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甘正传》上有句台词：“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会得到什么。”我和陈阳一样不吃巧克力，同样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我总有一丝预感。我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往里跳，非常不美好。我希望我能侥幸逃过，但纸永远包不住火，该来的总是要来。

一个周六下午，我宅在家里看《色戒》。

那段时间，我不停地看各种有关爱情的电影，《庐山恋》《伊豆的舞女》《巴黎圣母院》《罗马假日》《奥赛罗》《剪刀手爱德华》……乃至《霸王别姬》《暹罗之恋》。

我把自己代入故事男主角，情到深处，差点潸然落泪。

看得正嗨，门铃响了。

陈阳跑到我家里来了。我打开门，看到她满脸都是泪，眼睛红肿，鼻子也红通通。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哭，突然慌了，—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陈阳不说话，一直不停地哭。

我无比心疼，急忙把她拉进屋子按到沙发上，给她倒了杯水。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被我碰到的时候，她似乎抖了一下。

我有点在意再次问她：“到底怎么了？”

她还是不说话。

我快急疯了，忍不住大声说：“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她还是不说。

我只能干瞪着眼，坐在一旁无奈地看她哭，顺便给她递纸巾。

我设想了种种可能。她出事了，她家里出事了，她的朋友出事了，她养的狗出事了。她什么都不说，我只能胡乱地猜，越猜越不知道该如何提及该如何安慰。

我家的猫被她吸引了过来，“瞄瞄”叫秤，蹬养她的腿，似乎在安慰她。她把猫抱在腿上，一边摸着它的被毛，一边紧紧地扁着嘴。

大概过了三十多分钟，陈阳突然抬起头，用一种幽怨又哀伤的眼神看着我：“你一定要好好对倩倩。”

我登时只觉得心被剜了一块，生生地疼。我一下子愣住了，好半天才想起问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或者是赵倩倩告诉她了？

陈阳一边抽泣一边说：“你知道我今天上午做什么去了吗？”

我愣愣地摇头。

她的嘴扁起来，放声大哭：“我陪倩倩做人流去了，她和你的孩子！”

她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杨杰，你和倩倩有孩子了！它死了！”

震惊，愧疚，懊海，一下子涌上来，我觉得自己就像犯下了天大的错、罪大恶极的罪人，罪行曝光，被抓起来后只觉得天塌地陷。我仿佛被人扒光了衣服并掐住了脖子，我感到羞耻，喘不过气，大脑一片空白，胸口也闷闷的像被人打了一拳。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几秒后，我深吸了几口气，问她：“你说什么？”我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一切都是幻觉。我甚至真的傻乎乎地掐了自己一下，发现真的很疼，一切都是真的！

“我陪——”陈阳努力控制着情绪，顿了几秒钟，觉得差不多了，一字一句地说，“我陪倩倩做人流去了。”

陈阳抬起头啜泣：“倩倩昨晚给我打电话，说让我明天上午陪她去医院。我以为她只是感冒生病了，结果今天去了才知道她是要做人流。她嘱咐我不要告诉你，可是我还是没忍住……”

她话没说完，就又哭上了。我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我现在整个人已经傻掉了，我没想到只一次就对赵倩倩造成那么大的伤害，我没想到只一次就——现在回想起那一刻，我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

猫跑掉了，客厅里只剩下了我和她。我六神无主地呆坐着，陈阳在一旁断断续续地诉说着整个过程。

陈阳说她上午陪着赵倩倩做人流，她看着赵倩倩被护士扶着躺到床上，那种下面有洞的床。赵倩倩很害怕，手一直在抖。

陈阳想握着赵倩倩的手让她冷静下夹，护士却将她赶了出去。赵倩倩没多久就出来了，她却觉得时间好长好长，好像过了一整天那么长。

赵倩倩出来以后就开始哭，一直不停地哭。她抱着陈阳哭着说：“我的孩子没了。”

陈阳听完，心都碎了。她抱着赵倩倩，两人坐在医院的走廊一起哭。

当时有很多人在看她们。她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就陪若赵倩倩打车回了寝室。赵倩倩不敢回家，怕她妈骂她，更怕她妈心疼她。

下了出租车，她们才发现赵倩倩的血从裤子里渗出来染到了出租车的座位上。陈阳跟司机师傅说倩情只是大姨妈来了。她表示要赔师傅钱，师傅却叹了口气说：“算了，你们走吧。”接养又叹了口气。

那叹息就像利刃一祥，不止戳在赵倩倩心上，连陈阳自己也崩溃了。

因为是周六，赵倩倩的室友都回家了。陈阳想在寝室里照顾过一下，可赵倩倩却拒绝了：“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陈阳说赵倩倩说话的时候不带哭腔，可是眼泪却不停地从眼睛里涌出来，她的眼神就像死过一次一样。陈阳问赵倩倩疼不疼，疼就说出来。赵倩倩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

“杨杰你一定要对倩倩好好的，你一定不能对不起她，你一定要和她过一辈子，毕业以后生个健康的孩子。”

陈阳哭了好久，说了好多，好像比之前十二年说的话都多。不是更多，是更深。我从来不知道她竟有如此多的想法，我被她开朗乐观的外表骗了。

她哭着，说着；我听着，沉默着。

我不敢说话。我没资格说什么。我心疼赵倩倩，更心疼陈阳。

我觉得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爱我了。我想抱抱她，揽着她靠在我的肩上，我想替她擦眼泪，告诉她其实一切没那么巧，之所以我们一直在一个学校，不是因为缘分而是人为的。

我想把一切都告诉她。我想说一切本来不该是这个样子的，该在一起的人不是我和赵倩倩，而是我和她。我想告诉她我爱她爱了十二年，可是我不能。因为她上午刚刚陪了赵倩倩去做人流，流掉了我和赵倩倩的孩子。

我清了清嗓子，说：“别哭了，我送你回家。这么晚不回家叔叔阿姨又该埋怨我了。”

陈阳木讷地坐着，动也不动。

我继续说：“送你回家之后我就去找倩倩。”

我想碰触她，手伸出去了又缩回来。我好害怕，因为我意识到她刚才抖的那一下不是我的错觉。她开始躲避我了，或者说是排斥我了。

心仿佛在被千刀万剐，我痛苦地闭上眼：“我一定会好好对她，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