是绸围巾吗?好漂亮。”
“怎么会?”若怡轻轻一笑,坐到桌的另一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仿若无意的补充道,“这叫百绫。就是古时候人家用来上吊的。”
啊!女孩倒吸一口凉气,白绫飘然坠地。
“别脏了,很贵的。”若怡拉过桌上的算盘噼噼啪啪一打,“加上茶水和纸巾,你欠悦薇草堂346元7毛8分。不打折、不刷卡、不赊欠,概付现金。”
“别忘了,夜间11点以后使用悦薇草堂另收夜间费,当然我们陪座的费用也不能省。”一直坐在角落圈椅里已不知道睡到第几轮的麦云洁突然发问,吐字清晰,呼吸正常,想来应该不是梦话。
“嗯,有道理。”若怡点点头,算盘乱响噼啪之后重新报价,“给个人情价吧,588元8毛8分。”
砰,桌面被拍得震天响,惊醒室内所有人。
刘畅火大的补充:“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
“对,对!”若怡和maggie齐声附和。
悦薇草堂三个当家露出吃人不吐骨头的狰狞面目。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好不容易止歇了一会的胖女生再度上演“哭坟”的戏码。
毫无疑问,刘畅此刻火大无比,却又无能为力。原本他成功完成了刘倩的委托,这会儿应该是她们高呼万岁,来个狂欢至天明的庆功宴,要不就算关起店门开开心心数钞票也好。可谁料想委托人非但没有感恩戴德,反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赖在店里抱怨不停。
想赖账?
刘畅常舒一声,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我不要去。”刘倩哆嗦着嘴唇,再次表达内心最强烈的愿望。
“我不管你去不去。反正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后面的事我不想听也不想知道!”刘畅无力得重申,她们两个关于去不去的问题已经纠缠了6个小时,天知道这个刘倩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耐心。
“不行你一定要帮我!”刘倩一把抱住刘畅的大腿,“你今天给他们留下这么深的印象,明天如果我去实习,马上会被认出来的。”
“你当初求我冒充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点。”刘畅冷哼一声,决定不同情她。
“我,我,我哪有求你冒充——”刘倩越说越小声,心里的委屈却越来越深,明明是刘畅自己想出来的馊主意。
“那还是我的错喽?”刘畅叉起腰质问,吃苦受累遭人笑话的是谁?腰酸腿疼全身没有一块好肉的又是谁?洗脸洗掉一整瓶洗面奶的是谁?竟然还敢跟她较劲!
“好了,好了,这样吧。”若怡打了个哈欠,“面试的委托就当结案了,咱们银货两清,至于代替实习的事嘛,应该当另一件委托案来看,刘畅要不要接,就是你们俩的事了。”
“嗯,这样好。”maggie站起身朝阁楼走去。“刘畅,你看着办吧,要不要接随便你。我们撑不下去了,先上去躺一会。”
“喂,你们这两个没义气的家伙,不许走——”
尽管刘畅急的跳脚,可瞌睡虫显然比同伴的招呼更有诱惑力,眨眼若怡和maggie已消失在阁楼门后,大堂里只剩刘畅和刘倩大眼对小眼,两看两相厌。
“刘畅,你就再帮我一次嘛!”
“不行!”
“就一天!”
“没门!”
“刘畅——”
“离我远点!”
————
她终究是妥协了。
在刘倩献出她收藏十年的邮票本本后,刘畅承认她心动了。那厚厚的邮票本里有许多张她垂涎已久的邮票,曾经利诱无数次都无法让刘倩调换给她,现在,哈哈,她把她的收藏连锅端了。为此,刘畅觉得用一天的时间为代价还是值得的。
只是清晨顶着两颗熊猫眼起床之后,刘畅就觉得自己头晕眼花,“夏天只有傻瓜才会感冒”,这句《流星花园》里唯一被她记住的台词竟然这么快在她身上实现。摸一摸微烫的额头,刘畅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一切照旧,轻伤不下火线,何况是小小的一点感冒?
当然,因为身体不适嘛,化装自然草草完毕,虽然水准比化妆系逊色一等,好在化丑比化漂亮容易,只要在脸上堆满色块,身上包满海绵,只用了一个小时,一个人见人厌的哥斯拉再度新鲜出炉。
呼吸着清晨爽朗的空气,听着鸟雀在头顶吱吱欢叫。刘畅禁不住开始遐想银河传媒的第一天实习会是什么样子的。其实她也很期待。能够进入这样的公司实习,应该能够学到很多东西吧。更重要的事,她一直想衡量一下,现在的她与那里的金牌广告人到底有多少差距。
当然,这样的期待很快被撕得粉碎,谁也没有想到银河传媒广告部项目助理竟然做的是这样的事。
恶狠狠的把拖把扔在塑料桶里,刘畅揉着不断抽痛的太阳穴。
“喂,那边的地没拖干净,你再去抹一遍。”老远,一个干瘦的中年妇女对着她呼喝,不忘最后再补充一句,“这么旁就要多运动运动!”
满屋子劳动的人都笑了,唯一没笑的是那个被瞩目的焦点。
这就是刘畅实习第一天的工作。一大早赶到银河传媒,才刚走进巍峨的大厅,就被一名号称是行政经理的老巫婆急惊风似的“来路打劫”,把她调派到西区一处环境优雅、风景优美的别墅酒吧完成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任务。
真是有够重要的!
刘畅狠狠地抹着地板。他们叫她做的竟然是打扫卫生和布置会场的工作。因为今晚正是银河传媒进入中国市场的五周年年庆。他和公司行政部、后勤部还有雇请来的宴会公司的许多工作人员一起被派往这里。为的是完成整个晚会所有的准备工作。
于是,面容凄惨的她拖着病体,挽起袖子,不顾自己四肢乏力老眼昏花,把所有人嫌累嫌烦的活统统包下,中间偷空才可以吞服几颗从医院医务室拐来的感冒药片,免得落下上班第一天就偷懒的恶名。
这竟然就是她梦寐以求在“银河传媒”上班的工作内容!就算她想象力再丰富都从来没想到这著名公司广告部项目助理的职位竟然是一个人尽可欺的小妹。
甩了甩累得快要脱臼的手臂,刘畅终于明白为什么公司会挑在这个时候告诉她面试通过并且急轰轰的要她马上开始实习上班,哼!根本就是当她廉价劳动力嘛!
刘倩,去做这!刘倩,去做哪!一想到真正的刘倩此刻正躺在床上好梦无数,刘畅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自己打扮成古代丫环的样子,让每个人差事起来更理所应当,谁让她是信任,新人进公司就该被“旧人”欺,一直欺到再一拨的新人进来,这就是所谓的公司文化。
“这种歪风邪气必须由我来结束,我可不是人人捏扁圆的软柿子。”提着水桶,刘畅狠狠地发誓。
“喂,你手脚这么慢呀,还不把这玻璃擦擦干净!”一块破抹布神准的投射到她的脸上,仿佛嘲笑着她的誓言是多么不堪一击。
唉!自认倒霉吧!夜晚,绮丽的灯光将这座建在人工湖边,以玻璃为主要墙面的老式洋房照射的熠熠生辉。
轻音乐队在人工湖的九曲木桥上演奏着舒缓的乐曲。
一楼通体的玻璃天顶下是长长的自助餐台,从五星级大饭店专程请来的大厨打理的美食飘散着诱人食欲的芬芳。
草坪上的灯光被打亮,用气球和鲜花装点的圆形拱门迎来了一位位宾客。
辛苦了整整十个小时,“银河传媒”五周年庆祝晚会终于在这种人造的梦幻般的美好氛围中正式开始。
夜晚,绮丽的灯光将这座建在人工湖边,以玻璃为主要墙面的老式洋房照射的熠熠生辉。
轻音乐队在人工湖的九曲木桥上演奏着舒缓的乐曲。
一楼通体的玻璃天顶下是长长的自助餐台,从五星级大饭店专程请来的大厨打理的美食飘散着诱人食欲的芬芳。
“先生,麻烦请签到。”
“这是我们公司对所有的来宾赠送的纪念品,不成敬意,请收好。”
“小姐,您的外套交给我来处理好了,晚会结束会有专人送到您手里。”
“啊?洗手间?好,我带您过去。”
————
啊,累毙了!躲开行政主管的X光眼,刘畅终于趁着给一位客人挂大衣的当口躲到一楼休息区去偷喘一口气。
老天!真不是人干的活。不是说是公司的周年庆吗?为什么别的员工可以谈笑风生,顺便解决餐桌上那些诱人分泌口水的美味点心,她就必须和雇来的宴请公司的人一起服务大众?就算她是今天才报道进公司的新员工,没有为公司做出过一点贡献,可这也太不应该成为把她当成佣人使唤来使唤去的理由吧,简直是欺人太甚!难道灰姑娘和后妈的童话故事还会发生在现代社会?可就算她勉为其难充当这个不幸的柔弱女子的角色,谁又是那个老是和她作对的后妈呢?
“刘倩,刘倩!”
老远就有人指着嗓门喊叫,把靠音乐、灯光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浪漫氛围破坏殆尽。能够产生这样的丰功伟绩的,除了行政部的老处女经理,还能有谁?看来后妈这个角色由她来扮演,实在太神似了!
想着,刘畅不由为自己丰富的想象力露出得意笑容,可这丝笑容在看到门被推开的那一刻立马变成苦笑。
“外面都火烧眉毛了,你竟然在这里发呆?!”行政经理摆出一幅捉奸在床的嘴脸,大惊小怪的叫着。
“是是是,我现在就去帮忙!”刘畅急急得点头,不想再让行政经理嘈杂的声音毒害自己的耳朵,可是晕眩就这样突然之间席上她的脑袋,慢慢坐到身边的椅子上,总算克制住想要昏倒的感觉。
“怎么,还要我三催四请不成?”行政经理没有发现刘畅的异状,反而对她的不为所动更为恼火,小小一个实习生竟然把行政经理不放在眼里,这还了得了!别人不能收拾我还收拾不了你?
“对不起,我只是——”刘畅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可看在老巫婆的眼里却变成她摇头拒绝。
“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杯香槟需要递到客人手里,自助餐区的那三百多支蜡烛需要有人去点,餐桌上所有的空盘子要立刻用装满食物的新盘子替换,礼花公司放焰火的人突然吃坏肚子,现在满世界都在找代替的人,所有这些事情乱成一锅粥,你却躲在这里凉快!上班第一天就想打混,我看你是不想在这公司待了是不是?”行政经理一拍桌子,“别以为我不敢fire你!”
fire我?
在做了十个小时苦功,一分钱没有赚到的情况下她竟然想fire我?!
刘畅的眼里闪烁出火花,理智在瞬间被愤怒焚烧殆尽,疲软的身子被从脚底升起的昂扬斗志充盈到四肢百骸,他发怒了,他真的发怒了!所有的不满、不适风起云涌汇集到嘴边冲口而出。
“老巫婆,你太过分了!”刘畅趋步向前,一幅豁出去的架势。
“你,你,你叫我什么?”行政经理颤抖着嗓音,他是不是听错了,这个小鬼头竟然骂她,骂她——老巫婆?!
“嫌形容得不够贴切?可是我觉得很像呀?从两只脚站到这块地面开始擦窗、扫地、搬桌子、端茶送水哪一件事情你没指派我去做?上个厕所你都要唠叨个没完,中午一份盒饭还要克扣我的水果,稍微休息一分钟就好像剜了你一块肉时的。我真奇怪,你怎么没去旧社会,那种资本家的走狗工头最适合你了,说你是巫婆真是侮辱了巫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看我是新人想给我个下马威。这些我都认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要拜倒在你的马桶裙下,称你一声西太后万岁你才过瘾?!”
爽!刘畅一气呵成几乎不带标点把心中憋了一天的恶气一吐为快,管它呢!虽然五秒钟之后她一定会后悔得去撞墙,但是此刻要她继续忍气吞声,还不如叫她当场吐血而亡比较痛快。
“你,你——”行政经理手指颤抖的指着刘畅,“你”了半天都没有个下文。真是开眼哪,新人她欺负多了,没见过这么牙尖嘴利、凶悍泼辣的。早上她一幅憨憨傻傻的样子,还以为是个软柿子,没想到竟走了眼,小丫头简直就是一个满身长满精刚刺的刺猬!这还得了?才进公司第一天就敢对她发威,以后日子长了还不爬到她头上就拉屎撒尿,这样的人此时不除更待何时?
“才来上班第一天就辱骂上司,趁机偷懒,我看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现在就从这扇门出去,我们公司不需要你这样的人!”气势汹汹的放下话去,敢跟她来硬的,看谁比谁凶!老巫婆挺挺胸,说到底她是公司的老人头了,老板信她也不会信这个实习生。
“哼!”刘畅看着她,突然淡淡的冷笑。
“你干吗?”不知为什么,老巫婆突然觉得有些凉飕飕,刚才盛气凌人的气焰扑哧就熄灭了。
卷起袖管,刘畅慢慢逼近老巫婆,眼中闪动着愤怒的火焰。
“你,你,你别乱来!”老巫婆慢慢后退,这个丫头该不会要打人吧?
“这副破袖套还给你们!”
“这件破工作服也还给你们!”
“还有这个白痴一样的工作帽,你留着养老用吧!”
刘畅将早上发的工作服统统脱下扔在老巫婆面前。
“我不和你这样的阴险小人做同事,这样的公司我不屑呆,记住,现在不是你炒我鱿鱼,是我炒你!”
转身走向门边,刘畅知道这份工作算是晚了!完了就完了吧,有什么稀罕的!反正是别人的工作,唯一遗憾的是今天竟然做了一天的白工,哼,这笔账她可是一定要算的!
啪啪啪!
响亮而突兀的掌声及时阻止了刘畅欲跨出门口的脚步。
“太精彩了!”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个低沉的男声。
她和老巫婆同时愕然转身,这个房间竟然还有第三者,而她们吵得这么激烈竟然都没发觉!
“王阿姨什么时候权利大到可以fire掉我们广告部的人了?”
卷动的窗台窗纱背后,慢慢踱出一个身影。
“欧阳,欧阳先生。”行政经理脸色发青的看着来人,心里暗叫不妙,别人不了解她的底牌,他可是清清楚楚地很,所谓的行政经理不过是让公司专司打扫卫生的阿姨有个更好听的称谓。说到底,她根本没有任何fire或者fire人的权利。
“王阿姨,你知道公司招聘员工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招聘的过程更是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就凭你随随便便一句就把我们看了两个月的人赶回家,似乎不太好吧?”欧阳轩带着一脸和煦的笑容慢慢走到她们面前。
“这是误会,真的只是误会!”行政经理满脸堆笑的摆手,那谄媚的神情与刚才的凶神恶煞简直判若两人。
“真的是误会吗?她是我亲手挑进来的人,该来公司报道的第一天,我却没看见她的人影,原来被你抓到这里来做苦工。据我所知,公司是付钱请专门的宴请公司提供服务的,为什么还要占用我们自己员工的时间去做这些不相干的事情?难道——”
欧阳轩似笑非笑的站定在行政经理面前,故意拖长了说话的尾音,引人无限遐想,玩味着看着她的脸色渐渐转青。
“噢,原来刘倩是广告部的新员工啊,我还以为是我们部门新招的人手呢,使我搞错了。”行政经理困难的吞咽着口水,缺乏想象力的大脑终于找到一条蹩脚的理由。
白痴!刘畅朝天无力得翻了翻白眼,原以为以行政经理的泼妇架势至少可以看一场精彩的雌雄对决,没想到这个老女人真是个纸老虎,三招两式就败下阵来,害她这个旁观者白白期待了半天。
“既然是你搞错了,那么刚才的一切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好吗?”既然带着礼貌的询问口气,脸上挂着好脾气的笑容,可是欧阳轩凌厉的目光却明白地告诉对方,除了说好没有别的答案。
“咳,那你们慢慢聊,慢慢聊!我还要去处理别的事情。”行政经理仓皇的点点头,匆匆的离开休息室。今天的她真是太衰了。
结束了?
刘畅有些荒谬的看着老巫婆离去的背影,刚才吵得轰轰烈烈就这样草草收场了,太没有形式感了吧?
“那我是不是可以鞠躬退场了?”刘畅转头迎上欧阳轩似笑非笑的目光。
“看到自己的老板,你可不可以表现得稍微热切一些,好歹以后你还要在我手下讨生活,拍拍马屁总是不错的。”欧阳轩觉得眼前这个女生的反映着实有趣。
“你是说——”刘畅迟疑的问道,不敢相信自己的好狗运,“我没被炒鱿鱼?”
“你那么厉害,我不敢炒。”欧阳轩点点头,很严肃地说。
哦!霎时刘畅的脸上一直红到脚趾,幸亏有厚实的粉底.“邵,给你介绍我手下新招收的一员大将,很有魅力欧!”欧阳轩转身,对着阳台说道。
嗬嗬,这个公司的人都喜欢捉迷藏吗?阳台上还藏着一个人。
刘畅有些疲软的围在墙边,她的头好痛,刚才骂人用完了全身的力气,现在的她就算站着也能够睡着。
“我见识了。”
一声轻笑伴随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逼近室内。
这个声音好熟,熟得——
刘畅不可置信的倒退一步,这一定是她的幻觉,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巧!
“这就是你的考验,也太特别了一点吧,我们又不是在招收家政一把手。”磁性的声音随着人影慢慢逼近。
抬头。你将发现一切都是错觉,一定是,一定是!
刘畅慢慢得抬起头,月亮从云层中穿越而出,清冷的光芒淡淡的撒进屋内。
他站在她面前,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即便如此,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住热的目光。
耳边,一直演奏着拉丁热舞的乐队突然旋律一转,一段熟悉的音乐就在耳边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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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在同样的月光下同样的旋律中,她和他就像现在这般对望。她依稀还记得当时他似笑非笑的嘴角,深邃凝幽的眼眸,在银色月光的镶嵌下仿若天使的身影。那些,应该都已经过去,一切都早已过去了,没有,没有理由可以让一切重来,不是吗?
“你好,我叫邵振南。很高兴你到我们部门实习。”
可惜,上帝站在另一边,不让她内心的小小期望成真。
后退一步,刘畅紧紧抵在墙边,高大的人影直接罩在他头顶,仿佛一座大山,压得她呼吸有些急促,心跳直奔120。
“呜,我叫刘倩,咳,谢谢——嗯,很高兴——”门在哪里?刘畅仓皇的摸索着身后,刚才她明明就在门边。
“你嗓子怎么啦?”欧阳轩奇怪的走到她身边,这个家伙抖什么?
“哎呀,咳,咳,咳,我今天感冒了,还有点发烧,咳,咳,咳,”刘畅故意咳了几声,眼睛紧紧盯着地面,最好能瞪出一个洞来好让她马上逃逸。
“我想她怕我们吧。”邵振南笑了笑,她的反应太又趣了,只有一个人在见到他时会露出仿佛见到鬼的表情。不过那实在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觉得我们给你压力了?”欧阳轩疑惑的眼光再次停留在刘畅身上,她昨天可是胆大包天的呀。
“是,是,是。”刘畅点头如捣蒜,还不滚远点。
“去和其他同事打招呼吧。”邵振南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我想她也应该早点回去休息了。”
“好吧。”欧阳轩耸耸肩,显然这个女孩没有昨天有趣。
“把你的大家伙也带上,省得他把别人下着。”欧阳轩径自往前走,打开大门,“天知道,你怎么会把它带到这里来。”
“家里没有人照顾他。”邵振南淡笑着跟在他身后,越过刘畅。
快滚,快滚!刘畅闭着眼睛在心里呐喊。
“我们会再见的,对嘛。”头顶上呼呼的热气证明有人对她说话。
不情愿的睁开将要面对现实的眼,邵振南的脸占满她整个视线。
咚,仓皇后退的头狠狠敲在木质的墙面上,刘畅发觉自己退无可退。
“你,咳,您说什么?”你认不出我!你认不出我!你认不出我!!
“看来你真得蛮怕我们的,还是——只是怕我?”邵振南朝她微微一笑,这种微笑可以让青春期懵懂的少女芳心大动,却让刘畅冷汗直冒。
“你有什么好怕的?”欧阳轩一把搭住邵振南的肩算是替她回答,“走啦,你没听见前院里那些女人们的尖叫,快点把你的大家伙牵走。”
门轻轻搭上,随后是一室的安静。
走了吗?
刘畅竖起耳朵听走廊里的动静,没有脚步声,人一定走远了。
就像一只泻了气的皮球,她软软蹲坐在地上。谢天谢地,他没有认出她。刚才有一瞬间她差点以为穿帮了。不过幸好她的伪装功夫够棒,而那个家伙锐利的眼光显然退步了。不过一看见女孩子就喜欢卖弄风骚的样子却和从前一模一样。
她得马上走。只要从那里走出去就安全了。明天开始他们将见到真正的刘倩,这次,不管刘倩拿什么来诱惑她,哪怕是他们家那个快要倒闭的公司也没有用。
昏暗的室内,刘畅只顾着靠在墙上想她的心事,却没有发现房门被轻轻的推开,空气中有着沉重的喘息声,一个黑影正慢慢得,然后突然变得异常迅速的扑向她——
啊——!
一声惨叫响彻整个庭院,吓坏了正举着香槟,站在草地上愉快畅谈的人们。这样的情景多像阿加沙、柯里斯蒂的侦探小说,接下来发生的情节应该是在某处隐秘的角落里发现一具尸体。
事实上,尸体倒没有找到。人们看到的情景只是——在休息室里,一个身形巨大的女生被一个身形更巨大的“恶”狗踩在脚底下,整张脸几乎就被含在它的大嘴里。
“快救人!”
“想办法把大狗引开!”
“不行,他对蹄膀根本没兴趣。”
“拿棍子打!”
——
众人七嘴八舌、手忙脚乱,前几天报纸连续报道的恶狗伤人事件在第一时间反映到他们的脑子里。
“不要啦!”刘畅尖叫着,对准举着棒子走来的男士抬腿就是一脚,将来人绊了个狗啃泥。
这是什么状况?众人显然没有料到事件会发生着这样的突变。
“大家不要惊慌,我想他们两个不过是在叙旧。”一个调侃的声音压住了众人的窃窃私语。
果然,只见被压迫的人艰难的伸出手掌轻抚大狗的脖颈,大狗便柔情万分的将整个脑袋往他胳肢窝里钻去,恨不能那两百斤的身躯也可以一起挤进温暖的怀抱。
“乖,乖,这样可,可以了。”
刘畅奄奄一息的瘫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命令根本无法阻止大狗对她过分的热情。
“没想到吧?当年娇小可爱的月亮竟然会膨胀成两百多斤的圣伯纳。”人群自动分开两排,一双油亮的黑皮鞋慢慢接近事发地点。声音的主人蹲在刘畅身边,伸手拉过大狗头颈的项圈。
“咳,咳,咳,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刘畅一边擦着满头满脸的口水,一边缓缓坐起身,盘算着怎么解决这么乌龙的情况。
呜,呜!大狗喉头发出呜咽,尾巴剧烈摇动。乍见当年主人的激动怎么是随便用口水舔两下就可以表达的。”月亮,人家不认你呦!你果然命中注定是要被人抛弃、被人遗忘的狗啊!”邵振南笑眯眯抚摸着月亮的脖子,“谁让你腿瘸了,眼睛又瞎了一只,人家当然嫌弃你楼,不然当初怎么会狠心抛弃你能?”
大狗引颈哀泣,似乎对当年的惨遇万分不满。
“先生,我想你一定是把我和别人搞错了!”刘畅尢自强辩。
“是吗?”邵振南显然不知道自己奸诈的笑容很是碍眼,反而一笑再笑,笑得刘畅心里凉凉的。
魔手慢慢探向她的脸庞,耸拉在脸侧的一块白色疙瘩被轻轻拨下。
“这是什么?”
各种化合物混合的假脸显然敌不过月亮的口水,终于功成身退化作一滩烂泥。
刘畅抚摸着突然失去保护壳的脸颊,整个人变成石膏像。
“我说过无数遍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忘记你得——畅畅!”
甜腻的称呼、邵振南恶魔般无限接近的脸——
咚,脑壳重重撞击地面,这次刘畅是真得昏了过去——
呼救声,叫嚷声,大狗直扑旧主人的嗷嗷叫声——场面一片混乱。
唯一保持不变的是邵振南抱住刘畅的好莱坞经典电影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