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巨大的冰河峡谷
伊斯德坐在船首,一面搓着手,一面又再说:我们岛民也很少在冬天航海,你不用硬是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波里斯慢慢地起身,开口想说话。其实他到现在还是有点怕船身的摇晃。可是也没辛苦到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啊。伊斯德想松弛被冻僵的脸颊,却做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然后才露出一丝微笑。这种时候,别人一定不会相信你是贵族出身。我说过,在奇瓦契司是没有贵族的。这是他们一起在雷米旅行时,常会说的一个玩笑。不过,也不算是什么玩笑话,只是只要有人提这句话,就当然会跟着冒出这种回答。很长一段时间没这样了,现在两人又沉浸于以前那样的气氛里。其实也没过多久时日,但却觉得那是好遥远的事。安静了一会儿之后,波里斯突然说:事实上,你好像比较辛苦。伊斯德的脸已经不再僵硬,他带着认真的表情走过来,说道:你以为我心里很好过吗?你要搞清楚,我现在等于是在把你拉进一个深坑里面。我知道。那应该算是你出生长大的深坑吧。伊斯德噗嗤笑了出来。要是换做以前,他会露出像要抓人的眼神,接着再开点玩笑,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只是说:那是个冰雪深坑啊。叫做冰川大裂缝。这是什么意思呢?伊斯德摊开双手。巨大的冰河峡谷里……他把手合上之后,做出往前伸去的手势。裂开的巨大裂缝,一旦掉进去就死定了。或者是到积雪经年不融的高山,这种地形处处可见。它们会把不小心滑倒或失足的人一口吞下去。好可怕!不只如此。到了春天随时都会发生雪崩,有时会埋掉整个村子。而且山里有猛兽,它们凶狠到……就这样,伊斯德有好一阵子都在大说特说岛上会遇到的危险。他像个孩子王,都已经无法回头了,却还一味地警告并且不停地炫耀。波里斯点了点头,说道:难怪你不想回岛上!伊斯德突然停住不说了。他呆愣着,将视线转向云雾之中,说道:不论到哪里,最难解决的都是人的问题。人是怪物,是最可怕的怪物。这句话的尾声非常微弱,就像是被埋入了云雾之中似的。和丹笙一起醒着的时候,波里斯则会听到许多有关岛上的事。丹笙尽力想让波里斯不要先认为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但也不想刻意把那里说成是个美好的地方。他说他们是很久以前——无法确切说出是何时的古代——为了躲避国家的一场灾难,逃出来人的后代。最初大约有一百多人,但时增时减之后,如今大概有五百多人住在那里。那里几乎没有外人移入,像波里斯这样的情形是非常少见的。往上追溯的话,岛民之间,很多都有点血缘关系,但也没到所有人都是亲戚的程度。岛上有四个支派。分出支派,不是彼此敌对的缘故,只是以初期移居时的几位领导者为中心传承下来的。支派主要是在结婚时会有作用,一般惯例都是和不同支派的人结婚。伊斯德和丹笙同属于银鹰支派。照丹笙所说,岛民是在很久以前的一场灾难里唯一存活下来的一群,因此他们将之视为很大的债务,也可说视为包袱。虽然不知后来出生的人是否都这么想,但许多年轻人现在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也因为他们是逃离原本的故乡,流浪在外无法回去的人,因着这层含意,他们称自己为巡礼者。对于岛民,也就是对巡礼者而言,他们有所谓的三大任务。这就是将消失的东西慢慢复原起来、将留存下来的完整保存、随时为重建王国而准备。这和某种宗教使命差不多,包括丹笙也十分重视这些任务。如果你正式入了门,也必须共同参与这些事。照丹笙的说法,波里斯还不是正式入门者。只有在岛上才能举行正式的入门礼。岛上原本是禁止带外人进入的。如果犯了这禁忌,就会遭到某种残酷的刑罚。而事实上,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发生。因为在前往岛的途中必须经过唯一的暂歇点,在那里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带外人进入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丹笙所讲的办法。必须有两位以上的岛民保证他的身份,同时要进入的人必须自己表明要成为见习巡礼者的意志,并举行简短的入门礼。可是如果那个外地人的年龄超过十五岁,就完全不可能了。只是,见习巡礼者不一定就能成为正式巡礼者。从外地进来的见习巡礼者到了十五岁,在第一次的净化仪式里,必须明白表露自己的意志,并以巡礼者身份告白自己的使命。他必须要发誓,从那一刻起遵从被赋予的所有任务。只要拒绝前述任何一样,他就无法成为巡礼者,同时会被永远放逐出岛。虽然以后可以自由生活,但如再踏进岛上,就意味着死亡。就整体而言,也不能说放弃者就绝对自由了。因为,离开岛的时候,那个人必须在岛上某个特别的碗里留下一撮自己的头发,并发誓保持沉默,将来到了大陆,如果在外人面前泄露了岛的秘密,那撮头发就会燃烧成灰烬,而在远方的那个人也将被加诸魔法的痛苦。要是罪行重大,甚至有可能死亡。处罚的轻重都是由那个神秘的碗来裁决。岛是由位于北方海域的四个大岛所组成。全部规模有埃尔贝岛和白水晶群岛加起来那么大。在那里处处可见山脉和火山口,所以实际可以居住的土地并不多。最大岛叫记忆,第二大岛叫沉默。位于两岛之间的两个小岛,南边的是丧失,北边的则称之为祈愿。人们大都是居住在记忆岛,其他岛屿只设有防卫用的城墙或监视哨之类,负责守护岛的人会轮流守在那里。这些岛屿就是巡礼者临时居留的故乡,他们总称为月岛。起风了。丹笙讲到一半突然打住,拍了一下手掌,接着说出了这句话。波里斯不知有何异常,只好盯着天空看。不是本来就有风吗?不是那种风,是恶劣的风要吹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