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花袭人因贫卖女 贾佩荃联谱认兄
小钰听是太太唤他,就忙到上房来。只见一个三十上下年纪的俏女人,同着一个十四五岁的俊秀女孩儿站在太太旁边,见小钰进来,就一齐跪下磕头,又打足全请了安。王夫人说:“这是当年伺候你父亲的丫头,名叫袭人,嫁给戏旦蒋琪官,生这个女儿。如今琪官痨病死了,家里艰难,要把这女儿卖在我府里,特叫你来瞧瞧,要他不要?”李纨笑道:“这样俊人儿,再十个也不嫌多,怎么不要?”小钰问:“多少身价?”
袭人说:“凭二爷赏就是,那里敢论价。”小钰就叫香玉去兑了一千银子,同他母亲去写了一张身契,留在怡红内房伺候。
太太、奶奶又各赏了袭人几两银子,留他吃了酒饭回去。
到了晚上,这夜轮该娟娟、跹跹、春苕、芳夷值班,上了炕就叫那新来的丫头陪睡。谁知摸了一摸,竟是没有前窍的。
便叫拿火来。娟娟把蜡烛一照,只有后面一个窟窿,比别人的略开阔些,前面是光光的。众人都笑道:“奇怪,你难道不溺小便的?”他红着脸回说:“外面是总共一窍,里边却分个前后两处的。”春苕笑道:“是了,他父亲是做戏旦的,自然用着后窍;母亲是用前窍的。如今合成一孔,南北两便。二爷好运气,买了一个丫头,却带了一个兔子来哩。咱们把炕幔放下,由着二爷上前落后,一箭双雕罢。”不一会,内外房都睡静了,只听得这丫头哭着求告道:“二爷开恩饶了罢!往前还疼得略差些,往后更疼得受不住了。”小钰笑道:“我替你取个名,就叫做双双,派你明儿在外房该班罢。”一面叫芳荑上炕去换了他下来。可怜路也走不动,捱墙摸壁,挣到外房,和一个丫头同睡了。众人都来瞧他那话儿,笑道:“果然奇怪,又不是石女,又不是二雄人,不知将来会受胎不会?”芳荑问小钰道:“他一而二,二而一,好不便当,怎又叫他该外班呢?”小钰笑道:“到底是各样的,自然是分门别户的才妥当。”到了第二天早晨,传将开去,连上房通知道了。传灯在西庵闻知这事,便说:“这是母亲造下的薛,才有这恶报。当年袭人姐在太太跟前耸了许多闲话,害黛姑娘气病死了。如今生这样形体不全的女儿,叫人三三两两的笑话。”淡如和瑞香听见了,就同到怡红,硬硬捉住他,脱下裤子细细瞧了一回,笑个不祝瑞香就仿着骚体做了一首歌儿,道:彼婵媛兮,邯郸倡。采葑菲兮,聿乖常。窍孤生兮,淆溷阴阳。父风母气兮,二而一。前涂兮,后径仄。荃荒芴其安适从兮,歧路徘徊。雨翻云覆兮,巫之台,骋北辔兮,俄南猿。
形劳劳兮,中烦冤。既干进而务入兮,羌错趾于中道。蛟将愉兮天君,夫告余以不好。体不备兮,恩易绝。敛余股兮,曳余。屏闲房兮,赠余。蹇谁留兮,彷徨。怨公子兮,泪浪浪。
金荃、盈盈本很通文理的,瞧了笑道:“题目本新,这歌儿恰做得离奇光怪得很。”小钰也笑道:“瑞妹妹,你病刚好了些,又来造这些口头孽。恐怕太乖巧了,养不大呢!”
帘外岫烟接口问道:“那个造什么口孽?”众人瞧见岫烟,忙站起身,说道:“先生不很到园里的,今儿想是也要来瞧瞧独窍丫头了。”岫烟说:“那有这闲工夫瞧那样怪东西?
我来和钰二爷商量一件事,想发个小财儿。”小钰道:“请先生讲来,怎样的发财?”岫烟道:“说起话长。本京有个姓贾的,名中虚。却不是贵华宗,家财有几百万,单生一女小名佩荃,今年十四岁了。长得异样标致,且会咏诗作赋,兼善吹弹。
前儿同他母亲在陶然亭游玩,碰着了万岁爷的哥哥六王爷,羡慕得很,就人上央人去做媒,要娶他做二房夫人。那贾家夫妇把这女儿爱同活宝,那肯舍给这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做妾?执意回覆。谁知六王爷着了魔,眠思梦想,决要娶他。就差个极恶的家人,姓牛行十,找着一个姓苟的有名凶棍,叫做苟计把,因他会想恶计,把持官府,欺侮平民,才起这个混名的。牛、苟两个贪着王爷的重赏,强做硬媒,拿了三千银子,一百匹绸段,几十件首饰,撩在贾家。订了吉日,定要娶他女儿进府。
那贾中虚虽是大富不过,捐个五吕虚衔,如何抵敌得王爷的声势?昨晚托人来央我家薛二爷,要他来求着府上认做本家,情愿送薛二爷三千银子做谢仪。因此,薛二爷叫我来向钰二爷求个情,若肯认是本家侄女,就好退他聘物,救全了这俊俏姑娘。
不但我夫妻借你的光,发发财;连这女姑娘并他父母,都是感激的,另有重谢。”小钰说:“既是才貌双全的小姑娘,如何肯配给这麻脸白须的老狗头?听了都叫人生气的!我却不要他的重谢,也不要做侄女,只要这姑娘亲到我府里来面求,若果真是个绝色,我就认他做妹妹,包管那老狗头不敢胡闹。先生尽管收了他的谢礼,拣个日子同他进园来。”岫烟喜欢道:“就是明儿个,我同他来罢。”小钰道:“很好。但须要先生面告过太太、奶奶,才好放心办事。别又叫上房知道,说我鬼鬼祟祟的,引诱人家闺女。”岫烟说:“这是积阴功的事,太太、奶奶决然肯的。我这会子就去告知了,明儿先到上房见过,才领到园里来。”小钰得意洋洋,送了岫烟去后,早早用了晚饭,就上炕睡了。
第二日天才明,就起来梳洗,吩咐预备上等酒席伺候,又差了几个宫女、丫头往上房探听消息。自己蹁进走出,等得十分焦闷。直到太阳大高了,宫梅来报道:“果然怪俊的一位姑娘,嘴口又活脱,太太、奶奶都爱他得很。留他在上房吃茶、点心,谅来吃完了就出园来的。”小钰问:“大模儿像那个?”
宫梅道:“比白小姐还要袅娜些,却又斯文,又稳重,有笑有说,和气不过。”小钰听了,双脚乱跳,就像疯了一般。忙叫传话出去,差文武两巡捕,拿枝令箭,立提牛十、苟计把到府。并请了六亲王来有话面说。
随后接连的报来,说他真似天仙一般的相貌,忽又传说同了薛二奶奶到园里来了。小钰忙忙迎接进怡红院来,佩荃跪下拜见。小钰双手抱住,让他坐下,却忘了让岫烟坐。岫烟会意,便说:“你二人慢慢叙谈,我有事先去了。”小钰才觉得岫烟也在跟前,忙说:“先生慢些去,瞧我办明白了这头姻事,好去回覆薛二叔呢。”话未说完,宅门婆子传进话来,说:“六王爷来了,要求见二爷。”小钰就同了岫烟、佩荃出到院门口,众姐妹闻知有客,也都来了。打伙儿到东边内会客厅后轩,各坐在玻璃屏内。小钰出到屏外,盘腿儿坐在炕上,叫请六亲王进来,下面站了几十名太监,廓下也是几十个太监,看王爷进来就把门帘揭起。小钰直等他跨进门槛,才慢慢站起身,往前拉拉手,六王爷却深深打了一足全。小钰只做个势儿回礼,让他炕上对面坐下。小钰恼着脸问太监道:“这两个王巴蛋拿到了没有?”六五爷站起身来回说:“这两个狗奴才,借我的名色在外招摇撞骗,无所不为。我有了些年纪,一向失于觉察,前儿才知道了。各重打了一百马鞭,锁在空屋里,还要细细拷讯。
谁知昨夜三更,断锁脱逃。现在四路查拿,待拿到了,立即送到台下领罪。”小钰哈哈冷笑道:“我贾家虽然穷苦寒贱,也还不到卖女儿做妾的地步。怎么差了凶奴恶棍硬送聘物,要强娶良家闺女?这件事必得面奏圣上,请旨定夺呢。”六亲王慌忙打了一足全,说声:“王爷息怒!这硬送聘金、聘礼的话,毫无影响。总是这两个狗奴才信口胡说,我全不得知。方才府上巡捕官说了,我才知道。其实并无此事,求王爷开恩详察。”
小钰问:“到底把三千银子并绸缎首饰送到贾中虚家里,是有的,没有的?”亲王说:“实实没有的事,千岁爷是出将入相上等的聪明圣人,想想人家对亲,焉有个不打听打听门户,不等不允许回音,就冒冒失失硬送聘礼的?天下谅来没有这等糊涂混账的东西。况我这样年纪,有妻有妾,多子多孙,还要聘什么侧室呢?求千岁爷别听了那些旁人的胡话。”小钰听了,便掉过口来道:“据这么讲,竟是全无影响的了。也罢,王爷请回,待上紧拿住了这牛的、狗鸡巴两个,严刑拷讯出真情来,再办罢。”六亲王又打了个足全,说声:“谢千岁恩典”才退出外去。小钰送到门槛边,站住身,拱拱手道:“请了,恕不远送。”
小钰回身走进屏后,笑道:“造化,这老狗才也还懂窍,只当认罚了几千银子,求个安静。如今先生把他那送来的聘金、聘礼收来,做了谢礼,不必妹妹家拿出钱来了。”彤霞道:“你是异姓王,他是个亲王,怎反这样怕你?”小钰说:“什么话?我替皇上家出过力,有大功,现掌朝纲。他不过恃着宗亲,并无尺寸功劳,享受富贵,还敢这般混闹?若是奏明圣上,这王爵就有些不稳了,怎么不怕?”佩荃再三道谢。岫烟也道了谢,就回家去了。
小钰同了众人回到怡红,坐席吃喝猜拳行令,十分快活。
佩荃几番站起身要辞回家去,小钰道:“妹妹,你也太薄情了,你瞧这老东西,漆黑的麻脸,雪白的须发,耸着肩膀,驼着背,年纪好做你的祖公公,就配做正妻,还是屈杀的。何况要讨去做小?如今我替你解释了这恶姻缘,还要替你做媒对个好妹夫,你却不理我了,只想回家,难道多住不得几天的?”碧箫说:“妹妹我也爱你得很,竟到我那边去同住几天罢。”小钰说:“闻蛩馆太远,来往不便。不如在凌波垞和玉姐姐同住最妥。”
就中女:“快去取副铺盖,铺的白小姐炕上,晚间好同睡做伴。”要知道小钰派他在玉卿房里,原为进出便易,已是有心的了。佩荃却不懂得,不便推辞,就依允了。定更后,席散了,各人回院。
小钰那里丢得开?悄悄叫宫梅提了个小灯,跟着到凌波垞来,见玉卿在炕上换睡鞋,佩荃恰好坐在便桶上。小钰乘着酒兴,连忙拿了一张手纸赶过去,说:“妹妹,我替你揩。”佩荃着了慌,连溺也没有撒完,忙提着裤站了起来。小钰的手已经搭在他粉嫩溜滑屁股上,再也不肯伸回去了。佩荃羞得脸红,叫声:“好哥哥。别这么闹,放开手罢。成什么相儿?”小钰又哺了他一个嘴,才放了他。回身抱住玉卿,道:“姐姐你二月十六日就要动身回南,今儿已是十三日了,算来只有三晚祝今夜我和你同睡,也好替你饯行。”玉卿因婉淑拣定日子,叫他和小翠坐船回南,正想要和小钰叙叙别。无奈碍着佩荃的眼,假意啐道:“你怎的囔糊涂了?来这里混闹!再敢这么,我即刻去告诉你家奶奶。”小钰笑嘻嘻,也不答他的话,叫宫梅拴上房门,硬替他脱衣服。玉卿这时候又不好变脸,又不便当着生客干那私事,真是心不自主。佩荃叫丫头:“开开门,我到别个房里去睡罢。”小钰忙叫宫梅拦住了门,不许开。说道:“妹妹,你只管睡你的觉,我们干我们的事。你别管我们。”
宫梅是爱顽皮的,那肯放他出去?别的丫头听了小钰的话,也都不敢开门。佩荃正在张皇,见那玉卿的上下衣服都已脱光,小钰就放他在被里,自己也忙忙脱衣。玉卿想想,谅来逃不脱的。便叫丫头快吹灭了灯。丫头果然把房里的灯通吹灭了。
佩荃只得和衣钻在自己的被里,虽是各副的铺盖,却同在一炕,离不很远。假装睡着,听他们窸窸窣窣闹将起来。渐渐听见唼咂水声,又听见嘻微笑,哝哝私语。听得动了情,不知不觉,裤裆里也流出涎水来了。这夜月色大明,因为忙忙吹灯,窗上屉板不曾推上,月照窗纱,十分明亮。佩荃偷眼瞧瞧,只见二人叠做一堆,嘴接着嘴,锦被乱动,真是一幅活春宫图。
凭你铁石人,心里也有些按捺不住了。到底不知佩荃怎样?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