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园区革命 第九章 “新苏州”的诱惑

“新苏州”位于现今的苏州古城西翼,正式官方名字叫“苏州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

去过苏州的人很多,相信除了古城的小巷小弄和小桥流水的诗意江南外,肯定也会对“寒山钟声”、“江枫古韵”、“枫桥评弹”等苏州名片式的古代名胜风物存有特殊记忆。除此之外,你对苏州还应该有个全面的了解:古城西翼基本上都是些真山真水,或者说是苏州的名山名水,名山可以把虎丘、狮山列为首位,名水自然非千里烟波浩渺的太湖莫属了!苏州的许多名胜其实都是在古城西翼的近郊,或者紧挨太湖的那些地方,有“黄金水道”之称的京杭大运河也在这一带流经千年。

“苏州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简称“高新区”,就在这个地方。

1271年11月,年仅17岁的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踏上寻访东方世界的神秘之旅,他从地中海的阿迦城登陆以后,沿着公元前一世纪初的“丝绸之路”东行。当这位巨商的独生子,驾着旅行之舟,驶进了东方世界的“人间天堂”苏州时,从小在威尼斯水城长大的小伙子吃惊地写下这样一句话:“苏州城漂亮得惊人”。

他还写下了这样的话——

“这里人口众多,稠密得惊人。”

“民性善良怯懦,他们只从事工商业。在这方面,的确显得相当能干……这里的商业和工艺十分繁荣兴盛。”

“如果他们的勇敢和他们的机智一样优越,那么……”

那么什么?马可·波罗没有说出来。即使说了,也缺乏想象力,因为他对“东方威尼斯”的认识是肤浅的。其实这位意大利旅行家还是点出了苏州的巨大潜力,而这个潜力一旦被释放,将令全世界震惊。

苏州在之后的漫长岁月里似乎一直在寻找这样震惊世界的机会。7个世纪过后,苏州终于有了这样的机遇!这个机遇自然是中国的改革开放,具体地说,是上海浦东开发所带来的机遇。

在一些老苏州人的记忆里,这似乎还是昨天的事——

1990年苏州市委一次的常委会议上,书记王敏生和副书记、市长章新胜等不约而同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苏州所属的几个县市已“飞”起来了,老城苏州的经济怎么办?

“我们这些坐在苏州城里的人,如果不能把苏州市区经济搞上去,往后再发号施令,恐怕会越来越没人听你的!说得再严重一点,人家完全可以不听你的发号施令嘛!”王敏生说。

“凭什么?他们还想不想共产党的领导了?”

“话虽不能这么说,但你自己身边的事都做不好,人家诸兄弟做得强大了,你当老子的说话不硬气!这是绝对的。”

常委会上,几位同志争执起来。这争执看起来常有,但一旦放到常委会上,一旦当做一个严肃的问题摆出来时,它真的让市委一班人感到一种巨大压力——你苏州市委只要求下面如何如何地发展,你眼皮底下的那块地方还是一潭死水;你只让下面掀浪汹涌,大干快上,其结果必然是淹死了自己。

中国是个讲政治的国度,有些事私下里谈得很多,而有些明摆着的客观事实又不便在桌面上讲。然而任何一个国家和一个政权,都无法回避这样的事实:无论是集权式领导,还是松散式组织,只有领导者的强大和具备实力,你的政权才能巩固和牢固。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地区的政府处理与下面的关系,有属于上下级权力之间的固有属性的牵制力,但更多的还是要靠实力的影响力。权力和威信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政党内部和政权内部同样存在这样的问题,回避这样的客观存在并不符合唯物主义。只是在通常的政治氛围内,我们不便这样表达。然而苏州人是务实的,领导层的这种作风和意识同样超前,他们不回避这样的客观事实:那些发展起来并且在国内已经非常有名气和声望的县(市),个个生龙活虎般地向前腾跃奋进,他们当然希望自己的领导和上级,尤其是苏州这样的品牌与他们同步前进,不然苏州将失去对他们的影响力。

“大家的担忧是有道理的。我们一直在要求下面如何如何地干,可是在我们眼皮底下的古城区建设不起来,我看不用别人说,就是我们自己都有一种危机感。”王敏生一针见血地指出。

“明摆着的事:现在各县市都如火如荼地在大发展,思想比我们市委还要解放,那么我们对城区的发展是不是也该到了思想大解放的时候了?我想结论是明摆着的。”章新胜市长的态度同样十分明确而坚定。

于是苏州城区经济发展成了苏州市委、市政府在上世纪90年代迈开的第一个战略步伐。

然而,苏州城区如何发展经济,如何像张家港、昆山那样大刀阔斧地大发展?这个题目实在难为了王敏生、章新胜他们——

姑苏千年风韵,人见人爱,谁动一块砖墙一片草皮,都可能有人写信到中央、上国务院会议——此话事出有因:改革开放初期,上海同济大学园林古建专家陈从周等几位知名人士,曾发出了“救救苏州”的呼吁。1981年,南京大学名誉校长匡亚明等来到苏州,进行了实地调查与考察,他们深为苏州古城遭破坏的现象而忧虑,后与苏州本地的几位专家、学者一起写了一份《关于苏州园林名胜遭受严重破坏情况和建议采取的若干紧急措施的报告》,向中央作了报告。当时的中央领导极为重视,邓小平批示要求“江苏省研究,采取有效措施,予以保护”。胡耀邦总书记批示道:“不论是近期的建设方针,还是远期的建设方针,都要实事求是,讲究实效,都要靠苏州市的各级党组织和全市人民以奋发图强、自力更生的革命精神加以实现。”随后,中央有关部门和江苏省及苏州市作了大量调研。1982年5月12日,国务院批复了江苏省委《关于保护苏州古城风貌和今后建设方针的报告》,这份文件上明确规定苏州古城是国家的历史文化遗产,在那些具有保护性的局部和任何上规模的城市建设都必须上报中央及省以上的相关部门批准。此后不久,邓小平到苏州调研,期间他对苏州市领导说:苏州园林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一定要好好加以保护;要保护好这座古城,不要破坏古城风貌,否则,它的优势也就消失了;要处理好保护和改造的关系,做到既保护古城,又搞好市政建设。这就意味着:苏州不再是苏州人自己的苏州,而是中国的苏州、全体13亿中国人的苏州,你苏州人想怎么动就怎么动的历史已宣告结束。这一方面是好事,它可以让苏州的古城保护纳入“国家任务”,同时它对需要大动筋骨的苏州城市经济发展下了一道“止步令”。

因为不能动古城,所以苏州人被迫考虑“城外战略”——

划一块地出来,重建一个苏州新城!这事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初,一群吴地精英在谋划将解脱具有2500多年历史的旧苏州“胥城”的束缚,争取新苏州天地。现在听起来似乎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可在那个时候,在素有小桥流水之称的苏州,不能不说如同一声春雷般的巨响。

市委、市政府的意见传出后,姑苏城内一片哗然。赞成的和反对的人一样多。赞成者的理由自不用说:苏州要发展,旧城里无法做出像深圳、浦东这样的大文章。反对的人理由更充足:建新城,就意味着抛弃历史名城和著名的“东方威尼斯”的古苏州风貌。在后者眼里:苏州是不能变的,这是古人留下的宝贵的遗产,谁变动谁就是历史和子孙的“罪人”。

在这个世界著名的历史名城,谁想动其分寸之土,确实极有可能成为“千秋罪臣”。

“苏州古城风貌自然不能动,但这并不意味着苏州的城区经济不能发展。我们对老城的保护,负有历史的责任。可是在全球化经济形势下,我们应当让古苏州照样腾飞起来。我们应当给古城装上翅膀,有了这个翅膀,苏州腾飞了,古城风貌的保护才能真正成为可能。这个道理要让市民们都知道。”市委书记王敏生在常委会上这样说。

苏州人聪明,同时又不保守。市委、市政府的决策很快得到市民的响应,于是给古城装“翅膀”的宏伟蓝图便开始谋划起来……

“翅膀”插在何处?这是难题。相传姑苏旧城蓝图是当年伍子胥请了堪舆家作参谋绘制而成,经过“相土尝水,象天法地”的勘查与布局,风水是不能改变的,一旦风水破坏,全城皆溃。姑苏城过去陆上有八个门,象征可纳天空中八个方向的来风,那样会风调雨顺;水路上的城门也有八个,是阻挡地狱和来犯者的入侵所用,同时又能使城内的人民安乐幸福。事实上,古苏州城建成之后的2500余年里,虽经无数战事纷扰,也数历时代变迁,但初始的城郭风貌从未改变过。这在世界城市史上也是罕有的,足见姑苏旧城确有“仙气”。

“翅膀”必定安在两翼,纵观古城南北:一面是傲视天下的常熟,一面是风云正急的吴江。苏州想发展,欲断两县的凤头虎尾,必影响大局。南北方向添翼被否定后,决策者的目光便自然落到了古城的东西两翼。

这个地方好处理些,皆是吴县之地。再说吴县本来一直与苏州城相拥相依在一起的,将吴县纳入苏州城区,融为一体,适宜苏州城区更大发展,吴县百姓也不会吃亏。当政者的这一思路从苏州城区地理考虑,应当说是最佳方案,后来也证明了将古城边的吴县纳入苏州城区是明智之举。

然而吴县毕竟也曾有几千年的行政历史,再加上过去一直与常熟、吴江并称“苏州三杰”。失去行政区划名称,意味着吴县从此在版图上消失,这种痛苦对一个享有很高名声的地区官员和百姓来说,也是非常彻骨的。好在吴县人与苏州城区有着不可分割的天然血缘关系,2001年吴县撤市成为了苏州的相城和吴中两个区,分附于古城的东西两翼。新的吴中区,姑苏的一半历史遗迹在这块土地上,因此称其为“吴中”名副其实。吴中之地,自然包纳吴地遗宝。加上这里又怀抱烟波荡漾的太湖,这是块绝妙的风水宝地。相比之下,东边的相城,自然条件就差多了。不说这里少了诸多历史遗迹,就是这儿的湖塘水域,也都是些零乱的瘦池薄地,不耐细看。

“新苏州”就建在太湖之滨的吴县地域吧!决策者虽不是什么风水先生,但见了好水好山,谁都心旷神怡。

这一历史性的选择使姑苏城貌第一次有了重大突破,它可以归结为苏州人自身求变的结果,也可以理解为上海浦东大开发带给苏州人的一个“世纪觉醒”。

这片苏州人心目中的理想“新苏州”的建设与开发,始于1990年,正式获得国家批准是1992年,基本上是跟着上海浦东的脚步走的。“新苏州”最初叫“河西新区”,有点儿效仿上海的“浦东新区”叫法的意思。所谓河西,指的是地理位置,即运河的西边。“河西新区”后来改名为“苏州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这个名字来之不易,因为当时国家对开发区的政策处在紧缩整顿阶段,并明确表示不再批准新设的开发区了。

国家不批准,等于孩子没出生证,后患无穷。市委书记王敏生急了,说:“发展是硬道理,拿到批文是更硬的道理!”在他的努力下,苏州干部们迅速利用一切可能的关系,到京城进行活动,总算说服了各方“首长”。“苏州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的正式批准,使得苏州从此进入一个崭新的“园区革命”时代。这其中,王敏生同志带领的市委一班人的正确决策,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时我们把河西新区建设是看做‘苏州小特区’来搞的,而且准备大干一番的,所以调来了昆山搞自费经济开发区的王金华……”王敏生回忆说。

苏州市委调王金华到城区来搞“小特区”建设,可以说是一着高棋。这个人现在是苏州市政协主席。他从2001年起又受命搞工业园区,搞得苏州地动天摇、日新月异,使得曾经令新加坡李光耀一度很不满意的工业园区建设蒸蒸日上,举世瞩目。但许多人并不了解王金华真正发威和显示建设园区或者叫“开发区”的卓越才能,是在昆山“自费开发区”和苏州高新区建设中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的。王金华在当苏州市政协主席之前,他的人生轨迹上有三大亮点:一是80年代中后期,在昆山与老书记吴克铨并肩搞昆山开发区的那段轰轰烈烈的“激情燃烧”的岁月;二是90年代,在建设“新苏州”中的那段“激情澎湃”的十年奋斗史;三就是新世纪后在苏州工业园区的“激情闪耀”的辉煌年代。

现在我们回顾他和他的战友在建设“新苏州”时期的那段“激情澎湃”的十年奋斗史——1991年春夏之交。

一艘小船平静地驶进古运河西侧的小内河,船太平常,所以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几个男人随船在狭小的河道上穿行,水路所至,农田、土丘、山岭、零星村落,一律沉寂着。

因为谁也没有注意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所以也就没有人在看他们想干什么。农田里没有蛙鸣,土丘上的小树孑然立着,山岭有风悄悄穿过,村子上空升腾着几缕炊烟……这是上世纪90年代初的苏州古城西郊的景象,一幅2500多年来几乎静止不变的风景图画。

几个男人一路漂去,谁也不说话。及至漂完小河,在一个土丘旁,有人建议道:停下船,上岸看看。

说话的这个人声音很宽厚,话虽不严厉,但很有磁性,带着某种不可违拗的力量。他就是王金华,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这位身材壮实的汉子,使人感到其内力很强。此刻他的身份是苏州市城建开发总公司总经理、苏州新区开发指挥部常务副总指挥,实际上的“新苏州”负责人。

“总指挥,这里被当地人叫苏州的北大荒,你看像不像?”同行的战友问王金华。

王金华没有答话,他眺望着眼前的山与水、田野和丘岭以及缕缕炊烟——这是他非常熟悉的,他昆山老家的那个地方前几年也是这个样,但这几年搞了“自费开发区”后全变样了。王金华缓缓地转过头,那一刻他凝目了,他看到了并不遥远的苏州古城的轮廓,那真是美呵——斜斜的虎丘塔,汽笛长鸣的古运河,以及若隐若现的苏州古城墙……那古城墙和月牙形的小桥,把姑苏的城市与乡村分隔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们现在要把这两个不同的世界联结在一起,并且要看不出任何嵌缝。“我相信我们能够完成这个使命。古城内的苏州,小桥流水,园林古巷,总被外地人说成假山假水真苏州。现在我们这里都好:山是真的,水是真的,新苏州一定是真山真水,诗意万千!”军人出身的王金华不是诗人,但这当口他像一个诗人一样对自己的战友们如此说……王金华在接受我采访时说,当年他回首眺望古城苏州的那一瞬,内心异常激动,因为他一下想起了2500年前的那个吴国大将伍子胥……阊门四望郁苍苍,始觉州雄土俗强。

十万夫家供课税,五千子弟守封疆。

(唐代白居易《登阊门闲望》)2500年弹指一挥间,苏州城历经风雨,然而它仍然屹立于世,成为世界上保存最完整的一座古城,名扬天下。现在这座城市将要建起一座新城,与古城和谐完美地共存一地。这将意味着,谁来接建这样的伟大工程,谁就将是苏州建城历史上的又一位伍子胥式的伟人。

当然,今天的新苏州城建设不再是一个人的功劳了,它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因为这个决策来自于中央。国务院批准的苏州城市建设总体规划便是苏州新城的基石,“古城新区,东城西市”从此扎根在苏州人的心目中。

现在到了实施的年代。古城苏州早已承受不了历史之重负了,它已经在不停地呐喊着要解脱身上的重负——老城无法伸展,14平方公里的古巷河岸头,无法接受每年约300多万的旅游者,以及生活在这里的本城居民——每平方公里住2.4万人本来就已经让小巷木桥累喘了气……

“你的任务是:用10年时间,再造一个新苏州。”市委书记王敏生说话从来不带狠劲,他的吴语声调总带着苏州人特有的那种柔软,但这回向王金华交代任务时,口气却十分强硬。

王金华对此没动声色。

“具体一点说,市区的工业产值去年是146个亿,你新区10年就要达到这个水平:150亿元。”王敏生说完,眼睛盯着王金华,看看自己的爱将、这位昆山人有什么反应。

通常情况下,苏州人会向领导表示一番惊诧,以便给自己留一些“余地”。但这个王金华没有,他缓缓地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市委书记和站在一旁的市长章新胜,几秒钟后蹦出一句话:“150亿不稀奇。关键在政策,启动这关要打好……”

章新胜笑了,他朝书记王敏生看了一眼,意思是说:怎么样,我说他王金华行吧!

当然行嘛!王敏生心想:提拔王金华到市里来,他跟“老伙计”、昆山的吴克铨是有“私下交易”的:你把小昆山搞大搞强了,我苏州城区怎么办·苏州总不能让昆山压在底下吧!苏州搞不好,我连你吴克铨一起弄来!

王敏生听王金华这么说,心里笑开了花。

“我什么都不担心,担心的就是看你给不给金华他们开发新区的独立操作权和指挥权。”吴克铨对王敏生说过。

后来王敏生和章新胜记住了吴克铨的话,并且在市委常委会上履行了承诺:决定给新区工委和管委会“特权”——县级职权,下设土地、财税、公安、劳动人事、工程管理5个局级编制单位。“可以了,我们先干起来再说。”副县级干部出身的王金华觉得市委、市政府给自己的权力够大了,虽然他当时手下只有“七八个人,十来条枪”,但毕竟现在是“县处级”的司令了!

王金华站在荒丘上,顺着吹动自己头发的和风,目光转回到眼前的这片运河边的山与水、田野与村庄之上……他的胸脯在起伏、激荡。他感到了那种儿子站在母亲面前的责任和义务,非常强烈的责任和义务。

当时的新区指挥部设在苏州三元一村的一间50年代造的老房子里,好在指挥部只有4个男人,要不会有点麻烦,因为老房子里没有女厕所,只有一个“坑道”式男厕。

没有女人在场,苏州的男人说话也放粗:“别看这里不像啥样,但我们要干的是创全国第一,世界一流。”王金华对自己也对手下的三个拓荒者这么说。

2000万启动资金能创世界一流的大业?有人心里冒虚汗。王金华则泰然置之,他提出新区四大发展战略:开放战略,科技战略,人才战略,繁荣战略。

前面三个战略好理解,可繁荣战略算啥?

苏州新区建设较深圳、浦东等地是晚了,是改革的后来者,更何况,苏州处在中国丰厚的社会经济文化繁荣区内,硬拼硬杀有害而无益。一步到位,走繁荣之路,更有利于与世界文明接轨,所以苏州新区要走“繁荣战略”。

——这是王金华的思路,也是苏州改革走向世界的战略思路。

参与新区筹建的各路人马陆续报到后,王金华作了一次新区开发的动员,他一口气将四大战略的具体内容阐述了个明白:开放战略就是以引进外资为突破口,进而实施全方位的对外开放。产业进步与世界同步、具有国际运作能力才是真正的现代化开放型的经济发展。科技战略的重点是瞄准高新产业,使新区真正成为高新技术成果产业化、商品化、国际化的基地。人才战略,简单一句话就是“能翻多少跟斗,就铺多长的地毯”。目标是造就3支队伍:现代化管理人才队伍、国际化运作人才队伍和科技专业人才队伍。繁荣战略是通过“三产”和社会事业,促进新区的快速繁荣,将新区建设成一个现代化的新苏州城区。

丹桂飘香,迎来了苏州丝绸旅游节。王金华在旅游节上亮相,并四面出击,亮出的牌子是“苏州新区”。那些金发碧眼的客人大为惊讶:苏州还有一个新区?是什么样的新?

可以去看看嘛!

王金华叫人开车过来,将老外们拉到狮子山大桥上转了一圈。老外们看着苏州城外那处山和水,连连摇头,“王,你的新区很……嘿嘿,很不怎么样啊,比你的昆山差很多。”

王金华不急不躁,礼貌地朝老外们一笑,说:“明年你们再来实地考察,一定会有不同的感受。那时你们会喜欢我们这个新区的。”

老外们很兴奋,“好,明年我们再来!”

“一言为定。明年!”王金华与老外们一一握手,老外们发现他的手格外有力量。

“明年”,是一个约定,是苏州人向世界友人和全中国发出的一个约定。

为这,沉睡千年的姑苏西郊的那片曾经战马踏蹄的土地开始了沸腾——征地动迁的动员,掀开了太湖之滨的惊天巨浪……

从祖先随伍子胥入城至今几千年后代未移一寸故土的当地百姓,第一次被现代文明的触角所撼动,他们有些不适应,所以也不想听王金华他们讲的那童话般的明天的故事。他们拿起种地的锄头和挑水的扁担,要与那些想让他们搬家的城里人拼死活——宁静的秩序被打乱了,告别的仪式是悲壮的,农民们有权利与他们不了解的真相作最直接的斗争。

王金华派出一位有经验的老同志去做农民们的工作。老任不愧是“老动迁”专家,对动迁户的心理可谓一清二楚,他的嘴皮子能一溜烟念出几十条动迁政策。但农民们不买他的账,几十个庄稼汉与动迁人员扭打在一起,年轻的小张不知被哪里飞来的棍子打昏在地,“冲啊——”一声疯狂的叫嚷,刚刚租借搬了家的新区指挥部被占领了。这时,一个粗大的嗓门在9楼指挥部的窗口边响起:“谁敢动我们的房子,就把谁从这里扔下去!”

新区管委会干部们目瞪口呆。

这时王金华来了。

所有目光凝聚到他的身上。

他说话了:“搬迁,肯定是没有商量余地的,这是市委的决策,也是全苏州人民未来幸福的需要,没有商量余地。但你们为啥不愿意搬呢?是政策有问题,还是我们工作态度不好?”

闹事的农民说:“我们不是有意反对作梗,是你们说话不算数。”

“咋说?”

“你们让我们搬家,可我们搬了之后住哪儿?”

“怪了,不是已经安排你们房子住了吗?”王金华把目光移到老任的脸上。

“安置房子青黄不接,还有几套没落实。”老任说。

“扯淡!”从部队退伍回乡多年的王金华已经好久没这样骂了。但骂归骂,问题还是要解决的。于是他说:“第一,尚缺的安置房,在年内全部解决,保证家家户户能搬进新房子过年;第二,现在无法安身的几户,全部搬进我们指挥部最好的这个老四合院;第三,因为水灾,老四合院周边还是一片汪洋,抽水、排水的工作全部由管委会来负责。上面哪项工作没到位,你们拿扁担打我耳光!”

“好,有你王主任这话,我们就搬了!”知理通情的农民们爽快地答应了,他们说相信党和政府。

党和政府没有让这些农民们失望,搬迁工作做得精心细致。

“未来的新区建设得再好,如果不把动迁户的安置做好,那等于零。”王金华把市委、市政府的要求一直挂在嘴边,每一个新区干部心里挂着这样一杆秤:新区要建在人民满意之上。

有多少委屈,有多少难题,他们从来没有计算过,因为他们所想的是:假如我的家被动迁了,我该怎么想?于是所有的困难,所有的愿望从自身的角度去为那些动迁户着想,问题就会解决好,解决得让人感动和满意。新区建设十几年来,动迁的有几万户,不能说没有一点矛盾和难题,但整体而言,是平静的,平静得像苏州人的性格一样,十分的温和。这要归结到苏州人办事的细腻,更要归结到他们能从动迁户的实际利益出发思考问题。为了考证王金华他们干的实效,我特意到了几个安置小区,同当年的动迁户聊了很长时间。他们告诉我:开始不理解,后来看到“政府”给他们盖的房子、安置的工作和社区环境,以及现在生活在“天堂一样的新苏州”里,他们感到了满意。“是九分的满意。还有一分的不满意,是希望新区有更好的大发展。”一位70岁高龄的老伯风趣地对我这样说。

把镜头重新拉回新区开发初期的那个年份吧。

“明年”到了。老外们又一次来到苏州,再次见到王金华。

“王,我们可又来了啊!”老外笑眯眯地看着王金华,希望他不会食言。

“欢迎!走,我们去新区看看。”王金华走在最前头。

“走——”

浩浩荡荡的队伍,有说有笑。

说是“明年”,其实只有三个月时间,因为上次老外们在去年的金秋时节与王金华相约的,现在虽跨了一个年份,但实际距离去年秋天也就是3个多月的时间!老外心想:你王再有本事还能把通天的路修好?

“哇,王,这15公里长的中环通、大环通是这3个月里建好的吗?”老外从面包车里下来,脚踩光滑宽阔的水泥大马路的那一瞬间,竟大呼小叫起来。

王金华平静地笑笑:“当然。难道还是上帝给修的?哈哈……我们是不相信有上帝的。”

“厉害!王,你把昆山经验再次运用到了这里!了不得!有你这个速度,我们愿意投资!”老外们知道,在这样讲效益的地方,投资的结果就是成倍的美元和黄金。

“苏州速度”一时在外商中传开。于是,新区的招商开始渐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旋风……

狮子山无愧苏州人气度。那座25层高的金狮大厦象征着新区的“激情澎湃岁月”的全面开始。

“金狮”——不知是谁起的名字?但它让我产生联想:金是王金华的金,狮是狮子山的狮,这傲视在狮子山头的王金华及他的战友们在想什么呢?他们在那片曾经是荒地的乱石岗上耸立起来的一座可回望古城、可远眺太湖烟波的高楼,想着荡气回肠的事业——打桩的夯声震天,溅起万顷波涛,飞卷惊天扬尘,搅得老城里的人纷纷赶来仰望新区“金狮”雄姿:10个月盖这么高的大楼呵!再过10年,这里还不变成大上海了?

嘿嘿,我们要建的是一个新苏州城。全新的,争取比深圳还漂亮!

王金华心目中的上海是他永远的追求目标。在昆山时他这样想,到了苏州他还是这样想:苏州要赶上海,但苏州不是上海,苏州是文化之城,历史古城,美丽之城。尤其是虎丘之邻、狮山脚下、太湖之滨的新苏州,它该是包孕吴越的文化和太湖的水韵,该是体现横塘的文脉和枫桥的词章,在保持姑苏的那份永恒的清新优雅与小桥流水之间,寻找出东方威尼斯的巴黎风情和雕琢出具有太湖之美的现代化文明新城。总之一句话:新苏州,必须是与古城和谐共处又另显风情的新都市;必须是接连世界最前沿信息,又能体现东方的江南文化元素的国际化都市,还必须是让土著百姓时刻感受到温馨与安全、朝气与生机、新奇而异彩的家园气息,同时又让所有异乡新居民落脚生根在这里有一种忘却一切的归宿感。

“城市要有体温。新苏州体现的是我们对这片土地的热忱、情感和创造。”王金华平时话不多,但他的目光和思维却复杂而细腻,并且充满追求精致的智慧。这也是市委、市政府对新区的要求,更是苏州人民对新区的期待,自然也是那些最后选择苏州作为发展自己事业的“巢穴”的外商和国内厂商的兴奋点。

创业是艰苦的,即使在“天堂”苏州,该吃的苦照样一样也不少。初到新区工作的人至今印象仍极其深刻,“王金华对我们说:你们来新区的第一个任务是要准备吃苦,吃尽所有的苦。然后他让有关人员发给我们每人一双雨鞋,因为当时我们的办公区四周都是一片汪洋。”新区赶上了改革开放的第三波浪潮——这就是以邓小平南巡讲话为契机的1992年中国再次思想大解放年份。于是当时一批批雄心勃勃的外商和一家家世界500强企业纷纷选择了在苏州新区这块充满希望的热土进行投资。

1992年对新区创业者来说是个难忘的年份。这年11月,王金华从北京拿回了“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这块国字头的金牌,小小四合院一片欢腾。当时的条件还很差,员工们连鞭炮都没买,他们是敲着饭碗庆贺的,“但气氛仍然令我们永生难忘。”王金华回忆说。

什么叫抓住机遇?众多外资企业纷纷在此筑巢就是最好的解释:从“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的金牌挂起来那天开始,美国的普强、杜邦、高达,日本的松下、索尼、三菱、富士通、住友、沙克迪,德国的西门子、百林,英国的迈大、考陶尔兹,瑞士的罗技、迅达,台湾的宏碁、声宝等等世界著名企业纷纷进驻,项目达190个……这仅仅是三四年时间的成效。1996年8月,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高级顾问拉卡卡访问新区,这样盛赞道:“高楼林立的苏州新区有着强大的吸引力,近300个外资企业项目和企业落户,总投资达30多亿美元,这在世界上也是极少有的奇迹。你们这里就像一个‘小联合国’。”

苏州新区的“小联合国”别称就这样叫开了。

这一年,苏州新区宾客盈门,而且都是些国际大师级的人物——人类进步基金出版与交流负责人、美国著名小说家苏盖,法国和美国科学院院士沙士雄,哈佛大学的林赛……他们漫步在古老的京杭大运河旁,感受着东方新世界的万千种经济与文化、与自然交融的那种奇妙、新鲜和兴奋。因为他们所处的摩天大厦,与粉墙黛瓦的老苏州近在咫尺,那些通天大道又与旁边的小桥流水交错相通……他们认为这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美景。

那年春,不大出门的苏州籍作家陆文夫听说苏州狮子山旁搞了个“新苏州”,起初他不大相信,后来他去了。去之后文夫先生大加赞叹,姑苏建城至今2500余年,新苏州建设用了2500天。于是他脱口而出了一句经典之语:2500年风风雨雨造就了一个老苏州,2500个日日夜夜创造了一个新苏州。

“新苏州”之称一直沿用至今。《文汇报》记者到新区采访,看着太湖之滨这片耸于山水之间的现代化新城,感慨万千地写下了这样一个标题:“真山真水园中城”。

无论是作家的惊叹,还是记者的描述,它们都给新区的崛起注释了一个共同的元素:速度与精美。

据1997年环保部门统计,新区的绿化率达35%,远超国家标准。许多老外投资者第一次到新区,不是奔王金华的“总裁”办公室,而是急着登狮子山,急着一览天平、花山、何山、横山等群峰秀岭,要不就是驱车到开放式的绿地游索山、玉山、天狮等湖景山水公园……

这里是公园还是厂区?是广场还是小区呢?他们被新颖、美妙的“苏式”开发区深深吸引,甚至时常怀疑自己的视觉。“在这样的地方办企业,获得的将是生命质量与经济效益的双重丰收。”外国企业家们如此评说。

“以绿意造园,是我们新区的一大理念。这既借鉴了欧美风格,又传承了水乡苏州的特质。绿树、绿色多,又充分引入开放式大公园的格局,使得新区每年保证有300天的绿期。古苏州是以园林‘雨打芭蕉’、‘梧桐知秋’、‘岁寒三友’的千古绝唱达到一种文化和古典的结合,新区以绿意加园林,从而创造一种‘锦绣大地’的气氛和自然特色。你看我们这里的植物造型吸收的是大色块的绿地风格,如海之墨色的雪松林,晚霞一般的红枫林,一片片桂花黄,一片片橘子红,中间镶嵌着来自美洲的美女樱,红、黄、蓝、紫组合成一体,五彩缤纷,远观如万紫千红的花地毯铺就,近看恰似置身于花木丛间,美不胜收。”新区人一谈起他们的美景,总滔滔不绝,令人陶醉。

仅仅几年时间,沉默了数千年的狮子山,从冬眠似的冥寂中睁开倦眼,蓦然回首,转瞬间这里已是天翻地覆……

今天的苏州新区建设者和创业者,他们最愿意向外人夸耀的是这里的科技含量。“要说我们苏州高新区能使狮子山这片曾经是苏州北大荒的地方呈现出今天这个样子,关键还是我们这儿的高新技术发挥了催化作用。”

“此话怎讲?”

“高新高新,自然文章在‘高’与‘新’上。‘高’,意味着我们的开发区从一开始就瞄准国际先进水平,这是指的引进企业的高端水准;‘新’,是指产业的建立与趋向必须是当今世界最前沿的最先进的技术定位。”现任苏州高新区工委书记王竹鸣向我介绍:从1992年建立新区的那天起,王金华等老一辈创业者就按照市委、市政府确定的“科技优先”战略,紧紧围绕“发展高科技,实现产业化”的目标,在实际工作中坚定不移地推进科技自主创新,加快聚集新产业、建立新体制、建设新城区,构筑国际平台的思路与实践,因而使得高新区真正在“高”与“新”上呈现五彩缤纷的璀璨光芒。

在采访高新区时,我看了一部长期在新区工作的苏州作家徐卓人写的《归国留学生部落》的书。它记述的是一批具有国际领先水平的归国留学生在苏州高新区创业和成就大业的事迹。它显示在苏州高新区内形成了一个“归国留学生部落”。这个群体现在已达数百人之多,他们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在国外卓有科研成果的归国留学博士、专家。“由这些留学博士带出来的专家与科研人员,今天已经达到近万人。这些具有世界级水平的研发人员和科技队伍,是我们高新区最大的资本。”王竹鸣一谈起这个话题,就两眼放光。

“我们现在一年有近2000亿的工业产值,100多亿的财政收入,靠的主力产业就是高新科技。我们有六大创新载体:苏州科技城,苏南工业技术研究园,苏州环保产业园,苏州创业园,留学生产业园,苏州高新创意园。它们涵盖了电子信息、精密机械、生物医药、新材料、汽车研发与关键零部件、废弃物循环再利用等八大世界级先进科技专业产业工程,其中最令人骄傲的是已经体现市场能力的十大自主产品群体:高功率动力锂离子电池、新一代网络安全技术开发、碳硅铝钎维与碳纤维、光刻胶、第三代移动通信、CPU核心应用技术、生物医药产品、动漫产品、振动及环境实验设备、新一代高分辨数码有机光导鼓……”新区主人对这些技术与产业的专业术语如数家珍,我们有的很难听懂,但一旦换成具体的和实用的例子来说明时,所有的外行人都会为他们感到骄傲——比如中国的“神舟”飞船在飞向太空前需要进行振动试验,这振动试验台就产自苏州高新区的苏州东菱振动公司。这振动试验台达16吨重,过去一直被欧美国家所垄断。我们的归国留学生在苏州高新区内把它搞出来、搞成功了。“神舟”飞船能够一次次飞向太空,这振动试验台功不可没;

比如现在我们使用电子复印机、电子照相机等电子设备每天都会用到的成像有机光导鼓,过去一直是外国企业的专利。苏州恒久光电科技有限公司的小伙子们搞成了中国自己的顶级水平的OPC生产线——国内第一条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年产100支鼓的高度自动化生产线;

比如一个名为“中国芯”的32位嵌入式CPU电子核心技术,也是由苏州国芯电子有限公司用几年时间在苏州高新区搞成的。它的技术含量与世界先进芯片不分上下,其功耗全球最低,从而打破了“中国有亿万台机而没有一个芯”的尴尬局面;

比如被称为“通讯喉咙”的语音网络、数字网络、图像网络“三网合一”技术的“DSL4000/4010综合复用设备”,也是由苏州科达通信技术发展有限公司成功开发的,它已经成为中国国家电子政务IT100强——视讯类第一名。

比如博瑞生物医药技术有限公司生产的“恩屈西他宾”药物,成为中国抗艾滋病和乙肝病毒新药,同样打破了国外公司垄断,其成本和药效都优于世界同类药物。这“恩屈西他宾”听起来名字有些怪怪,但它对于艾滋病患者和肝病患者来说,就是“上帝”送来的福音……所有这些,都出自苏州新区,出自我们的那些归国留学生之手,出自他们带领下的团队。这里有一串非常闪光的名字,他们是:袁建栋、顾东民、丁屹、陈卫东、张光学、黄劲、谢卫国、王崎、朴成元、王拉才、张思福、郑茳,还有让世界同行震惊的《系列世界地图》发明者郝晓光等等。他们都是清一色的“海归派”留学博士,他们已经在苏州新区落户多年,并且成为这里的永久居民和“部落”主人。

有一次我正在高新区采访,市委宣传部的同志说晚上一定让我见见一个人。他便是我在当晚饭桌上认识的王振明。这位王振明文质彬彬。他说他第二天要回美国——老婆、孩子都在大西洋彼岸等着他过一个什么节。宣传部的同志向我介绍:王振明酒量一般,但他干的事业却了不得,而且是苏州高新区的留学归国专家的“博士王”。

王振明听人如此夸自己,脸顿时红了起来,连忙说:“我在苏州高新区算个啥?人家资产比我高出好几倍的有的是,我只能算小拇指……”

“他是怕露富。你只要打听一下,生物、医学领域里没有不知道‘捷美’的。”同桌上的博士们抢着要灌王振明,说如果他不向何作家说实话,就保证当晚让他出不了门。为了不影响第二天飞回美国与妻子、孩子的团聚,王振明只好“投降”,于是我乘着众博士开心喝酒时,进行了“酒场采访”——

“六〇后”的王振明在16岁时,正逢“文革”后的首次高考,因为是农民苦孩子出身,又遇众多“老三届”在考场作竞争对手,所以少年王振明只敢报了江苏师范学院(今苏州大学)物理系。尽管如此,在拿到录取通知书时,他还是欣喜若狂地在老家的田埂上蹦了起来。1985年研究生毕业后,他在苏州大学留校当了两年教师。这时正逢“留洋”大潮,王振明的心也跟着浮了起来。公派没他的份,他只好靠自己拼搏。考托福时,26美元也是向老师借的。“我到现在还没有向老师还这26美元呢!老师不要我还,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已是亿万富翁的王振民心头至今藏着这桩事。

“你给苏州和苏州大学创造的财富已经远远超过无数个‘26美元’了!”酒桌上,苏州大学的朋友们凑过来说道。

王振明依然满脸不好意思地喃喃道:“这是两码事,两码事。”

我开始对眼前这位“海归”博士刮目相看了,而当他向我细述自己的留学过程和抱着对苏州高新区的“好感”在狮子山脚下仅用短短几年创出的一番伟业时,我的内心刻下了深深的印象。

1987的春天,对王振明来说格外温暖,他单身宿舍窗口的紫藤叶婆娑地向他招手,一阵喜鹊叫,邮差举着一个英文写的大信封对他说:国外有人给你寄信来了。

王振明的心跳得怦怦的,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将要发生“历史性的巨变”了——因为他没有外国亲戚朋友,只有一种可能:他被国外的大学录取了。果然如此,美国爱德华州立大学通知他去入学。

一个身上只揣着274美元的中国青年怀着强烈的求知欲望,冒险飞到了大洋彼岸,开始了他人生中的又一次求学的长途跋涉……

1993年,王振明已经是个学了15年物理学的“洋博士”。

“我相信,如果我找不到工作,那么全世界就没有人再能找到工作了。”毕业初,王振明曾这样狂言。果真,他同时被加州的一家实力雄厚的公司和美国西南医学研究中心休氏医学研究院录用。

王振明最后选择了比前者薪水少一半的后者。然而“清贫”的休氏医学研究院在王振明看来是个取之不尽的“富矿”——因为这里有“用钱买不到的世界上最好的研究员”,10年中这里出了4位诺贝尔奖得主,并且拥有30余位国家院士。王振明被聘为该生物医学研究院的工作人员,他在这里获得了学术上的质的飞跃,并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极不起眼、日后却成为他全球系列产品中独家经营的小产品——花300美元成本便研制成功的一种专门收集、储藏蛋白晶体的器皿,而这靠的也是王振明扎实的物理学功底及对生物医学的潜心钻研的真功夫。

“王,你要发大财了!”研究院的同事祝贺王振明。

正当王振明有些发愁如何寻找美国“发财”温床时,他从乡友那里得知苏州高新区有个专门为留学生创业搭建平台的“创业中心”,已被中国国家科委确定为“国际企业孵化器”试点单位,有很多创业优惠条件。“爱屋及乌”的王振明想到了家乡,想到了母校,于是他毅然决定回到祖国、回到苏州创业。

“因为我爱苏州,苏州是我人生的出发地,也是我生命的归宿地。”王振明离开美国时,对那些不理解他的研究院同事这样说。而且为了痛别“诺贝尔奖摇篮”的休氏医学研究院,他竟然学会了喝白酒——告别美利坚的那天晚上,他喝了不少高度白酒,以致酩酊大醉,“我骨子里不是喝酒的人。”王振明自己说。

不久,他的“苏州捷美电子有限公司”正式在苏州高新区挂牌,这也是“归国留学生部落”的第一个留洋博士在高新区所办的第一个企业。

王振明在苏州这块风水宝地获得的收成就像他的企业名字“捷美”一样,又快又好。短短几年,“捷美”名扬海内外同行业界,于是学着王振明回国到苏州、到苏州高新区“发财”和干事业的洋博士们一结十、十联百地涌向狮子山脚的那块热土。

太湖水涌动着欢笑,虎丘古塔在摇晃着身子舞动。

一颗优质种子,长出的是一片金色的丰收果实。苏州高新区就这样如此不停地“孵化”,最终将世界各地最优秀的那些海外中华学子一个个吸引到了自己的凤凰树上……

“我们也不含糊,50亿的创新投入,200亿的基础设施,100多个有利于科技与人才引进的地方性法规,六大服务保障体系和30多个知名院校及50多个世界级尖端研发机构:这是能够吸引高级人才到苏州新区来的内核力量。有了这内核力量,我们才能造就真山真水的新苏州,每天向世界和国人展送丰硕成果和灿烂光芒。”苏州高新区党工委王竹鸣书记这样说。

是的,这就是太湖之滨、苏州古城旁的新苏州,一个不足230平方公里面积的地方,创造了全苏州市出口总量的20%、全省的10%、全国的1%以上的份额,成为名副其实的国家级重要出口基地和创业者的乐土。

一个创造了8项“世界第一”、11项“全国第一”的新苏州,就这样在弹指一挥间崛起在太湖之滨、狮子山下……不说这里的人均创造年产2万美元的年产值,不说这里的农民人均年收入超过15000元,单说这里聚集的2000多名留学人员、1000多名博士和10000多名硕士及50多家落户此地的世界500强企业,还有谁不羡慕苏州人?

其实苏州人自己对创建“新苏州”获得的巨大成就,也是难掩心头之激动和狂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