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最后的交集 霍姆斯

一八九五年秋天,霍姆斯在费城因谋杀本杰明·F·皮特泽尔的罪名接受了审讯。地方检察官乔治·格雷厄姆从辛辛那提、印第安纳波利斯、欧文顿、底特律、多伦多、波士顿、伯灵顿及沃斯堡共召集了三十五位证人到费城,但是他们都没有被传唤到法庭上作证。法官规定格雷厄姆只能提交与皮特泽尔的谋杀案直接相关的证据,因此化名霍姆斯医生的赫尔曼·W·马盖特犯下的多件谋杀案的历史记录中,少了一系列详尽的细节。

格雷厄姆还将霍姆斯从本杰明·皮特泽尔尸体上割除的疣,以及一个装着皮特泽尔头盖骨的木盒子带上了法庭。审讯中出现了许多可怕的证词,包括尸体的腐烂情况、体液及氯仿的作用等。“他的嘴里流出了一种红色的液体,”威廉·斯科特医生作证说,“如果在腹部或者胸部施加压力,就会使这种液体流得更快……”他曾陪同警察一起前去发现皮特泽尔尸体的房间。

在听完斯科特医生一段极为可怕的证词之后,霍姆斯站起来说:“我想请求暂时休庭,这样才有充分的时间吃午餐。”

审讯中出现了一些极为悲伤的时刻,特别是当皮特泽尔太太出现在证人席上时。她穿着一件黑裙子,戴着一顶黑帽子,披着一件黑披肩,看起来苍白而哀伤。她经常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将头埋在手掌中。格雷厄姆向她展示了爱丽丝和内莉的信件,并请她辨认笔迹,这令她十分震惊。她崩溃了。霍姆斯一直面无表情。“他的脸上显示出极为冷漠的神情,”《费城公众纪录报》的一位记者说,“他记着笔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仿佛他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写一封商务信函。”

格雷厄姆问皮特泽尔太太在一八九四年霍姆斯将孩子们带走后,是否见到过他们。她回答的声音轻得几乎让人听不见:“我在多伦多的停尸房见到了孩子们,他们一个挨一个躺在一起。”

旁听席上的男士和女士们纷纷掏出了手帕,仿佛法庭里突然下了一场雪。

格雷厄姆称霍姆斯为“世间最危险的男人”。陪审团判他有罪,法官对他判处绞刑。霍姆斯的律师对该判决提出上诉,但是失败了。

在霍姆斯等待处决的过程中,他准备了一份长长的供词,这是他的第三份供词。他承认自己杀死了二十七人。和前面两份供词一样,这一份也混合着真相和谎言。有些他声称谋杀了的人其实还活着。他究竟杀了多少人成了永远的谜团。但至少有九个人是确定的:朱莉娅·康纳、珀尔·康纳、艾米琳·西格兰德、威廉姆斯姐妹、皮特泽尔及他的孩子们。所有人都认为他还杀了更多的人。有人甚至估计他杀死的人的数量高达两百,但这种夸张的推测即使是对于他这种嗜血狂魔而言也太多了。盖尔侦探认为,如果平克顿侦探所没有追上霍姆斯,并且没有在波士顿将他逮捕,他会将皮特泽尔家的其他成员都杀掉。“毫无疑问,他已经计划好谋杀皮特泽尔太太、黛丝和宝宝沃顿了。”

霍姆斯自己的供词中也有很明显的撒谎痕迹,或者至少是深度的自欺欺人,他写道:“我确信,自从我入狱以来,我之前的外貌和体型都不幸地有了可怕的转变……我的头和脸开始逐渐拉长。我深信自己开始变得像一个恶魔——这样的外形转变已经基本完成。”

不过,他对杀死爱丽丝和内莉的描述却是真实的。他说,他将女孩们塞到了一个大箱子里,在箱子顶部开了一个豁口。“我把她们留在那儿,等到我回来以后可以从容地杀死她们。下午五点,我从邻居那儿借来一把铲子,还去皮特泽尔太太的旅馆看了她。然后我返回自己的旅馆,吃完晚饭,在七点再次返回囚禁孩子们的房子,把煤气灌到箱子里,结束了她们的生命。然后我打开箱子,开始观察她们乌青而变形的小脸蛋,最后,我在房子的地下室里为她们挖了浅浅的坟墓。”

他谈到了皮特泽尔:“从我们认识的那一刻起,我就打算杀了他,即便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有家庭,并且后来会为我的嗜血欲望提供额外的受害者。”

由于担心自己遭到处决后会有人偷走尸体,霍姆斯向他的律师们交代了后事。他拒绝尸体解剖。他的律师们拒绝了一起以五千美元交换他尸体的请求。费城的威斯达研究所想要他的大脑,这个请求也被律师们拒绝了,这令管理着威斯达研究所有名的医学标本的弥尔顿·格里曼感到非常遗憾。“这个男人不仅仅是一个冲动行事的罪犯,”格里曼说,“他还是一个研究犯罪、规划自己事业的人。他的大脑或许会为科学提供宝贵的帮助。”

一八九六年五月七日上午,再过几分钟就到十点了。吃过有煮鸡蛋、干面包片和咖啡的早餐后,霍姆斯被押送到了摩亚门森监狱的刑场。这个时刻对看守他的狱警而言十分艰难,因为他们喜欢霍姆斯。他们知道他杀了人,但他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杀手。一位名为理查德森的副主管在准备套索的时候看起来十分紧张。霍姆斯转向他,微笑着说:“不用急,伙计。”十点十三分,理查德森拉开了活门,霍姆斯被绞死了。

根据霍姆斯的指示,一位名为约翰·J·欧诺克的殡仪人员雇了工人在一副棺材里灌上水泥,然后将霍姆斯的尸体放进去,在上面浇灌了更多的水泥。他们将他往南边运送,穿过乡间送到了圣十字公墓,这是一处天主教的墓地,位于费城南部的特拉华郡。他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这副棺材运到了墓地的中央墓室里,那儿有两名平克顿的侦探彻夜守卫。他们轮流在一个松木棺材里休息。第二天,工人们打开了一座双棺墓穴,同样在里面灌上水泥,然后放入了霍姆斯的棺材。他们在上面浇灌了更多的水泥,然后封上了墓穴。“显然,霍姆斯的意图是要全方位保护他的尸首不受科研机构、装有酸液的大桶及匕首的侵扰。”《费城公众纪录报》如此报道。

奇怪的事情开始发生了,霍姆斯说他自己是恶魔的言论似乎显得颇有道理。盖尔侦探生了重病。摩亚门森监狱的监狱长自杀了。陪审团的主席在一次古怪的事故中触电身亡。主持霍姆斯临终祈祷仪式的牧师被发现死在了教堂的院子里,死因不详。艾米琳·西格兰德的父亲在一次锅炉爆炸中被离奇地烧死。而且地区检察官乔治·格雷厄姆的办公室毁于一起火灾,只有一张霍姆斯的照片完好无损。

赫尔曼·韦伯斯特·马盖特(化名H.H.霍姆斯)的坟墓没有任何石头或墓碑做标志。他被埋在圣十字公墓一事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秘密,只在一本古老的登记册上有记录,显示他的墓穴位于第十五区第十排第四十一组,在三号墓穴和四号墓穴之间,旁边就是墓地工作人员称为拉扎勒斯道的小径,是以《圣经》里那个起死回生的人命名的。登记册上还标注有“十英尺的水泥”。墓穴周围只有一块开放型草地,旁边是一些老旧的坟墓,埋葬着小孩子,还有一位在一战中阵亡的飞行员。

没有人来霍姆斯的墓前献花,不过他并没有被彻底遗忘。

一九九七年,芝加哥警方在奥黑尔机场逮捕了一位名叫迈克尔·史瓦哥的医生。他最初的罪名是欺诈,但是警方怀疑史瓦哥涉嫌连环杀人,通过使用致命剂量的药物谋杀医院的多名病人。最终,史瓦哥医生认罪,承认犯下了四起谋杀,不过调查人员认为他杀死的人远不止四个。在机场将他逮捕时,警察在他的所有物中发现了一个笔记本,上面摘抄了一些书上的片段,有的是用于激励自己,有的是因为产生了共鸣。其中有一个片段摘抄自《酷刑医生》,这是一本关于H.H.霍姆斯的书,作者是大卫·弗兰克。这一段文字试图让读者走入霍姆斯的心灵。

“他可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告诉自己,他就是世界上最有权力、最危险的男人之一。”史瓦哥的笔记本上这样写道,“他能感到自己就是伪装了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