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看护”陪“病人”去听会

“怎么会把矛头对准贡书记”

“前一段时间,贡书记针对我们K省多年来在国有经济问题上所积累的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提出了一整套有关K省下一步经济改革的想法,并初步形成了一个文字稿。当然,还是一个未定稿。他曾经让我看过他这个稿子。我对他那些想法表示了坚决的支持……”

“你鼓动他拿出来让大家讨论”

“是的……”

“所以,你想到会上去帮他一把”

“黄群……白云宾馆的会,非同小可。我只去听会。我不发言。我只是去听一听。你应该是了解我的。你这样硬性地把我关在这儿,对我养伤并没有好处……你要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你坐在我身边,你管着我。你让我发言,我就发言。你不让我发言,我就充哑巴。保证。”

“你能让我跟你去”

“只要你坐得住……”

“那好。那我就告诉你,昨晚,贡书记亲自打电话来问你的情况。电话里他还说,实在不行,就让我放你去听听会……他也说,可以让我陪着你去,在会上管着你……”

“他昨晚就来过这样的电话了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觉得你根本不可能让我陪你到会上去……”

“哎呀,你这个人快通知司机……”

“你得答应我,到会上,千万别发言……”

“快叫司机”

车子很快把马扬和黄群送到了白云宾馆。他们进会议室前,贡开宸还特意跟与会者打了个招呼:“有件事,我先说明一下,待一会儿,有个同志要来听会。因为他是个病人,所以破例批准由他夫人陪同。”但马扬和黄群推门进会议室时,小小的会场里还是产生了一点善意的“骚动”。黄群红着脸,赶紧在马扬身边坐定。焦来年悄悄走到马扬身边,弯下腰,低声对他说:“贡书记问你,能坚持坐着吗要坚持不了,就躺下,没关系……”“不不不不……”马扬忙摆了摆手。

这时,一个六十多岁学者模样的老同志正说得慷慨激昂:“……如果认为,要搞好国有经济,关键就在于实施资本化改造,大力推行资本运营……那么我要反问一句,五十年来我们信奉的政治经济学基本原则是否也要进行一番彻底的改造同样我们要追问的是,经过这样改造,这样的经济到最后还能不能称之为国有经济它维护的到底是什么人的利益”

一个与会者插话:“听说,马扬同志会前就看过贡书记的这个未定稿,能不能请他结合这段时间以来大山子的工作实践,谈谈他对这份未定稿的看法”

马扬忙说:“……我是来听会的。听听各位领导和老师们的高见……”

贡开宸笑了笑说道:“你们就别盯着马扬了。他还不能多说话。不能太激动。一百年装不了一回病号,这回就让他好好地装一装吧。”

会场上顿时升腾起一阵低低地有节制的笑声,相对地缓解了原有的紧张气氛。

有一个与会的同志提议:“那就先请马扬同志对贡书记的那个未定稿简单表个态吧。”

贡开宸说:“表什么态前天下午,我在开场白里,就讲得很清楚了,这个会,不是请大家来简简单单表个态的。如果只是表态,开个常委会就足够了嘛。这个会,就是需要深入,需要敞开,需要充分,需要推心置腹,需要对我们K省、对中国的未来高度负责的精神和赤诚的态度。在这个前提下,什么话都可以说。我们不搞录音,没有发言记录,将来也不搞会议纪要。清茶一杯,请各位对我那个未定稿进行充分的讨论,贡献你们的真知灼见。”

那个六十多岁的同志微微一笑道:“只可惜听不到马扬同志的高见。那我就继续往下说了。我和开宸同志曾经在中央党校一起学习过,是同一期的学员。开宸同志在这个未定稿里提出的这些基本观点,应该说在中央党校那会儿就初步形成了。我记得,这些观点当时在我们班上就引起过争论。现在,开宸同志只是把它们搞得更简明了,更理论化了,但由此在我心里产生的疑虑也就更大了……”

已经完全进入状态的马扬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黄群知道他有点坐不住了,想“参战”了,忙伸过去一只手暗中紧抓住他,示意他“稍安勿躁”。马扬看看黄群。黄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马扬果然稍稍平静了一点。

那位老同志继续说道:“……提资本化改造和资本化运营,会不会造成一种理论上的混乱,进而引发思想混乱……”

马扬从随身带来的一个本子上,撕下一页纸,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交给坐在他前边的一个同志,示意他递到贡书记那边去。那个同志看了纸条后,笑了笑,却交给了黄群。只见纸条上写着:“请允许我发言。”黄群立即把纸条收了起来。马扬非常不高兴地看了看黄群。黄群不去理睬他。

马扬无奈地转过头去。可过了一小会儿,他又掏出那个本子,又撕下一页纸,又写了个条子。这回他学聪明了,折起身,把纸条交给了那个四十多岁的同志。那个同志果然把纸条交给了贡书记。

贡开宸看了看纸条,把它折起来,夹进笔记本里,没表示任何态度。

会议在继续进行。

第二天下午,头疼加剧,马扬提前离开会场,去了一趟医院,晚上回到家,发现家里的电话突然失灵了,打了好几回,都打不出去。端起电话机,里外里地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越躺越恼火,便大声叫:“黄群黄群”

黄群正在厨房里做晚饭。马扬叫了好几声,才勉强叫应了。黄群不慌不忙地问:“又怎么啦”

马扬冲进厨房:“你把电话也给我掐了你真的要憋死我”

这时,从院子里传来汽车声。马扬忙说:“去看看。”黄群忙去看了,慌忙回来报告:“贡书记来了。”

贡开宸坐定后,不解地问:“……我往你们这儿打了无数次电话,怎么不接电话”

黄群不无有些尴尬地解释:“是……是电话坏了。”

马扬故意撇了撇嘴,笑道:“唉,电话是让阶级敌人破坏的。斗争形势很复杂啊”

黄群红起脸,捂着嘴大笑:“你才是阶级敌人哩。”

马扬收住笑声,吩咐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到隔壁房间去吧。贡书记要说事儿了……”

贡开宸笑道:“说什么事我就是来看看你的。”

马扬忙说:“那我有事要跟您说。说一小会儿。只说一小会儿。”

贡开宸笑了:“这家伙。”

黄群忙说:“贡书记开了几天会,也累了。不许多说。我给你掐着表,只许说十分钟。”

马扬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十分钟。无产阶级专政万岁,万岁,万万岁。”

贡开宸则笑道:“好。好。妇女同志专政万岁”

黄群带着小扬一走进隔壁房间,就把一个闹钟放到明显处。马小扬笑着问:“妈,您还真给爸掐着时间”黄群正儿八经地说道:“要不给掐着点时间,这老少两辈今晚能谈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