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

    Bigboy在咱家算个“外来词”,可能是黄米从他的小伙伴那里学来的,因为咱家谁也没教过他这个词,但突然有一天,他嘴里就冒出这么句话来:“I’mnotababy!I’mabigboy!”(我不是小孩子,我是大男孩/大小伙子了!)

    哇!气势雄浑,引来大家一片景仰啊!

    妈妈是说景仰就景仰,马上蹲地上去仰望黄米哥哥。

    太奶奶问明白了bigboy的意思,开玩笑说:“那以后不会要太奶奶帮你擦屁股了吧?”

    “不要!”

    妈妈一本正经地说:“哥哥成bigboy了,那以后该你割草了?”

    “好!”

    奶奶跟风问:“以后该你煮饭了?”

    “好!”

    爷爷也打趣说:“你是bigboy了,不用我陪你玩了吧?”

    这点哥哥不肯答应:“我要你陪我玩。”

    “你不是bigboy了吗?怎么还要爷爷陪你玩呢?”

    奶奶教唆他:“你就说‘不是你陪我玩,是我陪你玩’。”

    哥哥马上像应声虫一样学说:“你就说‘不是你陪我玩,是我陪你玩’。”

    大家笑弯了腰。

    爷爷忍住笑说:“好,好,从今以后,不是爷爷陪你玩,是你陪爷爷玩哈。”

    哥哥十分得意。

    太奶奶说:“嗬,长大成人了,翅膀硬了,难怪这段时间连走路都是洋歪歪的(自以为是,很了不起的样子)呢。”

    大家便笑着拍掌:“来,bigboy,走个路我们看看,让我们见识一下‘洋歪歪’地走路是什么样——”

    Bigboy跟他爸爸一样,最怕在人前表演了,打死不肯表演“洋歪歪”的走路姿势。

    大家知道他这个特点,不再逼他。

    但Bigboy好像真的成人了一样,哗啦啦就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当然这个“天”和“地”都是咱家那一小片天和地,别人家的天和地咱们没动过。

    按美国的做法,孩子一生下来就单独睡自己的房间。但我们一家都是老土,始终舍不得让孩子一个人睡在另一个房间里,一直是在爸妈的大床旁并个小床,但最初连小床都舍不得让他睡,一般都是爸爸睡小床,儿子睡在大床上,爸妈之间。

    后来有了妹妹,黄米哥哥不能睡在爸妈之间了,费了很多口舌,才说服他睡在小床上,紧靠爸爸,但每晚睡前讲故事讲八卦的时候,他还是睡在大床上的,要等他睡着了,才把他搬运到小床上去。

    这次黄米突然要求“分家”,完全是因为一张床。

    那天不知怎么就逛到家具店去了,七转八转的,转到了儿童家具厅,黄米的眼尖,一下瞧见了一套男孩的卧室家具,确切地说,是瞧见了一个形状像汽车的床,别的他不感兴趣。

    黄米是个爱车之人,从小就爱车,玩具汽车、玩具火车、玩具摩托车不计其数,其中以汽车最多。后来他的兴趣就从玩具车转到真车上去了,看到车就问“这是什么车呀?”,问得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不得不上网搜索车的信息。

    有段时间,每次去mall(购物中心)里玩了出来,不论多冷多热,他都要指着停车场的车,一辆一辆问过去,问得爹妈胆战心惊:“快走吧,老站人家车前指指点点,人家会不高兴的!可别碰上一个脾气爆的,掏把枪出来打死你。”

    黄米认识很多汽车的logo(标志),还经常向家里唯一的成人车盲强行灌输这方面的知识,太奶奶被他灌输了几回,也知道了一点皮毛,但总爱把一些相近的logo搞混,比如日本的Honda(本田)和韩国的Hyundai(现代车):“这不都是‘也屈’吗,有什么不同?”

    黄米同学不屑地说:“这个‘也屈’是歪的撒!”

    太奶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晓得这个是歪的,但是我以为是牌子挂歪了。儿啊,你这么爱车,等太奶奶中了头奖,给你买两个车,一个正的‘也屈’,一个歪的‘也屈’,好不好?”

    但我们黄米瞧不起这两个“也屈”:“不好!你给我买Ferrari(法拉利)。”

    太奶奶看了Ferrari的图,十分瞧不上眼:“这车有什么好的?矮塌塌的,坐里面腿都伸不直。我还是喜欢我们自己的那个‘汪’(van,面包车),高高大大的,多气派。”

    黄米也不反驳,大概觉得跟车盲没什么好争辩的。

    这次黄米看中的床,就是Ferrari的造型,让他十分心仪,马上恳求说:“妈妈,我想要这个车。”

    “这哪里是车?是个床喔。”

    “我想要。”

    “那得用你自己的钱买。”

    “好。”

    “床一买,你的钱就用光了喔。”

    “好。”

    “钱用光了,就买不成别的东西了喔。”

    “好。”

    “你自己有了床,就不能跟爸爸妈妈一起睡大床了喔。”

    “好!”

    “你睡这个小床,就不能跟爸爸妈妈住一个房间了喔,你得一个人住一个房间。”

    “好!”

    “你一个人睡不怕?”

    “不怕!”

    “半夜黑洞洞的,你不怕?”

    “不怕!”

    家里几个大人每个人都提了若干条独睡的弊病,想打消黄米买床的念头,但他始终不退让,一定要买那个床,于是只好给他买了那张床,但考虑到光一张床没用,索性把那一套卧室家具都买下了。

    太奶奶预言说:“你们等着吧,等家具运来了,摆上了,他一晚都不会睡的,还是要跑去跟爸爸妈妈一起睡。这房家具就放那里做摆设,占地方。”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预言至少八成准确,但都挡不住黄米要的心切,又是人家自己掏钱,咱还能说什么呢?当摆设就当摆设,占地方就占地方,只当他从小就占了一间屋的。

    家里总共四间卧室,太奶奶住了一间,爷爷奶奶住了一间,爸妈和两个小宝宝住了一间,剩下的那间就做了儿童室,放的都是两个小宝宝的玩具,而且是过气玩具,堆了一屋,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为了清空这间屋,就得捐掉或扔掉一些玩具,但两个小人儿像两个守财奴,你问他们:“这个球球你们不玩了吧?不玩了我拿去送人了,好腾出地方来。”

    他们一准回答:“要玩的,要玩的。”

    “你们哪里玩了呢?这都放好久了,从来没见你们玩过。”

    两小家伙就赶快拿起来玩几下,表示这件不能丢不能送人。

    好不容易把儿童室清空了,哥哥的卧室家具一运来,就摆了进去,又舖上新床单什么的,布置得焕然一新,十分舒适。

    兄妹俩很兴奋,钻在那房间里不肯出来,还为“床是谁的”起了一点战争风云,差点打起来,在爸妈的斡旋下才和平解决.

    到了晚上,哥哥开始坐立不安了,不时问家里的几位家长:“几钟了?”

    妈妈开玩笑说:“哥哥,你怎么老问时间?是不是害怕一个人睡觉啊?”

    “不是。”

    “那是为什么呢?”

    “我想睡觉。”

    “想睡觉?那好啊,去睡吧。”

    哥哥惊讶地睁大眼睛,仿佛在说:“你就这样打发我去睡觉?”

    妈妈笑着问:“怎么啦?还是要妈妈去陪着才睡觉?”

    “讲八卦。”

    “好,不是陪着,是讲八卦,那我们去你屋里讲八卦吧。”

    哥哥好开心,兴奋地往自己屋子里跑,妹妹也紧紧跟上。哥哥很不情愿:“妈妈,我不想要妹妹跟我睡。”

    “她不会跟你睡的,她只是去听听八卦,等她睡了,我把她抱回大房里去。”

    “我不想要她听八卦。”

    “那不可能的,妹妹每天都是跟哥哥一起听八卦的,你今天叫她别去,她不哭死了?”

    哥哥很怕妹妹哭,只好勉为其难同意了。

    哥哥对自己的新床爱惜得不得了,妹妹抓抓床单,拍拍床,爬重了点,蹦狠了点,哥哥都老大不高兴:“轻点!”

    然后又向妈妈告状:“妈妈,看妹妹哟,她乱搞我的床!要搞坏的!”

    妈妈安慰说:“不会搞坏的。如果床一下就搞坏了,那就不是好床,我们可以退掉。”

    哥哥紧张地说:“不退!”

    “那就换一张。”

    哥哥无奈,只好胆战心惊地看着妹妹“乱搞”他的床。

    妹妹在床上疯了一阵,终于肯躺下听八卦了,于是妈妈睡在两兄妹之间,给两人讲八卦。平时妈妈讲讲故事讲讲八卦,两个宝宝就睡着了,但今天不行了,太兴奋了,两个人都睡不着,最后妈妈把自己讲得半睡着了,嘴里还在胡言乱语,但眼皮已经睁不开了,不时地被两个孩子摇醒:“妈妈,你睡着了!”

    “没有没有,睡着了还能说话吗?”

    “你眼睛闭上了。”

    “我在休息我的眼睛呢,讲故事又不用眼睛,嘴巴就行了。”

    妈妈挣扎着胡言乱语了好一阵,但两个小人儿一个也没睡着,妈妈只好搬救兵:“爸爸,快来接班啊!妈妈不行了,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两个人还没睡意。”

    爸爸来换下妈妈,然后约法三章:“只讲十分钟哈,如果过了十分钟,你们还不睡,我就不管你们了,自己睡觉去了。”

    爸爸讲了十分钟,两个小人儿还是没睡着,爸爸说话算数,真的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妹妹马上跟着往床下爬,但那个床的造型很不方便妹妹爬上爬下,妹妹一下就在床沿上把自己的腿搞痛了,嚎啕大哭起来。

    妈妈本来已经梦周公去了的,一听女儿的哭声,马上像装了弹簧一样,从床上跳起来,边往现场跑边批评爸爸:“你怎么把两个小人儿扔那里自己跑了?”

    爸爸吓坏了,也赶紧跑过去,发现妹妹的小胖腿磨红了一片,心疼死了,马上自我检讨:“对不起啊,对不起啊,妹妹,是爸爸不好,来,爸爸抱你去大房睡觉。”

    妹妹是哭起来也快,停下来也快,这下大概瞌睡来了,乖乖地趴在爸爸肩上,跟爸爸回大卧室去了。

    妈妈问哥哥:“要不要妈妈把你也抱到大房里去?”

    哥哥犹豫不决:“但是——”

    “噢,你今天要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睡的,是吧?那我就不抱你了,你自己乖乖地睡吧。”妈妈把儿子放平,盖上被子。

    儿子要求说:“妈妈,你哄我睡觉。”

    “哇,你是bigboy了,还要妈妈哄?”

    儿子好不羞愧,辩驳说:“是‘假巴的’(假装的)哄。”

    “好,假巴的哄几下哈。嗯——嗯——儿睡瞌瞌哟——”

    “不是这样的!这是哄baby的!”

    “那你要我怎样哄呢?”

    “讲八卦。”

    “我已经讲了那么半天了,今天不讲了,你好好睡吧,bigboy。我把大灯关了哈,只留一个小壁灯。night-night(晚安)。”

    妈妈走出房间,关上门,躲外面偷听了一会,没见儿子追来,有点失落地回到了大房里,对爸爸嘀咕说:“看来儿子真的成了bigboy了,第一夜独睡,就这么坚决——”

    话没说完,就见哥哥也跑到大房里来了:“妈妈,我背上好痒。”

    “背上痒啊?让妈妈给你挠挠。”妈妈给儿子挠背,仿佛不经意地说,“是不是那个床单有问题哦?怎么会弄得我儿子背上痒的呢?我们今天不在那里睡了吧,等明天再把床单洗一次,看看还痒不痒。”

    儿子好开心:“今天就在这里睡,明天再去那里睡。”

    呵呵,正如古人说的那样,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黄米同学每天都有一个借口不去自己屋里睡,后来连借口都不用了,直接就在爸妈房间里睡,大家也不戳穿他的西洋镜,给他老人家留个面子。

    但他并没有放弃他的房间,白天的时候,他很喜欢呆在那里玩,下棋啊,打牌啊,写字啊,做手工啊,都要拿到自己房间去做。妹妹不管那是谁的房间,只要是哥哥去的地方,她都要插上一杠子,自然也要跟去,所以那间用作儿童室时没儿童去那里玩的房间,现在成了真正的儿童室,两个儿童都爱钻在那屋子里玩。

    哥哥总有一点主人的架子,时不时的,就嫌妹妹不守规矩,“乱搞”他的房间,爸妈只好对他晓之以理:“这个房间,是你和妹妹两人的,你们两人都有份,你不能一个人独占。”

    黄米央告说:“我不想和她share(分享),你给妹妹弄一个吧。”

    “家里只有四间房,每间都住了人,我到哪里给她弄一个呢?”

    这话本来是说给黄米听的,结果却被太奶奶听心里去了,引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