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许愿喷泉
许愿喷泉。
刘畅呆呆得站在街心公园喷水池前,手里紧紧攥着三个硬币。
听说这座许愿喷泉无比灵验,在许愿的同时朝池子里扔下硬币,如果硬币站立在水中,心中的愿望便可实现。
世上尽是轻信的傻子,也有除了钱什么都不信的人,刘畅一直对自己清晰的头脑、客观分析事物的推理能力很是自豪,然而此刻,她却像她嘴里嘲笑的白痴小孩一样,傻傻得站在许愿喷泉面前,手里举着一枚闪闪发亮的硬币,进行着最虔诚的仪式。
硬币高高抛起,在阳光的照射下不停翻转,翻转,折射出刺眼炫目的光芒,犹如慢镜头般缓缓掉入池水中,溅起些许水花。
“让我忘记他,所有的一切都忘掉。”
也许许愿池真得很灵验,也或许是她借助许愿这个仪式给自己忘却他的全部动力。在邵振南离开之后的两年内,她表现得仿佛生命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她的情感世界中从来没有人轻轻拨动那叫做“爱恋”或者“动心”的琴弦。
她既没有表现出意志消沉、忧郁郁闷,也没有过分故作振作,强颜欢笑。仿佛他之于她不过是临时演员,一个无足牵记被别人提及才会勉强忆起的过客。
他应该早已淡出她的记忆,她的生活。
为什么此刻又卷土重来了呢?
刘畅无比沮丧的哀嚎了一声,然后睁开眼,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是了,她这才从灰暗的噩梦回忆面对现实,她的昏厥,她的被揭穿,她的不幸重逢,她最后被人们送到了一楼的休息室,灌下了甜得腻死人的可乐和蛋糕,然后让她沉沉睡去直到现在。
“医生,她没什么事情吧?”
“只是疲劳过度,休息一下就好。”
“还需要注意其他问题吗?”
“嗬嗬,不要为了减肥不吃东西。”
“好,我会提醒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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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传来低低的交谈声,熟悉的穿脑魔音从门缝里毫不留情的穿越而来。
真是该死,这本是一个完美的夜晚,她完成了最后的委托,她马上就可以功成身退,悦薇草堂的不败纪录再次保持,她就快要成功了,为什么就在最后的关头,最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真是该死!
上帝一定是在惩罚她,惩罚她活得太嚣张,惩罚她赚钱赚得太黑心,所以才会派天使伪装成她最不愿意见的人前来威吓她。
是的,一定是这样,刘畅试图这样安慰自己。
然而门上轻轻的啄响,在这寂静的时分显得如此惊心动魄的熟悉嗓音,无情的揭穿了刘畅自欺欺人的把戏。
“刘畅,你醒了吗?”邵振南在门外轻声呼唤。
他就在门外,也许再过20秒,10秒他就会推门进来。她要怎么面对他,高傲的不屑一顾的,还是谈笑风生的仿若一切没有发生过,或者干脆假装大脑失忆来个打死也不承认——
刘畅脑子以P4的速度飞快运转,无论哪种设想都太过超现实,完全不符合她完美主义者的审美标准。
她该怎么办?
“刘畅,我进来啦!”
由于一直得不到门内病人的反应,邵振南轻轻推开休息室的门,手里拿着问厨房要来的蛋糕和牛奶。
“刘畅”,她轻轻呼唤。回答他的是满室的清静和从阳台不断涌入的夜风。
室内早已人去楼空。
这个胆小的家伙竟然逃跑了。
邵振南举着托盘僵在当场,随后他慢慢咧开嘴角,这样的情景多么熟悉,当年他们两人不也是一个追一个跑的么,她开始觉得这样的碰面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白石塔,白石塔,白石搭白塔,白塔白石搭,搭了白石塔,,石塔白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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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点,表演系男生有志一同的相约在他们寝室楼前的草坪上进行每天例行的开嗓活动。群魔乱吠的噪音生生将刘畅从一夜乱梦中吵醒。
“老天呀,这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万分痛苦的翻了一个身,刘畅将棉被牢牢包住自己的脑袋,宁可被闷死也不想被这种穿脑魔音破坏难得的好眠。
嘹亮的声音终于在棉花的层层阻隔中减弱减微,五分钟之后轻轻的鼻息从棉被里传来,摸出老茧的耳膜终于锻炼出很强的适应性,一夜乱梦继续。
这是一个很甜美的梦,梦中的她是如此——
嘭!
门被狠狠推开,撞击床柱的声音震响整个屋子,连带挂在床柱上的蚊帐也颤抖不止。
嗯!刘畅皱着眉用手捂住脑袋兀自不愿醒来,梦中的他正接过摄影家协会颁发的奖章和一张巨额支票,她要看清上面的数字,那后面有多少个零?好模糊,再近点,再近点——
“刘畅,刘畅!”棉被被狠狠掀开,一双冰凉的小手捂住她的胳膊急急推搡着,高亢清凉的女嗓音对着她的耳膜发出巨大的冲击,“我这样行吗?这个装会不会太淡,你帮我看看!”
“哎呀,就你这个样子能好看吗?嘴涂得那么红,像猴屁股一样,我看你干脆再抹两片腮红,扮演媒婆挺像的。”另一个嘹亮的嗓子插了进来,冷嘲热讽的语调将清晨安详的气氛调试到最热烈。
“你是什么意思?告诉你我这款口红可是美宝莲最新推出的色系,你没有审美观啊,看到我涂得好看自己没有,嫉妒是不是?!”
还没吃上早饭,同一寝室的两个女孩却已经争得脸红脖子粗了。
“统统给我闭嘴!”
一条火龙从床上一跃而起,正是身穿红色睡衣,面目狰狞,头顶冒火的刘畅。
“谁准你们进我的寝室,谁准你们在我这里吵架,要吵回自己寝室吵,别逼我拿扫把干你们!”
叫嚣完毕刘畅再度躺下,她真是受够了这个吵吵嚷嚷的早上,如果再不让她睡个安稳觉,她很难保证不作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寝室终于又恢复死一般的寂静,那两只嘈躁的黄鹂似乎被刘畅的叫嚣镇住了,呆望着床铺徐徐没有回神。
许久之后。
“刘畅。”其中一个轻轻呼唤。
“干吗?”回复的声音含糊不清,显然床上的人已经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你没事吧?”另一个人也不无担心地询问着。
“你们到底要啰嗦到什么时候?”刘畅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问着,她的好梦看来是难续了。
“你难道忘记了?”两个人用同一版本的诧异表情看着她。
“这是我们的寝室。”一个开口点醒。
“你只是借宿。”另一个补充。
“咳?”
这下刘畅算是彻底醒了。她才是真正的房客,昨晚她七手八脚的翻墙逃出来之后,连自己的寝室都不敢回就躲到了这里,深更半夜为了争取这个床铺还不得不答应为这对姊妹花拍艺术照。
哎,刘畅长长的叹了口气。像她刘畅横行同仁大学N多年,也终有四处“流窜”的一天。
“呜,呜,对不起,我不会再范了?”
轻微的啜泣声在安静的室内回响,显得幽怨无比。如果配合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气,更增加悲凉消极的气氛。不过如果哭泣和叹气的人正面对面大眼瞪小眼,两个都仿佛一肚子委屈,这样的场面也不知谁比较值得同情。
“我不懂,只不过叫你复印一份文件,你怎么会把它放到碎纸机里?复印机和碎纸机长得不算是很像吧?”
“对不起,我只是——”
“如果你能分辨出男厕所和女厕所,那说明你的分辨能力没有障碍,为什么两个体形如此不同的东西你就无法分辨呢?难道你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呜——我只是正巧在想心事。”
“小姐,我想你每天进入公司的时候,总该抬头看一看我们公司的标志,上面写着银河传媒,不是心里诊所。如果你需要想心事,能否麻烦你出了这扇门再想?”
“对不起,我一定会改的,呜,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很想再给你一次机会,可是能不能请你高抬贵手也给我一次机会。第一天正式上班,你把需要做编号的文件全部搞乱,有三件至今下落不明。第二天上班,叫你在电脑里安装一个杀毒软件,你就把整台电脑的硬盘全部格式化,所有存放的文件被你杀得干干净净。第三天上班,谢天谢地什么都没让你干,所以你只是把快递出去的标书错送到竞争对手手里。第四天上班,让你整理一份会议记录,你竟然把以前的会议记录调出来改改日期就给我交差,还转发给全公司上上下下所有人,仿佛不在全公司面前丢脸不罢休。今天,你把我们马上要开会讨论的企划案送进了碎纸机,还有一个小时客户就要来公司听我们的报告,你让我拿什么给人家。你竟然还开口要我给你机会,麻烦你让我多活几天好不好?”
结束慷慨激昂的长篇陈词,欧阳轩狠狠灌了一口咖啡润泽已经说得冒烟的嗓子,这一个星期发生的乌龙事件比他在银河传媒工作两年的总和还多,怎能不让他抓狂?
“可是——”肇事者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妄图博取最后的同情。
“没有可是。”
“如果——”
“没有如果。”
抵御一切可能性,欧阳轩告诉自己,他绝对绝对不能再忍受了。就算瞎子也能分辨出眼前的这个女生和面试的那个根本不是同一人。如果容貌上的突变可以解释为装画得太浓或太淡,体形上的差别可以归功于健身教室的卓越成果,那么智商和行事风格上的突变该怎样解释呢?难道说是因为前夜的一道闪电突然把原本聪慧的人打傻了吗?这样的理由骗鬼还差不多,用来敷衍他,实在太小看他的智慧了。
“刘倩,”欧阳轩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仍在她面前,“通过这一个星期的工作表现,我认为你不适合这份工作,从明天开始,不,从下一分钟开始,你可以结算工资然后离开。不过你放心,在实习报告上我可以将评语写的含蓄点。”
“经理,我,我——”嘴角弯成的弧度预示着一场号啕大哭即将开场,只是第一个音节刚刚窜至嘴边,就被突然插进来的第三个声音阻挡住了。
“这样对待实习生可不太好呀。”邵振南适逢其时的出现在欧阳轩的办公室,“刘倩同学当初的面试成绩可是第一啊,就因为她犯了一个错就把这样的人才推出公司的大门不太好吧?”
“第一?”欧阳轩一脸差异的看着邵振南,脸上的表情仿佛吞吃了一只苍蝇,这个家伙在搞什么?
“是啊,是啊!”刘倩拼命点头,“我这几天状态不太好,如果让我调整一下,以后就不会出错了。”
“你——”欧阳轩正想驳回,却被邵振南抢去了话头。
“我们应该给新人机会的,不是吗?”虽然用的是疑问句,可看向欧阳轩的眼光却表达了那应该是一句肯定句。
“好吧,我不发表意见了。”欧阳轩举起双手,一副投降的样子。要玩让邵振南去玩吧,他可不奉陪。
“我一定会珍惜机会的!”刘倩奋力得点头,不管怎样三个月的实习期她一定要想办法混下去,不然之前的付出全部白费了,她怎么舍得?
“既然你答应那就最好了。”邵振南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狐狸般的微笑,“下个月一个国际广告摄影大赛就要开始了,我看过你来面试时的摄影作品,很不错,想推荐你参加。”
“我?我!”刘倩瞪大了绿豆眼,一脸惶恐,“我不行啊!”
“有什么不行的?”一旁的欧阳轩也来凑热闹,“你的面试作品我也觉得很不错,有实力,不用怕。”
“不要!”刘倩哆嗦着嘴,谁来救救她,她不过是想太太平平混过实习期,不要给她这么高难度的挑战嘛!
“有实力就不应该放弃,这样的大赛如果没有公司推荐,一般人连参赛的资格都没有,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邵振南把玩着手中的裁纸刀,看着刘倩的垂死挣扎,“除非——”
“什么?”刘倩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除非那不是你的作品。”邵振南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吐出。
“坦白从宽,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也不会难为你的。”欧阳轩也转过身,对刘倩形成包抄之势,事情发展到这里才开始变得好玩。
“我,我,我招还不行吗?”刘倩豁出去的喊着,刘畅,这次只能买了你了!
庾澄庆的《爱人宝贝》激情四射的在走道里飘荡。毕世廷从老远就觉察这刺耳的音乐声是从他的寝室里发出的。皱了皱眉,他觉得有些奇怪,这张老唱片,这样突然在他寝室响起,让他想起了一个很熟悉的人。
踹开虚掩的门,果然,在自己的书房前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都快成神偷了,没有钥匙也能进门。”毕世廷放下手中的东西,脸上的神色冷然,可眼中却难掩喜悦。
“老大,这就是你欢迎久别重逢的兄弟该有的态度?好歹热情一点吧!”邵振南笑嘻嘻的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毕世廷面前就是一拳,两人你来我去不亦乐乎。
“没想到你毕业之后还会继续读研究生,你不是一直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是什么把你捆住了?”
“我在等一个人,我希望她可以和我步调一致。”毕世廷无奈的耸耸肩,从床底下拉出一箱啤酒,扔给对方一瓶。
“为了麦云洁。”邵振南看着他,有些了然的点点头。这确实像毕世廷会作的举动。超有责任感的人,在筹划自己的人生的时候连带身边的人都一起规划进去了,可是别人领他这份情吗?
“我以为这样的牺牲对我们俩都好,等她毕业了我们可以一起出国进修,她也是学建筑的,至少我们可以为同一个目标努力,可她却觉得我给她太大的压力,让她无法自由寻找想要的人生。”灌了口啤酒,毕世廷有些抑郁的走到阳台上,有多久没有俯视同仁大学最美的这块草皮,这里曾留下他大学最美好的青春岁月,那个舞会中的鬼魅白雪公主终于成了他的女友,以后的生活就像一个飞速旋转的万花筒,不断变换快乐的图案。只有恋爱过的人才知道两人相处的甜蜜,才能理解一件旁人眼里的小事对恋人们又何等重大的意义。他知道那一切叫做幸福。但是这一切就仿佛一场电影,最华彩的篇章过去,接下来就是平淡,就是琐碎的口角,所有的快乐来得如此之快又消散的更快,而他连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生活道路要走,无论是为了爱情或者其他理由,强迫自己或对方迎合或改变都是不公平的,那样得到的幸福未必能够长久。”邵振南灌了一口啤酒,像对自己也像对毕世廷感叹,"我们毕竟不是活在真空里的,生活除了爱情还有太多其他的东西存在。在没有经历过太多的人生体验,在没有明白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爱不过是维持四个月的化学反应而已,一旦化学反应失效了,爱情不再是爱情。”
“这就是你当年离开的原因,因为你不相信爱情?”
“不对。”邵振南摇了摇头,认真道,“真正可以长久的爱情一定是出现在恰当的时机。放你自己去追随人生的梦想,放她去追随她的梦想,在某一天你们再度相遇的时候,那一刻你已经知道你的人生缺的是什么,什么样的感情值得珍惜和珍藏。你不能对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儿讲,不要向往蓝天,那里除了云、除了风、除了猎人的子弹什么都没有,来来来,安安静静呆在这里,有吃有喝还很安全,因为我是爱你的,你觉得鸟儿愿意吗?笼子只是一个栖息地,就像你的怀抱,当她想要栖息的时候她就会回来,不要用爱来困死对方。”
“不要用爱来困死对方。”毕世廷回味着邵振南的话,突然觉得心里有一丝清明。曾经他以为他计划的人生一定是正确无误的,因为他从来不犯错,但是他忘了计算一点,他的人生也许并不是麦云洁想要的人生,继续坚持只会使两人越走越远。
“但是,”毕世廷突然转头,“你讲得那么头头是道,听上去也很有道理,你有没有告诉刘畅当年你执意出国留学的真正原因?”
“我,这个——”邵振南脸上尽显尴尬,“除了学习还能有什么原因?”
“哈哈哈”,毕世廷冷笑三声,显然对这样的回答很不屑,“你骗我没关系,可你以为你骗得了她吗?当你追随到了你想要的人生,你体验过、玩味过,然后发现你最想要的是什么,但是你觉得刘畅还会在那里等你吗?你觉得这样对她公平吗?”
沉默,长久的沉默。对于能言善辩的邵振南来说,这是他难得无法反驳的话。当初他离开的理由并不像他说得那么崇高,正如当初他纠缠刘畅的时候一再告诉自己他们只是普通朋友的借口一样蹩脚,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口才不错但自私自利的烂人,这样的人刘畅还愿意再次“上当受骗”吗?
“老大,这次一定要帮我。”邵振南就差没抱着毕世廷的大腿摇尾乞怜。
“帮你?”毕世廷冷哼了一声,刘畅对邵振南,简直就是狼对狈,狐对狸,两个同样狡猾的家伙,身为他们的朋友怎么能够放弃这个看好戏的机会。“你要我怎么帮?”
阴谋在进行着,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密谋的气味,可惜刘畅只有人类的鼻子,第六感也不是很发达,所以对此一无所知。
红色信封放置在刘畅素来堆得乱七八糟的书桌上,在众多花花绿绿的书本、报纸中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当刘畅在外逃逸了几天,听闻并没有一个叫做邵振南的讨厌鬼在校园里出没后,终于一脚踹开寝室的门,兴高采烈的回归心爱的“狗窝”。
“啊,刘畅!”刘倩从座椅上惊跳起来,露出了仿佛看见黑金钢般的惊恐表情。
可疑,一个念头直接反馈到她的脑海。
“你这么早就回来啦?”刘倩拉拉扯扯的说了些没营养的废话,一边慢慢朝门口挨去,露出一幅拔腿就跑的架势。
门轰然关上,就在刘倩的脚刚刚想迈出门外的当口。
“我,我,我正要去打饭。”刘倩战战兢兢的靠在门板上,摆出标准的小媳妇受虐样。
“打饭?”眼角扫过刘倩的桌面,刚打开盒盖的午饭还冒着腾腾热气,“那这是什么?”
“这个是,是,是——我给你留的。”刘倩无限惆怅的看着饭盒,红闷鸡翅、糖醋猪手、清炒荷兰豆、西芹烩百合,她最爱吃的菜,妈妈刚刚送来的爱心午餐,哎,就这样没了。
“谢了!”
一肚子疑虑在看到如此美味可口的菜色之后烟消云散,谁都知道,刘畅饿的时候智商往往只有原来的一半,至于为什么刘倩神机妙算出她恰在午饭时分回来,为什么看见她就像看见鬼的表情,为什么没有像以往一样在第一时间哭泣她在银河传媒遭遇的种种不人道的待遇等等这些念头根本无法塞进她的脑子。
抄过饭盒,稳稳得摆到桌子上,即便身后传来刘倩逃跑时重重的关门声都无动于衷。刘畅慢慢咀嚼刘倩老妈的拿手好菜,再一次暗叹刘倩那么胖不是没有道理的。
视线一不小心扫到桌上的红色信封,没有邮戳,不写地址,除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刘畅收”之外没留下任何信息。
什么东东?
刘倩腾出一只手打开信封,一张白色烫金的邀请函出现在眼前:
刘畅同学:
经银河传媒推荐,我们审核了您在过去几年中发表作品,恭喜您取得国际广告大赛新人组的资格,希望你在之后的比赛中表现出色。
国际广告大赛组委会亚洲组
吃到一半的饭差点从嘴里喷出,“国际广告大赛”,那个被誉为国际最高水准的广告大赛,那个捧出许多顶级精英的广告大赛?他什么时候报名参加过这个比赛?即便是想,也绝对不可能清银河传媒推荐。
脑筋随后一转,马上飞身扑到自己书桌前,拿出放有她摄影作品的文件夹。
没了,果然没了,她好几幅得意作品都只剩下底片,而照片到哪里去了呢?
正迟疑间,一张便条从邀请函中飘落而下。
经过与贵校广告系俞教授的核对,证实通过银河传媒面试的是刘畅同学。请于周一准备好到银河传媒报道,并准备参加国际广告大赛新人组事宜。
银河传媒创意总监
邵振南
套用工藤新一的话——真相只有一个。
“刘倩,你出卖我!”
咆哮声从女生宿舍楼B幢4楼E座的窗口呼啸而出,震得枝头鸟儿吱吱乱窜。
正在落跑的刘倩看着风中被震落的片片落叶汗毛根根倒竖。
“哎呦呦,这次刘畅真的发火啦!”
“为什么要设计她参加比赛?”
周一的早晨,素来是银河传媒最忙碌的时刻,一周的例会、工作安排、方案执行会议等等都排在这一天。然而此刻,在公司景观最好的会议室里,却有两个人闲适的坐在会议室前,看着墙上的指针一秒一秒的转动,无所事事。
“你不觉得她确有参赛的实力吗?”
“我倒是觉得她搞怪的实力胜人一筹!”
坐在靠窗座位的白衣男子听闻此话,不由支起头笑了起来,一想起刘畅看到邀请函可能会发绿发菜的表情,他便觉得心情大好。
“我看她应该不会来了吧。”欧阳轩不耐的在房间里踱步,钟上的时针已经显示10点,早过了他该报到的时间,不过他愿意在这里陪着,也实在是因为对这个女孩感到好奇。
“再等等吧。”邵振南说着,指尖轻轻拍击桌面。刘畅不会乖乖来报到这早在他意料之中,但是不以牙还牙这实在不像刘畅的个性,好期待呀,不知道这次她会如何反击。
“邵振南。”门外探进刘倩怯怯的小脸,“你的电话。”
该不会是刘倩打来的骂人电话吧,邵振南精神一振,春风满面的走出门外。
“你好,我是上海大学广告系四年级的XXX,听说你们在高校挑选新人举荐参加国际广告大赛,我对自己很自信——”
“是银河传媒吗?我太崇拜你们公司了,哦,我是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四年级的,虽然学中文,但我对广告很有感觉的,听说你们在全国高校挑选新人参加——”
“喂,你好,我是新疆的——”
“先生,我是来自西藏——”
邵振南脸色铁青地握着电话,整整一个多小时,他桌前的电话没有停过,不断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学生打来电话,整整一个多小时,他桌前的电话没有停过,不断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学生打来电话,用充满期待的声音告诉他,他们是如何自信和期待能够获得银河传媒的推荐去参加国际广告大赛。
门再次被重重推开,公司的网络主管神情焦急地冲了进来。
“邵振南,你的油箱好像被人攻击,连带整个网络都不稳定,你查一下病毒。”
不理正在乱响的电话,他打开电脑查收邮件,提示栏显示有3278封邮件待收,而已经躺在收件箱的未读邮件们,除了几封是公司内部通知以外,统统是来自不同地址的大容量信件。
“不像是故意攻击嘛。”网络主管检查着他的邮箱。
打开其中的一封信,跳出的便是这样的内容,而附件更是20张JPG图片。
不用看,邵振南也知道其余的信件多半也是同样的内容。
“哎呀,邮箱爆了!”网络主管惨呼一声。
邵振南尚未作出反应,办公室的门再度被人推开。
“振南,你们创意部在招人吗?”人事主管神情严肃地站在他面前,“我看到许多求职网站和大学论坛都贴了我们公司举荐大学生参加国际广告大赛的告示,还留着你的联络方式和邮件地址,怎么我们人事部不知道这件事情?你知道公司聘认是有严格规定的——”
“哈,哈,哈,”在一旁的欧阳轩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终于见识了这个女孩的可怕之处,振南你节哀顺便把!”
毋庸置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做她想,只有一个人.
桌上的手机在此混乱时刻也挤上一脚,叽里呱啦的乱响。
“喂?”邵振南口气很冲的结过电话。
“邵猪头,听说你喜欢举荐人,我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满足你这一变态癖好,怎么样,感觉如何,一定很爽吧!哈哈!至于我,就不必你们这么好心了,我对大赛和银河传媒都没有兴趣,我相信全国有无数好学生都在殷殷期盼取代我的位置,就把机会留给他们把。好了,就这样,永远不见!”
电话那头干脆利落的声音没给邵振南一点插嘴的机会,一气呵成的话讲完挂机。
直到手机的刮断音在耳边响了很久之后,邵振南在座位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想死了两个针尖对麦芒的这段岁月,刘畅,算你恨,不过我们不会就这么算了。
邵振南对天发誓。
一通加急电话,将刘畅火烧眉毛的诱骗进了悦薇草堂。
“出了什么事?”
一脚踹开悦薇草堂的大门,刘畅就觉得隐隐不对。虽然下午原本是一天中生意最冷清的时刻,但也不至于冷清到连老伴和跑堂伙计都消失不见的地步。难道外星人突然光顾,将所有看得见的地球物种都拐跑了吗?
刘畅当然不相信会有这么诡异的事情发生,所以只是挑了临窗的座位,既可以看到收银台又能关注到窗外,看那群贪玩的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
门吱呀的自动关上,还发出怦怦的巨大响声,让人听了心惊肉跳。
原本悬挂着的竹帘,突然全部落下,阳光只能通过竹帘的缝隙丝丝缕缕的照射进来,使视线所及部分统统显得暧昧不明。
呼,呼。一股冷风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吹来,风力强劲,连带墙角的纸屑都被吹的飞舞起来,细一看哪里是纸屑,分明是一颗颗剪好的红色的纸心。
一般的女生遇到这种情况,就算没有吓晕过去,至少也面无人色,尖叫着逃跑了。可是刘畅非但面不改色,连抬头寻找蛛丝马迹的动作都懒得进行。
“这一套招数也太老土了吧。”对着阁楼方向,刘畅沉着的开口,“上回我们吓唬体院那帮子老是欺负人的坏男生使用的就是这招。门后装了绳子,竹帘做过手脚,风从头顶的排风孔里用电扇打得,你们还有什么新招呀?”
果然,刘畅的话引得阁楼上脚步声踢踢踏踏,那群不甘心失败的人一定有在谋划什么对策了。刘畅对于他们这种以卵击石的做法甚为无奈,却也乐得看他们耍猴戏,待会可以取笑一番。
“Only,you——”《大话西游》里,唐僧每次唱起都会让刘畅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歌声响起,不过这次不是电影原声大碟,而是某人合着卡拉OK伴奏带,用五音不全的嗓门毒害众人的耳朵。
别!刘畅惊恐的撤退到门口,他没有想到这群恶劣的家伙竟然会用这招捉弄他,这样令人抓狂的歌曲,这样令人发指的嗓音,她承认她受不了,她愿意投降,她现在就撤——
手忙脚乱的动作戛然而止,刘畅发现原本虚掩着的门被关得严严实实。
“好!”万般无奈的回过头,刘畅举起双手,“上回Maggie过生日的时候,我承认自己玩得过分了些,这次我认栽,你们要怎么报仇就怎么报仇吧!”
“恭喜!”
突然从屋子的各个角落洒下无数彩色纸屑,纷纷扬扬晶晶亮亮甚是好看。就在刘畅迷了眼睛的当口,一群人捧着点燃蜡烛的生日蛋糕,一边唱着生日歌一边从阁楼上走下来。
说不感动是假的。这几天发生的混乱事件连刘畅自己都忘了快要到的生日。没想到她的好朋友们却瞒着自己在暗中操办,虽然她平时有那么一点没良心,有那么一点见利忘义,有那么一点见钱眼开——先不管这些,反正对于自己最好的朋友她却向来是用最真最诚的面貌来对待的。
“你们真是太——”感动的泪花还噙在眼里,但最后一个“好”字却迟迟冲不出口去。
她眼睛花了,一定是的,否则为什么会以为眼前这个捧着蛋糕,浑身上下被包扎成礼品样的滑稽男人会长的那么像,那么像——
“邵振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刘畅尖叫出口,上前的步伐变成迅速后退。
“Surprise!”麦云洁挽着毕世廷朝着她做鬼脸,“知道你最想念的是谁,所以这就是我们今天的大礼!”
“生日快乐,你一定要好好享受这个特别的日子。”若忆在一旁率领晓风放着音乐,洒着纸屑,把这个生日会当作婚礼在操办。
“你们搞错了,我跟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尽管叫得声嘶力竭,可是响亮的音乐,众人的欢叫让她的反抗显得很无力。难道真如俗话说的,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道,一切都报。如果真是这样,这个报应也未免来得太快,至少得让她做个心理准备呀!
邵振南笑眯眯的走到刘畅面前,现在的这个局面可是他谋划许久要给刘畅的一个惊喜。虽然刘畅目前的表现来看惊是惊了,喜却似乎没有,但是他相信,当她听到了他准备好的一段告白是一定会感动的泗泪纵横。“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摆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深情的告白,气势直逼周星驰。
不要吧,刘畅哀叹,面如土色。
“——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那是邵振南内心最真切地感受,刘畅一定能明白他的诚意。
退后一步,刘畅紧贴门口。这也太肉麻了,这个家伙为什么两年之后一点长进都没有?
“——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个机会再来一次的话,我会对这个女孩说我爱你,如果可以在前面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
“一秒钟!”刘畅拦截他的话头,毫不犹豫举起身后的重达20斤的门闩。
逃跑就逃跑,虽然每一次和邵振南的短兵相接都以她落跑为最后结局,但是面子部重要,不被他的肉麻话淹死才是关键,想也不想刘畅跨出门去,一步之外就是天堂。
“请问——”一个清凉的声音截断刘畅逃跑的线路,抬头一看,迎上一对清澈的眼睛。
漂亮!几乎是第一眼见到的直觉反映,连刘畅这个向来视美女帅哥于无形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美得太亮眼。
抹了抹脸上的汗珠,美人对着刘畅微微一笑,露出晶亮的贝齿。
“拍牙膏广告实在太合适了。”刘畅遏制不住自己的发散性思维。
“请问你找——?”已经顾不得逃跑了,现在刘畅满脑子就是搭谄这个漂亮女生,以后可以请他作模特。
“你好,我想找——”美女目光向后探去,然后眼神明显一亮,朝身后的某人猛挥手臂,“嗨,振南亲爱的,你真得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你了!”
众目睽睽之下,美女扑到呆若木鸡的邵振南身上,在他的脸颊上印下重重的一个问候吻。刘畅的生日宴会终于“圆满”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