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条长藤、一缕光线和几片愁云

  凡尔纳传--第三十六章一条长藤、一缕光线和几片愁云

  第三十六章一条长藤、一缕光线和几片愁云

  《亚马孙河八百里》中的长藤将我们带到巴西;《绿光》;既迷人又可怕的米歇尔的态度使儒勒-凡尔纳的心头罩上几片愁云;《固执的凯拉邦》(1883)

  对他来说,1879年是特别艰难的1年。1月份,他妻子身染重疾,以致大伙又一次认为她必定完了。

  12月,她子宫出血,身体极度虚弱,实在教人担心。他儿子的胡作非为更增添了他因妻子的健康而引起的种种忧虑。在这个时候,蒙庞西埃公爵和厄伯爵也加入进来。1854年,厄伯爵娶巴西王国的摄政女王伊萨伯拉公主为妻。这位公主曾因采取废奴行动而得了个外号,叫雷登托里妞。他们原先并没料到,他俩竟具有许多相同的观点,因而颇觉惊讶。这位圣西门的信徒、1848年的革命党人发现他的同伴胸襟宽阔,正合自己的心意;而儒勒-凡尔纳也对他一直存怀友好的情感。

  后来,他到了南特。那里天气炎热,他实在难以忍受,因而要求圣米歇尔号为他提供一点清凉和歇息。于是他跟拉乌尔-迪瓦尔、保尔-凡尔纳一道作了一次长途旅行。这次旅行原计划“漫游”至圣彼得堡,实际上,到波罗的海便结束了。在《亚马孙河八百里》的末尾,保尔给我们叙述了这次旅行的经过。

  《亚马孙河八百里》开宗明义地给我们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将成为该书的主题。1852年,巴西仍存在着农奴制,因此,作者首先将一份恰好落在一个贩奴头目手里的难以辨读的文件摆在我们面前。

  后来我们知道,这份文件是证实一位名叫达科斯塔的巴西人的无辜的。20年前,这个巴西人因犯盗窃钻石罪和谋杀罪而被判死刑。达科斯塔越狱成功后,逃亡到了秘鲁。他在秘鲁娶了一个葡萄牙殖民者的女儿为妻。他凭着自己的智慧和勤劳,开发了他岳父的庄园。如今,他化名为约亚姆-加拉尔,成了一个大种植园的园主。他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叫贝尼托,和一个女儿,名米娜。米娜即将嫁给一位军医;这位军医是她哥哥的朋友。因男方的母亲住在贝轮,这两个年轻人使希望在巴西的贝轮举行婚礼。

  起初,约亚姆伽拉尔表现出一种极大的内心混乱,后来终于还是同意他们作这次旅行。直至那时,他从来不允许离开他的庄园。家里的人谁也不晓得他的历史。但他决定自首服法,要求重新审理他的案子。

  小说花了整整一章专门描写亚马孙河;在这一章的末尾,作者悲憾地发觉,亚马孙河广大流域的文明是以“牺牲当地土著部族的利益”而建立起来的。加拉尔一家正是要沿着这条巨大的河流直达河口,然后再到贝轮去的。他们的运输工具是一只借助水流推动的大木筏。这只木筏硕大无朋,相当坚固,可承载100多人的整个村庄以及运去出卖的货物。

  木筏作成后,贝尼托和马塞尔带着米娜和她的忠实女伴、长相俏丽、笑口盈盈的混血儿利娜到亚马孙河沿岸森林散步。他们沿着一条绕树延绵的长藤边走边玩,到了长藤的末端,正好救了一个刚上吊的男人。这个自寻短见的人被救醒后,立刻显露出温和的性情。原来,他叫弗拉戈索,是个以四海为家的剃须匠。他还得赶400千米的路程,可是身无分文,一时间失去了勇气。他参加了这次旅行。在一次中途停歇时,他施展了他那制作假发、假须的本领;在他的顾客当中,有一位叫托雷斯;他虽然没认出这个顾客,但觉得此人容貌很熟;在闲聊中,他把加拉尔在木筏上的事告诉了托雷斯。这位冒险家没费多大气力便被接受上了木筏。在遭受凯门鳄的一次袭击中,他甚至救了加拉尔的命;而弗拉戈索也英勇无畏地救了米娜的命。在回答加拉尔的感谢时,托雷斯说,“在所有人中您的生命对我来说尤其宝贵”,这句包含言外之意的话引起了贝尼托和马诺埃尔的注意。

  在一次密谈中,托雷斯指控加拉尔就是达科斯塔;不过他还说,“他”知道他受到不公正的判决,而且掌握有证实他无辜的证据:那个真正罪犯的口头忏悔。他要求加拉尔把女儿嫁给他,以换取他的沉默和那份文件。这种卑劣的讹诈遭到失败,托雷斯急不可待地去报告警察局。加拉尔-达科斯塔被捕。

  约亚姆-达科斯塔只能要求法官雅里凯相信他的善意;他必须朝托雷斯找回来。不幸的是,贝尼托不晓得他保存着一份文件,出万愤慨,要求跟他决斗,竟把他杀死了。这位讹诈者的尸体落入亚玛孙河,连同证明达科斯塔无罪的文件一起被冲走。贝尼托后来才知道,因自己一时激忿,竟毁了自己的父亲,可惜已经太迟了。他穿着潜水服,在河里搜寻这具尸首;他在尸首的衣服里发现了一只匣子;这只匣子由法官雅里凯亲自打开,里面装着一份密码,但没有辩读的钥匙。幸好法官是个精明人,他的主要消遣就是推敲琢磨七巧板、字谜、画谜、字母组合游戏等玩意,就跟作者本人为了散心而经常摆弄成千上百个纵横填字游戏一样。

  这份文件唤起了法官喜欢分析探讨的本能,他兴致勃勃地潜心揣摸它的意义。他深信,要是不弄清禁用来获得各个字母在字母顺序中的变换的任意数,他是无法洞悉它们的真正意义的。但弗拉戈索终于了解到,这份文件的作者叫奥泰加,是托雷斯的一位朋友。在行刑前不久,他给法官带回这一重要情况,法官将奥泰加(Ortega)这个名字与组成密码签名的最后6个字母相对照,获得432513这个数目字。文件终于辨读出来了。原来这是一份真正罪犯的忏悔书。

  这部作品对亚马孙河的景貌作了非常出色的描述;传授地理知识的目的达到了。事实上,作者的主要兴趣是译解那份文件。“至于数字,我看可作些简化。”他写信告诉赫泽尔说,好让被密码科学吓怕了的赫泽尔放心。

  可是,我认为,这部小说有趣而奇特的地方,无疑就

  是为辨认文件而作的各种尝试。在仅有30页的中篇小

  说《金甲虫》中,光数字就占了10页,爱轮-坡非常清楚地

  意识到,全部趣味均存在于此,而不是某个人的生平。

  对于这一点,他大概有些失望,因为一位巴黎综合工科学校的毕业生,多卡涅的朋友,在最末几章尚未发表之前,便能说出所要找的那个数目字。

  从整体上说,这部小说也许相当令人忧伤。儒勒-凡尔纳似乎早就产生过这种情绪。因为他曾希望写一篇调子活泼的中篇附在书末作为后续。但他没来得及写,只好要求出版商在《亚马孙河八百里》之后附上他弟弟保尔写的一篇关于圣米歇尔号到鹿特丹的游记。

  《亚马孙河八百里》尚未发表,作家便致力于创作橹滨逊学校》。他把这部小说看成是一个像《牛博士》那样的荒唐故事,是一个滑稽的玩笑。

  因此,这部作品并无多大抱负;这只是一部有趣的中篇小说,主人公是一个引人发笑的鲁滨逊式的人物;他的叔父,一位美国百万富翁科德鲁琅,企图治愈他侄儿的旅行僻好。这个脑子里装着各种鲁滨逊故事的戈德弗雷不是决定周游世界,然后才跟受他叔父监护的孤儿菲娜成亲吗?

  科德鲁珀排挤掉一位竞争者后,刚好被宣布为太平洋上一个仙境般的岛屿的得标人。这个竞争者并不原谅他,轻易地把他的侄儿欺骗了。因一艘装配巧妙的海船假装遇难,戈德弗雷在他的舞蹈教师、胆小如鼠的塔特莱特陪同下,竟扑到这个荒岛上来了。

  上当受骗的戈德弗雷借助该岛丰富的自然资源和菲娜偷偷地让其漂上海滩的一只装得满满的箱子,渐渐适应了原始生活。为了使这次冒险更惊奇,叔父让这两位遇难者跟假野人搏斗,其中有一个“假星期五①”、1只假熊加1只假老虎,可是,他并没预料到岛上会出现一条真鳄鱼和许多真蛇、真狮子,因而使原先安排的恶作剧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叔父及时赶到,把他侄儿遣送回国跟菲娜结婚。当他知道自己受了那位被他的美元击败的竞买人捉弄时,他感到非常气愤;原来,这位竞买人早就将一批猛兽运到岛上,使这个海岛无法住人。

  这部小说刚发表,接着又出版了《绿光》。《绿光》写得非常优美,但跟使《奇异旅行》获得成功的其它作品的情调大不一样。这部“英国小说”叙述的是一个非常规矩的爱情故事;作者将这种毫无意义的艳遇穿插在他对苏格兰这个他所热爱的国家进行旅行的回忆文字中,但这次却远没达到通常的那种效力。

  他对赫泽尔说,“女主角非常年轻,但既怪僻,又不失分寸,因而必须以非常轻巧的笔触去写。”他深请“奥西安②诗歌的朦胧诗意”,但又担心自己深入到一个他并不熟悉、他的朋友比他更为了解的领域中去。

  ①笛福《鲁滨逊漂流记》中的一个人物。

  ②奥西安,3世纪苏格兰传奇式的吟游诗人,他的诗集的原文直至1807年才公开发表,诗意朦胧而灰暗。

  这部小说虽然题材单薄,但借助对苏格兰和赫布里底群岛海岸风光的描写和对这些地区的历史及传说的回忆,因而并不显得矫柔造作。此外,对芬格尔洞窟①也作了非常出色的描述。

  ①苏格兰著名洞窟,深69米,顶高20米,海水从宽13米的洞口灌入其中,拍打两壁,形成奇妙的声响,素有“音乐洞窟”之称。

  这两部小说标志一个相对静逸的时期。1882年,作家暂时地被一种更安逸的生活吸引住了。他的游船随时可供他使用;他整整两年没作海上游览,因此很想趁机会补赎一下。正是这个时期,他在夏尔一杜布瓦街租了一所更为宽敞豪华的房屋。他妻子非常高兴,这下她可以在不那么狭小的客厅里接待她的亚眠朋友,而且再也用不着为自己住家的寒酸而感到羞愧脸红。

  当纳里催促他写一个新剧本《在非现实中作的一次旅行卜事情十分紧迫,因为另一位作者正在酝酿同样的创作计划。这个剧本没有写好,但还是于1882年11月25日在圣马丁门剧院上演了。

  幸好他有事可干;他想写部小说,让他的读者去游览一下地中海。但他把这个计划放弃了;他想出了另一个题材,取一个更为奇特的起点去游览黑海。年底,这部小说的第二卷已接近完成。

  他自己认为,这部小说包含“快活的一面”,因此,他一边写,一边就琢磨将它搬上舞台,这说明,他至今仍被戏剧深深地吸引住。

  我们都熟悉《固执的凯拉邦》的故事。凯拉邦不愿意支付通过博斯科尔海峡②所需的少量税金,在黑海兜了一个圈儿,以便能够设晚宴招待他的朋友范-米滕。当然,他碰到种种奇遇,因而使这次黑海之游充满生气。这位专断的土耳其人的侄儿阿赫默德很快就要跟美丽的阿玛西姬成亲。而阿玛西妞只有在17岁以前结婚,才能享受遗嘱的继承权,因此,凯拉邦必须在这一期限之前赶回斯库台,好让那位姑娘能在合适的时间完婚,凯拉邦行色匆匆,但他不愿意使用任何现代的交通工具,因而行进速度相当缓慢。尽管阿玛西妞住在敖德萨她父亲——银行家塞利姆家里,但他甚至不肯在敖德萨稍作停留,而只把他的侄儿阿赫默德带走。他最要紧的事儿,不是要赶回斯库台的别墅接待他的朋友吗?

  安纳托利亚①的一位领主沙法尔趁机将他垂涎已久的这位漂亮姑娘抢走。在这一事件中,姑娘的父亲受了伤。1只单桅三角帆船载着阿玛西娅和她的女仆,向沙法尔的后宫驶去。

  ①土耳其地名,即今之阿纳多卢。

  凯拉邦对这起悲剧事件一无所知,带着他的侄儿和朋友继续在黑海转游。他这位朋友是个荷兰人,名叫范-米滕,性格随和,但又容易动怒。途中,范-米膝告诉凯拉邦说,他到土耳其的唯一目助是要躲开他的妻子;他跟他妻子大闹了一场后分居了。这场争吵付出了很高代价,两夫妇竟将他们收集的全部郁金香形饰物拿来互相抛掷!凯拉邦是个铁石心肠的单身汉,他趁机指出,穆罕默德非常了解“迷人的女性,因而允许他的信徒能娶几个妻子就娶几个妻子。管10个女人比管1个女人还要容易。”但“更为省事的是,1个女人也不要!”

  因受到一场猛烈的暴风雨的突然袭击,这几位旅客不得不到阿蒂纳航灯站的小屋里躲避。阿赫默德在一艘行将沉没的三角帆船上隐约辨出阿玛西妞和她的女仆。他终于救出了这两个姑娘;但帆船的船主也脱险逃生,跑去报告正在特拉布松等他的沙法尔领主和他那位死心蹋地的心腹走卒斯卡庞特。

  斯卡庞特在一个客店里让凯拉邦落入圈套,将他们一行带入一个性情暴躁的库尔德寡妇的房间里。这位寡妇正在物色第四位丈夫,因此指控他们企图损害她的贞躁。范-米滕面临受拘禁入狱的威胁,被迫答应娶这位悍妇为姜。这并不会引起严重后果,至少在欧洲是这样,因为他已经结婚了。后来,这支旅队进入一条狭谷而受到沙法尔手下兵卒的袭击。不过在此之前,阿赫默德曾瞒着凯拉邦,从特拉布松给阿玛西娜的父亲拍了一份电报。塞利姆派来大队人马,终于将旅队从伏击圈里救了出来。

  一切完满结束。沙法尔、斯卡宠特和那位充当人贩子的船长全部被杀。到了斯库台,凯拉邦要让那对年轻人举行婚礼;这时他才晓得,婚礼只能在君士坦丁堡举行!因此,他还得付税才能到那儿去。当然,这个固执的人不愿付税,他设想坐上一辆小车,由一位可与布隆登相匹敌的走钢丝杂技演员推送,从架空索道渡过海峡。两位年轻人终于成亲了。凯拉邦购买了全部空中滑车的税权,免得今后再付税。

  这是一部歌颂英雄的带喜剧性的小说,作者对这部作品不抱多大希望。儒勒-凡尔纳撇开原先打算周游地中海的计划,是因为他认为原先的计划缺少情节,“从某些方面看是幼稚的。”因而必须以另一方式处理这个题材。但他后来发现,也只能在同样困难的条件下完成他的黑海之游。阿玛西娅和她的女仆是聪明而稚气的人物。阿赫默德本人在旅行结束后虽然变得坚强起来,但仍然难以使人忘掉他的呆板平庸。

  轿式马车遭到野猪的袭击,在“喷发泥浆”、氢气会燃烧的火山地带穿越塔曼半岛,阿蒂纳的暴风雨,内里萨峡谷发生的战斗等等,都没赋予这些冒险事件以充分的力量。

  使这次旅行显得颇有生气的不完全是冒险事件本身,而是对话的运用。敏捷而激烈的答辩使人产生这样一种印象,在创作时,作者不知不觉地运用起戏剧的笔法。指责结婚带来约束的那一段就有许多生动的对话,但这段文字并不表达对女人的憎恶。“迷人的女性”仍保持其全部的滋力,而且,女性十分有能耐,完全可以控制住以冷酷掩盖其弱点的男人;同样,女人也以风韵或温情去掩饰自己那种起主宰作用的禀性。

  事实上,该书的真正主题是凯拉邦。他既是中心人物,又是个具有蔓延性的角色,他是固执、荒谬的写照。他喜欢闹别扭,违抗任何约束,以不受管制、甚至通过暴力获得的权力意志为基础,无时无刻不在发泄自己的不满。凯拉邦相信自己总是有理,若事实证明他错了,他便勃然大怒。

  在作者周围亲近的人当中,有不少具有这种怪脾气的样板,因此,他随时可找到一些典型行为以塑造他的这个人物。可是,一个使他产生各种忧虑的年轻人就在他身边晃来晃去;他虽然不是傻瓜,但干的全是蠢事;他生来就是叛逆者;他不能容忍任何阻碍;他顽固地要作那些毫无出路的事情;为了寻求冲撞良知的乐趣,他支持各色各样的停论;他不容忍自己作到合情合理,但他宽厚仁慈、豁达奔放。总之,这是一个令人费解的人物:他的儿子。

  他选择了他儿子作凯拉邦的模特儿?当然不是。但他一直在跟一个固执的人打交道,此人的越轨行为使他焦虑不安,因此,他想到一个固执的人,这是很可能的。凯拉邦的辩词引起我种种回忆,以致我对此不可能表示怀疑;我更不会怀疑,这是一种无意识的过程,因为迷人而可怕的米歇尔的干百个闪光的侧面,或许能使他塑造出一个更为复杂的人物来。

  儒勒-凡尔纳实践了自己的诺言,于1883年将这部小说搬上了舞台。但这是一次失败。这次失败使他对戏剧产生厌恶;他将这种失败归咎于拉罗歇尔,因为拉罗歇尔“让一批悲剧演员而不是全让喜剧演员”去演出这个剧本。他心情陰郁地指出,“当纳里大概不同意这种角色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