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46年之后
自序:46年之后
这本书的出版对我来说是件重要的事。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1923年,敏感的阿根廷青年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出版了他的第一本诗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激情》,这一年他24岁。46年后,这位双目近乎失明的老人在再版序中这样写道:“我发觉1923年写下这些东西的那位青年本质上已经就是今天或认可或修改这些东西的先生……对我来说,《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激情》包容了我后来所写的一切……”
在博尔赫斯的口吻中,我依稀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尽管比起1923年的博尔赫斯,除了年龄相同之外,我们似乎缺乏相似之处。我从来没有把生活搭建成一个由时间的轮回来控制的迷宫的欲望,更缺乏那个阿根廷人坚强而深邃的想像力。但是,我已经预感到,这本书的出版的确已经暗示了我即将踏上的道路。
美国文学批评家埃德蒙·威尔逊22岁时骄傲而自以为是地说:“我应该干文学这一行。”能在年轻时就清晰地意识到未来,是一种莫大的幸福。而今天的我,正享有这种幸福。在这本不足20万字的书中,我已经强烈而执著地表现出了自己的倾向。尽管从1998年至今,我的文字轨迹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但是一条线索却愈发清晰起来,我希望利用文字来表明一种生活态度,来阐述某种道理,甚至有点粗暴地规定某种道路。更明确地讲,我是一位非文学类作家,是一位喜欢对于世界进行广泛发言的知识分子,在我前面遥遥站立着约翰·斯图亚特·密尔、伯兰特·罗素、埃德蒙·威尔逊、沃尔特·李普曼、让·保尔·萨特……
这可能是某种危险。就像保罗·约翰逊在那本风行一时的著作《知识分子》中近乎歇斯底里地强调过的。但保罗·约翰逊却混淆了精神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的界限,人文知识分子更多的是精神世界的立法者。尽管与立法者的距离遥远,我已经感到了某种危险。因为,每当我严肃地宣称自己是一位知识分子时,嘲笑与不信任就发生了。这时候,我就想起了海明威在巴黎的咖啡馆里一丝不苟地写作的场景。坚守严肃让人尊敬,同时也意味着你有被嘲弄的危险。
锐利的批评家苏珊·桑塔格说,1870年左右是她最向往的年代。因为那段时间,全欧洲都在上演着莎士比亚的戏剧。在这位批评家看来,最杰出的大众文化必须是古典思想与现实的结合,这种混杂产生的文化可以挽救我们日渐庸俗化的世界。
于是,当我毫不迟疑地宣称自己是知识分子的身份时,我也明确了自己的任务。我必须深入人类文明最精要的思想文化之中,探取它们的秘密;我必须与那些人类史上最杰出的大脑与最动人的灵魂相伴,争取那半点的光辉……然后,我渴望把这些秘密和光辉与周围的人群共同分享。有了这点解释,你就会明了为何在这本书中,充斥了各种伟大的名字与引语,因为我相信引用可能是通往伟大的最简捷途径。而当周围的人群,可能通过那些引用的只言片语而意识到世界远比他们生活的周遭环境辽阔与壮观得多时,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我是一个通俗知识分子,是游走在思想的山峰与现实的平地之间的人,我试图在相互孤立的二者之间建立更密切的联系。这种联系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我的序言快要结束了。这里面充斥了让人痛恨的自以为是,与一个年轻人不知深浅的狂妄。但是,如果你抛弃掉这些表面的不适应,你应该可以看到,这里面充满了海明威初学写作时的认真与坚定。你也应该会依稀看到46年之后的我的样子,那时候我已经苍老,眼睛应该没有失明,可能也拄着拐杖,可能狂妄之气已经淡去,但是肯定依然严肃与认真,依然坚信伟大的思想与灵魂。那时候,我也会缓缓地讲道:“其实我的样子,在2001年的《那些忧伤的年轻人》已经尽显出来,那是我的第一本书,那时候我是多么的年轻……”
最后,我想引用歌德的一句话:阅读是读者与作者间的一次合谋。书已经翻开,你已经边缘性地进入了这场阴谋,除了主动乃至假作愉快地参与,似乎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