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就在肖汉带着一身疲惫和满足从澳洲回来之际,李军也风尘仆仆从美国飞回来了。肖汉夸张地说他乘的空中客车340和李军的波音747在空中擦肩而过。李军有些时差没倒过来的倦容,还是无法掩饰他娃娃脸上的兴奋,看样子这次回国有戏。

康成在名流花园买了一套150平米的复式结构高尚住宅,李军先住到他那里去了。我们约好了到康成家里小聚,肖汉租了一辆车,将我们几个在城里蜗居的朋友拉到京郊一片麦地里,名流花园就是麦地里的一片住宅区。

"空气不错!"肖汉歪躺在康成家类似酒店大堂般宽阔的客厅里的米黄色沙发上说。

"要的就是这空气,要不花50多万到郊区来干什么?"李国林颇有点阿Q进了地主大宅子似的得意,似醉似笑地说。

"嗳,肖汉,你刚从澳洲回来,怎么没有像以前在国内出差那样发表一些重要讲话,就谈谈20天目睹之怪现状吧!"我从一边插话道。

肖汉皱了皱眉,发出几次吮鱼刺的声音,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说出一句非常简单的话:"活着吧!"

李国林故意装没听懂他的话,说:"谁不知道活着,但是我想知道澳大利亚人怎么活着?"

"用一句话概括吧,我们的环境破坏得太利害,恐怕有钱都很难买到合适的空气和视野,澳大利亚人叫View(视野)。在澳洲最值钱的是View,靠近海边的房子巨贵,而在北京最值钱的地段是靠近噪音和交通拥挤的闹市,这就是区别。一个是形而上,饱眼福;一个是形而下,为生存的方便计。"

"深刻!"我在一旁拍手称好。

李军和康成一直在一旁聊着。肖汉给每一个人递了一听可乐说:"李军,此次从美国回来,有什么新的商业计划。"

李军和康成转过身来了。李军还是一身很休闲的打扮,但是表情一点也不休闲。

"这一次回来,我看好了中国的ISP(互联网服务提供商)市场。资金上不愁,问题是如何将其做大,切入点是什么,我刚才和康成还谈着。"李军经过几年的美国生活,说话显得很商业。

微微发胖的康成吸了一口烟问道:"在半年之内能让世人皆知的是什么?"

"法轮功!"肖汉在一旁一脸严肃地说。

康成没接肖汉的话,接着说:"现在在极短的时间内如果能够让一件事起轰动效应,这个人肯定很了不起。"

"李宏治"肖汉又来这么一句,大家都没理会他。

我想洗耳恭听他们的计划,但没能听明白康成要说什么,康成还在那里自言自语似的

"……风险投资周期越短风险就越小。"

肖汉很快又插进话题,对着李军说:"你弄到一笔风险资金?"

李军双手交叉着点点头。

肖汉炸开了说:"那好办,风险投资的钱不用白不用。"

李国林在一旁半天摸不着头脑地插一句:"那谁控股,谁是董事长?"

"你是国有企业的思路,你不懂!"肖汉在一旁讥诮李国林。

"国有企业怎么哪?海尔也是国有企业!我烦的是不把国有企业当企业。"李国林开始振振有词,想和肖汉开练。

我拱手让贤似的止住他俩说:"我们先谈风险投资,再谈国有企业。"

主角李军在一旁开口了:"风险投资,投资和回报不是一个主体,投资给甲,但是要从乙那里将钱挣回来。投资方和受资方好比是婚姻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投资方投的是企业,却在股市上获利。"

"我还是不明白这个企业由谁来管理,谁对谁负责?"李国林一脸诚恳,看样子很想了解这件事。

"你说婚姻关系谁对谁负责?相互负责。"肖汉不懂装懂似的。

"你还真说对了,风险投资有点像婚姻关系。投资方是一个非常有钱的大户人家,而受资方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穷光蛋。这时候大户人家的女儿被穷光蛋滔滔不绝描绘的美好未来所吸引,决定嫁给他。这时候穷光蛋依然穷,而且要走上发达的道路也需要许多方面的投入,大户人家就一味地往里面投钱,直到有一天穷光蛋发迹了,大户人家的女儿就成了市长夫人。如果两个人在婚姻过程中吵吵闹闹,中途不欢而散,这时候赔钱又折兵的肯定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对穷光蛋并不感兴趣,而是对市长夫人这个位置感兴趣,这就是投资和回报不是一个主体。"

康成说得很形象,我心里有些感觉。游戏规则嘛,就像打扑克,不管玩什么,每个人必须有所图才行。

李军接着说:"大户人家可能有10个女儿都嫁给穷光蛋,最后能成气候的也许就一个。风险投资最难的有两步,第一步是说服风险投资家来投钱,第二步是让股票尽快上市,如果股票上市成功,投资家从股市套现获利,靠风险投资起家的公司也从股市获得了发展资金,风险投资家和受资公司就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在风险企业运作的过程中,必需不断拿出美丽的前景来诱惑风险投资家,使他能不断往里面投钱,让企业能够获得非常好的市场形象,给上市做准备。"

"双方谁相信谁?特别是价值的评估和资金的执行需要监督。"我凭直觉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投资银行。"李军说。

"这次你带着风险资金来了?"我问李军。

康成接话道:"所以我刚才问用什么办法能够很快让企业成名。"

"买呀!"肖汉拍了一下沙发说道。

"买!卖!这是不错的一种方法。"我接上话茬。

"买卖企业!这是一招不错的棋,但是中央规定不允许将国有企业卖掉,造成国有资产流失吗?买卖企业是不是在政策上有问题?"李国林略有所思。

"那是贱卖没有活力的国有企业给一些有门路的人,当然属国有资产流失。但是我们指的买卖企业是资本运作,将市场中最有活力有前途的企业买过来,倒腾倒腾再用更高的价格卖出去。不涉及国有资产。"肖汉蹲在沙发上跟李国林辩。

李军一脸孩子相里显出严肃,为事业的认真劲比谁都强,他从沙发上起来走到肖汉跟前说:"但是我们是风险投资,不是买卖企业。我们买一个企业是要经营它,而不是包装一下就卖掉。我此次回国的目的是希望能找到一个比较好的项目,然后投钱进去,等有一定的规模和知名度,准备在美国高科技股板块上市,实现无形资产到有形资金的转移,然后将投资的企业做大。要做企业,还需在一个领域里扎下去,如果只是买卖企业,我觉得没有做事业的乐趣,只有赚钱的乐趣。

李军回来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资本课。

很快李军找到了三个要买的网站。第一个网站点在一栋豪华的写字楼里,100多平方米的空旷办公间,初具规模,吴老总康成认识,在中国ISP(网络服务提供商)中小有一些名气,名曰东方龙,主要做网络接入服务,这家公司的资方是中国电信,人员是中国电信富余的网络人才,有很好的国际出口,目前接入用户有5000,可以说是一个非常有前景的站点。

大家两厢有意接触一下,第一次约会在友谊宾馆。康成带李军去,三个人在友谊宾馆主楼的一间小厅里漫谈,双方不想很快表明意向,完全没有涉及实质性问题。李军问了人员、设备、用户等一些基本情况,心里盘算着估计需要1000万人民币才能买下这个站点。

在网上翻找了几天,李军又发现了一个很独特的站点――北京生活,这家网站专门做北京生活的方方面面,有吃、穿、住、行,内容丰富,每一项详尽到了不可再详尽的地步。例如吃就包括了全北京川、粤、沪、湘、鄂等菜系,3万家饭馆的资料大全,每家店在什么地方、菜单、特色菜、价格、环境照片都清清楚楚;玩,北京市内市外名胜古迹、现代娱乐、购物、郊区消暑圣地都能尽其详,而且有非常明晰的交通指南和价格;宾馆从五星级到无星级到招待所到地方驻京办一应俱全。目前这个站点非常红火,北京的酒店、饭庄几乎都在这里注册上网,每个上网用户每月交一定的服务费就可以享受内容的变更维护。重要的是,这个站点通过该服务已经开始盈利,有许多商家在上面打广告,站主想以北京为经验,向全国辐射。

李军感兴趣的第三家站点在清华园一间不到20平米的平房里,两个大学生,一个学国际新闻、一个学信息管理,两个计算机迷搞的一个站点,站点的内容是百科全书型,上面分门别类有古今中外各类知识。而且他们做了非常详细的文档管理,每天上网人数多少,增长的情况如何,都非常清楚,更重要的是,两个人的想法和李军不谋而合;做中国Internet时代最有价值的站点。目前学生网站只有2个人,临时还雇一些学生,成本非常小。网站没有自己的服务器,服务器是通过美国同学在美国租用的机器。访问人数在短短的三个月里从0增加到3万。

三家站点就像三只健身球,李军在心里掂来掂去,一时拿不定主意,专程到康成那里详聊了一次。

"3个站点各有优势,东方龙做接入服务,有中国电信撑腰,而且初具规模。生活在北京是一个运营得比较好的站点,未必要出手,可能会有个很高的报价,而且生活类站点在品牌知名度方面比较有局限。3个学生搞的站点情况不好说,现在这样的站点很多。"两人躺在巨大的露台上,仰望满天星光,康成点评着。

李军下到屋里找来一包烟,两人都点上。李军一边思索一边说,好象在整理思路:"东方龙固然是中国电信的背景,非常好,但是有几个问题需要想清楚。首先东方龙是做接入服务,在中国做接入服务最大的是中国电信,我们做接入服务的市场很有限。将东方龙买过来,还属不属于中国电信?如果依靠中国电信,经营上不自由,可能没等长大就被人收编。其二,在网络上要做就必需做第一,不做第一就很难生存下去,无法谈发展。Yahoo、Amazon、AOL之所以能够成功上市,就是因为在他们的领域里做了第一,网络经济中第一非常关键。北京生活网站太专业化,这个站点的概念性很小,而且主要收入来自千家万户的服务费,这种豆腐钱挣起来很难有规模,服务成本太高,而且站点没有什么特色,技术含量低,很容易出现竞争对手。我倒是非常看中清华学生的网站,他们确实在经营一种概念,两个人很有创业的眼光,对网络时代的速度感非常好,如果不能把握网络速度、中国速度,很难驾驭网络时代的经济规律。一个站点可以一夜走红也可以很快消失。我觉得收购清华学生的网站,我们的成本会很小,而且文化容易整合,目标可以非常准:运作上市。"

"那你是对两个人的站点有些心动?"康成问道。

"我再深入地和东方龙谈一谈。他们确实有很多优势,有些资源我们可以直接用。"李军应道。

……

和吴总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凯宾斯基饭店。李军这边有康成、肖汉和我,那边吴总也带了技术副总和财务副总。

吴总出价是3000万。

这个价格离李军的预想相差太大。"我认为1000万是可以谈的价格。"李军说道。

"当然!我们也有一个1000万的价格。那么新公司里我们需要一些股份,有些重要的管理人员也需要继续任职。"吴总沙哑着声音提出两个条件。

李军不想要中国龙部门以上的管理干部。中国龙是电信下面的企业,这些人是富余出来的,有些有技术,有些只懂得行政管理的一套,对经营很外行,所以接手后至少要对人员进行一次筛选考核。从现状来看,他们有中国电信的好信道和IP地址,比许多网络公司有优势,但是经营情况可以说很糟糕。李军想将整个站点买下来,然后招兵买马,改变站点的作风和文化,所以没有答应吴总的两个条件,谈判没有实质进展。

几天后,吴总单独约见了李军,提出了1500万出手,整个公司的高层管理者只留下吴总,其他人用1000万创业金,自行解决就业问题,500万上缴电信,但是在新公司里吴总有20%的股份。李军对这个提案有些心动,但是也产生了很大的质疑,赶紧给康成打了电话。

"给吴总20%股份,是否意味着国有资产流失?"李军在电话里说。

从电话里李军感到康成情绪比较差,康成说身体不好。

"这个合同可以签,没有国有资产流失合同不合法的风险"康成说,"你将来需要吴总,这个公司有他的股份不是一件坏事。至于是否流失是两码事。"。

"那在合同上走得通吗?吴总代替不了电信,只是法人代表,这份合同在他那边领导那里行吗?"李军还是没有明白。

"美国几年,你太不懂中国的BUSINESS了,合同该怎么签吴总比你清楚。是3000万购买这个站点便宜,还是1500万便宜?给吴总10%的股份,他准能满意,1500万,10%就是150万,如果给他150万现金,将10%股份再购买过来,他就和这个公司没有任何联系。该怎么办,你应该比我清楚。"康成急急地说。

"账是这么算,我还得考虑!"李军虽然觉得合同应该没有错,但总觉得合同这么签还是很不习惯。

经过几天观念的转变,李军最后还是用1500万人民币买下了东方龙,吴总成为新公司的副总,主要分管以前的5000用户。和清华学生网站的谈判结果是,李军分文不花将整个网站都纳入旗下,网站的两个学生,一个任新公司技术总监,一个成为市场总监。新公司的基本架构已经搭成。

新公司命名为"时代互联"。按照李军的思路,公司的主要业务定位在免费网络搜索服务,网络的形象口号是:做网络社会的大百科全书。网页由政治、经济、文化、社会、体育、娱乐、文学、新闻、军事、地理等分类搜索内容组成。

为了在网络诞生时产生轰动效果,经过一段时间的策划,一条重要新闻同时出现在国内各大媒体上,"第一笔网络风险资金进入中国"、"网络经济进入风险投资时代"等许多耸人听闻的消息上了许多报纸的头版,一个带来硅谷神话的年轻英雄的故事开始在各大小报纸上转载,李军做为时代互联公司的精神领袖,在报纸电视上频频曝光。

为了增添公司的资本神话色彩,李军请来了全球闻名的数字化生活的代言人给公司投入了象征性的3万美元,又让世界芯片之王Intel注入了一笔不多的资金。在一个缺乏英雄的年代,媒介长时间处于疲软状态,都等待着兴奋事件出现,李军的神话成为所有媒体的兴奋点,一向喜欢封号的媒体给李军许多封号,有媒体称其为"数字英雄"、"中国网站之父"。更高的荣耀是李军被当年年底的美国《时代周刊》评为世界50大最有影响的数字精英。

李军的窜红让哥几个感到莫名惊诧,李军是如何如何利害我们在同他生活的几年里没有觉察,倒是几天之内在报纸上才知道的。

现在我慢慢明白网络是个什么玩艺,如今在网络流行一个顺口溜:如果你爱一个人,请上网给她发email;如果你恨一个人,请上网散布他的谣言;如果你想摆脱一个人,请告诉他几个黄色站点;如果你想找一个人,请到网络上贴条;如果你想骗一个人,请到聊天室并取名杨过;如果你想变一个人,请午夜2点起来收你的email……无论什么时候,网络上总有人答理你。

在李军成名之后,我们更加对网络的魔力深信不疑。

肖汉第一个给李军打电话问候:"没想到一夜之间成为英雄,你想把这件事闹多大?"

李军在那边一本正经地说:"中国第一是起码的目标,网络经济如果不做第一,事情就很难办。"

"我以为最会炒作的是好莱坞演员。"肖汉说。

"最会运作的是好莱坞经济,一部《泰坦尼克》的经济效益超过多少城市的生产总值?但是网络经济不是好莱坞经济,网站的访问人数是我们最重要的资产。"李军好象故意绕开肖汉的玩笑,似笑非笑地给肖汉装糊涂。

"网站的人数就是一个数字。我真正理解了数字经济。数字越大,股票就越涨,上套的人越多,人气比什么都重要。"肖汉说。

"干什么不要人气?人气是最大的无形资产。"

“分钱分地不要人气。”

“别贫了,什么时候给我做一个专访?”李军嘻嘻地说。

“就你?大麻牙,蹋脑门,嗑巴嘴,麻杆腿。还想不想蒙媳妇?”

"好了,没时间跟你费劲,找个时间我们再聚一下,好久没有康成的消息了,据传他现在不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