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0节 石器

    正在看这部怪书的朋友们,你可能有点着急。你这个作家算是奇了怪了,很多作家写小说,都是通过事件来描写人物的,而这部书却是通过穿插人物来写事件的,有点不在套路。你要是这么想,我得感谢你。你真是高法眼,把我的意图看透了。我其实就是想通过我们那里传统的民风、民俗,体现某些农业社会的历史真实。多少人讨论过,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在当代,这些很民族的东西,有些由于失去了它的实用价值,很快就要失传了,我能把它记载和表述出来,多少带有一点抢救的性质。这种愚蠢的念头,有点像生物学家们一样,为濒危或者正在灭绝的物种唱挽歌。

    后来,在唐都市成为大款的孙二孬对杜小宝说:“日他妈,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叫人紧追慢赶也跟不上趟儿。我回到老家去,好多东西都见不到了。小宝,你在政界混,认识的能人多,我出钱,你找人,赶紧把它们写下来。要不然,咱们的后代,不要说根本不知道咱们是怎么混出来的,恐怕连他们自己也不需要从娘肚子里爬出来了。”杜小宝觉得,想不到这个经常为了生意,陪客人出入高级宾馆,玩高档手机、玩进口小汽车、玩自动麻将、玩漂亮小姐,把都市里令人眼花缭乱的玩法,玩了个遍的主儿,竟然和自己一样,有一股深沉的怀旧情结。

    是啊,这个世界就像装上了哪吒太子的风火轮子,变化实在太快了。16世纪末、17世纪初,欧洲文艺复兴运动兴起了,科学技术随之发展了。英国的瓦特在1769年,发明了蒸汽机,成为人类进入工业社会的标志。珍妮纺纱机的产品,用机动远洋货轮运载着,伴着洋枪、洋炮,轰开了整个世界。从那以后,全世界延续了几千年的农业社会消失了,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习惯打破了。特别是近百年,微电子学和光学的发展,计算机的普及应用,带动人类进入了信息时代,科学家们还预测,人们还要进入生物时代、纳米时代、太空时代。科学技术转变成生产力,产业革命一浪高过一浪地前进。经济形式也由农业经济转变成工业经济,现在又成了知识经济。人的头脑也快速进化,小小年纪的学生,也都能够操电脑写玄幻小说了。这样看来,我写的这个东西就显得很笨,很拙劣,是在知识经济时代最不经济的知识。

    打住,打住。还回到马寨。还回到七太爷失踪的那个年代。

    “洞中才数月,世上已千年”。我们马寨在这个年代,基本上还处于石器和铁器并存的时代。

    前面已经说了石磨,其实还有石磙、石碾、石臼,家用的物品,磨刀用的磨石不说,捣蒜汁、捣辣椒泥用的也是石头擂臼。

    石磙是用来打场的,一到麦天,我们八队的几盘石磙一个月也闲不下来,第一遍先把子粒碾下来,就得十几天。一场新割下来的小麦,堆得半人高,被太阳烘晒以后,牛把们就套上牲口,拉着石磙,奋勇地冲了上去。碾轧一遍后,体积降下来很多,劳力们把场翻上一遍。再经过太阳暴晒,牛把们再次套上石磙碾压。在这个过程中,石磙后边还要加上一条穿孔的月牙形比较粗糙的石板,称作“捞石”,通过它在麦草上拖过去,对麦穗产生揉搓的作用。

    牛把们的工作任务完成以后,青壮年劳力们把麦草擞去,留下麦糠、麦子,顺着风向,拢成一嶙,把粮食扬出来。嶙好后,在有一定强度的风中,有人扬场,有人在下边用扫帚“打劣”,把“麦余子”(没有碾透的麦穗)扫在一边,新鲜的粮食就干净起来。

    打麦的第二遍比较简单,主要是用石磙把已经脱过子粒的麦草重新碾轧一遍。这样做,可以把麦草打软,给大牲畜做饲料。同时,也是一次复收,把里边尚存的小麦继续收打起来。这一遍碾后的麦草上垛后,整个麦收才算完结。

    正因为如此之慢,麦收天气突出一个“抢”字。八队生产队长贵亭叔,只要到了焦麦炸豆的时候,几乎睡不了几个囫囵觉,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怕就怕天下雨。不过群众并不慌,反正都是集体的事情,天塌砸的是大家。

    到了麦天,大约是在阳历五月底、六月初的天气,本来天长夜短,贵亭叔只要听到“吃杯儿茶”的叫声,大约是凌晨四点钟左右,就开始敲钟,把生产队里男女老少叫起来,人人抄着一把在头天晚上已经磨得锋利的镰刀下地了。为了调动大家割麦的积极性,按割下来的遭数记工分,手快的人可以比手慢的人多出一倍以上的活儿。特别是妇女们,割麦速度比男劳力们快,“拱起垄子”来,只听“刷刷”的一片声响。因为壮劳力还要装车、还要到场里干活儿,割麦真正的主力军就是妇女们,她们把麦子割了下来,就算完成了任务。

    下边的农活儿,是牛把们用牛车拉麦。一挂大车跟一个壮劳力装车。装车是一桩有技巧的活儿,所有装上去的麦子,麦穗都是朝里边排放,把麦茬朝外边。装满车的麦子,重心必须落在车轴上。不然,太靠前了,压牛的脖子,叫做“辕沉”;太靠后了,能够把牛脖子吊起来,叫做“辕轻”。(“辕轻”和“辕沉”的辕字,被我的乡亲们把音读转味了,说成“檐”字的读音,你也可以用“檐”字的读音念“辕”字,更能体现出我们那里土话的韵味儿。)装车时,牛把和一个壮劳力把一铺铺的麦子,一杈杈地从地上挑起来,往车上从头至尾排放,上边用一个妇女踩车。三个人协同作战,把车子装得四棱四正,再用一挂长绳煞着,无论走多么坏的土路,也不会翻车。拉到场里后,壮劳力们拿着桑杈,把麦子抖乱,打成铺儿,一杈杈叉起来,堆成大垛。生产队里的小麦全部割下来,垛成垛后,贵亭叔悬着的心才能够放下来。因为有句老话说,“麦上垛,谷上场,豌豆扛在脊梁上”。除了豌豆这种作物必须及时收打以外,其余的粮食只要垛在场里,等等再打也不迟。

    再说一说石磨的故事。

    我们八队仅有两盘石磨。有一盘石磨,还是生产队长老婆贵亭婶的陪嫁物。贵亭婶的娘家,住在河南省襄县那个产磨石的石山下。娶她来的时候,贵亭叔的堂兄、堂嫂和堂弟,套了一辆戴着红花的牛车,跑了四个对时(四天四夜),不仅把贵亭婶拉了回来,也拉回了一盘石磨。那时候,我们马寨刚刚解放不久,老百姓分了地,过单干日子。谁家有了一盘石磨,好处很多,邻居来磨面以后,余下的麸皮,可以养猪、喂牛,春荒时,人也可以吃。一头毛驴蒙上眼睛,在磨道里整天转,麸皮却轮不到它享用。捣蛋的毛驴就会在曳磨时,冷不防地把嘴伸向磨盘,馕上一嘴。对这种贪吃的毛驴,就要用一根木棍儿,把它的嘴巴与磨盘间撑开,免得它偷嘴吃。

    磨面的屋子叫“磨坊”,石磨的周围叫“磨道”,在磨道里负重奋进的是毛驴。有人形容全能的人说是“会曳磨就会拉碾”,其实不然。比如拉油碾的活儿太重,瘦小的毛驴干不动,往往用马或骡子干。马与驴可以交配,生出来的竟是无性有力的骡子。马、毛驴和骡子,这三种可以用作动力使役的牲口,都是单蹄牲口,它们不同于牛、猪、羊,属于偶蹄动物。它们被人们蒙上眼睛,在磨道或者碾道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行走,蹄子容易磨坏。磨坏了,可以由钉掌的匠人,在它们的蹄子上钉上铁掌。钉有铁掌的毛驴,转起圈子来,蹄子敲打着路面,会发出“嘚嘚”的响声,和着磨盘呼呼噜噜的声音,女人罗面时“哐嘡哐嘡”的声音,以及女人和毛驴不时打出的喷嚏声,构成了四个声部的交响乐章。

    浑身冒汗的毛驴,可能自以为走了十万八千里,其实只在一处打转转儿。长此以往,磨道被毛驴走出了一圈儿沟槽。我们那里的乡亲们,很有丰富的想像力,他们生动地形容喜欢整人的大小队干部,说他们挑人的毛病,就像“在磨道里找驴蹄”一样容易,找你的事儿就有事儿。这要是被宋朝的奸相秦桧知道了,肯定不至于用“莫须有”的罪名诬陷岳飞,用那么不负责任的口气,来搪塞世人了。

    石磨就这么天天呼噜呼噜地转,磨面的娘儿们,不停地罗了又罗,把粮食子粒加工成面粉,再变成食品。石磨终有磨钝的时候,锻磨的石匠就有了营生。他们背着锤子和錾(zàn)子,专门找有石磨的人家蹭活干。背着锤子和錾子,是锻磨匠的招牌,我们马寨人过去经常说那些不懂装懂的人,用的一句歇后语,“你不要背驴下山——强充锻磨哩”,就是从锻磨匠的招牌这里借来的。

    常来马寨的石匠崔大头,是瓦房店人,手艺好,脾气却古怪,到了主儿家,招待得好,活就做得精细,锻过的磨锋利耐用。招待得不好,他就耍个小心眼儿,让你摸门当窗户。贵亭婶不知道这家伙有这个毛病,就让崔大头扎扎实实地耍弄过一回。

    有一天,这个崔大头正在锻磨,听见贵亭叔和贵亭婶小声嘀咕。贵亭婶问:“中午叫崔石匠吃啥?”贵亭叔说:“咱不是还有糖糕吗?”贵亭婶说:“就那几块糖糕,他舅大老远来了,还不够吃。”贵亭叔说:“那就烙点饼子吧。”崔大头听了,心里很不高兴,做的活儿有意让石磨的中间少打一点,周边剔得多了一点。

    下午试试新锻过的磨时,这盘磨摇摇晃晃,侧侧歪歪。贵亭叔和贵亭婶说:“崔师傅,这一次锻得有点膛高吧?”崔大头说:“不要紧,糖糕叫他舅吃吧。”贵亭叔两口子闹了个大红脸,立刻知道得罪了这个石匠,连忙赔不是,承诺好好招待他,崔大头才把磨重新锻了一遍。事后,贵亭婶一提起崔大头,不说什么原因,只骂他是个“缺德鬼”。

    大石磨只有生产队里才有,一部分农户还有一种小石磨,叫做“花磨”。有的地方叫“晃磨”,可能更形象一些。这种小“花磨”,口径一般一尺左右,下扇固定,上扇边上揳进去一个木耳朵,木耳朵上有一个圆孔。使用的时候,用一只木拐子,木拐子的一头插入木耳朵内。一个人手持木拐的木柄,往怀里时猛拉,向外送时猛推,一拉一送,靠惯性让磨扇不停转动。拐这种花磨,用的是巧劲儿,推拐的人,身子有节律地耸动,很好看。

    小宝家就有一盘花磨,主要做两种食品,一种叫“懒豆腐”。做“懒豆腐”时,先把黄豆浸泡成又大又白的湿豆,和清水一起放入花磨上扇的孔中,一个人添,一个人拐,配合默契,磨出豆浆来,与萝卜叶子或者其他菜叶子掺和在一起煮,加上食盐就是一顿饭了。

    吃这种饭,可以节约粮食,在那个年代,人们想出了许多粗粮细做、节约主食的好办法,这就是其中的一种。还有一种只有我们那一带才有的“粉浆面条”。做这种“粉浆面条”,也要用小花磨,是把浸泡好的豌豆,加上花椒叶子拐出来的。拐成的浆经过过滤、沉淀,下面澄出的是豌豆淀粉(又叫豌豆芡),上边留下少量淀粉的浆水,放在锅里烧开再下面条,就是所谓的“粉浆面条”,与用其他方式做成的浆面条,味道是不一样的。这种汤面条非常好喝,能够吃两碗饭的人,可以加倍地吃上几碗。所以做“粉浆面条”,就不是为了节约,而是带有节约性质的改善生活。隔上一段时间,小宝奶奶说:“拐一顿浆面条膨膨肚儿。”一家人就非常高兴,能够吃上一顿上等的好饭。

    再说一种石器,这种石器叫石碾。

    八队社员刘八爷的父亲,解放前开香坊,就是专门做香客们对各路神仙敬拜时,用的香火的作坊。任何一种产业的兴起,都有与之相适应的需求配套。刘八爷家的香坊,在我们马寨一带,能够一枝独秀,有着独特的区位优势、特定的历史渊源和相应的市场需求。

    在我们马寨的东边群山中,有一个山头,长得很像一座老式瓦房,巍巍峨峨,峻峭挺拔。背阴的一面,形如斧劈刀削,自上而下,几十丈深,不可攀越。朝阳的一面,景色优美,山上巨石奇诡,泉水丁冬。有土壤的地方,长了几万株百年以上的苍松翠柏,四季常青。从山脚到山顶,盛产山楂、酸枣,还有苍术、丹参、柴胡等多种中草药,生长繁茂。数不清的山花,烂漫怒放,俯拾皆是,点缀得山间道路生机盎然,植被远远好于其他山头。小宝他们就读的马寨小学,一到了春季,老师们组织学生旅游,就要带上干粮,爬这一座山头。这是孩子们的盛大节日,一路上,唧唧喳喳、奔跑跳跃的孩子们,兴奋异常,欢快无比,吃着干粮,喝着泉水,登石爬树,无视老师们不断的怒喝。到了山顶,站在山巅,孩子们就会突然肃静,用一双双好奇的眼睛,饱览祖国壮美的山河,体验出生命的珍贵,不知不觉间萌生出远大的志向。

    老一辈人传说,这座山顶上曾经多次出现过佛光,很有些灵气。又传说张三丰在上面修炼过数载,老百姓就因此给这座山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叫祖师顶。祖师顶上边盖了一座祖师庙,用泥巴塑了祖师爷,还有财神、送子娘娘等几个生产生活离不开的神仙。有几个道士,常年住在上边修炼,摆设道场,抽签打卦,收集香客们的捐赠俸赐。附近有一些虔诚的妇女,时不时地也到山上,陪着这几个道士修炼。住上一段时日,面色红润,神清气爽。每逢初一、十五,附近的信男善女们,都要去上香。所以,这里的香火曾经有过鼎盛时期。上边的香火鼎盛了,刘八爷父亲的香房自然生意很旺。

    做香的原料,主要是用榆树皮当做黏合剂,再用沉香木粉、柏树木粉、辛夷、香附子、苍术等当做香味剂,火硝当做助燃剂。把这些东西分别研磨成面,按一定比例把各种料混合,拌成一定湿度,反复碾轧,这种混合物就黏结起来。通过简单机械挤压成条状,再用手工擀成香棍棍儿。用刀截成一定长短,晾干扎把。磨香粉用的是大石碾,一匹骡子整天在碾盘的碾道里转悠。这种碾的碾盘是石头,碾磙当然也是石头。不同的是,这种碾盘和碾磙都不光滑,必须锻造出深深的纹路,起到砸、搓、碾、轧的作用。如此反复磨皱,才把做香的原料磨成粉剂,再用硝水混合碾轧成油泥一样的香坯。

    解放后,不时兴迷信了,好逸恶劳的道士们没了踪迹。刘八爷家的香坊没了市场,石碾也失去了碾香料的作用。通过石匠的重新改锻,变成了普通的石碾,邻居们用来轧红薯干、碾苞谷。后来,马寨三队开了油坊,刘八爷二十块钱把石碾卖给了三队。三队请来的做油师傅,把这盘石碾改造成了碾芝麻子的油碾。

    油碾、炒锅和打油床,是开油坊必用的设备。

    油匠们先是在大铁锅里把芝麻子炒熟。炒芝麻子是个技术活儿,火不能太旺,锅内必须用油铲不停地翻动,芝麻子炒得以发黄偏黑为最好,这种状态出油率最高。这些炒熟的芝麻子,放在油碾上磙轧。刚开始时,芝麻子是松散的,不多久,就变成了近似油泥的片片儿。这些油片片儿,还要放在蒸锅里蒸上一个时辰。蒸好了以后,油匠们再用麻绳,把油泥包成磨盘大的厚厚的圆饼,一层层地叠放着,竖着排在打油的油床里。这些圆盘的两端,用厚厚的硬木板夹着,一端是固定的,一端是用特制的四个楔孔板顶着。打油时,这四个楔孔,有规律地轮流塞进去四个不同厚度的楔子,一个打紧了,其余三个再换更厚一点的继续打。

    打油是一个很重的力气活儿。油匠们一站在油床边上开始打油,就几乎一丝不挂,甚至裸体干活儿。他们挥动十几斤重的大锤,朝着镶有钢箍的楔子击打,边打边更换楔子。开始的一段时间,击打楔子的力度不用太大,更换楔子的频率却很快,随着油盘的渐进,形势越来越紧张了,换楔子的频度就低了,大锤的劲道就要升上去。油匠们喊着号子:“杀咿咿呀……得咿咿呀……”一锤比一锤狠地轮流击打四个楔子。金黄色的香油,就从麻绳的缝中渗了出来,形成了淙淙的油流,顺着凹槽流向了油缸。这种油就是所谓的“大槽油”,与全靠热碱水烫浸的小磨油有所区别。

    油坊里弥散着喷香的油味儿,所有器械上都浸润了食油。油匠们在蒸汽腾腾的油坊内干活儿,就是不吃油,只闻这油气,也能上膘。一槽油打下来,光光的身子上,全是油汗。换衣服时,就得用黄豆秆灰,在身上抹上一遍,跳进热水缸里洗才能洗净。

    打油后的下脚料是油饼,干干的圆圆的好像薄磨扇。三队里留下一些作为种瓜的肥料,其余的分给群众。用这种原始的方式打油,到底不可能把油全部浸取,掰开油饼,还有不少的芝麻子粒,吃起来有点碜,但是很香。三队的孩子们,上学时往往带上一小块,与其他队的同学分享。伙伴们很羡慕他们有这么多美味的零食。其实,这些美食,差不多都是孩子们偷偷地拿出来,眼热别的小朋友们。因为他们的父母,对这些分到的少量油饼很珍惜,砸碎了,与蔬菜一同熬煮,与“懒豆腐”一样,可以当饭吃。小宝妈有一次哄嫉妒的小宝说:“傻孩子,别眼热他们,三队的人一年要吃下一个石磙!”

    三队的油坊,一天只能打出百十斤油,竟然满足了方圆二十来里的供应。因为那时,群众家里分得的芝麻少得可怜,只有到了临近春节时,才有许多群众,兜着芝麻,掂着油罐,二斤半换一斤香油,过上一个好年。

    国家由于连年偿还解放初期欠下前苏联的债务,对农副产品的征收一直卡得很紧,土地的产出率又比较低,人民的生活没有多大好转。吃穿住用,一直得不到大的改善。特别是过了天灾人祸的1960年,人们对食品有着痴迷的神往,为了在生产队里分到一点牛肉,孙二孬的爹爹把一条命都搭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