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认识你自己
[画外音]我们常常认为,最了解自己的当然是我们自己,但于丹教授却认为,最难认识的恰恰是我们自己,这是为什么呢?《庄子》里有许多寓言故事告诉我们,由于我们习惯于自以为是,常常把自己的主观愿望强加于客观事物,于是就会出现好心办坏事的现象。而我们又经常被社会中各种各样的外部评价所影响,而不能真正认知自己的内心,结果被所谓的潮流而左右,在纷繁的大千世界中,迷失了自己,我们怎样才能像庖丁解牛那样,正解全面地看清世界上的事物呢?我们怎样才能做到有自知之明?又怎样才能不受外部评价的影响,而正确地认知自己呢?
今天我们来说一个话题:认识你自己。其实这个命题是千古以来一个最难的命题,在西方的神话寓言体系里面,这被表述为著名的斯芬克斯之迷。狮身人面兽斯芬克斯每天都在问过往的行人一个问题,谁知道这种动物是什么,它在早晨的时候是四条腿,在中午的时候两条腿,在晚上的时候三条腿,那么这个腿不断在变化的动物是什么呢?过来的人答不上来就会被狮身人面像吃掉。那么后来年轻的俄狄浦斯在路过的时候,说出了最终的答案,他说这个动物就是人。那么斯芬克斯大叫了一声,就跑到悬崖跳下去了。
这个故事在说明什么呢?说明离我们最近的往往是最难认知的。我们在整个人成长的经验过程中,可以不断地认知天地万物,增长经验,但唯独难以认清我们自己。因为人生的变化呀,是在不经意之间,有太多阶段,比如说早晨,一个孩子当他匍匐着四肢爬行的时候,这是在生命成长之前,那么走到一定的阶段人可以站立起来了,在这个世界上开始有很多很多需要去积累的、需要去建立的、也有了很多内心的惶惑和游离,到了晚年的时候,我们所积累的那此财富、声誉、情感,一切一切负累于心苍老了生命,让我们日渐疲惫就要借助拐杖,又成为了三条腿。这样的一个历程中,哪一个阶段是我们最快乐的呢?哪一个阶段是我们对自己认识最清晰的呢?那一个阶段我们的心中是了无遗撼而充满了温暖富足之感呢?在这个过程中,中西文化体系在以不同的话题不断地追问着。在《庄子》整个这本书中,亦幻亦真,充满了这样的追问。庄子有时候说,自己梦到自己是一只大蝴蝶,但究竟是蝴蝶梦了自己,还是自己转而为蝴蝶,这是说不清楚的。
[画外音]庄子以庄周梦蝶的故事告诉我们,为什么认识自己最难,就是因为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到的事物就会完全不一样,如果我们仅仅站在自己的角度,以己之心,推断所有的事物,就会产生巨大的偏差,这也是使我们难以正确认识自己的第一个障碍。
有很多时候,我们人是以自己的标准去推断其它动物,有很多的规则是我们所不知道的。他说比如人要是在潮湿阴冷的地方睡觉,那你醒了以后轻则腰疼,重则是落下半身不遂了,然后他问你觉得泥鳅也是这样的吗?泥鳅住在那儿它就正好,你要让它住人的火炕,那没准就烤成鱼干了。庄子甚至说象丽姬、象毛嫱这都是人间的美女,我们形容美女往往有一个词叫沉鱼落雁之容,说看到她那些大雁就飞散了,鱼就由于羞愧就潜到水底去了。庄子说那些个雁也吓跑了,鱼也都惊逃了,他们真的就觉得这个美女就那么美吗?也许是他们认为丑陋而被吓跑的。所以这就是庄子在《齐物论》里面提出的观点,世界的一切以它自己的角度去观察,永远都有它自己的密码,这个密码是看不破的,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庄子告诉我们人最难认知的是自己的心。人最难解答的就是自己究竟是谁,你所想要的生活是什么,其它自己的心只有清楚了,才能够在这个世界上找到最基本的出发点,才能够去善待他人(于丹心语)。
我想一个不能真正认清自己的人,也不会真正认清他人,有的时候你的好意有可能会遭遇恶报,因为你在以自己方式强加于人。庄子讲了不止一个这样的故事。在《至乐篇》里他说,鲁国国君遇到了一只很大的海鸟,突然之间飞来了,国君觉得毕恭毕敬。
[配音]国君:这是我国最好听的音乐,好听吗?这些肉都是给你吃的,快吃吧;这是鲁国最好的酒,你喝吧,来,干一杯。
每天用这样的礼仪在供奉这个海鸟,而这个海鸟目光迷离,神色忧思,不吃一口肉,不喝一口酒,就这样抑郁寡欢,三天就死了。
[配音]国君:你为什么不吃呢?我什么都给你最好的了。
这是为什么呢?庄子的总结说这叫以人养养鸟,而不是以鸟养养鸟,是以人喜欢的那种礼仪对待它,而不是以它自己的心思在对等它,这样的事情在我们的生活里头还少吗?其实不要说对朋友对他人,就有很多人对自己深爱的孩子是不是在这样养育着呢?
[画外音]庄子的寓言故事告诉我们,世间的一世事物,都应该顺其自然,而不能自以为是的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有时候我们常常会强掉自己的好心,却违背了自然的客观规律,就是我们对自己都没有认识清楚,又如何能认清客观的事物呢?
其实原来小的时候,中国传统养孩子有一种方式就是打蜡烛包,说孩子的腿要长得直,生下来就用小被子把这孩子紧紧紧紧地给裹起来,而且怕孩子总是在吸手指,怕那个小手吸起泡来,或者咬破,就给孩子带纱布的小手套,打蜡烛包。但是按照今天最科学的这种抚育科学来讲,孩子的手就是他的第二大脑,如果你包住他的手,固然他不会抠破自己的脸,他也不会咬破自己的手,但是他的认知神经从一开始就是受局限的。所以现在医院里面宁可提倡经常看着孩子,给他剪指甲,也一定不要束缚他,而且这个蜡烛包现在也都散开了。这些从科学上来讲,已经可以解决,但是我们想想有多少家长在孩子一生的成长中,给他打了一个精神蜡烛包,总在以成人的世界标准,告诉他,你的腿要想长得直,就必须绑起来,你以后要想出名,要想在社会上建功立业,你从三岁必须弹钢琴,你从四岁必须学美术,你从五岁必须跳芭蕾,如果不这样的话,你六岁上小学,你有什么去跟别人抗衡,而六岁一上学,你必须比别人多报一个奥数班,这样的话你才能像我们这样在社会上竞争,你才能够读了大学,进入成人世界,这样的一种竞技规则。而这些方式是不是给海鸟摆上酒肉的一种方法吗?
其实庄子的寓言有多少是作为今天的镜子,我们对自己最亲爱的孩子有时候都不是以他的方式在养育他,都不是以他的快乐时光去还给他,而是用一种成人的标准去进行剥夺,那么这种好意有的时候可能会导致出乎意料的恶果,这种恶果就象庄子在《应帝王》里面写的一个寓言。他说南海之地叫做倐,北海之地叫做忽,这也象他写的南冥北冥一样非常辽阔,非常遥远这样两个地方,他们要是想会面的话,经常在中央这个地方大家相会,中间的这个帝王名字叫浑沌。什么叫浑沌呀,就是长成了一个蒙昧未开的大肉球。浑沌就老迎来送往,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倐跟忽,倐与浑就看着这个浑沌,他们觉得心里很内疚,觉得他什么人间的至乐,都享受不了,所以倐与忽谋报浑沌,两个人为了报恩,就在一起谋划,说人皆有七窍,有了七窍,可以吃,可以喝,可以听,可以看,人间的喜怒悲欢,声色美丽,都可以入得眼目,那么说浑沌没有,怎么办?我们给他凿开吧。整整凿了七天,结果是什么呢?是七日七窍成,而浑沌死,真正凿开的时候浑沌就失去了他的本真,他之所以可以活着,就是因为他的“浑沌”之态,他可以去综观天地,等你把各窍给他分开的时候,他已经远离了他的生命本体。其实这个寓言仅仅是一个寓言吗?所谓人的社会化,就是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被社会凿开了我们一窍又一窍,凿到最后呢,我们变成了一个社会标准下的成功人士,但是离我们的赤子之心、“浑沌”之态又有多远呢?(不要因为世俗的标准,而远离了自己的赤子之心。于丹心语)
我们很少在内心追问这个命题,因为我们离自己已经太远了,很多物理的属性,我们一眼看去可以一目了然,但对我们自己终究看不清。人世间很多事情效率是出在它的科学上的,也就是说用一种准确的方式迎合物性去做,这就是最高的效率,而不要违逆它,用人为的想象去判断,去处理去强加于人,其实庄子讲的这些寓言,真的离我们很远吗?我们听的真正就是一些故事吗?有很多故事可能离我们很近很近。我也曾经看到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有一只小鹰,它从小就是跟鸡群长大的,主人把它放到鸡群里头从小一起给它养大了,它一直就认为自己是一只鸡,所以主人真正要放这只鹰的时候,怎么打,怎么骂,怎么给它吃的,诱惑它都不行,它就认为自己是鸡飞不起来,最后这个主人太失望了,他说我白养了一只雏鹰,一点用处都没有了,我把它扔了吧。把这只鹰带到了悬崖边,象一只鸡崽一样一撒手,垂直向悬崖底下掉下去。
[画外音]掉下悬崖的雏鹰,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命运?一只和鸡一起长大的小鹰还能不能恢复它雄鹰的本性?而这样的一个故事,又给我们揭示了什么样的人生道理呢?
就在坠落的过程中,这只鹰扑棱扑棱翅膀,在没有坠地的时候,突然飞起来了,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就在悬崖坠落这样的一个高空的落差中,它的天性被恢复了,因为它知道它的翅膀是有用的,而过去你养育它的过程中,一直把它和鸡群喂在一起,没有用过它的翅膀,其实我们有多少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一定有某种潜能从来没有被开发出来(于丹心语)。
也就是说你从来没有遇到一个你真正热爱的职业,让你用心去做,而不是用脑子去谋生,你没有在这个职业中,获得过被激发的乐趣,你没有享受被提升的快乐,所以有一些技能永远地会被遮蔽了。也比如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些爱情,如果不遇到他真正所爱的那个人,这个人爱情的力量一生可能是被遮蔽的,尽管他和其他人有家庭,生儿育女,过着寻常人眼中的一生,但是他的生命没有燃烧过,因为他没有遇对那个人。
其实我们想一想,每一个是耶非耶,蝶耶庄耶,这一生的大寓言我们曾经多少次错失过自己,这是我们需要不断问自己的一个命题,我们真正找到了被开发的那个机会吗?那么怎么样去找到那个机会呢?庄子又教给我们一种认识你自己的能力,总结成两个字,叫做“心斋”。用心的斋戒,去真正反躬内省,看看你自己,这个话庄子是假托了孔子的一段话。说孔子的学生颜回跟他讲我想出去做事,我要去魏国,阻止暴虐的国君,他老师特别不屑一顾,说你别去了,像你去了以后,那么暴虐的一个人,你劝不好他,反而就被他给杀了。颜回说那我总要出去做事,老师说你现在还太毛臊,你还没有看清自己,你出去做什么事都会一事无成的,你先自己去斋戒吧。颜回就问他老师,说我们家可穷了,我已经长年没有吃到过肉了,我一直就过这苦日子,这算不算就是斋戒啊?老师就笑了,说这不算斋戒,不是指外在祭祀上的斋戒,而是心的斋戒。那颜回说什么是心的斋戒,孔子告诉他: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是听之以气。(《庄子"人间世》)用你的气息去进行一切的感受,回归到心里,得到自我的确认,这就是心斋。这段话虽然假托于孔子,但是是出自《庄子》。那么在庄子《人间世》里面,他写的这段话是告诉我们每个人一种认识自己的方式。其实我们每一个人的眼睛有向外和向内观看的两种能力,向外可以去发现一个无比辽阔的世界,向内可以去发现一个无比深邃的内心,可以说外在的世界有多大,内心的深度就有多深,这个是完全成正比的。可惜我们这一生,一直用于外在的发现,而从来看不见自己的心到底是什么愿望。
在很多时候,是由于我们成长的过程中,有太多太多被人安排好的事情,比如说从小的读书,长大的职业,以后的家庭,有太多事情由于被安排好,所以没有自己的追逐,没有尝试,甚至没有挫折,所以就无法真正确认内心的愿望。有这样一个故事,说有一个叫渔王的人,这个人在捕鱼上技能太强了,它在方圆几千里内,被称为是一个渔王,甚至是渔神。他自己有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从小跟从他出海,但是这三个孩子捕鱼的技能在一般人之下,更不用说比上他的父亲。所以他父亲特别沮丧,说为什么三个孩子为什么一个都不如我呢?后来有一位哲人去点拨他。他问这个渔王:他说你这三个孩子开始从事捕鱼是什么时候?他父亲说特别早,他们从小就在船上长大的,他们没有离开过渔船。然后又问他,说你这个孩子学习技艺都是跟你学的吗?渔王说从小我手把手地教他们,一丁点闪失都没有,我总是把我最高的决窍毫不保留地教给每一个儿子。然后这个人问了第三个问题,说那他们捕鱼的实践都在哪里?渔王说当然在我的船上,因为有我给他们把关,他们不可能有闪失,我总告诉他们哪种征兆会有大鱼,怎么样起网会有最好的收获。问完这三个问题,这位哲人就告诉他,你三个孩子的悲哀就在于他们的一切都被你安排好了,他们一生得到了你的经验,但他们一生缺少的是捕鱼的教训,而且说由于他们没有离开过你出去实习,他们并不知道由他们的坎坷和教训所总结出来的经验是什么,他们手里拿到的是你一生由教训总结出来的经验,但对他们来讲,就是一些平庸的教条。其实这个故事,也适用于每个人的心。我们得到的那些间接经验,真的都是宝贵的吗?在今天我们老有一句话,说人生要少走弯路,其实某种意义上讲,人生没有弯路可言,如果你不走过那一段,怎么能抵达到现在,如果不站在现在,你怎么回过头去,说那是弯路呢?其实每一条路都是你必须要用自己的脚步去丈量的(于丹心语),而在这个过程中,让我们发现自己,并且得到了确认。
庄子始终保持着对自我清醒的审视,从物理意义上人生的状态到精神意义上人生的境界,他始终保有清醒的关照,也就是说一个人要在自己的形骸之外,保持一双灵魂的眼睛,这件事情没有别人可以做,尽管永远有人在提醒你的得与失,你的对与错,但是我们往往在他人过多的言论中,盲从于人而迷失自己的心。如果保持有这样一双灵魂的眼睛,始终审视自己,那么才可以做到宠辱不惊,把握住内心真正的愿望。
在庄子的《养生主》里面,有一个大家很熟悉的故事,叫做庖丁解牛。我们权且把自己的生命看作是庖丁手中的那头牛,我们今天真正解得开吗?庖丁是怎么解牛的呢?这样一个优秀的庖丁,他在君王面前的表演。在表演的时候,他的手臂抵着,膝盖倚着,人整个动作象舞蹈一样解剖一头牛。整个这个过程中,觉得他下刀姿势,他的节奏,合乎古代的很多乐章,既合桑林之舞,又合经首之乐,这简直就是一场表演,就是一个行为艺术,而且他拿着的那个刀呢,是能够叮当响着,完全合着乐章的节拍,表现得非常从容漂亮,那头牛稀里哗啦解开了以后,如一摊泥委地,骨骼清晰,牛肉全都剥下去了。那么看的人必然大惊,说你为什么可以做到这样呢?庖丁的解释,他说,臣之所好者,在乎道也,而进乎技矣《庄子"养生主》。他说人如果有一个更高明的眼睛,我们能够从道上去推导,而不仅仅依凭技巧的话,三年之后我就不见全牛了,在我的眼中,就是它的骨骼了,是透过厚厚的牛皮和牛毛,我能够看到骨骼肌理的走向,这个时候我就可以用刀子准确地进入它骨骼的缝隙,而不再去硬碰,这样的话我就获得了一种效率,我就可以让它在我游刃有余的过程中,如泥委地。所以这个庖丁说,庖丁跟庖丁是不一样的,大家都是屠夫,但是你看:良庖岁更其刀,割也;族庖月更其刀,折也《庄子"养生主》。一个优秀的屠夫,他一整年才换一把刀子,因为他是在那儿割肉,他是在骨骼之间,顶多是斩断筋,他所遇到的都是柔软的东西,而族庖月更其刀,是折也。他说技术不高的屠夫,一个月就得换一把新刀,为什么,因为他在那儿砍骨头呢,如果老砍骨头,这刀自然就会坏了。这个庖丁非常骄傲地说,而我这把刀用了19年,还像新的一样。是为什么呢?他自己说了一句很有奥妙的话,叫做以无厚入有间,他说我的刀本身就是薄的,并不厚,而骨骼之间是有缝隙的,我用不厚的刀准确地进入了缝隙,我又怎么会磨损呢?所以整整19年拿在手中的一把刀,还像新的一样。
我们把这个故事用在今天的生活中,如果我们人人做成这样一个庖丁,让我们的灵魂上有这样的一把可以永远锋利的刀子,让我们迷失在大千世界中的生活轨迹变成一头整牛,让我们总能看到那些缝隙,能够准确地解清它,而不必说去砍骨头,去背负担,大家不必是每天在唉声叹气中做出一副悲壮的姿态,让人生陨落很多价值,那么我们获得的会是人生的效率。
[画外音]像庖丁解牛那样,正确全面认清世界上的事物,是我们能够清楚地认识自己的又一个重要条件,但是于丹教授认为,正确地认识自己最重要的,是需要我们能够有自知之明,那么我们怎么做才能够做到有自知之明,而怎样才能不受外部评价的影响,正确地认知自己的能力呢?
庄子告诉我们,只要你心中有大境界,你才能够看清超越行为内心真正的质地,也就是说真正内心里面的这种大道、大言、大仁、大廉、大勇,一切一切都是内敛于心而不张扬。这种内敛于心被庄子说成叫做“天府”,一个人的心要象天府一样含住天地万物,而天府里有什么呢?还有两个字叫“葆光”,他说这个葆光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你内心保全一种大的光明,这种光明它是在天地万物都变化,比如说大海都上涨的时候,它水位也不上升,而大家都从这儿舀水,它的水位也不下降,你不知道它源头是哪里,但是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普照万物,这是一种内心的光芒。也就是说从认识你自己到发现倾听你自己,到涵养孕育你自己,这是一个历程。每一个人都拥有一个天府,可以有一种葆光的能力,到这个时候,人就不以外在的事功,来论自己的能力了。
大家都知道有名医扁鹊,华佗扁鹊是作为中国名医的代称,但是有一次魏王问扁鹊,说我听说你们家兄弟三人,都擅长医术,你跟我说说你们三个人中,谁的医术最高明啊。扁鹊老老实实地说,我大哥医术是最高的,我二哥其次,我们三个人中,我的医术最差。魏王说那为什么你天下闻名,而他们俩默默无闻呢?扁鹊说因为我大哥给人治病总能够做到防患于未然,这个人病都没显出征兆呢,他手到病除把病根给铲了,这个人就像没得病一样,所以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真正在给病人去除预先的病;那么他说我二哥呢,能治的病是在病兆初起之时,刚刚开始,他用医用药,就把病给压下去了。所以大家总认为他能治的是小病,不知道这个病如果酝酿下去,那就是要命的大病,所以他能治小病的名声,就流传于乡里,他说我为什么说我的技术最差呢?是因为我只能在人已经生命垂危的时候再出手,我能做的就是给人破脓血、动手术、敷药,看起来血淋淋这些事,都是我去做了,结果一做就起死回生,所以我的名声就传遍天下。但你其实看看我们这三个人的阶段,防患于未然者最高,但天下不称名;病初起而手到病除,被人认为是治小病,名传乡里;到人生命垂委这时候才挽救人,怎么挽救他都有后遗症,这人都受损了,但是我却名传天下。这个道理告诉我们什么呢?就是世俗的评判标准,未必真能评价一个人的质量,我们对于自己的评估,只有内心能做出准确的回答(于丹心语)。
中国民间是有这样的说法,说有一家主人带着一个小猴和一个小驴在一起生活,这个小猴就很机灵,它就总在房上跳来跳去,那个主人就见了人就夸,说我的小猴太聪明了,后来小驴看它老受表扬,自己也很费劲,有一天终于踩着柴垛艰难地上了屋顶,结果一上屋顶就把主人的瓦给踩破了,结果被主人给拖下来暴打一顿,这个小驴一直就想我终于做了小猴的事情,为什么它要受表扬,而我要挨打呢?这是为什么呢?其实这样的境遇,发生在很多很多人的身上,就是我们过分地仿效了他人的行为,我们刻意强调了社会通行的标准,所谓的时尚,所谓的流行,是有一种潮流趋势,让我们迷失自己的心,而趋同于统一的标准,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庄子一直在提醒我们,怎么样可以不流于俗呢?首先认清你内心的愿望,你真正在以你自己生命的方式善你自己吗?
在今天可以说在一个媒介充分发达的时代里,流行的标准是很可怕的,流行是一种势力,这就像每一个人都会受广告的干扰,去决定自己购物的方向,流行是一种洗脑,流行可以告诉你,它未必是好的,但是你必须要从众,我们往往有一个概念的混同,认为流行就是时尚,但其实时尚有的时候,是少数人的一种趣味,而流行有时候就象流感一样,它只标志着一种数量,并不代表品质上的高级。
在今天的这个时代,也许比庄子的时代,也许更需要这样的火眼金睛,更需要内视反省,更需要摆脱外在的标准,而评价自己的能力,和评价他人的能力,只有确立了这一切,以自己的清明理性,再去善待他人,善待朋友,善待子女,才能够做到不强加而真正尊重。对于每一个人的价值取向,对每一个年龄的生活方式以他本来的样子,去让他发挥到最好。只有回答了自己是谁,第二个问题才能回答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第三个问题才能回答如何以自己的方式去尊敬他人,去协调社会。我想在整个《庄子》一个又一个环环相生的寓言中,如果我们综观起来,站在当下,会解读其中的奥秘。我们都会有一双灵魂的眼睛,都会有一把庖丁的利刃,我们能够看破世间的是是非非,最终获得一份清明的理性,而完成自己独一无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