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印度从军 印度从军
刘定勋(中国驻印军宪兵三营士兵)
史迪威公路的起点——雷多
我们正式受训的地方在雷多,那里的营房还在建造中,两个分队轮流去工作,要用我们自己的手,建成我们生活的营地。队副说:“叫大家这样去工作,也是一种训练。”
清晨的雷多,还在薄雾的笼罩中。我们在一片场地上工作着,用圆锹和钻孔器等挖掘泥土,立起一根根木柱,绑成架子来搭帐篷。先把篷布打开撑上去,绳子拉紧拴在柱子上,四周围以厚篷布,便搭成一间小房子样的帐篷了。再在里面用竹木造两张大床,外面四周挖好排水沟。像这样的帐篷,全营共有30余个,要求我们在几天之内必须完成,所以工作很辛苦。
一部由美国黑人士兵驾驶的大机器,开到旁边来给我们掘井。机器轧轧地发动,很快便钻掘了个深孔,装上抽水机,立刻便可抽水了。这样迅速的工作,简直使我们惊异。附近有两部开山机在推平一个土丘,一些大小树木,被连根推翻,当时觉得机器的力量真伟大。
三分队去雷多工作时,我们便到附近各处空营地去找用具等什物,如木马、铁杠、篮球架,及粗制的桌子凳子等,搬些回来运去雷多。因为我们需要这些设备,不必另外制造,到处都有遗弃的东西可以利用。这些都是远征战友自己所造,中国人有这种本事,能够手工制作各种什物,因陋就简地布置着居处环境。
雷多的帐篷立好后,我们便搬家了,两个分队先后上车开到新造的营房,分别住入各个帐篷。这里的环境,没有森林中那样清静了,日夜全是机器的喧闹声。机场就在旁边,不断地有飞机轧轧地起飞降落;公路上的汽车,隆隆的奔驰不绝;火车站有列车哗啦哗啦地离站或到站。此外还有那工作着的开山机的叫声,转动着的碎石机的响声,各种机器的声音,构成一组宏大的交响乐。到了晚上,各处的发电机彻夜开着,机场的大探照灯不停地四下照射,禁闭室围墙上的许多电灯通宵不灭,车站上有红绿色的灯光,四处有汽车的灯光,动的灯光与静的灯光,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雷多成了不夜城。
我们的任务是要建两个大的礼堂、教室,这是项很大的工程,必须赶在年前造好,所以我们晚上也必须点着马灯轮番工作。我们从来没有造房子的本领,但让我们自己吃惊的是,我们竟在年前的10天中全部完工了。
国际宪兵
两个月来紧张严格的受训,终于就快结束了。我们的身体变得矫健,行动生龙活虎的,一切操作都已很熟练。一天,有位美国军纪督察官来营参观,大队长引他看了我们的内务和操作后,到教室给我们讲话。这位蓄着短须,态度十分严肃的少校,所讲的话很短促,他说:“我训练过很多军队,但没有看见像诸位进步得这样快的。”
一位美国摄影记者来了,把我们操演的阵容,摄取了几个镜头去。
大队长宣布道:“本队已接到国内司令部的命令,正式编制为营,改称宪兵独立第三营,各个分队就是各连,分队长即连长,大队长大队副即营长营副。”我们很不高兴这个更改,觉得“中国远征军驻印宪兵队”的名称要荣耀些,并且希望它是暂时的组织,一到胜利后回国时,我们便不当这个兵了。
3月18日这天,我们结束了10周来紧张的训练生活,举行了简单隆重的结业式。大队长讲了许多话,谆谆训诫我们勤谨服务,为国争光。这天还举行了大会餐,晚上有盛大的同乐会。
结业后第二天,盟军总指挥部参谋长美国勃津(音)将军来营检阅。我们一早就准备着,八点钟时,我们集合到操场上,列成横队,排面的整齐线竟至用绳子牵了看齐,派出一排人戴了臂章去大门作仪仗队迎接。不久一声立正号音,勃津参谋长莅临,带有随员二人,由大队长陪同着经过我们前面检阅。勃津年约40余岁,戴着眼镜,态度庄严,肩上佩着准将的金星。接着两分队便分别开始操演,先由我们四分队会操班的基本教练,一声口令,各班像爆炸了一样地跑步散开,口令齐喊,全场都在转动着,情况非常紧张热烈。勃津漫步场中,来回用汉语向大队长称赞我们说:“操得好!”操演完毕,他带了本营的翻译官站在升旗台上,先用汉语说道:“因为我中国话说得不好,我今天要讲的话又很重要,所以这位先生来帮我翻译。”于是便开始用英语讲演,他说:“我从两种身份认识了解你们,诸位是学生,又是军人。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我就是以18岁的年龄从军远征,打完仗后又回去读大学的。”接着他讲起中国知识青年从军运动的历史来,从辛亥革命说起,直到现在才大批地参加了军队。勃津讲到我们以后的职务时,很坦白地说道:“诸位处理中美之间发生的事情时,不要有偏见,自己人,应该认清是非,由双方会同作公正的解决。”他说:“诸位不仅是中国宪兵,诸位还是联合国宪兵,是国际宪兵(International M·P)”他特别用中国话说出这个名字。“如我自己,不是美国军官,我是联合国军官,是受中印缅战区最高统帅蒋委员长的任命的。”讲完话后问我们有无问题,一个同学上去致了答词,有同学提出我们需要车辆汽油供给我们,随即他用中国话说:“完了!”走下了旗台,又看了一会我们的器械操后才离去。
第二检查站
我服勤务的地方在盟军总指挥部附近的第二检查站。公路至此从两座铁桥跨过一条河流,检查站便设在桥头上,由中、美两国宪兵把守着,管制往来的车辆交通。
在检查站和美国盟友一起是很有趣的,这些活泼的孩子们,最喜欢玩笑。我们常常在一起互相做着鬼脸,装着丑角,看见哪个跟长官敬礼,便学他的样做,他在你头上敲一下,你便给他屁股上一拳。有时我们交换帽子偏戴着,看见车子来了,便赶忙抓回自己的戴好出去。我们彼此交谈,是用一些最简单的美国话和中国话,“顶好”,“OK”等字,在我们的字典上是意义无穷的,几乎一切意思都用它来表示。说话不明白,便比手势。一位年青的美国兵顶会用他的表演来告诉你什么什么,活像一个舞台上的滑稽演员。
美国人都喜欢学几句中国话。有位美国兵把两句中国话说得很熟,碰着人便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什么部队?”回答了他,他不一定听得懂,但他却满足了。往往会有这样的情形,两个中美朋友在交谈着,可是他们不是说的同一种语言,也不是用着各自熟悉的话语,却是那美国人说着可笑的中国话,中国人说着不通的美国话,他们在互相炫示说外国话的才能。
美国朋友中,也有认真地在学华语的。欧利尔的中国话就已学到了相当的程度,能作普通的谈话,对中国人会说“恭喜发财!”;告诉你他的名字道:“我叫欧绪,欧洲的欧,光绪的绪。”他学习非常用功,晚上到检查站来必抱着本汉英大字典,不会说的话语,便详细地问人。他是大学理科三年级生,十分书生气的一个青年。
在这些美国宪兵当中,大学程度的并不多。汤姆士是高等学校毕业,对人很好,有次他拿着一瓶威士忌喝得偏偏倒倒地走到我们帐篷来,说他害了“怀乡病”,结果我们把他送过桥回去。瘦长的麦克还在高等学校念书,常常跟他国内的爱人写信。有次见他拆开爱人的一封信,信笺上有着口红的唇印,信封里扑着些香粉,使他发狂地把信吻着嗅着,还送给每个人来嗅。平常我们都喜欢拿出各自爱人的相片来互相夸示,但有些相片其实是电影明星的照片,却硬说是自己的爱人。克林雅拿出他妹妹的照片来给我们看,你要是称赞她美丽,他非常高兴,立刻告诉你她的通信处,有位老兄竟因此和一位远在美洲的不相识的异国女郎通起信。
(杜娟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