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藏不住的秘密,躲不开的爱 第二节

夜过,拂晓,清晨的曙光倾泻进满是静谧的房间。

秋苏白辗转着无法继续入睡,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冗长的梦,她梦见邱威威曾说过的一个小镇。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他们原本说好了要一起去旅行,要游遍大江南北,那个小镇就是旅行的第一站。可是,这一切全因为那个致命的误会,而不得不终止。

现在就算邱威威已经不在她身边了,秋苏白还是想将那个小镇作为旅程的第一站,她蓦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说走就走,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衣服,和一些随身携带的东西,写了一张字条就出门了。

按照这个时间,如果她动作快点的话,还可以赶上头班车。她不想将时间浪费在等待交通上,所以,拦下一辆计程车就朝着车站飞奔而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那个小镇那么期待,她一点都不知道,但却走得义无反顾。

她记得邱威威说过那是他小时候生活过的小镇,也是他父母的爱出现分歧的小镇,多少年前,他们曾以这个小镇为起点,他的父亲奔赴了更广阔的天空,开始他为之一生要奋斗的人生目标,而他的母亲却始终无法割舍对小镇的情缘,走了又回去,回去了又被他父亲带走,然后她再回去的时候,他们的婚姻就走到了尽头。

这并不是一个唯美的故事,但秋苏白当时听邱威威以极其冷静的语调说完它之后,她却在他的怀里哭了。

现在,当一路的风景都在视野中渐渐消逝之后,秋苏白忽然明白,自己或许不是对一个未曾去过的地方产生了期待,而是她的心中始终放不下那个告诉她故事的人,她爱他,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里,一直留着他的位置。她想走进他的过往,他小时候的故事,那个他生活过、有过童年回忆的地方。

在所有的爱情故事都成为记忆里缅怀的过去之后,邱威威依然是她想起时,内心会感觉到温暖,会带给她怦然心动的一个人。

秋苏白看着车窗外进入视线的汽车站,脸上的表情变得迫切起来,她迫不及待地想下车,想在买到票之后,快快地坐在位置上,等待着车开。只有那样她才会安心一些。她一直不敢承认邱威威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但是她此刻的心情却证明了这一切。

司机将车子停靠在汽车站门口,秋苏白看了一眼打表器上显示的车费,从口袋里掏出钱之后,连零钱都忘了找回来,就匆匆忙忙地下车了。

她跑向售票处,零零散散的队伍,她竟然没有选择人比较少的一队,从走进售票厅,目光扫过排队的队伍时,她的视线就像是被什么牢牢地定住了,脚步也是朝着那个吸引她目光的方向走过去。

“要几张?”售票员的态度并不好,秋苏白没有看着她,而是看着对着售票窗买票的人,他的背影那么熟悉,熟得她看一眼就愣住了。

“一张。”就连他的声音都那么熟悉。

世界上有六十多亿人,这样的巧合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与任何人对接,正因为着六十多亿分之一的几率,秋苏白才激动地叫不出他的名字。

邱威威递给售票员车票的钱,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不自然地瞟了那双眼睛一眼,转回视线之后,他怔了怔,迅速地转过来,与那双清澈的眼睛对视了几秒之后,惊讶地喊出了她的名字,“……苏白?你怎么会在这里?”

秋苏白的脸红了,说出了和邱威威要去的地方,同样的地名。

邱威威震惊地看着她,说:“你……还记得啊?”

秋苏白抓紧背包带,低下头,羞涩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为他们不谋而合的心灵感应,感到幸福。

尽管两个人的目的不同,但目的地却是一样的。

旅途中,两个人并排坐着,却都不敢看对方,他们的心里不约而同的升起了一股无法克制的暖潮。秋苏白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和邱威威说话,所以,一上车就把耳机塞进了耳朵,她故意将耳机的声音调得很响,闭上眼睛,将脸侧向另一边车窗,假装睡着了。

很多次,邱威威都偷偷地看着秋苏白,他还不知道她和马远已经分手的消息,担心自己的冲动会给秋苏白再一次带来困扰,上次冯楠的事情,他已经觉得很对不起她了。他只想爱她,不想给她带来任何的伤害,特别是那些伤害若是由他而起的话,他就更加无法原谅自己了。

可是,欲望是火,就算一个人能用千万个理由骗自己的心,也骗不了自己的身体,能够在车站遇见秋苏白,邱威威觉得这是上帝给他带来的希望——上帝在暗示他,他们还没有结束,秋苏白的心里还有他,正因为有他,才会记得他们曾经的约定,这个想法让邱威威觉得兴奋,使他暂时忘记了自己这次来这里的真正原因,他是想来找母亲的,想将她带出阴影。

到达小镇的时候,才过了中午。邱威威掩饰着内心的高兴,带秋苏白吃了午餐,又给她找了一家比较干净的旅社,让她住下。

秋苏白看邱威威只预定了一个房间,她跟着他去房间的路上,心里如小鹿乱跳,因为很长时间都没有碰过对方的身体,秋苏白想起来既紧张,又害羞。

但是,事实与秋苏白想的有了出入。

邱威威为秋苏白安顿好之后,打算回家住,回来的事情,他还没有告诉母亲,是想给她制造一些惊喜。

所以,邱威威进了房间之后,屁股还没有坐暖,就站了起来,对她说:“今天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明天再带你出去玩。”

看着邱威威朝着房门的方向走过去,秋苏白从他的话里清醒过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冲着邱威威跑了过去,在他的手握着门把的时候,她从他的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说:“不好走……”

邱威威犹豫了一下,掰开她的手,默默地说:“苏白,我不能害了你,也不能给你带来内疚感……现在,你已经不再是我一个人的秋苏白了,你还有男朋友……我也……”

没等邱威威说完,秋苏白就激动地说:“分手了!我和马远已经分手了!威威……我爱你……一直都忘不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邱威威愣住了,他没想到秋苏白已经与马远分手了,更想不到的是,实际上那么长的时间以来,她的心里始终装着的那个人是他。

秋苏白的泪水挣脱了眼眶,她哽咽着说:“威威,我们回到过去,好不好?像过去一样,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邱威威缓缓地转过身,伸手轻抚着秋苏白的脸,捧住她娇小的面孔,深切地吻着她脸上的泪水。

秋苏白感受着邱威威阔别已久的吻,她踮起脚,主动回吻了邱威威。

两个人的呼吸声,伴随着紧张的心跳,越来越急促,他们迫不及待地让对方进入自己的世界,在他们相互融为一体的世界里,没有喧嚣,没有误会,也不会有痛苦的过去。

玻璃窗上腾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此刻,他们的世界如同罩上了一层保护膜,哪怕全世界与他们为敌,也攻不破这幸福的时刻。

一直到第二天,这种幸福感还是没有消失,浓郁地扩散在空气中,秋苏白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躺在她身边的邱威威,她欢快地跑到窗户前,轻轻呼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都觉得幸福极了。

邱威威的视线随着秋苏白身影移动的方向望去,说道:“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秋苏白听到邱威威说话的声音,微笑着回过头,用力地点了点头,说:“去哪里都行。”

两个人十指紧扣地走在小镇的小道上,像从未相爱过那样,又一次深刻地领悟了爱的真谛,秋苏白的大脑自动忽略了邱威威的世界里还有冯楠的存在,她觉得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每一个瞬间都是天长地久。

可是,这种幸福感很快就被郊外荒凉的气氛给冲散了,邱威威叫了一辆人力车,他们被车子带到了这个连屋舍都很少看见的地方,秋苏白吃惊地看着自己所处的地方,问邱威威,说:“我们这是去哪里呢?”

“去看妈妈的一个朋友。”邱威威昨晚在秋苏白睡着之后,想了一夜,他发现其实很多次母亲都带他差点走进了她曾经试图永远掩藏在心底的秘密,他还小的时候,每到清明,母亲都会带他去扫墓,每次母亲坐在坟前都会发很久的呆,那些时候,年幼的邱威威总是不解,在一旁吵闹,却不知道,彼时彼刻的母亲,身处于深深的自责当中。

“我去合适吗?”秋苏白不明白邱威威要去拜访的是一个怎样的人,疑惑地问。

邱威威紧紧地牵着她的手,说:“如果我有什么能够分享给别人的话,我希望分享到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秋苏白不好意思地抿着嘴巴,将脸侧向另一边偷笑,却不知道下一秒邱威威要说的话,与情话无关,而是他母亲深埋在心里,一直都不敢公开的秘密,这个秘密折磨了她十几年,她为此放弃了前途,放弃了爱情,甚至差点就放弃了她仅剩的亲情。

“我爸妈之所以离婚……我们的家庭之所以破碎了……应该都是亡魂在作祟吧!是因为母亲年轻时,犯下的一个错误,失了一条人命……所以,那个亡魂才会一直折磨着她,我们家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吧!”

邱威威深吸了一口气,别过脸去擦眼泪,秋苏白回握住邱威威的手,担心地说:“你怎么了?”

邱威威叫停了人力车的车夫,付了车钱之后,带着秋苏白下了车,他们没有直接上山,而是走进了路边的凉亭,邱威威沉默地用双手杵着膝盖,蒙着脸,说:“我爸妈离婚了之后,其实我很怨恨他们……我总以为是因为他们的自私才放弃我,我以为他们会过得很潇洒……呵,我妈连国外那么优越的环境都不要,我还认为她在这个乡下有了什么情人……苏白,我没想到我曾经自以为是对的事情,竟然全都错了!苏白!我错了!都是我错了!”

“威威……这不怪你啊……”秋苏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邱威威,她靠近他的身旁,温柔地抱着他,说:“真的,这不怪你,你千万别那么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能告诉我吗?”

邱威威控制住情绪,努力将那晚自己得知的秘密告诉了秋苏白。

原来,邱威威的母亲曾是这个小镇唯一一家医院的妇产科医生,她生了邱威威之后,产假结束回到医院。

当时,有一位孕妇,邱威威的母亲过去在医院接待过她,两个人都因为快为人母而话题不断,也因此成了朋友。所以,邱威威的母亲产假结束后,回到医院,没有丝毫犹豫地接下了这个别人都不敢接的极可能出现难产的孕妇,她向医院打包票即使不用剖腹产,也会让那位孕妇顺产,可是,没想到那个孕妇身体弱,她的情况根本就不适合生育,结果,邱威威的母亲尽了最大的努力,那位孕妇还是难产死了。

她死之前,告诉邱威威的母亲,一定要把她的孩子保住,这是她为他丈夫留下的唯一的骨肉,而她身为国家飞行员的丈夫不久前在执行任务时身亡……

她的故事,让邱威威的母亲久久无法平静,同样是初为人母的她,比任何人都要心痛,大家都以为她很快会好起来,却没想到她从那次之后,再也没有勇气走进产房……她深深地陷入自责中,她总觉得如果当初没有自己执意打包票让孕妇顺产,而是破腹产的话,或许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就不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成了孤儿。

邱威威的父亲为了带妻子走出阴影而移居到城里,后来,他甚至想带她到更远的地方——移民出国,可是,这一切都因为邱威威的母亲恶化至深度抑郁,化为了泡影。父母的关系也因此越来越差,他越是逼她走出阴影,她越是想回到那个小镇,就这样,情况升级到无法挽回的局面之后,他们就选择了离婚。

秋苏白认真地听着,她轻声地对邱威威说:“所以,这并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妈妈的错,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人生总是难免遭受意外,谁都没有料到自己原本因为好心而做的决定,最后会演变成最不希望看到的样子……威威,你要带着你妈妈走出这种自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邱威威缓缓地抬起头,凝视着秋苏白真诚的脸,他迟疑了一下,说:“我明白……所以,这次回来这个地方,就是想找妈妈,想让她好起来……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是想先来看看那位让妈妈一直那么愧疚的朋友,想和她说说话,请她帮助我妈妈好起来。”

虽然邱威威知道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听起来很可笑,可是,他还是说了出来。

“那我去的话,可能不太方便,在附近吗?我在这里等你。”秋苏白放开邱威威的手,邱威威马上的拉住了她的手,说:“不,我想你陪我一起去。苏白……我需要你……需要你给我勇气……”

秋苏白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上了山,没爬多高,将近半山腰的地方就看到了一座坟墓,它孤单的立在一块空地上,看上去经常有人清扫,坟墓的周围连杂草都被拔得很干净。

他们俩站在距离坟墓很远的位置,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手牵着手,面含虔诚地朝着那座坟墓走了过去。

秋苏白没有走近,与坟墓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就停住了脚步,对邱威威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邱威威默许了,一个人走了过去。秋苏白心疼地看着他的背影,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个时候,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给家里的每个人都设置了不同的铃声,所以,一听就知道是母亲打来的。

秋苏白接了起来,想告诉母亲自己现在很好,请她不要担心。可是,这些话都含在嘴里,没有说出的时候,秋苏白不经意地看到墓碑主人的名字,她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闫瑛。这个名字她曾在父母的交谈中听过,这个名字是她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唯一了解的信息,会不会这个世界真的有那么凑巧的事情,会不会存在着同名同姓的可能性,又会不会只是读音相同的两个字而已……会不会,会不会是这样!

邱威威听到秋苏白在打电话,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脸上扭曲的表情,他觉得非常奇怪,问道:“苏白,你怎么了?”

秋苏白没有回答他,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想让母亲从她说话的声音中察觉到她的异象,她说:“妈……我的亲生母亲……她的名字是叫闫瑛吗……闫是门框里含三的那个闫吗,瑛是王旁的那个瑛吗……还有她是因为生我难产才去世的,是吗?不是因为她不要我……不是因为养不起我而抛弃我……而是因为生我难产才去世的……是这样吗……”

电话那头的女人怔住了,她支吾地说:“苏白……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在哪里?是谁告诉你的?苏白?苏白?”

啪。秋苏白手里的手机滑到了地上,秋苏白感到自己就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打得她整个人都懵了,她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眼眶里充满了泪水。

邱威威听到了秋苏白刚刚说的话,他也同样不可思议地看着秋苏白,“苏白……你刚刚说……你亲生母亲叫做什么?你是被领养的?”

相聚的时间太短,秋苏白还来不及说完自己和邱威威分手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邱威威对秋苏白的身世一无所知,他想走过去拉住秋苏白,与她说清楚,可是,她竟然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给邱威威,就一个人跑下了山。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可是,她真的觉得害怕了,害怕自己会失去理智,害怕自己抛弃之前安慰邱威威时说的那些想法,会不顾一切地认为真的是邱威威的母亲害了她的亲生母亲。

可是,秋苏白跑了没多远,整个人就瘫软无力地倒在了山路上,失去了知觉。

邱威威追下来,发现躺在山道上的秋苏白,一把背起她,赶到医院急救。

医生诊断的结果是她受到的打击太大,精神创伤,所以才晕倒的。

知道秋苏白打完点滴之后,就会苏醒过来,邱威威连忙赶去了母亲的住处,他想把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都理清头绪,这个时候,母亲是唯一一个能够帮他和秋苏白的人……

但是,当邱威威将一切告诉母亲,并带她来医院的时候,秋苏白已经离开了。邱威威赶去他们住过的旅社,她的行李也已经不在了。

邱威威顿时感觉到整个世界在霎那间天昏地暗,他和秋苏白好不容易才解开的误会,现在又被命运打上了一个死结,他不得不去想自己成了罪人,他的母亲更是如此,是他们一家将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是他害了她,害她成了孤儿,害她变得自暴自弃,害她喝酒麻痹自己而差点失了贞操,全是他害的!

一时间邱威威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可是,他却无法确定这一次秋苏白是否还能无条件地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