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宁恕下了出租车,一手拖行李箱,一手拎包,走向国税大楼。

如今这楼堂馆所都建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从大门到大楼门,之间有段漫长的距离让前去的人有充裕时间调整心态,迎接挑战。

宁恕几乎不用调整心态,大步流星往里走。但此时,他的手机响了。宁恕鼻子里哼出一声,暂时放下行李箱,拿出手机接通时冷笑着朝身后看看有无尾巴跟着,然后才看清楚来电显示果然是简宏成。他不知简宏成前面说了些什么,直接打断道:“让你的人来绑架我啊,你不是跟踪我吗,我就在国税门前,没错。”

简宏成道:“跟你说两件事。第一、二十多年前一个疯子的疯狂举动,让简、崔两家承受巨大创伤,两家所有人用二十多年的时间缝补创口,至今不曾摆脱阴影。如今若再来一个疯子,我必竭尽全力,将对两家的危害都降到最低;第二、我将把昨晚上你无法自制、满地抽搐的录像电邮给你姐。你有病,我建议你姐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好了,你进去举报吧。”

“简宏成,你什么意思,你这……”宁恕听到手机听筒里传来断线的声音,显然,简宏成将话说完就挂断了。宁恕暴躁地对着手机,又大声咬牙切齿说出刚刚憋在嘴里的话,“你这无赖!”可没人回应,只有旁边经过的一个会计状中年女子惊慌地小跑开去,像是躲避疯子。

女子的行为更加刺激了宁恕。疯子?宁恕定了定神,忽然脑袋一片空白。疯子!

宁恕记起来了,昨晚他在被捆后,有那么一阵子的激动,他忘了当时做了什么,只知道后来妈妈总是回避直视的眼神,总是背后打量的眼神,以及筋疲力尽的怔忡。而今早,妈妈竟然拼老命驱车去上海找姐姐,眼下昏迷在医院,有多么要紧的事让她如此不要命?因为……疯子?

宁恕一时呆住,站在当地无法动弹。疯子?像他爸?

忽然,宁恕灵光一闪,脸上不禁露出冷冽的笑意,他对着依然举在面前的手机自言自语地道:“简宏成,你不就是试图刺激我,让我变得火冒三丈语无伦次,影响我举报的可信度吗。你确实牛逼,我差点上你的当。”

宁恕冷笑着拖起行李箱,爬上台阶,冷静地,路线笔直地走进玻璃大门。

而郝家父母则是面无人色地走出看守所大门,回到阳光下依然回不过神来。

一辆空出租车经过,司机摇下车窗大声问:“走不走?”

郝父如梦初醒,忙拉着老伴儿退两步,一只手连连摆动,“不走,不走。”

出租车“嗖”地开走了。灰都没扬起。

郝母这才跟丈夫道:“怎么办啊,回去怎么跟宁宥说。”

郝父叹息,“我们在宁宥面前哪还有颜面,要么破罐子破摔到底,要么别管青林说什么,我们做主意到底。”

“可青林写的也有道理,我们找的律师再可靠,怎么比得上宁宥找的专门做这方面的律师。要是业务不精,不是害了青林?”

“你看你,耳根子这么软,主意变得这么快。别人又不是我,你儿子都不肯容忍你变一变。别管了,事已至此,我们别管青林说什么,我们自己请律师。我这几天看法律书,我会看着律师怎么做。”

“不行啊,万一失误可不是小事,关系到青林多坐几年牢啊。”

“你这就叫患得患失,照你这黏糊劲儿,你哪个律师都不会信。就这么定啦,我可没脸回去求宁宥请回她那律师。”

“问题是……青林信里说宁宥请的律师好,他比我们更清楚啊。”

“青林他现在还有魂儿吗,早乱了方寸。你看他的字,每条竖线都不直。你能指望他的脑袋清醒?你能指望他拿出清醒的结论?”

郝母忙戴上老花镜看,果然。她哭了,却埋怨道:“你怎么知道青林不清醒?再慌,也已经关上这么多天了,还能不冷静下来?你是不肯拉下老脸回去求宁宥。你这臭知识分子,为了老脸连儿子都可以牺牲,你以为我不知道你?”

郝父急了,“我怎么会不管儿子。你看着,我这就打电话给宁宥,你等着听她拒绝。”

郝母擦着眼泪道:“你开免提,我得听着。”

郝父摘下近视镜,背着太阳小心操作手机,电话倒是很快挂通了,打电话这动作他熟悉,可找免提就有点儿辛苦了。没等他找到,宁宥的声音已经从听筒里传出来。郝父来不及找免提,连忙一声“喂,宥宥啊”,但捂住麦克风问郝母:“你刚才有没有听清宁宥喊我们爸爸妈妈了吗?”

郝母“啧”一声,将手机抢过来,大声道:“宥宥啊,我们在看守所呢……”

“啊,我在医院。我妈晕倒,抢救呢,对不起,现在没法接电话。”

“哦哟,你忙,你忙。请你妈保重。你们在哪家医院?我们过去看……”郝母说到一半就发现通话断了。“这么巧?宁宥妈晕倒进医院……昨晚我们去她家,她妈又不在的,哪能一大清早就赶来上海晕倒?她妈又不住松江,跳上新开的地铁撩腿就能到的。”

“呐,软钉子。我们昨晚摆明了不相信她,脸皮已经撕破,你还敢回去找她?我早跟你说了。”

郝母气得眼泪又来,“真是大拿临头各自飞,这么大事面前,她受我们几句话的委屈又怎么了,大家还不是为了青林。也不怕晦气,说她亲妈晕倒。做人真是小气来的。”

“那倒不能这么说,你首先不信任她,她不当面拒绝我们已经是客气。走吧,先去书店找法律书。”

郝母摇摇头,又点点头,这才肯听丈夫的话——

宁宥接了郝父郝母电话后,整个人给打清醒了。脑袋一清醒,她就能顺理成章地推测出郝父郝母在郝青林那儿撞到了南墙。毕竟郝青林曾经跟她朝夕相处多年,对她了解深入,知道她不可能对他落井下石。而宁宥走那一步棋的时候,也早知道郝青林必然拒绝他父母的建议。但她又怎么可以不走这一步。宁宥挂着冷笑抱臂看输液瓶,见液体见底,赶紧叫护士来拔针。

宁蕙儿被拔针弄醒,迷迷糊糊地看着女儿问:“刚才好像听见你打电话。”

“是啊,灰灰的爷爷奶奶来电话。”

“没跟他们说我躺医院吧,别害他们大老远的过来探望。”

“他们忙着呢。他们不敢相信我肯认真替郝青林打官司,听信郝青林外面那个女人的话,打算自己找律师,昨晚找我把事儿定下来,今天去看守所让郝青林改签,结果郝青林不肯。他们这下尴尬了,又厚着脸皮来找我,我说你在医院,我没空。呵呵,他们肯定认为我找借口回绝他们,正生我气呢,怎么可能来看你。我们可以回家了。”

宁蕙儿揉揉眼睛,伸手让女儿扶着起身。“我还以为是老二来电话呢。到两个小时了吗?”

宁宥愣了一下,道:“还没到两个小时。”

宁蕙儿忧心忡忡,“快到了吧,也别等了,我们打个电话给他。”

宁宥郁闷地道:“我正跟你说我的委屈呢,你怎么打岔打得我头脑都摸不着了呢?”

宁蕙儿也显然不好意思了,忙回想了一下,道:“你公婆怎么做事的……啊,郝青林外面那女人还没散?……”

宁宥心里很没意思,打断她妈的话,道:“是啊,儿子要紧,做爹妈的大概都这么想。妈你拿我手机给老二打电话,我去个洗手间。”

宁蕙儿道:“你这是说我呢。”

宁宥厌倦地横了一眼,懒得回答,自顾自去洗手间。心里更是心灰意冷了。

想想这世上还有谁是一团热心地把她摆在前面,事事为她着想呢?儿子郝聿怀是当然的,而另一个竟然是简宏成。宁宥有些哭笑不得。她其实没去上洗手间,而是怕拉下脸来闹得母女不愉快,才借口走到外面平静一下。等差不过了回去,她又能微笑。“妈,能走吗?不行我去借辆轮椅来。”

宁蕙儿忙道:“我们慢慢走出去吧。宥宥啊,刚才是我不对,我没把你的事当事。我让你弟弟吓到了,现在别的都管不到了,只想着他可千万别学你爸一条道走到黑,害得全家几十年都不得安宁。再说我知道你一向有本事把自己的事处理得服服帖帖,不用我操心的。唉……”

“唉,为了老二,你连自己的命都不管了呢。我让司机开到大门口来。”

“你公婆那儿……”

“随他们去。他们会争几天气,最后还是得让我来。我不急,晾着他们。是时候慢慢脱离关系了,不让他们误以为还是一家人。”

“唉,别太精明啦,到底你一个人在上海,有时候有个急事要找人照顾一下灰灰什么的,还得靠他们呢。”

宁宥想了好一会儿,才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刚才想了一下,郝青林出事后谁帮我了?除了志同道合的朋友,那是没说的。其余只有公司的老总律师司机,都是随叫随到热情周到的,而且我心里百分百打保票他们有多可靠,我可以闭着眼睛托付。为什么呢,因为我在公司里靠得住,他们要用我,就得管我的闲事,完了还钱货两讫,互不亏欠。说到底,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呵呵,我才想明白了。”

宁蕙儿却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好生尴尬。“家人不是不帮你,是插不上手。我不是到上海转一圈,第二天就走了吗,实在是你把自己照料得很好,不用担心你。”

“我小时候也以为妈妈是钢筋铁骨,到郝青林外遇之前,我以为自己也是钢筋铁骨。其实不是。”

“咳咳,你说出来最好,最好。好在你弟弟那儿也想通了,我在上海多住几天,陪陪你。好了,别搞你老娘脑子了,我头还晕着呢。”

宁宥连忙扶起老娘,往公司司机开的公司车里送。靠自己,对谁都别奢望,反而心境豁然开朗,阳光格外明媚。一体两面,爱自己,必须放在第一位。

简宏成与宁恕通完电话,便叫来助理吩咐下去一大堆事。完了便匆匆上车飞驰回老家处理。

他首先一个电话给田景野,“宁恕做人相当不上路,你得当心他。他好歹是他姐姐一手辛辛苦苦带大,我高中时就知道宁宥把好吃的有营养的都让给宁恕,可宁恕竟然为了打击我,不惜利用宁宥。他连这样的姐姐都能利用,他还有谁不能利用?”

开车的司机都听得忍不住偷偷从后视镜看看老板。

田景野笑道:“这么激动干嘛,你不如直接说你吃了宁恕的大亏。算了,忍下这口气,算是你为宁宥吃的亏。”

简宏成依然激动地道:“我早把他跟宁宥划分开了,他是他,宁宥是宁宥,那小子今天吃了我一棍,我三言两语给过去,他一辈子都得有阴影了。他奶奶的。我现在想不好该怎么跟宁宥说,说实话呢,怕她接受不了,不说又不行,我得让她明白宁恕是个什么人,别再让宁恕利用了。你说宁宥这么个小身板,宁恕好意思利用得下手,还他亲姐呢,我姐对我怎样,我都没利用我姐,这人品太坏了,得尽早让宁宥清醒过来。”

田景野实在忍不住,还是严肃不起来,“行了行了,车轱辘话到此为止。你不就是又想要我替你传话吗,传材料过来。”

简宏成激动地道:“我这回想自己跟宁宥谈,很彻底地谈,过去,现在,未来,一起谈。”

这回田景野严肃了,“她还没离婚,你不行。宁恕的事,你只能就事论事告诉她,其他请免谈,别给她添麻烦。你还嫌她现在活得不够累吗。”

简宏成不耐烦地道:“摊牌了,我名正言顺替她把所有事扛过来,她还累什么。问题是,以你看,她看得穿吗?”

“你问问你自己,你获知宁宥是谁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等你过几天荷尔蒙降下去,你会发现你的第一反应会是你一辈子的反应。啧啧,我不在这两天发生什么了?”

简宏成兜头挨了一瓢冰水,挣扎了会儿,才道:“宁宥小时候非常苦,我都不敢想象一下她当年过的什么日子,我忍不住想去见她。”

田景野终于摸到了头脑,“是不是宁恕跟你讲什么了?他利用你,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我知道他利用他姐姐来压我,可我只能上当,我还让宁恕知道我上当了,让他尽管放手祸害我,我丝毫不会为难他的家属。我得找宁宥去。”

“你语无伦次了,班长。不许去!”

“要去!田景野你高抬贵手吧。”

田景野愣了,宁宥又不是他的,干嘛叫他高抬贵手。脑袋一转才明白过来,他依然严肃地道:“不许去。还是早年那句话,她是已婚人士,你再有想法也得收回去,别骚扰她。”

“她那婚姻还有必要存在吗?”

“万一她还是像上次那样不想离婚呢?你光棍哪知道,有孩子的人离婚有那么容易吗?你别给她惹一身骚。再说了,你们两家的关系,你心里的疙瘩,是说克服就能克服的吗?我都懒得理你,除非你干脆爽快给我一个‘能’。”

“能”,张口就来的一个字,简宏成却卡在了这个字上。他辗转想了会儿,叹道:“不能。可是……”

“滚。”田景野干脆爽快地挂了简宏成的电话。

简宏成张口结舌,却是乖乖地偃旗息鼓。好友终于把他心中激动的火焰压了下去。他找田景野要的就是这个“滚”,因为他心底早已有定论的,他和宁宥之间,“不能”。

简宏成打开手机,放出里面的音乐,“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悠扬的越剧声中,他拿另一只手机给简宏图打电话,“缠住宁恕。”——

宁恕从国税局出来,意外见左右无人,而他则是轻松地招到一辆出租车,顺利直奔机场。可他还是紧张地在出租车上正襟危坐了好一阵子,整整过了三个红灯,才缓缓伸手松开领带,踏踏实实地靠在车椅背上,喘了口大气。

但一直从后视镜眼观六路的出租车司机告诉宁恕:“后面有辆车好像是跟着我们,白色的SUV。”

宁恕赶紧回头瞧,果然见隔着两辆车有一辆白色SUV的车顶一路不即不离地跟随。他冷笑一声,“那是疯子。”

司机道:“师傅,后面那车不会跟我玩碰碰车吧?要不我靠边,您下车,这一程我不收您一分钱。”

宁恕冷冷盯着司机在后视镜中的眼睛,但没吱声。司机见此觉得还是车里的这个更难惹,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开。而宁恕则不再回头看,他心里也清楚,既然简宏成对他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那么当然必然得有人跟踪着他。

可是,简宏成会不会堵住他的去路?宁恕完全不认为后面的车子会以撞车方式堵住他的出走北京,那会造成他的皮肉伤害,伤害难以预料,料简宏成做不出来。唯有候机大厅才是简宏成堵他的唯一机会。可是,候机大厅人来人往,安保严密,监控密集,呵呵,简宏成能得逞吗,除非简宏成愿意违法。

可宁恕还是带着浑身紧张跳下出租车,大步窜入候机厅。走进大厅,投入熙来攘往的人流,再回头早不见什么白色SUV。宁恕不敢大喘气,他还是紧赶慢赶地走进去,观察一下做行李的地方排队的人比自助登机的地方还少,便果断选择最原始的人工换登机牌。他只想尽快走进安检门。

然而事与愿违,一个人很正常地排到宁恕身后,很平静地举起一只爱派端到宁恕面前。宁恕下意识地一瞧,那屏幕上正放映的是他在公寓被捆打滚嚎叫的一段。他一时惊呆了,他只记得自己非常激愤,非常暴躁,但这会儿当他以局外人的眼光看当时的自己时,他顿时无地自容。

后面那人冷静地问:“需要耳机吗?”

“不。”宁恕激动地回答,这才慌乱回头看向后面的人,“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们只要求你回去,回自家呆着。简总很快从上海赶来,请你在家等他的消息。”

宁恕激动地看着后面那人,“你们想干什么?”

周围已经有人注视这边。而那人只是双手一摊,见好就收,皮笑肉不笑地径直走开了。

宁恕却如被五雷密密匝匝地全身轰遍,呆在当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走开十几米远,等在一边。直到柜台里工作人员等不耐烦喊宁恕办理登机,他被后面人拍肩提醒,才回过神来,但宁恕没将手中的身份证递过去,而是揣进兜里,拉起行李箱转身默默走向等在十米开外的那个人。

宁蕙儿虽然对女儿心怀愧疚,可她又怎能不牵挂正水深火热的儿子,她坐上宁宥公司驾驶员开的车子,舒舒服服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从包里摸出手机,小心地转个方向,让手机正好对准手提包拉链稍微拉开的一条五厘米的缝。然后便一路小心伺候着这只包,不让手臂压到缝隙,耽误儿子的来电铃声。

可操心半天,儿子的电话还是没来。倒是宁宥家到了。宁蕙儿等司机走后,终于忍不住问女儿:“有两个小时了吧?”

宁宥其实一路早看见妈妈的小动作,可一直当没看见,闻言才将自己手机拿出来,拨通宁恕的电话,立刻交给她妈,“不止两个小时了,我们给他打个电话吧。”

宁蕙儿一听见儿子很快就接起电话,又传来毫无迟滞的声音,立刻放下一半的心,关切地问:“你还好吧?”

而此时,宁恕才刚坐进白色SUV,全无反抗之力。他接到姐姐的来电,刚心里一躁动,却听见传来的是妈妈的问候,他略微迟疑了一下,道:“我蛮好,在机场呢。妈,让姐姐听电话好吗?”

宁蕙儿有点儿不情不愿地将手机递给宁宥,“要跟你说话呢。”

宁宥手拎大包小包,有同事送的果篮,也有医院配的药,她只得勉强举起手,用小指头轻触一下免提,“说吧。”

宁恕看着前排驾驶座的那人,道:“我在机场,本想立刻飞去北京,远离是非。可简宏成派人到机场候机厅阻拦我,不让我走,要我回家。我现在走不了,不知他会采取什么措施。”

宁宥愣了,“暴力阻拦?机场没人管?”而宁蕙儿的脸都白了,宁宥不得不扔下大包小包,扶住老娘,接过手机。

“没有暴力。简宏成的人给我看了一段昨晚公寓里的录像,我只能跟他们走。”说到这儿,宁恕有点儿脸上挂不住,干咳一声,才能解释道:“你知道的,就是那种故意制作的恶意视频,只要扔上网,或者定点发给相关人等,我就能身败名裂。”

而宁恕说话时,他前面的司机镇定自若,也不启动车子,耐心等宁恕跟家里打电话。

宁蕙儿听得大惊,她当然知道录像里有什么,儿子那样的形象若是传出去,以后哪家公司敢用他,哪个姑娘敢嫁他。“这简家人怎么个个都一肚子坏水。怎么办,妈立刻回去找他们。”

宁宥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娘,为了老娘,她不得不果断对宁恕道:“我找简宏成。你什么都别做,别反抗,别惹毛他家老三……”

宁恕赶紧地接上一句:“我不离开机场。你得赶快。”

宁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愣在当地——

宁蕙儿焦急地叮嘱:“你在人多的地方呆着,别落单,千万别落单。等你姐想办法。”

宁恕无视外人在场,也不顾电话那端妈妈的焦急,只咬住宁宥道:“姐,你一直认为我做得过火,认为我节外生枝打破所有人平静的生活。但现在你看看,是谁在走极端,是谁在不依不饶翻旧账。如果我的下场能让你看清一个蒙蔽你近二十年的事实,我起码还算死得其所。”

宁宥直觉宁恕说的话非常不对劲,可手忙脚乱地又是要留意妈妈的身体,又要扶住妈妈,还得盯住一个熊孩子的横冲直撞免得散落满地的慰问物品遭殃,她一时没精力往深处想,也有点儿下意识地回避往深处想。她只是问:“蒙蔽什么,什么事实?”

宁蕙儿却在儿子的语音声里,将疑惑的目光转向女儿,她痛切地问女儿:“你该不会因为简家老二,才对你弟弟跟简家作对这事儿冷嘲热讽,动不动就发火收拾东西回上海?”

宁宥听得怒了,可又不能放手让老娘摔地上,更不能往刚从医院出来的老娘头上火上浇油,只得忍气吞声道:“没这种事,不能因为我反对宁恕与简家作对,就认定我跟简宏成暗通款曲,妈你不也强烈反对宁恕的做法吗?”

宁恕在电话那头喊:“姐你能别岔开话题吗?妈,我不方便多说,你帮我。”

“老二,老二……”宁蕙儿即使听到挂断电话的声音,仍然忍不住失声呼叫儿子,整个人更是虚弱得摇摇欲坠,全靠宁宥扶着。眼看呼回儿子无望,宁蕙儿缓缓将脸转向女儿,一双布满黑眼圈的眼睛疲倦地看着女儿,眼泪一串一串地掉落。她都不用说话,宁宥已经在心里大呼投降。

宁宥像哄小孩似的将妈妈交给保安扶着,她捡起满地的袋子先走进电梯,再窜出来将妈妈接上。可即使妈妈一言不发,只要妈妈的眼睛如流星追月般盯着她,她就得在心里将解救弟弟的事放到第一位,否则妈妈放不过她。

好不容易总算将妈妈安顿到家里的沙发上,宁宥也累得一屁股坐下。

宁蕙儿凝聚元气,呼唤宁宥:“你加紧的,前因后果都别计较了,替妈打这个电话。”

宁宥总算缓过气来,心头越发觉得蹊跷。她想起几个小时前简宏成似乎藏着千言万语的六字短信,“我明白,你放心”,以简宏成的人品,怎么会忽然变卦,忽然下手扣留了宁恕?而前几次,简宏成但凡有动作,都是提前一遍遍地提醒她劝阻宁恕或者让她多加留意,这回怎么完全不打招呼,悍然动手扣留宁恕呢?可一听妈妈说的话,又是来气了,什么叫前因后果都别计较?

宁蕙儿却看着女儿磨磨蹭蹭的样子,急道:“宥宥,你能第一时间知道简家老二要在公寓对付你弟弟,你能第一时间知道冲我家放鞭炮的不是简家人,你不能第一时间打个电话问问简家要怎么发落你弟吗?”

宁宥只能无声看着妈妈,摸出手机,却激动地操作了两次才按对地方,将电话打给简宏成。面对妈妈吊颈期盼,她自觉打开免提。

偏生简宏成接到宁宥的电话总是很激动,接通就道:“还好吗?要不要叫人去医院帮你?”

宁蕙儿想不怀疑两人的关系都难,她看着女儿的神色更加凝重。

宁宥叹道:“我已经接了我妈到家,谢谢。你叫人跑到机场扣留宁恕?他已经答应退出,今天起飞北京工作。”

简宏成也叹道:“我不知道宁恕有没有告诉你全部事实。他去机场之前,拐到国税局举报了我弟弟,我现在不得不赶回老家去处理。我只想留住他,问清楚他到底举报了什么,方便我对症下药。你可能不了解,涉税的案子,国家一般判得很重。我得救我弟弟。但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他,只要他跟我说清楚他究竟举报了些什么。”

宁宥更是叹息,看向妈妈,嘴里道:“我明白了,你请便吧。”

宁蕙儿叫到:“别,别放电话,你让他放过你弟弟,让他飞北京,我来问宁恕举报了些什么。他这几天连遭打击,失去分寸,可他听我话,他会听我的话。”

简宏成听得到宁蕙儿说的话,他为宁宥解围,“宁宥啊,你让令尊放心。宁恕事前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一早跟我透露了我姐过去对你做的孽,他知道我会有什么反应。宁宥,你也清楚我会怎么做,你们不用担心。”

简宏成的说法印证了宁宥心中的种种猜疑,但宁恕的所作所为还是让她倒吸一口冷气,真不敢相信宁恕能做出利用她的事情来。可她相信简宏成对她说的这些。然而,她又能说什么呢,宁恕已经把她和妈妈绑为人质。

宁蕙儿关心则乱,危急时刻,不再关心电话费,拔出自己手机赶紧向儿子通报,“放心,你放心,简家不会为难你。别怕,妈保证。”

宁宥看着妈妈发抖的手,心里再愤怒,却也什么都不敢说,唯恐妈妈一受刺激又晕倒。对简宏成,宁宥只能道:“我挂了。”说完就挂断电话,仿佛拖延一刻,便又为难简宏成几分——

宁宥不知道宁恕在电话里跟妈妈说了什么,只听妈妈说“隔一个小时再电话你”,心里不禁又哀叹一声。果然见妈妈收线后立刻设定手机闹钟。宁宥晓得,这会儿她即使逃避到公司去,妈妈也会挣扎着跟在她身后。

宁蕙儿设定好闹钟,又不是很放心,将手机递给宁宥,道:“这样设能叫的吧?”

宁宥不想看也不行了,只得检查一下,顺手将自己的手机也设上闹钟,“放心吧,双保险了。”

宁蕙儿这才浑身酸软地靠到沙发上揉太阳穴,叹息道:“弟弟是杀红眼了,竟然卖了你换平安。这事我以后跟他算账,可眼前也不能不救他啊,总归是……虽然理亏,可遇到大事总得偏心自家人的。宥宥啊,你暂时别跟弟弟计较,回头等事情平息了,我会替你主持公道。”

宁宥心口不一地呵呵一笑,道:“好啊,好啊。妈你躺会儿,我做中饭。宁恕有没有说举报了什么问题?”

宁蕙儿避实就虚,“你上班去吧,我躺躺就好,没这么娇贵的。别耽误你工作。丢什么都不能丢工作,唉,弟弟报仇报得连工作都保不住了,怎么想的,虽然是我生的,我越来越看不懂他。”

宁宥从冰箱里取出菜肴,只得道:“放心,我在公司虽然不是举足轻重,却也不是无足轻重,偶尔缺几天勤还不至于扣我工资。”而宁宥都懒得议论宁恕丢工作这么重大的事,她不想提到宁恕,浑身不痛快。回头见妈妈疲倦地闭上眼睛,她进厨房放下菜肴,取来一块线毯给妈妈盖上。

宁蕙儿闭着眼睛叹道:“你从小到大都很懂事,我才能放心在外面挣钱。我是光忙着挣钱了,有问题都是贪方便贪省事交给你,对弟弟疏于管教,唉。还想他应该也是懂事的啊,一向不是很文气吗,现在怎么阴谋诡计这么多呢。”

宁宥听妈妈不停议论宁恕,只得手一伸,将脱排油烟机打开,自己钻在厨房装没听见。

宁蕙儿得不到回应,虽然又嘀咕几句,旋即无趣地闭嘴了。

宁宥在脱排油烟机狂暴的声音里却终于能定神考虑简宏成那边的事儿。宁恕真是她的亲弟弟,这分寸抓得真准,把她少年时挨简家老大揍的事儿告诉简宏成,简直是打中简宏成的七寸,以她对简宏成的理解,那是分毫不会差的。宁恕下狠招前先利用她的悲惨往事压住简宏成,再通过妈妈管住她,侧面通知简宏成她已知情,令简宏成必须斟酌行事,只要稍微伤到宁恕,便能令她在妈妈面前无法将息,尤其妈妈的身体风吹欲倒,更是束缚她的手脚。宁恕将一切安排得丝丝入扣,而看样子,简宏成还真吃了宁恕的那招,她呢,即使心里反感得恨不得立刻登报与宁恕脱离关系,可此时也唯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问题是,她是没办法,谁让宁恕是她亲弟弟,而管束她的是她亲妈。可简宏成何辜。再看妈妈,显然是没有帮她问宁恕究竟向国税局举报了些什么的打算,她也不便打搅好不容易静下心来的妈妈,她被宁恕设计得处处束手束脚。

宁宥将粥煮上,轻手轻脚越过客厅,把自己关进阳台,试图避开妈妈给宁恕打电话。很容易,宁恕的电话一打就通。宁宥忍着火气,温和地但直接地问宁恕:“你向国税局举报了些什么?”

宁恕也很直接:“我不会说。我希望简宏成不要公布我昨晚的录像,但他如果真的公布,我也不怕。我既然做了,就有身败名裂,粉身碎骨的心理准备。我只问你,你打算站在哪一边?”

宁宥道:“你知道妈妈看到你昨晚的样子,是什么想法?你希望录像扩散出去,进一步刺激妈妈的神经吗?”

宁恕冷笑道:“你不用打着妈妈的旗帜贩卖私货。我不会对你说一个字。如果你顾忌妈妈的神经,请你站对立场。”

宁宥还想说,却被一声“噗”打断。扭头见妈妈颤巍巍地趴在阳台玻璃隔门上,满眼都是焦虑。宁宥无话可说,关了手机,回屋处理妈妈。

宁蕙儿担忧地问:“你们又吵了?”

宁宥摇头:“没吵,我问宁恕举报的内容,他不肯告诉我。”

“他不怕录像被公布吗?”

宁宥握着妈妈颤抖的手,不忍直视:“我不知道他怎么想。”

宁蕙儿垂泪道:“他昨晚受刺激了,一定是,他豁出去了。没办法了吗,宥宥,你想想办法?”

宁宥冷笑道:“他要是真豁出去,就不会把我卖了博同情。他只是心狠手辣地把自己家人当棋子,与简宏成博弈,而且完全不顾棋子的感受。”

宁蕙儿紧紧反抓住宁宥的手,坚决地道:“不会,弟弟不是这种人。你要是亲眼见到他昨晚的样子,你也会拼命,何况他是当事人,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你们都可怜,你们投错胎生在我家,从小吃苦吃到今天,是妈最对不起你们啊。”宁蕙说到后来泣不成声。

宁宥的嘴完全给堵上了。

简宏成在车上一直坐着思索对策,听见短信提示,他拿出来看是宁宥的,才打开来看,这是他在等待的来自宁宥的态度。

宁宥短信里说:既然宁恕已经对你揭露真相,那么我也不必假惺惺以同学状和你虚与委蛇。这么多年,我先后遭受令姊的武力骚扰与你的精神骚扰,深恶痛绝,可惜我胆小,除了强忍反胃的感觉,除了躲避,不知还能做什么。宁恕大胆,他是好样的,不愧我家唯一男儿,他提醒我除了逃避和哭泣,还有对抗。他是对的。

简宏成看得差点透不过气来,打开车窗,将车窗一降到底,让狂风一拳拳打在脸上。他难得手指翻飞,飞快发回一条回复:你有良心吗?

宁宥等到预想中的回复,却脸色煞白,动手删了。她魂不守舍地洗菜,切菜,不出所料,一刀削了手指。伤口不深,宁宥默默地拿创口贴扎紧,跟谁都没说。而后站在料理台边发呆,完全是不着边际地发呆。

简宏成被高速的狂风吹得眼睛发红发涩,宁宥短信带给他的刺痛却无法平复。他精神骚扰?她为此反胃躲避?他不承认他对宁宥是精神骚扰,可他理解被简敏敏揍得差点丢掉性命的宁宥怀着对简家的仇恨,当然是从第一天开始就不能接受他,那是必然。可是“反胃”?这两个字深深刺激了他,彻底打击了他这辈子心中最温柔的坚持,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宁恕全无反抗地被车子载着离开机场。没人拦着他,他只能乖乖坐在车里,看着城市越来越近,最终,车子停在简家位于解放北路的那幢对他而言具有标志性意义的五层楼前。

前面一直闷声不响开车的人这才回头对宁恕道:“我们上去等简总来。”态度如聊家常。

宁恕却看看宏图公司的招牌,问道:“简总,指的是哪位?”

那人一笑道:“大简总,简宏成。”

宁恕立刻将车门拉紧,道:“我在车上等着就好。或者……我到那家饭店吃中饭,反正我又走不了。”

那人想了想,道:“也行。我通知一下简总。”

宁恕立刻警惕地再问:“这回是指简二还是简三?”

那人脸上有点儿惊异了,但还是寻常地道:“大简总。我是大简总的助理。”

宁恕也是状若很寻常地微笑道:“你请便,我那家饭店等你。”

宁恕下车就大步走向饭店,头也不回。他自然有他的道理。后面宏图公司里有简宏图,简宏图与简宏成大大的不同,简宏图管不住自己的手脚,简宏图见他也没有情面可言。

进饭店靠窗坐下后,宁恕才抬头看宏图公司。他一路满脑子乱麻一样想的都是昨晚他的录像,他想到最坏的结局,如果他此时遁逃,谅简家也追不上他,那么昨晚的录像会不会被放上网,别人看了之后会如何看待他。可问题是录像究竟严重到何种地步。在机场他看到录像时,脑袋一下子懵了,立刻就答应跟简宏成的助理走。现在回想起来,他看到的才一小段,还不能非常肯定地得出非常差的结论。可是,宁恕又想到昨晚那帮保安走后妈妈的眼睛一直躲避着他,偶尔被他触见,那眼神里面有种万念俱灰,很是空洞。再想到大清早妈妈不要命地自驾去上海找宁宥,事情得多严重,严重到什么地步,妈妈才会如此拼命。当然,一切的答案都在那段录像里吧。因此,所有的问题最终都指向一个:录像公布后人们会如何看待他。

忽然,宁恕想到简宏成前不久的电话里直接称他疯子,“二十多年前一个疯子的疯狂举动……如今若再来一个疯子……你有病,我建议你姐千万不要讳疾忌医……”这几句话如简宏成拿着喇叭在他耳边喊,一遍遍地大喊,四面八方似乎全是回音,将宁恕团团包围。疯子,疯子,疯子……,还有他看到的那段录像在宁恕面前闪回,宁恕心头大震。疯子,这就是简宏成看到录像后得出的结果,而不是简宏成一时的气话。

疯子!放别人身上或许无伤大雅,而当他本身就是杀人犯的儿子,疯子这顶帽子就是不可承受之重了。宁恕此时才明白妈妈今早拼命的原因。

简宏成的男助理打完电话进来,见宁恕闭着眼睛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滴下。他惊得推宁恕道:“你没事?”

宁恕猝不及防,惊得跳起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对着简宏成的助理茫然发呆,好一会儿才凝聚了魂魄,强装若无其事地坐下。但他没力气回话。等呼吸平静下来,宁恕以他有生以来最慢的速度给妈妈发去一条短信:妈,无论如何,必须让姐设法销毁所有昨晚的录像。

宁宥听到妈妈读出的短信,即使面对妈妈恳求的眼神,她冷漠地一声不吭。

宁蕙儿等好一会儿,只得请求道:“你看,弟弟总算开窍了,晓得自己闯祸了,那录像要是传出去他整个人这辈子就完了。他千不该万不该,碰到这种大事,我们总得救他,是不是?宥宥,你说话啊。”

宁宥冷淡但实事求是地道:“他去国税承认诬告,去简家兄弟面前认错赔罪,我加把劲或许还能帮他。但他刚才电话里已经说了,他跟简家要拼个你死我活。既然如此,谁帮得了他。”

宁蕙儿焦躁地道:“可话虽如此,我们不能看着他毁了自己啊。他跟你赌气,这不,这么要紧的短信他都不发给你,让我转达呢,你别听他气话。税务局那边已经告了,怎么撤得回来,你不懂税务局啊。唉,都什么时候了,他在那边被简家人折腾,你消消气,帮个忙,好不好?”

宁宥压抑着怒火,道:“怎么帮?卖身?”

“你!”宁蕙儿被噎得一口气接不上来,腿一软,一屁股坐回沙发。再一想,除此还能有什么办法。可问题是儿子那边十万火急,她得想办法啊,不能扔下儿子不管啊。宁蕙儿直着眼睛想了会儿,一拍沙发道:“我回家去。我没招了,只有老命一条,陪儿子去死吧。”

宁宥简直是忍无可忍,可她这辈子忍了太多,身经百战,经验丰富,而又料想后半辈子将继续一忍再忍,绝无可能任性妄为,因此早死心塌地,一口粗气吐纳来去几遭,便又压抑了下去,尽力平静地道:“这也不是办法。办法全在宁恕自己身上,该有一个小时了吧,妈,你打他电话,告诉他,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宁蕙儿哭到:“他要是听得进劝,还会有今天吗?我是无计可施了啊,我知道你也没办法,我们都没办法,我只有替他收拾残局去,像昨晚一样,我是他妈,我没办法。”

“再试试,或许看到绝境幡然醒悟了。”

宁蕙儿脸上老泪纵横,看着女儿道:“经过昨晚,我心里清楚,事情越紧急的时候,越不能指望你弟的理智了。我跟你明说了吧。你没看见……你昨晚没亲眼看见,你不会了解,我还是跟你明说算了。”

宁宥“啊”了一声,手中菜刀应声掉落地上。她不知所措。

也是巧合,简宏图被宁恕告了,吓得一溜赶回公司,鞍前马后地协助哥哥派来的税务专家检查纰漏。急躁得饭都忘了吃,还是税务专家熬不住了出声提醒,简宏图才想起,赶紧请专家到饭店吃饭。一进饭店,相熟的领坐小姐还在叽叽喳喳招呼呢,简宏图就一眼看见了宁恕。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简宏图脑袋一热,扔下专家就直奔宁恕而去。

宁恕心事重重,根本没留意。倒是简宏成的助理看到了,赶紧跳起来一把抱住简宏图,小声对简宏图道:“息怒,息怒,留他有用,你哥还得从他嘴里挖出他到底举报了些什么,方便对症下药。”

简宏图急得左冲右突,他身后的专家也赶上来抱住他,一起将他拉出店门。

动静太大,宁恕这才看过来。一看便知怎么回事,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又扭头看向窗外,他哪有心情搭理简宏图那种次要人物。可心里一个念头升起,录像有没有落到简宏图手中,若有,则大局已定,他直接可以死心塌地了。想到这儿,额头冷汗又吱吱地冒了出来。

男助理回来当没看见,也不提起简宏图,更不说话,菜上来就吃,不勉强全无胃口的宁恕。

而简宏图被拉着离宁恕原来越远,很不服气地打电话给简宏成,“哥,把宁恕交给我,我不信揍不出一个屁来。对付那种无赖,我比你有办法。”

简宏成皱眉暴躁地道:“你少管闲事,先把你自己的屁股擦干净。”

简宏图脖子一缩,心里即使再不服气,嘴里立刻“是是是”,什么都不敢再提,改为主动将专家请入别家饭店去。可还是忍不住问:“哥,等你对付完那无赖,能扔给我处理吗?这人太坏了,哥……”

“我会处理。你……”简宏成一顿,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吃饱点儿,吃好点儿,吃快点儿。”

“什么意思?”简宏图嘀咕,忽然炸窝一样跳了起来,“我会坐牢?你不是说有专家在吗?”

简宏成心烦意乱,大喝一声:“别咋咋呼呼了,吃饭,吃完赶紧做事。再不做,你还真想坐牢吗?”

简宏图只觉得寒气从脚底窜上来,坐牢?他能屈能伸,立刻与专家商量,打包了汉堡回公司去吃。什么宁恕,先搁下再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而简宏成面色冷峻地给男助理打电话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听了助理的报告,简宏成忍不住道:“你要是手脚慢一拍,慢一拍……”可终究没任性,“你做得对。等下吃完找个宾馆房间,我快到了,第一时间去找你们。宁恕什么反应?”

男助理言简意赅:“发呆。”

简宏成放下手机,他也发呆。这么紧张的时刻,他却满脑子都是宁宥,从骑摩托车送宁宥回家头盔相撞的那一瞬起,一件一件,一桩一桩,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似乎,每一次都有宁宥对他皱眉的那个特定表情。她真的对他反胃?可是,简宏成想到高考前夕他不小心从宿舍二楼掉下来,宁宥明明担心得哭了,眼泪落在他的脸上,千真万确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