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ACT8:世事洞明皆学问

    “我的手指就是天秤!”

    官静说这话的时候,正在街边的杂货店里购买猛火灶和新的炒瓢、手勺。

    刘细君一直在追问他刚刚究竟是赢还是输,官静起先不愿回答,后来被问得不耐烦了,直截了当地告诉了金发小子准确答案炒菜是炉灶功夫里最浅显的基础科目,撇开稍有难度的“抓炒”、“干炒”,其他炒法基本上大同小异,无非就是划油、兑汁芡、翻锅三大步骤,算来算去就属勾芡最为重要。

    在这方面官静有天然的优势。

    他是架势堂的当代红纸扇,自幼精修《琅琊春典》——这是一门配制108种春药的古老学问。历代红纸扇就没有人*“戥子”(微型秤)去称配春药所需的各种药材,都是*手去抓,凭感觉去估摸份量。所以官静可以保证自己每次抓取的水淀粉都能妙到毫巅,别的厨师之所以做不到并不是因为他们先天蠢笨,而是因为他们没有经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别说天才不天才之类的废话,民间身手灵活的人多了去了,又有几个能做出奥运体操动作的?系统、科学的后天训练永远是专业化的唯一基石!

    “嘿!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当时为什么不推翻张凤翔的和局提议?”细君不解地问道:“多好的机会啊,老苗子不是狂吗,我们要是砸了[平潮楼]的招牌看他还怎么狂!”

    “今天是话赶话逼出来的局面,上门踢馆其实是件很不厚道很不光彩的事,我不想让同行难堪,所以顺坡下驴是最好的选择。”官静挑好了锅灶,将钱付给了老板:“还有一点很重要,我也不想和张凤翔把关系彻底搞死,你才来广陵,没听说过他的威风。”

    “你怕他?不会吧,你刚刚还抽刀准备扎他呢。”

    “此一时彼一时,不同的情况要有不同的处理方式,我不愿意把事情做绝,光棍打九九不加一,给人留脸面也是给自己留脸面。”

    “我的猪头三师傅!张凤翔绝对是老油条一根,看他怎么对付二十四桥明月就知道这家伙白的黑的都是全花色,你等着吧,就算你今天给了他一个面子让他体面下台,他迟早还是会来找你的麻烦。”

    “你放心,如果下一次他还敢那样口气猖狂对我说话,我就不是抽刀干他了。”

    “妈的!难道你就不能表现的无助或者怯懦一点吗!”刘细君像个瘪掉的皮球,泄气不已,他觉得自己似乎没有用武之地了:“走走走,趁咱现在好歹有两个臭钱了,先去买两身衣服穿穿,说不定以后就是寿衣。”

    “你这身西服是该换换了,就跟牛屁股里拉出来的一样。”官静一边笑一边从口袋里摸出响个不停的手机:“也顺便给九霄和帕里黛古丽买一身,买名牌,去班尼路买。”

    “班尼路也叫名牌?”金发小子哭笑不得地低头看看自己在意大利订做的手工西服,由于在包里蜷的过久,这件西服确实有点卖相欠佳,但有谁知道上面刷着黑漆的纽扣其实是纯金?

    “电话是找你的。”官静甩了甩头发,将诺基亚6250丢给了细君:“还是个隐藏号码,够古怪的。”“一定是我哥,刚刚我给他发了短信。”金发小子接过手机扮了个鬼脸,凑到耳朵边嗯嗯了一下,说了两句已经没事了,千万别告诉老爸之类的家常话就给挂了。

    “待会我跟你去邮局,先给你爸先汇5万过去,家里替你用的钱,咱们能补上一个窟窿就先帮忙补上一个。”官静目光慈祥地看住了细君:“你这样漂流在外面,家里人一定急坏了。”

    “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这让我想起我爸,太恐怖了!”

    “天地君亲师,现在世人可能已经不再遵守这个美德,但我们红纸扇在这方面一向固守传统,所以你不用难为情,替你还债其实也是我替自己还债,我是你师傅,有责任替你抗。”

    “别介,等凑够五十万再说吧,现在就寄钱回去,不出两天我爸就能照着地址打上门来。”金发小子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抬头一阵怪笑:“说这个干嘛,走,先去买身班尼路!名牌九霄和尚瞠目结舌。

    官静像革命先烈扯导火索一样,从怀里抽出一版子一版子硬扎扎的钞票,爆竹样响亮地拍在他面前的桌上。

    “这是给你买的衣服,试试看,不合身待会去换。”官静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一身白色休闲装,递给了花和尚。

    “不会吧?蜂蛹真卖掉了?”酒肉和尚溺水人抓稻草一样死死抓住衣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桌子上的巨款:“知道不知道,今天中午有帮开公路赛的飞车党都找到栖灵寺来问你们俩了,排气管轰的跟打雷一样,吓得慧刚方丈差点报警。”

    “嘿嘿,你也不看看我们是谁?蜂蛹我们谁也没卖,最后还就是卖给了张家。”金发小子大拇指猛竖,眉飞色舞地对九霄说道:“你是没看见,今天老静那叫一个帅,十几把手枪围着照样敢抽刀扎张凤翔,然后和人比菜,连着让[平潮楼]的大厨呆若木鸡、甘拜下风。”

    “别把我吹的那么神,我的厨艺没你说的那么夸张,一个刀功一个炉灶能说明什么?这都是我的强项,如果比冷菜,比食雕,比白案,比上屉,我能把裤子都输飞掉。”官静不爱听这个,把买回来的猛火灶接上了罐装瓦斯,调试起了火焰。

    “在我们常人眼中,有刀功,能上炉灶的就是大厨。”九霄被金发小子一说,也对官静崇拜坏了:“静哥儿,你真是***……你真是***太牛B了……”

    “赢了要仔细想想自己为什么而赢,这一次能赢不是因为我手艺过硬,而是我运气够好,如果我真有手艺,也不会在二十四桥明月被那个傣族美眉逼得当众承认冷拼不行!”官静拿起新买回来的炒锅和手勺,烤锅、沥油,将新锅呛熟,跑去外面的菜圃揪了点白菜帮子,噼里啪啦炒起了烂糊白菜。

    “你们没在外面出午饭吗?”九霄奇怪地问细君。

    “吃了啊!在酸菜鱼吃的,老静比较小气,坚决不肯和我去海鲜酒楼吃澳洲龙虾。”

    “那他炒什么白菜?”

    “你问我我问谁?”刘细君翻翻白眼,从房梁上取下了金丝雀笼子,又从被窝里抱出了镂花葫芦,喜滋滋地调起了鸟鸣和虫唱不一会功夫,金发小子瞪着额上的抬头纹慢慢扬起了头。

    九霄和尚原本穿着班尼路休闲服正在猛吸肚腩,摆动裤腿,也渐渐地直起腰身,眨巴着绿豆眼,飕流流地呆看住官静的背影。

    红纸扇大人经过几次的练习之后,似乎已经渐渐摸到了头绪,通过手勺和炒锅的敲击、锅底压火时的闷响,菜肴在锅内的噼啪声,渐渐混合出了奇特连贯的打击乐。

    “待字闺中谁家小姐琴声幽幽拨我心弦~-盼相见日日在她门前放纸鸢~不过人海茫茫偶然的遇见~踏破所有铁鞋只在一瞬间~注定沦陷你眉间~”

    九霄找来一顶破破烂烂的坏草帽,罩在头顶压低眉头,模仿迈克尔积逊和周杰伦那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舞台风格,扭着肥硕的屁股,扯起破箩喉咙嚎唱起了一首时下比较流行的歌曲《少年游》。

    刘细君在一旁嘻嘻哈哈地帮他伴音,不时嘀咕出一句“哦”~“耶”~“哈”~“康猛”~“狗”~或者是娇滴滴的女声京剧腔。

    他们的歌声完全是在契合官静用锅碗瓢盆协奏出的打击乐曲调,似乎是把红纸扇当作了酒吧乐手。

    “这首歌是我在KTV的保留曲目!”九霄和尚拍着肚皮哈哈大笑:“静哥儿,没想到你还有这方面的天赋!我只在络上看过鬼佬们用七个杯子盛着不同程度的清水敲击出整齐的音律,没想到你居然比他们还绝!太酷了“我发现这种打击乐有很大的局限性,只能契合一些节奏较快的音乐。”官静回头一笑:“现在敲的还不像,如果能在正规的厨房里,有调料车、水龙头,再备两个不锈钢锅盖,估计效果还要更好一些。”'F“已经不错了,至少我能一下就听出是什么调子,流行歌曲朗朗上口,有个七八分像已经很拽很拽了,毕竟你不是用乐器在配乐……”九霄一把扔掉了破草帽,把满是青春痘的脸趋凑到了官静面前:“老实交代,你这本事从哪学的?妈以前怎么没见你练过?快教我……这一手用作泡妞肯定帅到掉渣……”

    “我亲爱的师傅啊,能否请问您一下,什么才叫虚伪?”刘细君也阴阳怪气地凑到了官静身边,用手指绕住了师傅脑勺后的一缕长发绞来绞去:“不久之前还有人跟我说呢,做菜只要味道好就达到了终极目的,花哨多馀的动作对烹饪没有任何的帮助,怎么黄花菜还没凉,有人就在背后偷偷琢磨起了别人既无聊又多馀的偏门手艺“臭小子!”官静关公了一张脸,有点恼羞成怒了:“我…你…呸!艺多不压身懂不懂……”

    “刚刚学的?”九霄和尚明白过来了,这门本事恐怕是“平潮楼”某位顶级大厨的风范,跟官静显摆来着:“我*!那傻B太二了吧?居然敢在你面前亮手艺?妈谁不知道你是过目不忘的恐怖分子,学习天才?”

    “冰源于水寒于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领教了!”金发小子搂住了官静的肩膀,对九霄抽筋一样做了个极度深寒的动作:“和尚,你不知道,[平潮楼]那个肥厨子敲的都是即兴发挥的打击乐,我师傅不同,你看,他弄出来的是完整的流行音乐——可怕啊!”

    “再来一首《发如雪》听听吧,刚刚还没听过瘾呢。”九霄吧嗒着眼。

    “《发如雪》?”官静抱歉地耸耸肩膀:“我的业余时间都花在了练习手艺上,哪有空去听音乐,我不是很记得清《发如雪》的完整曲调,刚刚那首歌还是平时老听你唱才听熟的。”

    “你这家伙真是太变态了!”九霄龇牙咧嘴地转了转脖子:“话说,你学会这门手艺不熟悉流行歌曲可不行啊,我觉得这门手艺很适合用HI-HOP音乐来表现,反正你说过,挣了钱今晚就要请我嗨屁一下,这样吧,我不让你请我去桑拿双飞了,今晚咱们去夜总会K歌!”*“也行,我今晚九点刚好要去[金色茱丽叶娱乐总汇]和一个狱友见面,要不就去那好了,把四个新来的武僧也一起叫上。”

    “我*!金色茱丽叶我太熟了!里面我认识四个妈咪,告诉你们……”九霄神神秘秘地看了看身后,像是怕方丈突然出现,竭力压低声音说道:“里面的B组有个10号牌的夜场模特,长得狂像刘亦菲,那皮肤,真跟牛奶一样……”

    “唱歌的地方还有模特?”官静从没出去玩过,在他的想法里,模特似乎一直是走T台发布时装的职业。

    “我*……”刘细君和九霄做了个被枪毙的仰头瞪眼动作,官静的纯洁让他们彻底无语“是妓女?”官静有点醒过味了,当场冷了脸把眼一瞪:“不准叫妓女!我们唱歌就是唱歌,公然宣淫成何体统!”

    “我的乖乖,他把夜场模特叫妓女……”九霄噎了一口凉气,指着官静对细君霍霍直笑。“难道不是吗?”金发小子奇怪地反问“最多算歌妓好不好?陪唱歌陪喝酒,调气氛的歌妓懂不懂?奶奶地,古乐府里起码有一半是描写野合的,唐诗里起码有一半是描写嫖妓的,宋词里起码有一半是描写**的……凭什么我们现在不能找妞陪着乐和乐和?”九霄急了:“我*,不找妞陪,我们去唱什么歌?土不土啊?妈的,静哥儿你要是真不舍得花钱就算了,我宁可不去,我丢不起这人!”刘细君目光闪烁地看住了官静,一脸期待的样子“你们这两个杂种!”官静绷着脸骂一句,也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