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景深洗了把脸,我还在吧嗒吧嗒地大吃,他说:“以后晚上还是少出去吧,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我含糊地说:“好。”
景深在我对面坐下来,我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蓦然想起他在楼梯上那一下停顿,就好像是强忍什么疼痛或是晕眩一样,我说:“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他摇头说:“没事,可能是中暑了,今天为今良义的事情,在外面和律师跑了一天。”
我嘴里的食物很没形象地喷出来,我说:“你还准备告他?他已经身败名裂了。”
他说:“我也不愿痛打落水狗,但不得不这么做,他毕竟是我祖父的徒孙,这两年,他骗了太多人,必须给他一个教训。”
我点点头,说:“也对。”
我还记得会场上的大婶,还有那些盲目的信徒,甚至我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好多人砸锅卖铁,好多人倾家荡产,好多人千里迢迢来京城,就为了求一个迷信。
看今良义在会场上堂而皇之的开价,我就能想象他已赚了多少昧心钱。
我嘴里咽下最后一块桃肉,我开心地说:“我今天见了个企业家,丫想给我出画集,捧我出名,改日有戏,我送你一本哈。”
景深默笑,只打开第五个黄桃罐子递给我,“慢慢吃,别噎着,没人和你抢。”
我毫不客气地接过,至于矜持什么的……算了,反正他的潜台词也是“夏洛你这个没节操的饿死鬼投胎。”
景深安静看着我吃,一张眉目素净,棱角分明的脸,在朦胧的烛火中,近在咫尺,又恍如隔了一个世纪那样遥远,他就那么定定地望着我,目光迷离,教人捉摸不透,依稀有闪烁,如果那是痛楚,也如画般好看。
我是第一次希望电继续停下去,好让我在烛光中多看他一会儿。
多看他一会儿,我心里竟然会莫名地抽痛一下,特别是看到他那双温柔又慈悲的眼睛时。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只听他说:“洛洛,因为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哦?你那位苍井空?”我立刻下意识地问,问了才看到他紧抿的嘴唇,那道苍白的趋近于直线的弧线如黄昏的天边不甘褪去的白昼线,又让我心里没来由的一痛,我知道我说错话了,可我嘴里还嚼着他的食物,好吧,也许我才是个禽兽。
我踌躇着该怎么开口向他道歉,他已说:“她是我爱人。”
我说:“哦。”
所谓爱人,有三个可能,一个是爱着的人,一个是爱过的人,一个是爱不了的人,但无论哪个,都和我无关,我只是“像她”罢了,按照言情小说中的桥段,他这么说,很可能那个女孩已经不在了。
我心里一阵惋惜,又有些隐约的不甘,因为我知道,活着的人永远代替不了死去的人。
他说:“可惜我已无法爱她了。”
我安慰他:“真可惜如花美眷,放心你们下辈子一定会美满幸福的,不过你这辈子条件也够好,又不愁找不到老婆。”
他说:“我只爱过她一个。”
我心下一沉,他这么说,他那位苍井空果然是挂了,按照小言的套路,他这种人偏又最深情,最是不忘,我想要是他一直不肯忘,那么他身边的女人就只能被他当成替身,圣母一生。
我想我不是圣母。
我说:“如果她知道了,她一定会高兴的。”
“也许吧,也许不知道更好。”景深说。我不懂他后一句什么意思,只看到他额前的长发垂下来,遮住雾光中的眉眼。
那天我们就这样沉默着坐了很久,一直到电灯亮起而我被老任一个电话催回去赶稿。
我对老任说了画集的事儿,老任很高兴,说杂志社一直资金不够,才做不成,现在有人愿意投资,这是好事,就跟中了五百万似的,他还说:“洛洛,要把握时机啊,到时你走红了,我们也可以跟着风光一把。”
我听到电话那端一群大老爷们的笑声,大晚上的,他们依旧围在牌桌旁加班,我听了心里就特别地感动。
吃饭,睡觉,赶稿,去隔壁蹭零食,这样的日子一天天重复,一个星期后,陈书俊回到南方去了,据说家里有紧急事情,他只叫我放心,多赶一些新稿子以备日后交给他策划,我一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