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对公关的智力含量表示怀疑是在我升到CONSULTANT（顾问）之后，我发现原来更高的级别同样干着体力多于脑力的事。而且我对我们评定工作成绩的方式产生了怀疑。我对圈内的媒体自认为研究得很透，对各自的针对性和特色知道得很清楚，所以每一次在搞新闻发布会时，请媒体都比较精炼。而且和许多记者建立了一种默契，每一次我都给他们很宽松的要求，并不是一定要写出文章来，除了新闻是报导事实，大块的文章我认为有感而发是好文章。一个记者带着某种人情或广告的压力去写文章，笔底下流不出有力量的字。我尽量在给我结识的记者打造一种公关新形象。

然而头疼的问题出现了。公司对工作成绩的统计实在是非常粗糙，就是量SIZE（大小），面积大，字数多，CL IPPING(剪报)多就是业绩大，字数少就是腿软。《计算机世界》发表一篇文章和一些发行量小影响力小的媒体是不一样的。虽然我有抗议，希望来一个加权的计算方法，但是加权只是象征性，看来中国人对生产品质的管理缺乏能力，就算我们这个地地道道的外企在这方面也非常NATIVE（本地化）。

我所理解的公关就是运用智力来影响视听，而不是体力。用一个简单的故事最能说明这种效果。比如要宣传一种强力胶水，首先在媒体上打出一则消息：某某地方贴着一枚金币，谁如果能从墙上揭下来，金币就属于谁。最后，问题的核心转到贴这个金币的胶水上，然后又让媒体大肆谈这种胶水。将媒体、大众、企业用一种非常紧密和互动的方式结合在一起，这是最好的公关。

当然我将自己最近的一些感触给DIRECTOR唐讲了，而且表示去意已定。

DIRECTOR唐感到很意外，他说："当初就看中了你是一个非常CREATIVE（有创意）的人，从1年来的表现看，你的个性和这个行业有了非常成功的结合，将会非常有前途，公司的许多考核制度也正在从简单化线性化向更科学的方向转变。"我沉默了一会儿。我和DIRECTOR唐可以无话不说，这样的上司我很满足，我直接向他汇报工作，当然也直接提出了我的PROMOTION（加薪）。DIRECTOR唐很爽快地答应了。我是想再给自己一个动力，比如加薪，看自己在这个工作上还能有多大潜力。有时候就算是高薪，也留不住一个讲究过程辉煌的人。虽然我不是追求辉煌，但非常遵守内心的感受，如果有一天我干这项工作很难受了，那我不得不离开。

"我最初获得的承诺能否尽快兑现呢？"我实际上被DIRECTOR唐挽留了，报酬问题往往是一种辞职的托辞，我想再留下来一段时间，只是看在DIRECTOR唐的份上。

康成在乌鲁木齐住了整整一个月，很肥的烤羊肉将他的腰吃肥了一圈，而且将酒量练出来了，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我喝酒，他对新疆的回味无穷无尽。

我们选了一家阿凡提餐厅，很多老外喜欢到那里吃饭，吃完饭就爬到桌上跳舞。他们是吃文化，我们是吃羊肉。很肥的LAMB（小羊肉）用炭火烤出油来，切成小方块，再来两瓶德国黑啤，生活真是太美好了。SIMPLENESS IS THE BEST!对于我们还没有条件让自己的饮食结构复杂起来，简单是最好的。

康成现在喝酒也是满脸红得像烧鹅，但舌不打卷，腿不打弯，确实长进不少。他一边囫囵吃一边说："在乌鲁木齐的生活简单得跟戈壁滩似的。每天拿着一个‘黑名单’，都是需要拜访的客户或者游说的对象，有机械厂、铸造厂，总之是玩铁的工厂都去。首先找技术工程师，了解情况，发现CAD情况很落后，接着谈技改，谈甩图板，谈成本效益，谈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谈市场经济，谈竞争力，谈生死存亡。谈出好感，谈动了心，到酒馆接着谈。边喝边谈，边谈边喝。有的工程师谈着谈着就开始后悔，开始报怨支边兵团，开始回忆上海或北京的故乡，我认真听故事，受教育。他们将人生、技术、孩子、爱情、酒、女人、窝囊气统统混在一起谈，酒喝得越好，故事混和得越甘醇。故事越好听，酒喝得越好，我醉得越快，早早趴在那里哼约。我越醉，谈的效果越好，他们越相信我推的国产CAD真牛......"“那你这次斩获不少？”“斩获不多。”康成饮了一大口，嘴上的啤酒沫沾在嘴上，大有遗憾地说，"他们有意向的真不少，但最后成的不多。现在有一个疑问一直让他们迷惑，就是搞CAD是上工作站还是上微机。他们许多工厂用的是以前的SUN工作站，高级一点的还有INTERGRA PH。但这些产品全是很早的产品，基于文件系统，很落后。我当然举张一般CAD用微机平台，后台可以用工作站做实体造型或三维模拟。现在许多企业在CAD系统上投的钱真不少，但总是赶不上形势，他们说谁来给他们搞技术推广，开口闭口就说他们已经被淘汰，所以他们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样的产品，他们只知道自己被淘汰。我对他们游说时，始终坚持一条原则，就是够用，可以升级，不变应万变。他们觉得我的话很中听，跑不了又一顿酒。开始那个醉！黄胆都出来了。""搞销售真不容易！来，为你干杯！"我举起杯为康成自豪。

新疆一行斩获不多，但回来后斩获不少，公司给康成配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给客户做现场演示非常重要，你只说不练，他们也只说不练，不跟你签协议。"康成拍着笔记本电脑包说。

我频频点头吃肉，将近来在美森公司的总总体验也抖落了一通。酒足饭饱，我们离开阿凡提餐厅时，康成非常留念地看了一眼餐厅，笑着对我说："乌鲁木齐的街头的一大景观就是酒鬼多。经常在马路旁边会有一些不知所往的游荡者，多半是喝高了。有一次我和一个客户到酒馆里喝酒，发现酒馆门前有一个醉鬼在那里既不前进也不后退，只是前后摇啊摇。两个钟点后，我们从酒馆出来，发现醉鬼还在那里摇啊......"“摇到外婆桥。”“。。。。。。”

康成、肖汉、李国林、李军、我，这几个难兄难弟，我们虽然像棋子一样散在偌大一个北京城，但是基于共同的国企生涯，无论我们混得怎么样，大家彼此都不生疏，这里面的玄机谁也解不开。我分析了一下，要想成为没有隐私的酒肉朋友? ?当然我现在认为只有酒肉朋友才是真朋友，其它全是生意上的逢场作戏，哪怕他不把你当外人，在你面前抠脚丫。接着刚才的论断，要想成为酒肉朋友，必需具备三个条件：第一，曾经非常拥挤地住在一个狭仄的屋里；第二、大家都没有什么财产，当然这是个废话，既然拥挤在一起，当然就没有什么财产；第三、大家没有利益冲突。总结一下人生，有两次结成这种无遮无挡，沆瀣一气朋友的机会，一个是大学同宿舍，另一个是毕业后同宿舍但不同单位。在大学我的理想主义导致我没有和那帮俗人成为酒肉朋友，相信很多人也和我一样，在大学都有点自命不凡，独来独往，除了找女朋友能够交流一下经验，其它全自拿主意。而毕业后我却在12平米的集体宿舍结交了以上罗列的几个酒肉朋友，大家都变得平和起来，志趣比较统一，甚至关系好得有些过分，有时候无论朋友的要求多过分也得受着。

一星期以后，康成又要出差，很急，给我来了电话。刚好是星期六，我被他从被窝里CALL起来。

"你太腐化了吧，我已经在公司加了半天班，你还在被窝里做青蛙公主梦。"康成在电话里大声训斥我。

"一个人睡觉也腐化？没事少来烦我。"我正睡得实实的，经他这么一折腾，心里是气，在被窝里骂他。

"我跟你废话少说了，我今天下午3点钟的飞机，景德镇。有一个客户系统出了问题，需要我马上给他解决，现在干什么都要讲服务，否则后面的单子没法做了，你给我当几个小时的秘书。"康成在电话里急不择词。

"那也轮不到我给你服务吧？你算老几，公司总经理我都没给她服务过！"我故意跟他贫。

"养哥们千日，用哥们一时，绝不干违法乱纪之事，你过来就知道了。"康成在电话里显得很急迫，拉长声调哀求我。我看他非常需要我帮忙，只好慢慢从被窝里爬起来。这样的荒唐事成为我们关系非同一般的象征。

我急急火火赶到康成那里，康成早已准备好一张写满字的纸来让我去操办。他吩咐我干活的时候连头都不回一下，紧趴在电脑上敲敲打打。我拿来他的纸条一看，上面拉了一个单子：1、到容鑫洗衣店取红都牌蓝色西服（永泰东里路口）；2 、到工商银行缴上月的手机费；3、买10双袜子、两双鞋垫、牙膏牙刷、面巾若干，放到我出差的箱子里；4、换坏水龙头（水龙头已经搁在厨房里）；5、房东两点到家收房租；6、7、8、9、10......我看晕了眼，将纸往桌上一扔说："我干不了，这是你老婆干的事。"康成双眼紧盯着计算机屏，两手不停地敲打，嘴里却说：“好人，好人，你就帮帮我吧，你没看见我无法脱身。”"你该请个女秘书了，这不是帮忙的问题，你不可能忙成这个样子，你还有没有时间拉屎？""那不是一回事。老婆我一直在求贤若渴，女秘书还不够级别请。。。"康成说着突然停下来点着头对我汹汹地说："你是帮还是不帮？"我见他这个样子，看来真急了，拿着桌上的单说："谁让我遇上日理万机的国家总理做朋友，算我倒霉。"悻悻地出去了。

我们哥几个之间这样的事多球了。

......景德镇之行给康成的事业蒙上了厚重的阴影，使他开始考虑该不该在这个国产CAD公司呆下去。事情的起因是康成在景德镇的一家小旅馆将笔记本电脑丢了，公司毫不留情地以原价让康成赔赏，也不来个折旧价。康成觉得这事太过了，他是打心眼里为公司着想，带着理想色彩在为公司奔波。公司的出差补助为每天100元，吃饭住宿能凑合，但是绝对不能住到那种闲杂人少的星级宾馆，公司也没有制定笔记本丢了该如何处置的规定。这件事非常伤感情。之前他以为公司将自己看作一个人物，现在一下子使他非常清醒，私人老板的公司，谈不上什么管理和企业文化，就是眼前的小利。

康成垂着头抽了口烟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必需重新开始考虑自己的未来。当初找这样的小公司是因为觉得小公司机会多，能学很多东西，现在觉得呆久了也不是非常好，学了一些本领，同时也学了一些不规范的做法，对自己长远发展没有好处。"我看康成很落寞，就请他到"老上海"去吃了一顿上海菜。这会儿北京非常流行上海菜。

两人来了一瓶绍兴黄酒，温好了搁上姜丝，暖暖地来了一大口，开始政治经济文化生活一路侃过去。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没呢！”"你为什么不到外企去试一试？"我问康成。

"你现在不就在外企吗？"康成咀嚼着茴香豆说，"外企是拿钱多，但是也看什么外企，机会比较少，高层经理全是香港台湾人，有的还弄一个老外在最上层坐着，或者香蕉似的华人，外面是黄的，里面全是白人化了。同样的活，待遇不一样，也觉得别扭。""现在很多公司搞本地化，你看IBM的大中华区总部都设在北京，有些高层经理也开始用大陆人了。"" 你在外企，你比我更清楚。你不是同样想跳槽？"康成喝了一大口酒，看着手上缭绕的香烟，又补充一句："以后的大事业还是在国内企业。现在别看大家都往外企跑，有一天外企的人会往内企跑，你信不信？人在弱小的时候可以摧眉折腰，等中国企业的科技含量高了，国际竞争力强了，做内企那感觉就是不一样。人做到了高层次，就有一个精神境界，而不是钱的问题了。你看MOTOROLA的中国总裁赖炳荣，在美国给INTEL做了很多年，MOTOROLA老董事长找他谈了多次话，想挖他过来，他都没动心，最后老总裁说了一句话，让他动了心，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你作为一个有中国血统的人，在商务上已经非常成功，家庭也非常幸福，我知道你现在也不是为生活而工作，但是你没有为中国人做一点贡献，或许是一种遗憾。就是这一句话让他接受了MOTOROLA的邀请，出任中国区总裁。北大方正现在从HP挖来一个香港人，是人才往内企回流的征兆。如果国内企业在体制上松绑了，会有很大的诱惑。什么时候都不可否认，血统是天生的诱惑。""你挺爱国的！"我笑着说着，给康成斟满一杯酒。"那下一步你准备到哪干？""梦想公司！那里人气很旺，舞台很大，据说老总用人能出奇招，大胆用年轻人，在IT产业35岁还没有作为，我看最好改行做古董鉴别专家，否则已显老了。"康成戏谑着说。

"嘿，我发现你这几年比在工厂大有变化了，比以前会说话了！"我说。

"出来几年，钱没挣着，嘴皮练薄了，脸练厚了，而已。"康成脸已通红，还不停倒酒。

"现在个人情况怎么样？"我不经意问康成。

"外甥打灯笼??照旧（舅）。你呢？""我还是那样，有公司送我的音乐会票、电影票什么的，如果是一张，我就去看，两张我就全送给别人。""别那样，以后有两张全送给我得！"康成急了。

"怎么？你已经快到手了？""什么叫到手了，真难听。我们公司有一个新疆女孩，就是因为我到新疆出过一次差，我们的共同话题就多起来了。现在我和公司因为笔记本的事有些别扭，打算离开公司，她和我的话题更多了。没事请我到北大游泳馆教她游泳。""那你接着游吧，没准能游出一点什么花样！"我故意一脸坏笑。

……那天晚上康成醉了，贼沉，嘴里不停地哼着“就这样流浪流浪，就这样流浪流浪……”到北京后几年的生活真相被他的一首酒后歌给唱醒了。每过多久，康成给我来了电话，说他去梦想公司的梦实现了。梦想公司是国内著名的IT企业，擅长给别人卖电脑产品，外国公司进入中国想成大气候，最好找梦想，梦想公司几乎成了国外大企业的圆梦公司。AST电脑、HP打印机都是梦想公司做火的。

康成去梦想时，遇到梦想公司开始自己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