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

  一直没有落下去

  落下去

  这是我的颜色

  我独爱这种宁静

  远的,远得不想走

  我看着看着

  没有边际

  的蓝

  到底有多远呢

  我看不到

  而我也在酝酿一场波涛

  想席卷到比蓝更远的地方

  可能

  那里还是蓝

  ……薇秋凌白《海的第4章》

  安铁无奈地笑了一下,他也没心思理周翠兰,心里只是郁闷自己跟瞳瞳的这种冷战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叔叔,这孩子最近几天怎么会这样?出什么事情了吗?”周翠兰对瞳瞳的表现有些疑惑,犹疑地看着安铁问。

  “没什么?我也不知道。”安铁看了瞳瞳的房间一眼,心里颇为后悔今天让周翠兰回来,可是,下午出了那档子事,不让周翠兰回来也不好。

  看着周翠兰探究的目光,想着瞳瞳上来的倔脾气,安铁现在感觉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是不是这孩子最近总惹叔叔生气啊?可不能总是这么惯着她,一个女孩子哪能这样!太不懂事情。”周翠兰道。

  “我跟瞳瞳没事,小孩子嘛,可能是最近学校里有事不开心了吧。嫂子,没事早点体息吧,我回房间了。”安铁敷衍了一下周翠兰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进房间习惯性地打开电脑,现在是11点多,这个时间一般是安铁精神头最足的时候,在这个城市的大多数人都睡了之后,似乎才是醒着的人做梦的最好时刻,这时候城市还原了她温和的一面,至少这个平静的小区,在某个房间里的某盏灯光下,还有那么一些怀念着梦想和追忆着一些美好事情的人在静静地抽着烟,皱着眉头出神地努力回忆着生命中的那些美丽的时刻。可是,这个时间,也是城市最痛苦和孤独的时刻,因为,许多隐痛也是在这个时候纷纷冒了出来,在喧嚣退下的时候,灵魂中平时没来得及照看的东西也清晰地浮出水面。

  此刻的安铁就坐在灯光下,皱着眉头,抽着烟,烟雾在眼前弥漫着,那种深深的疲惫和孤独,如同那些烟雾一样在眼前弥漫,疲惫是深重的,孤独是明显的,刺痛是强烈的。

  正在安铁望着眼前的烟雾出神的时候,房门轻轻被敲响了,接着,周翠兰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杯冒着热气的茶,神情不自然地笑着说:“叔叔,我给你泡了杯茶。”

  安铁愣了一下,然后说:“谢谢嫂子,放这吧。”

  周翠兰放下茶杯后,安铁看着电脑屏幕说:“嫂子也早点体息吧,时间也不早了。”

  安铁说完,周翠兰不但没有走的意思,反而一屁股坐在安铁身后的床上,低头拉了拉衣角,然后很有风情地一抬头,眉眼含笑仿佛又有些害羞地看了看安铁,温柔地说:“叔叔,今天在酒吧跟人吵架让你见笑了,翠兰有些话本来是说不出口的,只是被那个女人气得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你可不要在心里瞧不起翠兰啊!”

  安铁说:“哪里话,打架无好拳,吵架无好言,我能理解,嫂子放心吧,在酒吧工作也怪累的,嫂子早点体息。”

  周翠兰妩媚地笑了笑道:“叔叔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说着周翠兰也没有理睬安铁话里送客的意思,沉吟了一下道:“我想问叔叔个事情,不知道叔叔能不能据实相告?”

  安铁心里有些好笑,这周翠兰现在说话还文绉绉的,安铁看了周翠兰一眼,说:“我跟嫂子不会说谎的,有什么事情你问吧?”

  周翠兰犹豫着,终于问:“我知道叔叔跟秦枫妹子分手了,不知道叔叔现在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我知道像叔叔这样的男人,喜欢你的人肯定多得不得了。”

  周翠兰这一问,把安铁搞得张口结舌,安铁没想到周翠兰会直接问自己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跟周翠兰讨论过这些问题。安铁抬头看了一眼周翠兰,心里有些厌烦,但周翠兰毕竟是瞳瞳的妈,后妈也是妈,安铁不能不尊重她些。

  安铁打着哈哈道:“嫂子过奖了,我一直不太会处理感情上的事情,能看上我的人一直很少。”安铁这句话倒是有一半是真的,他的感情的确一直很混乱,他也不知道是自己运气不好,还是他本身就是一个感情混乱的人,一般他认为是运气不好,因为他总是不认为自己在感情上很混乱,他一向觉得自己在感情上要求单纯纯粹,很明确。

  周翠兰眼睛转了一下,抬眼笑道:“飞飞妹子不是叔叔的心上人吗?在贵州的时候,我看叔叔跟飞飞妹子挺亲热的呀?”

  听周翠兰提起贵州的事,安铁感觉很是尴尬,怎么说自己那是为了顺利带瞳瞳回来而骗了周翠兰,周翠兰知道之后,也没把这当回事,就冲这一点,这周翠兰也还算通情达理。

  安铁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周翠兰笑了笑道:“嫂子,我跟飞飞一直是非常好的朋友,现在我也没心思去想男女之间的事情,工作上的事情很多,还是先把工作做好,其他的以后再说。”

  周翠兰盯着安铁看了一会,似乎想从安铁的表情里看出安铁的话是不是真的。

  看周翠兰这么看着自己不说话,安铁转头假装去看电脑,安铁实在不知道还能跟周翠兰说些什么,又不好直接撵周翠兰走。

  安铁刚刚转头,就听周翠兰在背后叫道:“叔叔!”

  “嗯!”安铁转过头,不知道周翠兰还想说什么。

  就见周翠兰犹豫了一下,突然道:“如果不是瞳瞳太小,我看瞳瞳倒是挺喜欢叔叔的,好像叔叔也挺喜欢瞳瞳,不知道这丫头最近有些奇怪,叔叔没生那丫头的气吧?其实,在我们那里,13岁的女孩子嫁人的情况倒也有,也没什么,就是……”

  周翠兰刚说到这里,安铁心里腾的一下,感觉十分别扭,似乎脸都要红了,他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打断周翠兰的话道:“嫂子,我一直把瞳瞳当女儿一样看待的,你这么说话就过份了。”安铁的脸沉了下来。

  周翠兰赶紧分辨着说:“叔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嗯,其实,从法律上讲,瞳瞳和叔叔也没什么关系,父女不父女的就是个态度问题,我是说叔叔如果真的喜欢瞳瞳,不嫌弃我闺女的话,其实你可以等瞳瞳长大……”

  “别说了,你的这些想法太荒唐了,去睡吧,嫂子。”安铁面沉如水地站了起来,摆出了一副送客的姿态。

  安铁一发怒,周翠兰脸上阴晴不定地迅速变换着表情,也站了起来,一边往门口走,一边笑着对安铁说:“叔叔别生气啊,我也就是随便说说,你就当我是开个玩笑嘛。我出去了,叔叔早点睡,别生我的气了啊?!”

  这周翠兰倒像个没事人似的出去了,安铁却一下子呆立在房门后面,心里五味俱全地翻腾着。周翠兰一走,安铁却一惊,刚才自己有些情绪失控地对周翠兰多半是那种隐藏的心思被人说破的恼羞成怒,这事从周翠兰的嘴里说出来的确显得十分荒唐,可安铁现在已经十分后悔了,后悔刚才自己不该对周翠兰把话说得那么绝。

  安铁不是为刚才自己对周翠兰不客气而不安,而是觉得自己那么斩钉截铁地回绝周翠兰的提议好像不仅虚伪而且虚弱,因为周翠兰的提议,好像似乎就是自己一直隐隐希望,却又不肯承认的,他现在的感觉就是好像把自己心里的火苗用手指硬生生地掐灭,那火苗却一直粘在自己的手指上烧着一样,烧得他的手指一直在痛,一直痛到心里。

  “不是的,我不是这么想的,我刚才对周翠兰那么说话是对的,对周翠兰的态度就应该是那样。”安铁又在心里肯定了自己的做法与想法,这个时候,安铁彻底混乱了。

  安铁颓然坐在电脑桌子前,垂头丧气地把电脑关了,又点上一支烟,慢慢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看着窗外寂静的夜空,相邻的人家大都睡了,零星的几户人家窗户里还有着昏黄的灯光,也像一双暧昧的混乱的眼睛在城市的夜里努力睁着,像安铁现在的眼睛一样,他想看清什么,想想清楚点什么,可是,越想还是越乱。

  城市的面孔其实是清晰的,楼是楼,路是路,不清晰的其实是这个城市里人的内心,一个人想要看清别的东西不难,难的是看清自己,一个人要把自己认识清楚需要走过多少艰难的凶险的路途?需要穿过多少城市和城市里数不清的高楼大厦和无穷无尽的街道?也许那个你一直寻找着的失落的自我却是站在你曾经无数次路过的一个普通平常的街角?

  慢慢地,安铁平静了一下,他动作很大的摇了摇头,穿着衣服靠在床沿上,再次点上一支烟的时候,安铁看见自己的床头柜上那个特制的闹钟,闹钟壁上镶嵌的是一幅瞳瞳和安铁的一张合影照片,这是安铁和瞳瞳为数不多的合影照片。

  这是一张在搬到这个房子以前和瞳瞳一起照的合影,背景是以前租的那个房子的小区里,那天正好下着雪,安铁去接瞳瞳放学,回到小区后看见小区里银装素裹的非常漂亮,瞳瞳一边在雪地里欢快地奔跑着,一边非要安铁回家拿相机给她拍照。

  照片里的瞳瞳还穿着校服,笑容甜美而快乐,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没有任何烦恼的精灵。安铁的脸上也是满满的笑意,那时的生活简朴充实而快乐,宁静而又美好。

  安铁记得,那时候自己总是下班就回家,然后瞳瞳开始做饭,自己就在沙发上看书,到了晚上瞳瞳写作业,安铁也开始写作或者看书,在安铁写作或者看书入迷的时候,经常,瞳瞳会给安铁泡一杯茶,放在安铁的手边,然后勾着头看一会安铁在写什么和看什么书,安铁对瞳瞳笑笑,也不说话,然后瞳瞳也笑笑不说话,然后在安铁身边转悠一会就去写作业去了。

  那时的安铁不喝酒了,烟也抽得少,工作认真投入,工作顺风顺水,生活平静安详,以前那颗总是躁动不安的心一下班就更加躁动不安,整天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游荡,而那时,安铁总是会准时下班,坐着公交车不紧不慢地晃悠回家,然后数着那路公交车沿路的楼房,看着沿途下班回家走进楼道的人们,心里总是感觉很好,从来没有过的很好,安铁记得那些坐公交车的回家的日子好像很少下雨,天总是很晴朗,天边经常有温暖而艳丽的彩霞。

  闹钟里安铁和瞳瞳的合影就是那个时期照的,后来瞳瞳把照片拿去在商场一个制作艺术钟表的柜台上做了两个闹钟,瞳瞳的房间里一个,安铁的房间一个。

  这两个闹钟已经有两年一直藏在柜子里,什么时候又被瞳瞳翻出来了?刚才进房间的时候,安铁竟然没有发现。

  看着闹钟里的瞳瞳和自己,安铁傻傻地笑了起来,心里充满了一种久违的温暖。安铁不由得下了床,轻轻打开房门,走到了瞳瞳的房门前,站在那里心潮起伏地把手举起了好几次,然后又一次次地放了下来。最后,安铁叹了口气,就在安铁准备转身回房间的时候,就听见周翠兰住的房间房门响一下,安铁转头一看,周翠兰的房间房门紧闭着,没什么动静。

  安铁自嘲地笑了笑,心想:“我是不是太神经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