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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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鲁生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洪钟华的办公室,他知道,肯定有重要事儿,不然洪钟华不会约他在这个时间到这个地点采取这种方式谈话。已经下班了,办公楼里静悄悄的,走廊两侧都是房间,阳光进不来,有点阴森森的。不知道是受到这种阴森森压抑的感觉影响,还是洪钟华这种约见方式有些神秘莫测的气氛,万鲁生来到洪钟华门前的时候,居然觉得心跳气短。他在洪钟华办公室门前做了几个深呼吸,定了定神然后才敲门。洪钟华显然在专门等他,门一敲响他马上开门热情非凡地把万鲁生迎了进去:“来来来,老万很准时啊,进来坐。”

万鲁生迫不及待地连连追问:“什么事情?怎么了?”

洪钟华把他让到沙发坐下,然后给他沏茶倒水,活像一个热情周到的服务员。坐定之后,洪钟华便字斟句酌地企图用尽可能轻松的方式向万鲁生提起那个沉甸甸的话题。尽管事先洪钟华已经打好了腹稿,但是向一个市长宣布要抓他老婆,终究不像给熟人拉纤保媒或者向下级宣布提职加薪那么轻松愉快。

“老万啊,我们在一起搭伙有几年了?”洪钟华先这么问。

万鲁生心里暗骂:共事几年有屁用,你也不会主动让位。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回答:“有三四年了吧?”

洪钟华微微一笑:“整整四年四个月了,不管你的感觉怎么样,我觉得大体上还是很满意、很愉快的。”

万鲁生连忙应答:“是啊,我也是这个感觉。”心里急着想知道他要说什么,忍不住追问了一声,“有啥事你书记赶紧说啊,说了咱们好去吃饭。”

洪钟华说:“没事,饭我已经让司马达到铜州宾馆去拿了。”

万鲁生:“事情麻烦吗?看样子我得在书记办公室吃晚饭了。”

洪钟华说:“也没什么麻烦的,是关于你爱人李芳同志的。”

万鲁生万万没想到洪钟华这么神神秘秘、急匆匆地找他,说的竟然是自己老婆的事情,两只眼睛惊成了一双鹅蛋:“李芳?李芳怎么了?”

既然话头已经点破,洪钟华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对万鲁生说:“市纪委单书记今天找我,说他们要对你爱人李芳同志采取一定的组织措施。”

万鲁生坐不住了,站起身惊问:“采取什么组织措施?她怎么了?”问过,万鲁生也就反应过来了,所谓的组织措施就是双规。

洪钟华也起身,把他按回了沙发:“你别激动嘛,冷静一些。”

万鲁生坐了下来,本能地再一次追问:“为什么要对她双规?”

洪钟华说:“魏奎杨死了之后,在他家里发现了六百多万现金,这件事情你也清楚……”

万鲁生打断了他:“我知道啊,现在铜州市全体人民都知道了,这跟李芳有什么关系?”

洪钟华说:“纪委单书记到省上向省纪委汇报这件事情的时候,省纪委指示,要对魏奎杨的问题进行彻查。回来之后,单书记就组织力量对魏奎杨的资金来源进行调查,因为他生前和宏发公司来往比较密切,而他主持的收取城市停车年费又是由宏发公司代办的,所以纪委就组织人员对宏发公司进行了审计,结果发现宏发公司有六百多万的资金去向不明……”洪钟华把单立人追查资金去向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万鲁生介绍了一遍。

万鲁生呆了,满脸写着四个字:丧魂落魄。有那么片刻,洪钟华甚至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这个往日在场面上大捭大阖、高谈阔论、神采飞扬地吹嘘铜州市在他手里将实现新一轮跨越式发展的堂堂市长,在听到自己的老婆要被双规,成了纪委的审查对象之后,竟然马上变成了斗败的公鸡,低头耷脑,萎靡不振,活像一个刚刚被诊断患了不治之症的病人。他正想按照惯例在这个时候说一些劝慰、鼓励万鲁生的话,让他正确对待,放下包袱,轻装前进,不要为这件事情烦恼,要相信组织相信党,既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云云,万鲁生却说出了一句让他大惊失色的话:“看来你们是不想让我当这个市长了。”此话一出,洪钟华才发现,不过瞬间,万鲁生已经恢复了镇定,神色由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惊慌、惊讶、惊愕、惊恐搅和成的混乱变成了沉静的阴冷,让人联想到泛起沉渣的浑水沉淀成了不见底的深潭。

这是洪钟华最怕见到的结果,哪怕是万鲁生跳起来大吵大闹一顿也比现在这种情况好,因为他把对他老婆采取组织措施跟官场上常见的争权夺利扯在了一起,把对一宗经济案件的审查变质为政治斗争的恶劣手段。洪钟华没有搭话,冷冷地看着万鲁生,既然是最怕见到的结果,洪钟华当然事先也准备好了应付这种场面的预案。万鲁生终究心虚气短,说了那句话之后,下面的就没再接上,反正话已经说到了,看到洪钟华那副冷然严肃的表情,不跟洪钟华正面斗气是上策,再说了,跟他斗也没什么意义。

洪钟华说话了:“老万啊,你刚才说的话让我非常惊讶,这不是一个党的高级干部应该说的话。出了这种事情你心情不好,情绪激动我能理解,但是我希望你要冷静,你应该相信组织,相信纪委的同志会把问题搞清楚的。我要声明的是,办这个案子,不是市委和市纪委背着你搞什么名堂,起码我老洪没有搞什么名堂,我也没必要搞什么名堂,搞你对我没任何好处,这你应该明白。”

万鲁生说:“我不是说你洪书记怎么了,我是说有的人就是在拿我老婆的事情做文章。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宏发公司的资金去向也弄明白了,他们还要双规我老婆,什么意思?怕她逃跑还是怕她串供?逃跑,我做担保行不行?她逃了拿我是问,枪毙我都行。怕她串供,魏奎杨已经死了,难道她还能跟到阎王爷那去找魏奎杨串供吗?我的话不太好听,可是事实就是这么回事儿,我当市长,我老婆被双规审查,你说我这个市长还怎么当?这不是逼我辞职吗?”

洪钟华说:“老万,我觉得你考虑问题站在自己的角度想得太多。我相信纪委跟我一样并不愿意对李芳同志采取措施,但是,职责所在,不能不查清问题。反过来说,如果经过审查,李芳同志确实清清白白没有任何问题,那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万鲁生暗骂:放你妈的狗臭屁,你怎么不把你老婆抓起来审查一番然后证明她清白呢?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就露出了大大的不以为然的表情。洪钟华知道他心里不服气,也不指望他服气,但是该说的话作为书记他还是要说透彻:“可能你对这个问题还有些误解,你说问题已经查清了,为什么李芳要把那么大一笔资金打到魏奎杨的个人账户呢?他们之间有没有共同的利益呢?那笔资金的用途、往来的经过和其中可能牵涉到的腐败问题,还要做大量的调查工作。当着你的面我也不隐瞒什么,李芳同志的说法不能自圆其说。此外,宏发公司利用征收城市停车年费的机会,利用人为形成的垄断地位,大肆牟取私利,你们家李芳的工资从开始征收停车年费以来,增加了多少你难道不清楚吗?”

万鲁生愕然:“增加了多少?她没给我说过,我也从来不过问。”

洪钟华告诉他:“从开始征收停车年费以来,宏发公司员工的工资奖金成十倍地增加,你们家李芳年薪五十万。”

万鲁生惊讶了:“不可能,怎么会那么多?我怎么不知道?”

洪钟华:“这件事情你都不知道,那会不会还有别的事情你也不知道呢?李芳为什么要一下子把六百多万的国有资产转到魏奎杨的账户上呢?即便这里面没有经济犯罪,起码也是严重违反国家的政策法令吧?所以啊,我觉得你对这件事情不要有抵触情绪,你也是长期受党和国家培养的高级干部,在这种问题上一定要站稳立场,要有正确的态度,千万不能冲动,一定要积极配合组织上查清李芳同志的问题。”

万鲁生沉默了,垂头丧气。洪钟华又说:“这件事情还没有开始执行,如果你坚决反对,我也不好处理,一是你直接找单立人同志谈谈你的想法,二是你也可以直接找省纪委、省委谈谈你的意见。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向你通报一下情况,事先跟你沟通一下,当然,也有征求你个人意见的意思。”

万鲁生听得很明白,洪钟华在告诉他:这件事情是经过省纪委甚至省委点头的,是单立人要坚决执行的,并不是他洪钟华要在里面做什么文章。同时也是在向他下通牒:如果万鲁生对这件事情有不同意见,必须得由省委或者省纪委下指令才行。万鲁生听懂了洪钟华的意思,也就明白了,现在再跟洪钟华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要想拯救李芳,更准确地说,要想拯救自己,只有通过省委或者省纪委了。很难设想,如果李芳真的有严重的经济犯罪行为,他这个当市长的丈夫能全身而退,起码,这个市长他是不好再当下去了。

“那好吧,我个人没有什么意见,我服从组织的决定,如果李芳真的有严重的经济问题,大不了我跟她离婚。对。离婚,坚决离婚。”

洪钟华听了万鲁生的话,暗暗觉得好笑。心想,现在的人真有意思,老婆大把大把捞钱的时候,他坐享其成。出了问题,说一声离婚就可以平安无事,就好像炒股做期货,行市不好马上割肉平仓。就拿万鲁生来说,他知不知道他老婆有什么贪污受贿的问题现在还不好下结论,但是,谁会相信他老婆年薪五十万他居然会一点也不知情。平常他就跟那个汪清清不清不楚的,现在老婆出事了,正好,顺水推舟一离了之,这边离了那边正好跟汪清清接轨,这个万鲁生倒真的做到了有备无患。洪钟华心里这么想着,不知不觉脸上就露出了一丝讥笑。

万鲁生从他脸上读到了那一丝笑意,很不高兴地说:“你笑什么?这件事情值得笑吗?”

洪钟华连忙否认:“你太敏感了吧?我笑什么,我哪能笑得出来。不过,李芳的事情刚刚开始调查,你说离婚还为时过早,别说现在还不能确定人家真的有违法犯罪行为,即便有,离婚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嘛。”

万鲁生起身告辞:“不管是不是唯一途径,如果李芳犯了罪,我除了跟她离婚还能有什么出路?好了,谢谢书记提前给我打招呼。你放心,我会正确对待的。”

洪钟华连忙拦住他:“我已经让司马去给你我弄吃的去了,马上就来了,你走了怎么办?还是吃了饭再说,我还有话跟你说呢。”

万鲁生停下步子:“看来你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啊。”

洪钟华说:“你以为我找你谈这个话题轻松啊?当然得做充分的准备了,包括物质上、精神上的准备工作都要做。来来来,今天难得有时间,我们好好谈谈。”

万鲁生坐了下来。洪钟华说:“唉,我真的有些想不通啊,你们怎么就能想得出征收城市停车年费这种主意来,被动啊,实在是被动。”

万鲁生“哼”了一声说:“现在全国哪一个地方政府不是千方百计地增加财政收入?我们铜州还算好的呢,我到东南沿海城市去了一次,那边更缺德,都在征收什么路桥通行年费,不管你走不走路,过不过桥,只要有车,挂本地牌照,就得征收年费,那才叫厉害呢,少的几百块,多的成千上万块,政府每年增加收入几个亿。老百姓气得编了手机短信骂娘:土匪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市长说:此路非我开,此树非我栽,不从此路过,也得留下买路财。怎么了?老百姓再骂,人家硬着头皮就是收,你有什么办法?我们这里办点什么事情怎么就这么难呢?”

洪钟华说:“人家那些地方的群众没有告到省委书记那里,我们铜州市的群众不是闹到省委张书记跟前了吗?”

万鲁生长叹一声说:“洪书记,你以为我老万皮贱,爱让老百姓指着脊梁骨骂我啊?俗话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别的我不说,起码我离开铜州的时候,不能背着一身骂名吧?可是我有什么办法?不千方百计增收,这么大个家业怎么维持?财政支出越来越大,再多的钱也不够花。那天召开的党政联席会议,会上财政局说的那些情况我心里清清楚楚,话谁都会说,事情可不是谁都会办的,所以我根本不听他们瞎白话。行政费用支出庞大,这谁都知道,可是谁能解决得了?哪一块能压缩下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社会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就拿公车来说吧,谁都知道不合理,可是谁有办法解决呢?只能拼命想办法弄钱维持。”

洪钟华语塞,因为万鲁生说的是实情。万鲁生又说:“那天开会华三八说,我们铜州市过去的领导,不管是书记还是市长,哪个人有专车?都是用车朝车队现要,安排哪台车坐哪台车。这话没错,可是现在能行吗?我们铜州如果真的还按那一套办,省内各县市的领导不把我们骂死才怪,市内的干部也得把我们骂死。所以说,你洪书记在这方面应该理解我,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拼命搂钱,怎么养活这帮高消费的家伙?不把这帮家伙养活好了,谁给我这个市长干活,再说难听点,考核干部的时候谁给我这个市长投赞成票?”

洪钟华不能不承认,万鲁生这会儿说的是实话,这些现象他不是不知道,而且他也是享受高消费待遇的群体之一。平心而论,如果让他像过去一样骑着自行车上下班,遇到事情朝车队要车,有车就坐没车就走路,他肯定很难适应:“老万啊,你说的这些我都同意,也都赞成,今天我也跟你掏心窝子说句话,这些事情不是你我能解决得了的,今天咱们先不谈这些。不管怎么说,李芳的问题你还是要正确对待,千万不要对外面说方才那些气话,别动不动就谁不让你当市长了,跟老婆离婚了,让人听着好像你在闹情绪。别说你是党的高级领导干部,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遇到这种事情也得沉住气,拿得起放得下……”

万鲁生打断了他的话:“我就是拿得起放得下才说要离婚啊,好了,书记,我肯定能正确对待,不正确对待也不行啊。刚才我说那么多,话是你引起来的,你老说征收城市停车年费不对,我也知道不对,我是在向你解释为什么明明知道不对还得那么办。至于李芳在这里头到底有没有经济问题,我万鲁生有没有什么经济问题,我接受组织的审查。”

洪钟华听得出来,万鲁生对这件事情还是耿耿于怀,现在事情也只能这样了,谁遇到这种事情都难免有想法,能做到不吵不闹不破坏稳定大局他这次谈话就算达到目的了。至于李芳的案子查到最后能查出什么结果,现在谁也不敢说死话儿。

这时候有人敲门,洪钟华对万鲁生说:“是司马,肯定是给我们送饭来了,悠悠万事,唯吃为大,民以食为天,一切事情都等吃过饭以后再说。”边说边应门,“司马吗?进来。”

司马达提着两个大大的塑料袋进来:“洪书记、万市长,饭我打来了,现在就吃还是过一会儿?”

万鲁生抬屁股就走:“我不吃了,现在哪还有心思吃饭。”

万鲁生扬长而去。司马达愣在了那里。洪钟华苦笑:“算了,他不吃就不吃,你吃了没有?没吃咱俩一块吃。”

司马达说:“我吃过了,这是两个人的份,剩下就糟蹋了。”

洪钟华说:“剩不下,来,分出一半你带回去明天吃。”

2

从洪钟华办公室出来,万鲁生的心里酸甜苦辣五味杂陈,情绪更是波澜起伏百感交集。他给妻子李芳拨了几个电话,家里电话没人接,李芳的手机关机,由此他确认,李芳已经被双规,丧失了人身自由。万鲁生一时间觉得空落落的,满眼他亲自主持建设的夜景工程变成了虚幻的造影,他的精神有些恍惚,甚至希望自己身处梦境,理智却毫不留情地告诉他,这并非梦境。实话实说,年龄混到了万鲁生这个数量,又有了汪清清的那份情意,李芳对于万鲁生来说,只不过是一起过日子,是一种习惯而已,这是万鲁生现如今跟李芳感情性质的写照。然而,正像人们常说的那样,很多东西,你拥有的时候并不觉得它有多么珍贵,甚至有时候还会觉得累赘。可是,一旦失去了,却又让人觉得心里空空荡荡仿佛掉了馅的包子。尽管他跟李芳已经没有爱情可言,但是,感情、亲情却是难以割舍的。李芳出了事万鲁生还是感到了锥心刺骨的疼痛。

万鲁生没有乘电梯,从楼梯上往下走,楼道里空荡荡的,他的皮鞋踩踏出了一阵阵的回音。蓦然,万鲁生觉得这回音似乎是一阵阵的钟鼓在耳边震响。如果,万一,李芳真的鬼迷心窍拼了老命去捞钱,那么,即便事后查证落实跟他万鲁生并没有任何关系,即便他真的跟李芳离婚了,造成的政治损害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地级市的市长能够承受得了的,起码,他的政治生命会被冷冻,再耀眼的政绩也无法成为他在政治舞台上继续表演的彩装。想到这些,万鲁生的心惊悸不安,感到身上冷飕飕的,活像有一块寒冰直接浸到了他的心脏里。不行,不能这样傻乎乎地坐以待毙,与其到时候狼狈不堪地跟李芳离婚,还不如现在主动一搏。

寒冰刺激了他,也冷却了他,他开始能够冷静地审时度势,对目前的局面进行分析判断了。万鲁生坐到了楼梯上,想掏一支烟抽,却掏出来了汪清清送给他的电子香烟。汪清清说抽烟对人身体的损害实在太大,这种电子香烟有助于戒烟,起码可以减少吸烟的数量,每支要一千多块钱。他接受了汪清清送给他的这一支电子香烟,同时也接受了汪清清的一片款款深情。他将电子香烟叼在嘴上,开始思量单立人那个老烟鬼查办李芳案子的来龙去脉。

事情并不复杂,根据洪钟华谈的情况,很快他就总结出来以下几点:其一,迄今为止他们并没有掌握李芳自己从中非法获利的证据,仅仅是李芳擅自给那个死鬼魏奎杨的账号先后打过去六百多万,起码,目前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李芳在这个过程中有任何的贪污受贿行为。其二,李芳年薪五十万,并不能算作是经济犯罪,充其量也仅仅是工资过高。宏发公司是企业,企业有权力根据经营效益决定管理人员的工薪收入。退一万步说,即便这个高薪不合理,那也仅仅是不合理的问题,涉及不到犯罪。其三,目前问题总的性质不过是违反财经纪律,根本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已经涉及到经济犯罪,仅仅是因为违反了财经纪律,那个大烟鬼单立人就兴风作浪要把一个市长夫人双规,不是脑子有病就是别有用心,万鲁生宁可相信他是别有用心。其四,不管最终审查结果如何,对他万鲁生现实的损害是显而易见的,如果就这样把李芳双规了,他万鲁生确实很难继续在市长的位置上发号施令,这一点应该让所有的领导明白。

万鲁生站立起来,给自己的司机拨通电话:“你到前面等我,跟我去一趟省城。”

司机惊愕:“现在就走吗?”

万鲁生明确无误地回答:“现在就走,油够不够?”

司机说:“油倒没问题,路上随时都可以加。”

万鲁生说:“那就好,我现在就下去。”

万鲁生边下楼边拨通了省委张书记的电话:“张书记吗?你好。对对对,我是万鲁生啊,我有点急事想当面向您汇报一下。”

张书记愣了一愣:“什么事情这么急?电话上不能说吗?”

万鲁生肯定地回答:“非常急,电话上不能说。”

张书记想了片刻说:“明天吧,明天上午我安排个时间,你明天有时间过来吗?”

万鲁生说:“我今天晚上就过去,到省城太晚了就不打扰您了,明天我在省城等您的电话。”

张书记说:“那好吧,明天我让小曹跟你联系。”小曹是省委张书记的秘书。

万鲁生下楼来到门前,他的专车已经在楼门前等他了。万鲁生坐进车里问司机:“吃饭了没有?”

司机说吃了,反问万鲁生吃了没有,万鲁生说我也吃过了。

3

司马达把洪钟华送回家之后,没有直接回宿舍,转了一把方向盘,朝李桂香家开去。他舍不得自己享用万鲁生没吃的那一份晚餐,要送给小燕吃。因为这是给书记、市长准备的晚餐,汪清清格外上心,亲自给铜州宾馆餐饮部下单子,亲自监督厨房制作,真是做到了色香味营养俱佳。主食是米饭和奶油小馒头,分量都不大,重点是副食,红焖对虾和蚝油生菜、百合鲜芹,每份饭还配了一块煎牛排,算是两荤两素,外带一罐花蛤翡翠汤。因为明确是给洪钟华和万鲁生两人准备的晚餐,汪清清把晚餐分成了两份,每人一份用食盒装着,分量、品种完全一样,免得在两位领导之间造成不和谐。

根据司马达对李桂香母女生活状态的了解,他断定,就这样一份对洪钟华和万鲁生来说很普通的晚餐,不要说吃,可能她们娘儿俩连见都没有见过。司马达赶到李桂香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司马达看看表,八点钟了,估计李桂香母女肯定已经吃过了,这让他微微有些遗憾。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并不能左右领导的吃饭问题。

司马达又从汽车后备厢里拿出了那一套《十万个为什么》,想到小燕看到这套书惊喜的样子,司马达自己倒先高兴了起来。来到李桂香家门口,司马达却听到李桂香正在吼叫,吼叫的内容似乎是小燕犯了什么重大的错误。这让他大为吃惊,在他的心目中,李桂香是一个温柔、随和、内向的人,对小燕说话也向来是心平气和,从来没有见过她像有些家长那样,对孩子声色俱厉地呵斥詈骂。司马达连忙敲门,想赶紧进去劝架。

随着敲门声,李桂香的吼声戛然而止,随即又恢复那种和蔼温柔的声音:“谁啊?请进,门没锁。”

司马达推门而入,看到的景象又让他大吃一惊,平日里活泼调皮的小燕子,给人的印象是天不怕地不怕,更不可能怕她妈。此刻,却像一只刚刚受了主人惩罚的小狗,老老实实地趴在饭桌上写作业,听到司马达进来,连头都没敢抬。

司马达问道:“怎么了?我在外面就听见你们吵架的声音了。”

小燕是孩子心性,还没学会韬光养晦,听到司马达这么问,忍不住张嘴更正:“我可没跟我妈吵架,是我妈骂我。”

李桂香反过来质问小燕:“你给你司马叔叔说说,我为什么骂你?”

小燕说:“司马叔叔早就知道,用不着我说。”

司马让她们娘俩给搅得云山雾罩:“我知道啥?我啥也不知道啊。”

李桂香告诉司马:“你说说气人不气人,今天我下班,在楼下遇到了退休的老李师傅,他对我说,你这一上班就好了,你们家小燕就轻松了,说完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问他怎么了,他刚开始还不说,我追问急了才告诉我,我害病的那几天,他看见小燕在马路边上跪着向过往的行人要钱……”李桂香越说越气,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又大了起来,转而向小燕詈骂,“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啊?俗话说人穷不能穷志气,我是不是一直这么教育你的?想不到你是这么没出息的东西,居然到马路上去要饭,你说在邻居面前我这张脸还往哪放?啊?你让你妈这张脸往哪放?”

小燕嘟囔了一句:“我没要饭。”

李桂香举起手要揍小燕:“你还学会顶嘴了啊……”小燕看见巴掌要劈下来了,吓得连忙缩脖子捂脑袋。李桂香那一巴掌却没舍得扇下去,一屁股坐到凳子上默默地流起了眼泪:“你说你,从小就这么不上进,跑到大街上丢人,就你这个秉性,今后长大了能考上公务员当上国家干部吗?我算白养活你了……”

司马达连忙插空劝架:“大姐,你别生气了,那天我在街上碰见小燕了,是我把她拉回来的,她当时就承认了错误,保证以后再也不做那种事情了。”

李桂香抹了一把泪水:“这件事情你早就知道啊?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口气里有埋怨的味道。

司马达赶紧解释:“不是我有意瞒你,事情已经过去了,小燕已经知道错了,也已经改正了,再给你说白白惹你生气,所以我就没说。其实啊,这件事情要看从什么角度去看,我倒觉得小燕才真的是有志气的孩子,她那么做还不是为了帮你治病吗?虽然方式方法上欠妥,可是目的还是好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燕这么小就懂得出外挣钱,懂得帮你支撑这个家,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李桂香非常敬重司马达,司马达说出来的话在她心里非常有分量,听到司马达这么说,李桂香迟疑不决地反问:“这么说她做得还对了?”

司马达说:“做法不太好,当时我已经说过她了,挣钱也不是那么个挣法,那不叫挣钱叫要钱。再说了,她还太小,不应该考虑这些问题。小燕当时就答应过我了。对了,小燕你是不是后来又去了?”

小燕连忙否认:“没有,绝对没有。你说过了,我也答应了,我怎么还能再去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嘛。”

司马达说:“你看,小燕是个知错就改又懂事的好孩子,你还这么骂她。算了,别生气了,今后小燕不会再做那种事了,小燕一定会专心学习,考重点名牌大学,然后读研究生,当博士,给你妈创造一个美好的晚年。”

小燕:“那当然,我一定要让我妈妈过上好日子,不然我这么辛辛苦苦写作业干嘛?”

李桂香让司马达和小燕一唱一和哄得破涕为笑:“你们俩啊,真能说,我说不过你们俩。”

司马达这才抽出空来提及他的晚餐:“这是我们今天晚上的工作餐,挺好的,我就多要了一份,给小燕吃,补补营养。还有这一套书,给小燕补补精神营养。”

小燕跳了起来:“我刚才就闻到香味了,司马叔叔给我什么好吃的?哈,《十万个为什么》,太棒了!”

李桂香呵斥她:“刚刚吃过饭,闻到味道就流哈喇子,真像个小狗。”说归说,话音里却已经丝毫也没了气恼。

司马达说:“你自己来看吧,想吃就吃一点,不想吃等一会儿当夜宵也行。”边说边揭开了食盒的盖子。

小燕惊愕了:“这么多好吃的啊,司马叔叔,你们的工作餐就是这样的啊?真高级。”

司马达看到小燕高兴,就对李桂香说:“大姐,你也尝尝,这都是铜州宾馆的招牌菜。”其实,是不是招牌菜他也弄不清楚,反正知道都是好东西,铜州宾馆做出来的,味道肯定也错不了,就这么吹嘘起来,目的还是想让她们娘儿俩吃。

小燕不客气,用两根指头揪起一只对虾填进了嘴里。李桂香急忙起身到厨房拿了一双筷子递给小燕:“吃吧,简直就是一只馋猫。”

司马达说:“我听人家说,虾含磷高,小孩子多吃一些对大脑好。”

小燕说:“我也听说了,可惜我们家买不起,我妈净拿虾米皮打发我。”

司马达连忙说:“虾米皮包白菜馅包子可好吃了,我小的时候我妈就经常用虾米皮包白菜馅包子,现在想起来都流哈喇子。”

小燕说:“这个愿望很好实现,”嘴里嚼着对虾,扭头对李桂香说,“妈,听见了没有,司马叔叔让你给他包虾米皮白菜馅包子呢。”

李桂香说:“胡说八道,司马叔叔也就是那么一说,”说完了,又对司马达说,“你要是真的想吃,星期四我轮休给你包,你下班别吃饭过来吃。”

司马达连连答应:“太好了,没问题,我一定来。”

小燕嘻嘻哈哈地打趣司马达:“司马叔叔,你真逗,那么多好吃的,你怎么就认准了包子饺子?还净是素馅的。”

司马达郑重其事地解释:“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我妈一个人在街道工厂上班,养活我跟我哥两个,对了,再加上我妈自己就是三口人。那个时候啊,能包一顿饺子、包子就是过节改善生活了。你知道吗?我妈包的白菜馅包子的白菜是哪来的?都是在菜市场捡的别人扔的菜叶子。就那,我妈掺上点虾米皮,包成包子,我跟我哥都抢着吃啊。”

李桂香问:“司马师傅听你这么说,你小的时候家里也挺困难的啊。”

司马达说:“我跟小燕一样,很小就没父亲了,跟小燕不一样的就是,我妈得照顾我跟我哥两个孩子,小燕有一个妈妈全心全意照顾她一个人,小燕还是比我有福多了。”

小燕点点头:“就是,我妈妈全心全意地照顾我,我有福。来,妈妈,我慰劳慰劳你。”说着把剥好的两只虾,送到李桂香嘴边,“妈,你也尝尝,其实跟虾米皮是一个味道,就是这个肉多点。”

李桂香一来是有些不好意思,二来想让小燕尽量多吃一点,连连摆着脑袋避让:“你吃,你吃吧,我刚吃过饭不饿,啥也吃不下去。”

小燕硬将两只对虾塞进了李桂香的嘴里,李桂香也只好吃了。小燕吃了对虾,又吃了一个奶油小馒头,就不再吃了,聚精会神地埋头翻阅《十万个为什么》。李桂香把剩下的吃食收拾起来。司马达提醒她:“放冰箱里吧,别坏了。”话说出口才想起来,冰箱这种对大部分家庭来说不过是日常器具的装备,对李桂香家来说,却还是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

李桂香说:“没关系,放在厨房里,下面用水冰上,明天早上就吃了。”

司马达又坐了片刻,和李桂香聊了一阵上班以后感觉怎么样啊,最近身体好不好啊之类的家常话儿,看看时间不早,就告辞出来了。他万万想不到,好心办坏事仿佛是他跟李桂香娘儿俩之间删改不掉的剧情,今天他送来的这一餐饭,明天却害苦了李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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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时间车轱辘的心情极佳。局里围绕配新车而掀起的茶壶风波,以他大获全胜收场。坐上了崭新的奥迪,葫芦继续给他当车夫,看着那几位同僚酸溜溜却又不得不假装坦然的样儿,他心里乐滋滋的。然而,车轱辘并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莽汉,他深谙官场的人情世故,明白在这个时候他应该怎么做,所以,态度上他对其他同僚格外热情,格外亲切,格外谦虚,千方百计企图把自己不小心露出来的獠牙再深深掩藏起来。同僚们,尤其是卫骏、李有禄在这次争抢新车的斗争中踢到了石头上,暗地里揉着疼痛难忍的脚丫子,把车轱辘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表面上却也只能做出从来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样儿,照样跟车轱辘满面笑容地打哈哈。

车轱辘心情爽了,对工作也就格外卖力,整天坐了他那台崭新的奥迪东奔西跑,会同市、区两级老龄办的工作人员,整顿了铜山区那帮老赌棍,定立了铜山区老年活动中心精神文明建设公约,在老年活动室增设了更多适合老年人的娱乐项目,老年赌风很快被压制下去。今天,他驱车来到了殡葬管理科,拽着殡葬管理科科长跟他跑到远郊落实陵园改扩建计划。铜州市过去死人住的地方在市区南边的小山上,随着城市的疯狂扩张,活人开始跟死人抢占地盘,地产商的魔爪伸向了这座小山下面的城乡接合部。可是,由于小山上住着死人,在这里开盘的房子卖得并不好,于是,房地产商便软硬兼施让市政府赶走死人,给房地产商创造更加完善的发财空间。

现在的经济社会普遍形态是:市政府领导对投资商比对自己的亲爹还恭顺。任何一个市委、市政府的头头都明白,要拿政绩给上面看,还是要靠这些富商的财力,全市的老百姓都变成活雷锋,也比不上富商的投资给城市GDP增加一个百分点。房地产商抱怨死人碍了活人的财路,万鲁生吓得要命,怕人家撤资,在市长办公会上决然拍板,立即找一块地方重新修建陵园,把原来住在小山陵园里的死人统统赶走。赶走死人容易,死人不会到市政府门前集体上访,然而,给死人找块地方却很困难。原因很简单:哪的活人都不愿意跟死人做邻居,尤其是跟大批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死人为邻就更是一件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所以,市长万鲁生拍板容易,真正落实起来,就跟他拍的大部分板一样,并不像拍板本身那么简单。

车轱辘有了新轿车,便也有了新动力,在殡葬管理科科长的陪同下,驾着新车跑遍了铜州市的山山水水,终于在铜州市边缘的山区里找了一座山头。这里过去是华侨农场,改革开放后,华侨谁也不再安心守着穷山僻壤种地吃粮,大部分华侨都又跑到国外投亲靠友,在外国没有什么可靠关系的华侨也都纷纷进城做生意搞买卖,这个华侨农场就渐渐荒废了。这里偏远,又没有固定居民,想必在这里建陵园不会有活人反对。虽然偏远,但是又有一条现成的公路直达华侨农场,稍加整修完全可以通车。

“这块地方怎么样?”车轱辘兴冲冲中夹杂着几分得意地问科长。

“当然好了,山清水秀,人烟稀少,交通又方便,过去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地方呢。”

车轱辘半开玩笑地批评人家:“这就叫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亲口变革梨子,领导干部就是要做到四勤,脑勤腿勤手勤嘴勤,你一勤都没有,也不知道变革梨子,怎么能找到这块好地方。”

科长傻乎乎地问:“梨子怎么了?怎么变革?”

车轱辘哈哈大笑:“你呀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逗我玩?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名言,说俗了,就是你要想知道梨是什么味道,就要亲口尝一尝。”

科长恍然:“这么说我就懂了,不但我懂,我老婆都懂,到市场上买水果,也不光是梨,不管什么水果,想知道好吃不好吃,咬一口不就得了。”

车轱辘嘿嘿一笑,晃晃脑袋,钻进车里,坐到了司机旁边的位置上,葫芦连忙请示:“车局长今天动车不?”

车轱辘当着科长的面还要避嫌,摆摆手说:“不动不动。”

科长也爬上车,装疯卖傻地讨好车轱辘:“车局长,你这个人说话太深奥了,我在理解上真的有点跟不上点。你刚才说领导干部要有四勤,我没记住,再给我说一遍,哪四勤啊?”

车轱辘让他变着法儿吹捧得心里舒服,就不厌其烦地给他解释:“脑勤,就是要勤于学习,勤于思考,就像给陵园选址,你光瞎跑不行,得认真动脑筋想办法。既要认真总结选址失败的教训,又要能根据预选地址的要求和时代的进步来确定方针政策。过去失败主要就在于我们选的地方大部分附近都有居民,谁愿意整天看着烧死人的大烟筒冒黑烟,谁愿意邻居都是死人?所以啊,我们就要选那些没人的地方。过去老怕交通不便,现在是什么时代?是汽车时代,远点根本就没关系,大不了修一条路,所以啊,我们就到偏远的地区来找地方,思路对了,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腿勤,就是要经常深入基层,掌握了解第一手资料,就像我们这一次选的地方,光在地图上看能行吗?亲自跑到了,才能做到心中有数,心中有数了,啥事情就都好办了。手勤,就是很多工作要亲自动手去做,光发号施令是不行的……”

话说到这儿,科长的手机响了,科长请示车轱辘:“车局长,我接个电话。”

车轱辘正说到兴头上,让电话打断难免扫兴,可是也不能不让人家接电话,只好挥挥手:“你接,你接。”

殡葬科长接通电话,一开始应答就引起了车轱辘注意:来电话的是个女人。

科长:“谁啊,我正和车局长在外面呢。”

对方告诉科长,她是科里的小文,有急事要找科长。听到来电话的女人不过是殡葬管理科的办事员,车轱辘便也没多大兴趣了,可是那位小文随后告诉科长的事又引起了车轱辘的注意。叫小文的女办事员告诉科长,有两个人来找他,自称是市纪委的。一听到是市纪委的人找自己,科长连忙偷觑了车轱辘一眼,车轱辘坐在前座,其实他已经听到了,却假装正在关注道路两边的景色,竖直耳朵偷听科长的对话。纪委这种单位的人,无论找谁,都容易引起别人的关注,车轱辘也不例外。

科长:“他们找我干啥?”

小文:“他们没说,就说要找你。”

科长:“人呢?”

小文:“在会客室等着呢。”

科长:“我上午回不去了,要找让他们换个时间再来。”

挂断电话,科长估计车轱辘肯定已经听到了电话内容,便做出纳闷的样子说:“市纪委的找我干嘛?”

车轱辘说:“看你刚才说话的口气好像你没啥问题,不然不敢让人家换个时间再来。”

科长:“我能有啥问题?一个小科长,人家行贿也看不上我这样的。”

车轱辘开玩笑:“噢,你的意思是说,人家行贿专门看上我这样的?”

科长:“那也不会,车局长谁不知道,一身正气,清正廉洁,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啊。”

虽然明知他是在开玩笑逗闷子,车轱辘还是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