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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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郑锦处出来,花小妹感到事态相当严重。其实,不论从她的阅历,还是从她的智商来看,她都应该想到这一层。不过,女人往往就是这样,无论她平时多么沉着冷静,也不论她平时智商多么高,如果一旦被情感所左右,遇事就会失去理智,缺少应有的判断力。
这也难怪花小妹,笪大用过去不但对她有知遇之恩,而且现在还是她的情人,不论从那个角度思考问题,她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笪大用去坐牢。花小妹永远忘不了,在她最困难的时期,是一无亲二无故的笪大用,给予她无私的帮助,使她从尴尬的窘境中,走向阳光地带。
从师范大学毕业后,花小妹被分配到大禹中学做高一英语教师,学数学的教外语,专业不对口,所学非所用。她找校领导谈过几次,都没有结果,只好强摁牛头,教起了英语。其结果当然是可想而知的,连续两个学期,她所带的高一年级两个班英语成绩,都是年级组倒数一二名。生性要强的她,精神都有些崩溃了。俗话说,屋漏偏遇连阴雨。两年后,学校进行教学改革试验,实行末位淘汰制。这对花小妹来说,真是雪上加霜。她惶惶不可终日,经常一个人关在宿舍里哭鼻子。
常言道,物极必反。人运气也如此,一旦到了极点,就会向另一面转变。花小妹晦气到了极点,就时来运转了。这天,校长找到花小妹,告诉她,团市委和市教委将联合对全市中学进行共青团工作检查,由于近两年学校把精力全部集中在升学率上,忽视了共青团工作,考虑到花小妹在大学时做过系团委副书记,学校为了弥补不足,决定临时安排她抓一抓共青团工作。校长一再强调,一定要应付好这次检查。学校的共青团工作,对花小妹来说轻车熟路,她抽调高一高二年级几个有特长的学生,利用课余和星期天时间以校团委名义出一期黑板报,布置好团委办公室和共青团员活动室,并自己动手赶排了一台文艺节目,结果受到了团市委和市教委检查组的同志一致好评。
花小妹的出色表现,引起了带队检查的团市委副书记笪大用的注意。那时,团市委书记提拔后,一直没有来新书记,笪大用临时主持团市委工作。改革开放后,人们都变得实在了,进机关首先选择容易提升的部门和执法部门,或者选择奖金福利比较好的经济部门。每次招考公务员,人家都往好单位挤,对不受重视又是清水衙门的团市委,谁也不愿意来。自从老书记调走后,原来有十个人编制的团市委,仅剩下连笪大用在内三个人。一大堆工作总得有人干吧,笪大用就有意将花小妹调团市委工作。回市里后,他就主动和教委通气,协商将花小妹调出,由于过去国家教委和人事部曾有个关于稳定中小学教师队伍的文件,要调花小妹必须征得里下河市教委和人事局同意才行。笪大用利用去里下河市开会的机会,亲自将商调函递到里下河市教委,又通过各种关系征得市教委和人事局同意。一个月后,花小妹便成为三阳团市委办公室的秘书。花小妹从心里感激笪大用,一个细雨蒙蒙的夜晚,两人在办公室加班,夜深人静之时,花小妹向笪大用献出了处女之身。后来,两人一直保持这种关系。笪大用作为有妇之夫,一直对花小妹心存内疚,但花小妹别无所求,只是感恩,两人相安无事,基本没有影响笪大用的正常家庭生活。
两年后,笪大用调任大禹镇党委副书记,花小妹便升为团市委副书记,去年三月份调任市旅游局局长。花小妹一帆风顺,一路高升仕途正旺,而笪大用却趴了塘。人一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笪大用官场不顺家庭又遭殃,他爱人在下班途中遭遇了车祸,撇下他和八岁的儿子走了。花小妹不忍心看着笪大用走背字,就建议他调旅游局做副职。这是笪大用求之不得的事情,如果花小妹不主动提出来,他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既然花小妹提出来,他也就顺水推舟欣然接受。
花小妹看笪大用同意了,就给他出点子,让他给市委组织部写报告,理由是爱人去世,孩子小无人照顾,请求调回市级机关工作。报告很快就送到市委组织部,市委考虑到笪大用的实际情况,再加上花小妹私下活动,笪大用很快就被调到旅游局做副局长。从此,两人又得以团聚,花小妹也有心嫁给笪大用。
这次,笪大用交通肇事闯下了大祸,花小妹怎能袖手旁观?刚才,听郑锦如此一说,她才意识到纰漏大了。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笪大用,这次都得帮助笪大用闯过这一关,哪怕自己受个处分也值!想到这儿,花小妹便给老同学向东风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见面。
向东风很快就赶到太阳广场。老同学,有什么急事,深更半夜约我出来?不会让我离婚娶你吧?见面后,向东风就和花小妹开起了玩笑。花小妹哪有心思和他逗乐子,苦着脸说,老同学,别拿我开涮了,我有急事和你商量。向东风见花小妹苦着脸,知道肯定有什么大事,自然认真起来,他问道,好家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把咱们花局长难成这样,说出来听听?花小妹还没来得及接话,向东风就拍着脑袋说,噢,我知道了,是不是你们局翻车的事?我已向郑局长简单汇报过了,明天上午局里开会研究,这次可能够笪大用喝一壶的。花小妹说,就这烦心事,老同学,现在只有你能救我……她便将自己和笪大用之间的私人关系,一五一十地对向东风和盘托出。
听后,向东风苦思了一会儿,抬起脸看着花小妹说,如果肇事者是死掉的人,那就……唉,小妹,我什么都没说,我还有事……说了半截话,向东风头也没回地走了。
向东风的一句话,提醒了花小妹,在这次事故死亡者中,就有局办公室秘书司马骆。这个司马骆,不是本地人,老家在河南豫北地区,两年前,从东方大学旅游学院毕业后,应聘到三阳市旅行社工作的。花小妹到旅游局后,对司马骆特别关心,春节前,刚提拔他做局办秘书,因局办公室没有主任,从某种程度上,司马骆就行使办公室主任的职权。因为旅游学院毕业的大学生,人人都有汽车驾驶执照,如果这次大家都说是司马骆开的车,笪大用这一关就算过去了。反正司马骆死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多给他家里几个钱,他的父母也未必在意这些事,这年头谁会和钱过不去呢?现在,最关键的证人是司机丰小峰,只要丰小峰改口,一切都好办了,重伤的那位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里,听医生讲他可能成为植物人。要想让丰小峰改口,最好请龙市长做工作。想到这儿,花小妹打的去了龙希来的家。
花小妹来到龙希来家门前。还好,他家还亮着灯,可能不是在办公就是家里有客人。她刚准备摁门铃,门却开了。龙希来送客人出来,看到花小妹站在门口,惊讶地问,花局长,你怎么不进来呀?花小妹笑着说,这不正准备摁门铃,您就出来了。龙希来便对客人说,你们走好,我就不远送了。转身对花小妹做个请的手势,客气地说,花局长,里面请。
进屋后,花小妹客气地问龙希来,龙市长,嫂子休息啦?龙希来向里间努努嘴说,她最近可能有点不舒服,早就睡下了。花小妹在龙希来对面坐下,客气地说,龙市长,这么晚来打搅您,实在不好意思。龙希来说,你有什么事尽管讲,市政府还是很支持旅游局工作的嘛!因为他们俩过去有过一次不愉快的特殊经历,花小妹没有直接说明深夜来访的目的,而是转弯抹角地从侧面迂回,她小心翼翼地问,龙市长,关于咱们局交通事故一事,我写给市政府的检查您看到了吗?龙希来直截了当地回答,看了,作为一名党员干部,应该有这样的觉悟,人嘛,不能整天光想做官,不想承担责任,你说对不?至于有没有必要处理你,我看两说。花小妹见龙希来如此一说,心稍微放宽一些,便抱怨笪大用说,龙市长,还有件事您可能还不知道,笪大用这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一点不动脑子,竟然让小峰……
龙希来听到这儿,基本知道花小妹深夜来访的目的,就打断花小妹的话,笑笑说,不说了,不说了,这个笪大用是有点糊涂!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事也不能全怪他,只是考虑欠妥,推卸责任也没有像他这样做的嘛?龙希来的话,让花小妹听出了门道,她趁机接着龙希来的话,叹息说,听说笪大用可能要进去,唉,他进去罪有应得,可就苦了孩子,他的孩子不就成孤儿了?十多岁孩子一个人生活太可怜了!龙市长,您看能不能这样,让小峰改改口,就说车是司马骆开的,反正司马骆有驾照,人又死了,让笪大用过这一关。您看?龙希来爽快地说,如果真是司马骆开的,就另当别论了。小花呀,关于你们局业务科小张的事,你看?花小妹一听龙希来开出了交换条件,连忙答应道,龙市长,这事没问题,主要是最近工作太忙,把这事耽误了,我明天就将干部提拔建议表送市委组织部去。说完,她看了看手表,起身说,哎哟,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让您早点休息。说完,花小妹便向龙希来告别。
走出龙家,花小妹高兴得直想跳。她给笪大用打个电话,让他到老地方见,有要事相商。
花小妹打的直奔和笪大用的约会地点。自从花小妹与笪大用有私情后,为了方便约会,也为了遮人耳目,他们特地租了一处出租房。平时谁都不在这儿住,只有约会时两人才来,完事后各回各的家。由于很隐秘,几年来,谁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听到开门声,花小妹穿着睡衣从卫生间出来,对笪大用说,你也洗一洗,我闻不惯你身上那股汗臭味。笪大用哭丧着脸,没精打采地说,我连晚饭都吃不下,哪来的心思洗澡?花小妹最看不得笪大用经不起事的晦气相,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无名火,数落道,你看看你,还像不像个男人?一点点事都经不起!你尽管放心好了,有我花小妹在,你就坐不了牢!花小妹一边说一边递给笪大用睡衣,笪大用挨花小妹一顿数落后,便一声不吭地乖乖进了卫生间。
笪大用从花小妹身上下来,已满身大汗淋漓,他不住用睡衣袖子擦着脸上的汗,喘着粗气问花小妹,有办法啦?花小妹精疲力竭有气无力地说,你休息一下,早点回去,要不儿子醒了见不着你,半夜三更哭着喊着找爸爸,影响不好。明天早点起床,给小峰打电话,你们一起去公安局,就说车是司马骆开的。笪大用用将信将疑的口气问花小妹,小峰能同意这样说吗?花小妹胸有成竹地打包票道,你放心,只要你一口咬定车是司马骆开的,就没有问题!如果他们要问顶罪一事,你就说当时吓糊涂了,见司马骆死了,再说是他开的车,怕影响不好,才让小峰顶的罪。
这个……这个……笪大用还在迟疑。花小妹见笪大用又吞吞吐吐黏黏糊糊的,陡然从床上坐起来,眼眉一立,怒气冲冲地责备道,什么这个那个的!回去后,好好想想明天如何说,不要到时候前言不搭后语,驴唇不对马嘴地自相矛盾,明早和丰小峰好好统一统一说法,他会配合你的。说完,便倒在床上,再也不理会笪大用。笪大用看花小妹真的生气了,便一声不响地换好衣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