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安为免尴尬,只得扯开话题:“你们说庄太后这几天会怎么咬牙切齿地恨我呢?我那天在背《长恨歌》的时候发觉她还是对王爷有新欢感到不开心的,不过她心里有王爷,估计火气也不会出到王爷头上去,一定又把我恨个彻骨了。她手头还有类似勇和的人吗?”

大喇嘛见又轮到多尔衮一脸尴尬,笑道:“我这儿倒有个花二和尚的消息,有人说在武汉一带看见过他往南走。最难预测的是他的动向,而他的动向也是最危险的。”

多尔衮却没回应大喇嘛的话,拉过安到自己身边,很认真地道:“小安,我们是亲人,自己人,我是不会把庄太后放在你前面考虑的。而且你也已经猜到庄太后这么做所为何来,你说我还会对她有幻想吗?但她毕竟是当今皇上的母亲,既然皇上还坐着那个位置,我们就得给他们三分薄面,这不是为任何人,这是国体。我如果打破这个国体,搞得上上下下对皇上没规没矩的,即使我以后做了皇帝,人家也扭不过来对皇帝的心态,到时候我在,还压得住,我不在时,他们也一样对我的继承人,那我不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你汉人历史看得多,一定可以找出前车之鉴的,你说是不是?目前虽然已经迁都,但局面未定,我们还不能操之过急,所以有什么委屈先忍一忍,有的是机会。”

安听得连连点头,很感惭愧,嚅嚅地道:“是我错怪王爷了。”

多尔衮笑道:“既然知道错了,还不快把奏章给我拿来,我们也该干点活啦。”

大喇嘛也笑着松了口气。他考虑得与多尔衮差不多,但皇位的事他不好说,所以知道劝安忍让也很勉强。现在既然多尔衮说了出来,那是最好,否则安一直想着要庄太后好看,那也是个大麻烦,因她现在已经越来越强,说得到,也做得到,谁知会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大乱子来。

第三十六章

范文程虽为帝师,却还是第一次走进后宫。他很清楚,这一程即使他只是被小石子绊一下都会被传到多耳衮耳朵里。但是他不能不来,因为庄太后给他的手书上有三滴血。

在他进入庄太后宫门,听见后面一声关门声时,更是心惊肉跳,知道今晚面对庄太后已难以善了,不知出宫回家路上还会面对谁。他被苏茉尔一径引到屋里,然后苏茉尔悄悄退出,他左右一看,屋里只剩他一人。

正费解间,只听另一道门轻轻一响,又是轻轻关上的声音。只见庄太后从后面转出来,远远见了他,就哭叫了声:“范先生救我们母子。”边说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范文程大惊,连马蹄袖都忘了甩,赶紧也跟着跪倒磕头,惊声道:“太后请起,折杀奴才。”一边连连磕头。

庄太后也不起来,哭道:“范先生不知,前几天我传多铎问话,不想他带来的多尔衮身边的安肆意侮辱皇帝和我,她一小小孩子知道什么,这几天我左思右想,是不是我们离开故都,更方便多尔衮行事了呢?多尔衮是不是已有打算,所以这小姑娘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呢?历朝下野的皇帝全无好下场,所以求范先生看在你是帝师的份上,千万救我们母子性命。”说完,早嚎啕大哭。一边哀言:“可怜大行皇帝过世得早,否则哪会有今天。”

范文程来时已估计到是这话题,因此心中大致有了腹稿。他也很清楚多尔衮目前的势力,即使大行皇帝还在,也未必克制得了他。但这话又不好实说,他只得缓缓道:“请庄太后升座,否则奴才不敢答话。”

庄太后抽泣着斜坐到椅子上,道:“范先生请起来回话。”

范文程应声起来,道:“太后不必太过看重安的言行,大家都把这当作两个有权势的小孩子的斗嘴,没什么要紧的。朝中大臣都知道皇上虽然年轻,但胸有主见,性格刚直,言行举止颇有大行皇帝的风范。但现在还不是他亲政的时候,这样张扬恐无好处。臣屡次规劝,但总无效果,还请太后以后合作。”因范文程知道,这个太后性格刚烈,不让须眉,皇帝这样性格一定是她教出来,以前她不提,他也不好说,既然她提起,正好与她说明,至于太后肯不肯听,那也要看她造化了,反正他作为帝师,总是不希望自己的学生最终有什么差池。

庄太后低首道:“范先生说得是,竟是我太心急了。”

范文程道:“恕臣斗胆直言,太后确实操之过急了。现在离皇上亲政的年龄还早着呢。”

他不用多说,庄太后是聪明人也早已明白,如果太后行动太频,落入别人手里的口实也越多,无疑这是在授人以柄。凡事都要有理有节,何况是废帝那样的大事?他多尔衮篡位后若要坐稳位置,必得事先握有相当证据方可行事,否则名不正言不顺,即使在皇帝宝座上寿终正寝,还是会落得身后骂名。庄太后知道,多尔衮是个很谨慎的人,这样的事他不会蛮干的。

庄太后起身谢道:“范先生一言,我茅塞顿开。多谢先生不吝指教。”

范文程躬身低首不言,庄太后见此,心中洞亮,叹道:“我也是一时着急,竟没顾上考虑先生处境,先生还是快请回去吧,免得有什么风吹草动的。”

范文程大汗淋漓地快步走出太后寝宫。冷风一吹,后背凉得透心。他也顾不得了,急急走出宫去。不想才一转弯,却见前面灯火通明,多尔衮携着安笑吟吟地看着他。范文程这下汗又吓了回去,忙上前施礼。

多尔衮似不在意地笑对安道:“我朝官服没有玉带,如果有衣带诏的话,你看缝在哪里最合适?”

安笑道:“范先生博古通今,怎么会干冒大险承接什么衣带诏,即使有,人家也不会传给范先生这样的汉人。”

多尔衮大笑道:“如果真有,那我岂不是成了堵路的董卓阿瞒了吗?范先生不认为本王是吧?”

范文程唯唯喏喏,一声不吭。

安觉得多尔衮此时与平时和她相处时态度完全不同,一股的霸气。心想这可能就是他的权术吧。

多尔衮微笑着看着太后寝宫的方向,连道:“看不出,看不出。”说完大笑而走。安觉得他非常豪迈。估计反感的人觉得他整一个奸雄。

待走远了,多尔衮才说:“也好,虽然庄太后动作太多也不会影响什么,但要把她挡回去总归要点力气,而且于我名声不好听,范老夫子这一提示,可以让她收敛许多。安,你的耳朵简直比之顺风耳还灵光。”

安不解:“那你刚刚为什么还对范老夫子来那一手?你瞧把他吓得话都不敢说。”

多尔衮笑道:“再规矩的人,偶尔也要抓住机会点他两句,算是提醒也好,警告也好。人的一根筋只有永远给他抽着,做起事来才会一直守住分寸。而且你以为他怕我那几句话吗?范老夫子要是那么胆小的人,他也做不到今天这地步了。他在太后寝宫的时候确实怕,怕有歪曲事实的话传到我耳朵里。但出来见到我他反而不用怕了,事情已经明摆在眼前,他不用担心歪曲。而我这时呵斥几句,他听在耳里要比我对他冷笑两声离开要受用得多,起码我没怀疑他别的。所以你看,我这还是对他重视。”

安吐吐舌头道:“这么复杂,权术这东西真是门最难学的功课。”

多尔衮一笑,心想这还不是大行皇帝强加给我的。如今正好拿来对付他家孤儿寡母,也真是报应。

说话间,忽听一声冲天炮尖叫冲天而去,安大叫一声:“有人偷袭,王爷下马,大家围起来。”自己反而一跃站在马鞍上。

只听附近轰然一声“反清复明,杀”,顿时从酒楼茶肆秦楼楚馆跳出大量黑衣人,手中拿的武器各不相同,飞速接近他们。安明白这是汉人想谋杀多尔衮。她理解他们的心情,但与多尔衮感情深厚,自然由不得他们出手,当下手指连发,一一齐根削断他们手中的长兵器。但这一点都没阻止行刺多尔衮的脚步,反而在远处又传来一声:“奶奶的,和尚说的是真的,这小娘皮真的功夫怪异得紧,哥哥,我们去捉了她来拷问。”随着话音,又见几个黑影从街角冒出来。

安知道再不能手下留情,而且急切也找不准各人穴道,只有聚集所有力气加大发射的能量场,把来人一一击倒。嘴里叫道:“你们只管保护王爷,不能让任何人撕开口子。”

偷袭的人见势不妙,己方在安莫名其妙的功夫下全无招架之力,领头人一声口哨,大家拖上被击倒弟兄立刻四散逃开。只剩新冲上来的四个人见事不好,一时犹豫着走还是冲,姿势怪异地站在原地,安见此道“你们是花二和尚叫你们来的吗?”

有一人大声答:“花和尚说得没错,这小姑娘武功厉害,但刚才那么多高手打不过她,我们也没指望,还是走吧。”

不想另一人叫道:“刚刚那帮人怎么算高手了,说不得我们总要试试,万一人就给我们捉去了。”

安不想与他们多扯,现在是保护多尔衮要紧,便道:“你们离我五十步跟着,不许让别人接近我们,到我们府上后有什么要问我再问不迟,但如果你们多走一步,我神气无比的功夫你们再别想学到。”

说完骑马断后,护送多尔衮回府。没出几十步,只见大喇嘛率人来迎,安才松口气,招手让那四人过来,问道:“花二和尚是在哪里碰到你们的?”

其中一人道:“我们兄弟四个本来要去挑翻少林寺的,但到山脚下时候,碰到花二,他说京城有个小姑娘,比少林的慧觉大师厉害多了,只要我们抓住你回去好好拷打,以后拿小指头都可以对付慧觉。”

另一个道:“姑娘,我们已经告诉你了,你得教我们一招,否则很不公平。”

安见四人一般长相,都是五大三粗,头脑简单的汉子,他们也想来抓她,好笑地道:“嗯,你们本来是准备去少林寺拜师的吧?凭你们的本事,只够与刚才几个刺客交两手,想和慧觉大师见面都不容易。”

一人道:“谁说的,不相信你下马我们打一仗,看谁厉害。”说完还真挥起熟铜棍泼风也扫过来。不想其他三个立刻一起上前抱住他,骂道:“不长脑袋的笨蛋,把人打坏了还怎么说功夫给我们听。”那人一听立即收住铜棍,却收不住前冲的身子,脑袋重重磕在自己的兵器上,立刻鼓出一个大包。

安基本上已经知道这四人是有点像双胞胎姐妹那样的混人了,便与师傅打个招呼,把四人领到王府校场,问道:“你们知道我是谁了,你们也自报家门吧,别告诉我你们没名字。”

不想四人扭捏了一把,推来推去谁都不肯说,最后那个头上起包的急了,道:“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们兄弟四个一胎所生,生老大时候大家说,是个瘦小子,所以老大叫‘瘦小子’,生出老二时候大家吃惊,说是双胞胎,所以老二就叫‘双胞胎’,不想我们老娘神通广大,一鼓作气又生了一个,这下大家都傻了,说又一个啊,所以老三叫‘又一个’,生我时候老爹大哭,这么多儿子还怎么养得活,说道再别生了,否则都没饭吃了,所以我就叫‘没饭吃’,我们四兄弟天生神力,是练武的好胚子,大家都争着收我们做徒弟。”

安边听边笑,越来越觉得滑稽,觉得四人非常难得,虽然愚笨,但不失真性情,好玩得紧,于是道:“这样吧,既然你们没师傅教,我当你们师傅吧。”

魁梧异常的瘦小子不服道:“谁说我们没师傅教,人家抢都抢不到我们这样的好徒弟,如果你给我们磕三个响头我才勉勉强强考虑做你徒弟。”

安笑道:“那好吧,你不愿意也可以,其他三个决定了吗?如果决定了师傅我先请你们到天香楼吃五香牛肉,瘦小子随他去。”

三人一听有吃,欢呼一声立刻跟上,瘦小子落了单,想也跟着去,但又觉得失面子,搓着手不知怎么好,脑子转不过弯来。没饭吃一把拉上他,嚷道:“没见过你那么笨的,白吃都不去吃,有吃叫她一声师傅又怎么了。走。”

安想原来他们有奶便是娘,想了想,心里便有了主意,在天香楼坐下,先不点菜,笑吟吟地道:“古人说一日为师,终生为母,你们如果今天吃了我这顿饭,以后就永远得叫我师傅,象对待你们老娘一样对待我,同不同意?”

双胞胎反对道:“不对,是终生为父,但是我们老爹养我们不起,说是带着我娘和我们去逛庙会,结果把我们扔在老林子里,自己回家又娶老婆生儿子的,我们长大后报仇雪恨把他撕了,师傅你不会是叫我们吃完饭也把你撕了吧?”

安忙反驳:“我是女的,怎么能终生为父,所以我终生为母。你们要象孝敬老娘一样孝敬我。”

又一个喃喃道“对哦,她是女的,怎么能做我们老爹的,不过以后也不能叫她师傅了,应该叫她师娘。”

瘦小子一拍桌子道:“对,叫她师娘,她是娘的话,我们也不能再象以前撕那些师傅一样撕她了,而且还要对她千依百顺。对,就这样。”

安听得一惊,不会这四个傻小子把以前教过他们的师傅看成父亲,一言不合就撕了吧。那样的话就不给他们解释师傅不是师父了,免得他们脑子搞不转弯,以后一直设计着撕她。忙道:“好吧,我勉勉强强做你们师娘算了,但以后谁要问你们你们是怎么做我徒弟的,谁都不许说出来,知道吗?这是师娘我的第一个命令。小二,上十斤五香酱牛肉,十斤上好二锅头。”

一边吃一边问他们:“你们撕过几个师傅?撕你们父亲时候是几岁?”

没饭吃满嘴是肉,闷声闷气道:“撕父亲时候是七岁,撕了三个师傅,再没人做我们师傅了。”

不想双胞胎反对道:“不对,那时候我们八岁。”

“你脑子不灵,娘说七岁。”

“你才笨蛋,怎么都记不住,娘就是那年死的,我们就是八岁。”

“放你狗屁,娘死时候告诉我们的,七岁就是七岁。”

“八岁。”

“七岁。”

安问瘦小子:“究竟几岁?”

瘦小子道:“随他们吵去,谁吵到最后,就听他的。”

安哭笑不得,只得插手“别吵啦,都听我的,你们第一次撕你们父亲时候是七八岁,就是七八岁,你们都对。吃饭,不许说话。”

安想起大喇嘛收她做徒弟时候说的话,觉得自己收徒弟以后自己也会头痛万分,但会非常有趣。

但是,这种觊觎她武功的人在花二和尚的鼓吹下估计还会一波一波地来袭,这也是令人头痛万分的事,只好鼓动他们四兄弟去阻拦了。

第三十七章

王府校场,安捧着奇痛无比的头看着四胞胎对师傅诉苦:“师傅,那些想学我武功的人什么招都使了,今天还好把多尔博活着救了回来,以后还不知会出什么大事故。总不好再收徒弟吧?”

“多少人贪婪地想成为武功天下第一,以为可以为所欲为。如今有一条捷径可以让他们走,谁还不挤破脑袋想尽招术接近那个小姑娘?他摄政王府往后有得好烦啦。”深宫大院,庄太后手拈一枝黄菊,笑吟吟地对苏茉尔说话。

“勇和这回使的招够毒,自己不出面,却怂恿不相干的人为他的目的前赴后继。天天没日没夜地有江湖人士来府里闹事,王爷自然不会说,但今天接多尔博回来时候,福晋的脸色已经够瞧的了。而且我也不好意思看着为我的事搞得合府不安宁。眼看春节将至,难道叫全府的人提心吊胆过新年?”安皱眉大愁。

“勇和总算还有点脑筋,稍加点拨,还是想得出这个四两拨千斤的好法子。要是前阵子他有本钱的时候就想出这法子,局势也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子了。一个聪明人就该审时度势,充分调动现有资源,最不伤自己元气地打击对手。”庄太后一刀轻快地剪下多余的枝条,把菊花供在球囊羊脂玉瓶里。

“师傅,我看我还是大张旗鼓地出外避避风头吧,再这样下去,即使王爷不怪我,我也没脸再呆这儿连累大家。”安愁眉苦脸地说出自己的打算,虽然心里是很不愿意离开多年来难得可以安稳生活的王府,更离不开对她真心相待的多尔衮,师傅,还有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