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萧瑟秋风 4、新墙河边到长沙城下

长沙岳麓山,第九战区指挥部,9月17日。

薛岳面对案头杨森及战区侦察分队发来的电报陷入沉思。

战区侦察分队侦知,岳阳至新墙河北岸日军部队有第3、4、6、40师团和另5个支队的番号,第6师团长神田于16日下午在一群参谋人员陪同下视察新墙河北岸,神田用望远镜朝南岸守军阵地望了许久。另据在敌后窃听日军有线电话得知,11军曾通知各师团做好9月18日发起进攻的准备。

尽管日军动向如此明显,但这次薛岳认定阿南是在正面佯动,企图将战区主力吸引到正面而在两翼突破后包抄过来。他的这个想法一经形成,就谁也不能说服他。

薛岳从一份介绍阿南的资料中得知,此人用兵一贯真真假假,越是明显的迹象就越是可疑。当情报显示日军连架设浮桥的器材都运到新墙河岸边时,他还对参谋长说:“不忙,明天再看。”

薛岳不知道,他已经失去了明天。

9月18日拂晓,第11军司令官阿南惟几主持了例行的默祷仪式之后,雪亮的指挥刀指向湘北,中日两军的一场恶战拉开大幕。

阶段之一:铁军受挫

防守新墙河一线的部队为欧震第4军。这支部队曾屡屡建功沙场,北伐时期斩关守隘,赢得“铁军”美誉,抗战开始又打过许多大仗。军下辖张德能59师、陈侃90师、柏辉章102师和刚划归军指挥的60师。大云山之战,第九战区和27集团军将59师和102师大部调走,60师跟随集团军做预备队,防守阵地的便只剩90师和102师一部。

18日天刚亮,新墙河前沿的老兵们就感觉出一种异常。

飞机轰炸几乎每战都有,但这次数量多、密度大、重磅炸弹多。两个波次,就将南岸的工事摧毁殆尽。

紧接着是步兵进攻。小塘、四六方、潼溪桥、杉木桥等处,每处都是数十辆坦克为先导,势不可挡地向前推,步兵跟在坦克后面,冒着守军的弹雨强行渡河。

湘北并不宽阔的进攻正面,并列着日军4个师团,如4只凶猛的野兽扑了上来。守军的老兵们很少见过这么可怕的阵势,薛岳没想到竟是这样,原定坚守3天的第一线阵地怎能抵抗数倍于己且炮火占据绝对优势的日军?只两个小时,日军首先在102师防线突破,之后迅速转身包抄90师。

薛岳无奈,下令两部撤至第二道防线,新墙河失守。

27集团军总司令杨森此时还在大云山组织5个师兵力合围40师团重松234联队。

大云山上打来打去,两个师团变成一个。再打,一个师团变成了一个联队。杨森自1906年从军至今35年,似这般上当受骗的经历也属罕见。原想尽早解决大云山之敌回守新墙河,却被重松联队拖在深山密林中欲打不能、欲走不舍。正要加一把劲再打一两天解决战斗,却如他所料,18日日军果然攻打湘北。

18日上午,杨森扔下这块“鸡肋”,下令放弃重松,将各师调回新墙河。但刚到9时,日军已突破一线,他急令各部队超越到11军之前拦截、侧击。一线至二线之间只有少数警戒部队而并无主力,二线部队也是按第一次长沙会战时设置的,无法抵御如此集中的敌军。

守军兵力不足不能构成逐次抵抗,日军长趋直入如入无人之境。58军和第4军的这5个师看着地图同日军赛跑,却无论如何也跑不到日军前面。

不但如此,第4军军长欧震带着军部指挥作战时也被一支穿插进来的日军咬住,被追得狼狈不堪。

李如品,安徽泾县人,曾任第4军警卫营2连上士班长。慨谈当年,他说八年抗战就属那次打得窝囊:

“军部设在新墙河以南一个叫林塘的小村庄,距离新墙河前沿阵地仅仅二十几公里。军部靠前设置,这是‘铁军’的传统,是为了显示指挥官不怕危险,与弟兄们同生共死。那一仗没想到敌人突破阵地那么快,打响没有多长时间,军部就要转移。我们警卫营的任务是跟随军部担任警卫。

“连长常铭礼安排我们排给军部装车,抬那些一个比一个沉的大箱子时,我看见军长欧震在打电话。欧震平时话不多,好像时时在想事,对士兵很严肃,但也不像有的长官专爱训斥当兵的。在军部见过军长几次,要说印象深,就是他脚上那双皮鞋,总是亮得反光,听说他留过洋。

“不等全收拾好,就听见村西南方向响起嗒嗒的机枪声。哨兵报告:发现敌人来袭,人数不明。

“当时跟随军部的是我们警卫营(4个连共600多人),还有村西北角军预备队中的两个营。

“我放下手中的箱子,一口气跑回连部。连部在村小学里,村里农民早撤走了,只有两个甲长。连长已经知道了情况,他一边打绑腿一边对我说:‘快带上你们班跟着副连长走,一定要把敌人挡在村外边。’

“我看见现在的军官选警卫员都挑长得细皮嫩肉的,像女娃似的,不知道是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们警卫营,包括军长的贴身卫士,都是一色的黑大汉。我们班12个人个个膀大腰圆,提一挺机关枪就像一般人拿步枪。

“我们一个班就有3挺轻机枪,每人还有一支手枪。平时没事就练枪法、练力气,战斗力很强。那时候的警卫兵,是要能背上长官跑几十里地的,不怕死的。

“我带上全班跟着严副连长冲到村西南角。村外有一片坟地,警戒这个方向的本营1连已经和鬼子交上火,副营长在这里指挥。1连长刚从一个房顶上下来,见到严副连长说:‘这个方向大约有敌100多人,不知道其他方向还有没有。’严副连长说:‘我带我的4个班迂回一下,摸摸鬼子的底,合适就吃掉他。’立即请示副营长,副营长同意,又从1连拨出3挺机枪给我们。我们跑步绕到村南,钻进一片苗圃林,向村西南抄过去。

“还没有钻出树林,敌人的机枪就打过来了。苗圃林种得太密,难免碰上树枝。我们贴着地皮向前摸,副连长传口令:准备手榴弹。

“向后看看都跟上了,副连长才喊一声‘冲啊’,带头冲出树林。

“严副连长是黄埔毕业,人们说黄埔生打仗时都是冲锋在前的,别人不知道,我们营的几个都是这样。

“我们也叫喊着‘冲啊’、‘杀呀’地跟着副连长冲出小树林。敌人在前面四五十米处,听见喊声忙调转枪口向我们射击,晚了!我们把手榴弹甩出去就卧倒出枪向敌人射击。这时1连也朝村外冲,敌人挡不住,纷纷后撤。一看,不少于200人。敌人吃了亏,丢下十几具死尸。

“我们不敢追击,由严副连长带领回到村里。副营长在路口站着,他夸奖2连打得好,同时,命令我们马上跟上军部转移。

“刚抓起背包往身上系,村外枪声大作,鬼子们又来了。军预备队的两个营顶上去,军部的大车小车一辆辆呼呼地开出村子上了向南的路,我们跑步跟在后面。不到半点钟,敌人追上来了,有骑兵,还有一辆拉着满满一车步兵的大卡车。

“看来新墙河真的丢给敌人了,要不怎么汽车还能开过来?

“营长姓蒋介石的蒋,他命令我们2连由副营长指挥担任掩护。营里有一个炮班,两门迫击炮,全留给了我们。

“来不及构筑工事了,我们分散在道路两边各自找好射击位置。回头看时,军部已经走远。

“敌人越来越近,先是五六十名骑兵,抡刀舞枪、大喊大叫冲过来,卡车在后面,已经能看见车头上架起的两挺机枪。

“副营长大喊:‘弟兄们沉住气,瞄准了再打,今天晚上杀猪喝酒。’

“本来是想引大家一笑,可谁也笑不出来。

“开始了。我们在600米至200米之内大量杀伤敌人,只见一个个鬼子兵从马上摔下来。有一匹马中了弹还拖着个死鬼子一直跑到离我只几步远才倒下,把我吓了一跳。

“卡车上的敌人下车摆开战斗队形,一组一组交替进攻,我们用机枪压制着不让他们靠近。副营长指挥两门迫击炮向敌人密集的地方和机枪位置‘吊’。

“有一门迫击炮突然发生爆炸,两名炮手当场阵亡。我至今也没想出是什么原因,迫击炮弹的引信在那个尖尖上,怎么会在炮膛里爆炸呢?

“卡车上下来的敌人共约40人,两次冲锋被我们打退,伤亡约在十几,骑兵伤亡大,不敢再战。副营长命令,乘敌人停止进攻,赶快撤退。

“这时天已过午,大约是在两点钟。

“一直都是跑。怎么不累?累也得跑!

“一面跑着,我听见连长对副营长说:其实可以吃掉这些敌人。

“副营长瞪他一眼:吃掉吃掉!又忘了咱们是干什么的了!

“我是1939年底从102师305团2营机枪连由班长职务调来警卫营,任副班长。常连长找我谈话,问我为什么当兵,我说不是为了打鬼子谁上这来?连长说:‘很好,但警卫营的任务首先是搞好警卫,这是最重要的。’

“我在下边是机枪班长,那时候可真过瘾!上军部两年,整天看别人打仗,心里有时也痒痒的。一次什么节日,喝酒喝多了,找到连长说:‘还是让我回102师去打机枪扫鬼子吧!’

“连长也喝得不少,嘿嘿一笑说:‘活够了?还是老老实实在这蹲着吧!人生是怎么回事?你懂个屁!等胜利了,回家娶上媳妇,好好过日子吧……’

“又有敌人追上来。百余名骑兵,4辆卡车,追着打。连里分出一个排将其中一股敌人引到另一条路上。那个由严副连长带领的排后来没有一人活着回来。副营长带我们与另一股敌人打。我们的人阵亡20多,伤30多。我们渡过一条大河才摆脱了敌人,黄昏时追上了军部。但天刚黑下来,又遇大队敌军追来。这支号称‘铁军’的部队,军长和军部像是被敌人盯上了,被赶上了幕阜山,第二天早晨才算脱了险。”

“那一仗真窝囊!”他总结说。

阶段之二:汨水围歼

日军总攻开始,薛岳如梦初醒。调整兵力已来不及,全局的兵力优势变为日军所到每一处的兵力劣势。他急电重庆军委会,请求蒋介石速从其他战区调兵来援,以免形势恶化对全国战局产生严重后果。

只一天之间,岳麓山也不再安全了。18日黄昏,薛岳将战区指挥部南迁至朱亭。

重庆,军委会作战室。

蒋介石与几位高级军事幕僚们如同在看一盘不好走的棋,围在作战地图前一言不发。

军队调动是需要时间的。目前湘北日军为数虽并不太多,但却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谁也挡不住的拳头,而且打过来的速度又很快。薛岳提出调三至四个作战军,在短时间内,九战区以外的部队怎么能上去这么多呢?

蒋介石一时没有什么主意,在作战室一侧的走廊来回踱步。

幕僚中唯一一位黄头发、大鼻子的外国人,是苏联军事顾问崔可夫。

他走到蒋介石身边,一边与他一起来回走,一边说:“湘北陷于被动,一时没有什么好办法,不如在其他地方动一动脑筋。中国古代不是有一个叫做‘围魏救赵’的故事吗?”

崔可夫具体建议:如果以第六战区兵力攻击日11军所辖的宜昌第13师团,阿南惟几该不会无动于衷。蒋介石停住脚步,点点头。

位于湖北境内的宜昌是长江水上交通的咽喉要地。1940年6月中国军队丢了宜昌,不但长江水路被日军控制大半,而且宜昌机场成为距重庆最近的轰炸机起落地点,整日袭扰重庆的敌机都是从宜昌起飞。11军自攻占宜昌后便紧紧看守,故军委会一直未能轻言收复,何不乘此时机打它一下?

蒋介石表示感谢崔可夫将军的建议,二人一起回到作战室。蒋指示徐永昌拟定邻近九战区的各战区策应湘北作战的实施计划,其中六战区反攻宜昌并务必攻克。

9月20日,军委会向第九、三、五、六战区下达命令:“为使九战区作战容易,第三、六、五战区应各以有力一部出击,策应九战区作战。”

命令规定:“第三战区向当面日军发动全面游击,以一部佯攻南昌;第五不战区向日军发动全面游击,相机袭击据点;第六战区向荆门、宜昌之敌积极袭扰,收复宜昌,并佯攻岳阳,威胁敌第11军。”

军委会电报发出后,蒋介石又以个人名义追发一份电报:

蒋介石致陈诚、李宗仁、顾祝同、薛岳电联衔。限2小时到。恩施陈长官、老河口李长官、上饶顾长官、长沙薛长官:极机密。命令:兹规定各战区按照有日加强部署电令,开始攻击之时间如下:

(一)第三战区于俭日开始攻击。(二)第五战区感日开始攻击。(三)第六战区卅日开始攻击。仰即积极准备,遵限实行,勿得延误为要。中正、申宥。令一无中。印。

赵子立,河南永城人。黄埔6期毕业。曾任九战区长官部参谋处少将副处长兼作战科长、参谋处长及战区参谋长,参加了南昌会战,第一、二、三次长沙会战,上高会战和长衡会战。在第二次长沙会战中,他的意见与薛岳长官和吴逸志参谋长迥然不同。

日军在突破新墙防线的同时,在湘江口两侧的上青山登陆成功,封锁了水上通道,九战区指挥部当即面临的问题是如何组织第二线防御。

薛岳提出,将第37军与26军沿汨罗江南岸一字排开,利用汨罗江天然屏障阻敌南进。吴逸志连声称是,即责成赵子立起草文书。

赵子立也一直在琢磨迎敌方略,此时他向两位上级提出自己的见解。

他认为以上述两个军共5个作战师兵力抵挡基本完整的4个日军师团显然力量单薄,而要等待后面的第10军和74军运动上来又要4天,只能放弃汨罗江二线阵地,在交替抵抗、互为掩护中,将两个军南撤至长沙附近浏阳河南岸设置阵地以赢得时间。这两个军到达浏阳河南岸和第10军、第74军到达战场时间是一致的,4个军合力聚歼深入战场百余公里的日军,即便那时不能在敌后将运输线完全切断,日军也已疲惫不堪,战斗力大减,赢得胜利还是有把握的。

赵子立一口气将他的看法说完,薛岳与吴逸志思考片刻,薛岳决定仍按原方案部署。

赵子立在心中叹了口气,立即起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起草作战文书。

1小时后,体现薛岳思路的命令化作电波飞向天空。

“大幕拉开时,你不知上演的是喜剧还是悲剧。”是哪位诗人曾这样吟咏命运?

9月20日清晨,日11军情报科特情班参谋八栋中佐头重脚轻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两步才觉出耳机还戴在头上。他摘下耳机丢在电台上,出屋门后扶着楼梯,从三层走下二层。

这座三层楼的建筑战前是岳州广东商行,半个多月前11军在这里开设了作战指挥部。八栋在作战室门口正遇作战参谋三元少佐向外走。三元看到他,立即过来要扶住他的胳膊,口中说:“你是不是病了,脸色这么不好?”

八栋没有回答,强打着帝国军人外在的精神,走进作战室。

八栋将几张写满文字和画着符号的纸呈给参谋长木下勇。木下勇看完后抬头看看他,然后突然上前一步,朝他鞠一躬,低声说句:“谢谢!”

木下勇转身走入作战室内间阿南惟几的房间,屋里的其他参谋不解地看着八栋。不一会,阿南与木下勇一起走过来。阿南上前与八栋握手说:

“本司令官祝贺你成为在‘加号作战’中第一位荣获奖状的军官,现在我命令你,立即去休息!”

八栋中佐原是着名企业集团三菱株式会社的年轻设计员,战争爆发后报名应征入伍。他钻研中国语言文字,潜心数年破译中方密码。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他是凭着超人的意志力和直觉来工作的。长时间监听电台讯号,从纷纷纭纭的嘀嘀嗒嗒中捕捉相异与相同,对照对方兵力调动来分析一个时期中出现的讯号,从战场缴获的文件中揣摩密电的文字,排列常用字的讯号在电报中出现的位置等等。

对方更换一次密码,就意味着他所做的努力泡汤,但他仍不屈不挠地去听、去想、去从头开始。在恰到好处的9月20日这天清晨,他终于破译了第九战区对各部队使用的密码,并成功截获了第九战区长官部9月18日夜给各军下达的作战部署。

由此,日军将第二次长沙会战的主动权更加牢固地掌握在手中。

阿南原先下达的命令是:沿长沙至岳阳公路突破,向金井及湘江方面横张,第3、4师团预定使用于湘江方面。

但在截获了薛岳的电报后,阿南立即变更部署。有什么比直接包围歼灭一支支中国军主力部队更重要、更惬意呢?据中方史料记载:

第九战区下达作战命令之无线电报,被日军窃收并破密,对国军作战计划及部署,均侦悉,并改变其原定战略构想,由突破转变为包围国军右翼。……

21日至23日,第37军与第4、第3师团激战于神鼎山、班君庙一带地区。第26军与日军第6、第40师团激战于瓮江、蒲塘地区,双方伤亡均甚重。

但据另一些史料和亲历者的回忆,“伤亡甚重”的是26、37两军部队,而非“双方”。

26军下辖王修身32师、丁治磐41师和陈永44师。军长肖之楚接到薛岳防守汨罗江南岸阵地的命令时,日军已经突破新墙河防线迅速向汨罗江运动过来。而26军部队的出发地是比长沙战场还要远的浏阳及以西的永安一带。这就是说,26军要与日军进行一场目标为汨罗江的赛跑,而终点距离日军要更近些。战端未开,已陷不利。

天未逢时,地又不利,那么人和也好。偏偏薛岳与肖之楚心存芥蒂。

1935年,肖与薛同在第三期庐山军官训练团,两人在部队的职务都是军长,在训练团分别任营长。训练团由蒋介石任团长、陈诚任副团长。薛岳是陈诚的红人,打的仗又多,因此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经常在讨论发言时高谈阔论,不免马有露蹄、说不到点子上。其他将领姑妄听之,偏肖之楚为人认真,几次都非要辩出个是非,令薛岳十分恼怒,二人个人感情十分疏远。几年过去,薛当了战区司令长官,肖却仍是军长,且在薛岳手下,于是事事小心。

9月19日夜,薛岳命令肖之楚进入汨水南岸第二线阵地,但20日中午又改令他将部队推到更加向北的江边第一线阵地。21日拂晓,肖之楚亲率自己从中起家的44师急行赶往指定地点,在距终点还有2.5公里路程的瓮江,与日军第6师团遭遇。日军对26军的行动了如指掌,在行进中就展开包围的架势,两军相遇仅20分钟,对44师的包围便已形成。

肖之楚将情况电话报告薛岳,电话那端的薛岳暴跳如雷:“怎么搞的,还没有到达就被包围了!为什么不打?丢了汨罗江阵地,就杀你!”

肖之楚有苦咽到肚子里,遵令率44师在这片非常不利的地形中展开战斗,打了一个昼夜,仍无法击退围攻之敌。命令32师靠拢过来解围,但这时32师也被敌第3师团三面包围于浯口。王修身率全师背水死战,部队伤亡惨重,不得不杀出血路向来路撤退。

23日,神田正冢指挥第6师团一部从44师背后猛袭,形势十分危急。

肖之楚指挥部队两面作战,眼看不支。幸亏41师斜插进来,将44师背后之敌打退。丁治磐来见军长时,正遇44师参谋长报告,全师伤亡已过半。

士兵们在短暂的战斗间隙中,向嘴里塞一个米团、捧一口河沟里的浊水,就算吃了饭,急忙赶筑工事,准备下轮战斗。伤员在呻吟,无法运下来,死者无法收尸,战场上惨景满目。

经肖之楚多次请求,薛岳才同意将26军撤到向南几公里、地形比较有利的蒲塘。全军星夜转移,在蒲塘一带构筑工事。喘息未定,日军40师团和第6师团先后跟踪而至。41师和44师迎上去一场恶战,被打得七零八落。

击溃这两个师后,日军又咬住32师和军部一阵猛打。当望远镜扫过一片片躺倒在地的中国士兵时,肖之楚脑子里多次闪出“全军覆没”这个对军人来说最为绝望的词句。

25日黄昏,在包围圈越缩越小,日军汉语翻译开始喊话劝降,全军到了最后关头时,一支援兵赶到。

军侦察科长带来了第32军与军部失去联系的一个整团。这支部队电台损坏,没有收到任务变化的电报,赶到指定位置时无人接应,派人就近寻找友军打探情况时正遇潜出包围圈为26军想办法的军侦察科长。对上番号后,科长想起该团党代表还是他黄埔同期同学。二人见面后互通情况,该团长二话不说,率部急行军赶到战场,从日军薄弱处杀入,将军部和32师残部接了出来。

可怜26军这支屡建战功、颇有实力的部队,收容起来还不到战前的1\/5。32师师长王修身曾任冯玉祥卫队旅旅长,是西北军一员猛将,丁治磐和陈永两位师长也都身经百战,有勇有谋。战后,与军长肖之楚一起,相对黯然。26军就这样被打垮了。

在26军浴血搏斗的战场正西方向40余公里,汨罗江进入洞庭湖的江口地带,另一场战斗同时在进行中。日军第3、4两个师团与陈沛37军的两个主力师——罗奇95师与李棠140师激战于丘陵、河网之间,同样是血雨腥风。

当时任九战区长官部高级参谋的宋瑞珂回忆作战过程说:

“19日晨,敌主力部队陆续分经杨林街、关王桥及长湖至大荆街公路直趋汨罗江岸。我第37军正在南岸严阵以待,北岸亦有我先头部队向前搜索前进。当天下午,敌前锋与我军于长乐街北遭遇,激战时许,敌被击毙甚众。接着敌骑兵、炮兵配合数千步兵三面来犯。我守军1连浴血阻击,因寡不敌众,伤亡殆尽。长乐街为敌所占。晚7时许,磨刀滩敌人开始强渡,守备在南岸的我军奋勇阻击,激战通宵,敌未得逞。

“20日凌晨,敌借飞机、大炮掩护,再行强渡。上午7时许,敌我双方在伍公市、归义、河夹塘一线展开激烈战斗。

“向南急进之敌主力,于22日中午陷我瓮江西之南阳庙、班君庙诸阵地,我军第140师则于栗山巷、大兴岭迎击敌军,激战两昼夜……”

由于历史是无法再现的,所以人们便根据记忆将发生的事情加以概括,力求留下最重要的、最宝贵的而筛掉不重要的、不体现本质的。

老人宋瑞珂与其他人一样,在对这次战斗的回忆中留下了时间、地点、双方番号、作战方式等概念。于是历史便存在于概念的组合之中。

那么历史之中的每一个人呢?他们的情感、意志、信念,他们的血肉和呼吸,他们所付出的一切,又该以什么方式表达和寄托呢?

战后,37军丧失了战斗力。这也是一支抗日劲旅,战前齐装满员,近5万人。

140师师长李棠曾组织火线宣誓,誓死歼灭日寇,为死难同胞报仇雪恨。95师师长罗奇对各团训示:“神鼎山之线阵地,其固守与否,非特本师之荣誉,即全战场之胜败,实利赖之。当此顽敌压境,凡我官兵,宜益加奋发忠勇,坚强固守,歼彼倭寇,建立奇功!”

阶段之三:王牌军折戟

突入湘北的4个师团进展顺利,取得了击溃中国军队3个主力军的战果,阿南惟几心中暗自得意,却又不敢有丝毫懈怠。由每天都能截获的几份中国军队作战电文和空中侦察报告显示,两支部队正在向战场运动,其中一支是阿南在大本营时就如雷贯耳的蒋介石御林军、嫡系精锐第74军。

74军由蒋介石特聘德国、苏联教官进行严格训练,以攻坚作战为特色,加之装备精良,在战场上一直保持不败纪录,中国国内号称“抗日铁军”,而在日军高层指挥机构,对它则称为“虎の子”,意为“王牌”。

两支部队的另一支是仅次于74军的第10军。动用这两支部队的其中一支,要经过蒋介石亲自点头。蒋介石对这两支部队的使用原则是,要么去打最难打的仗,决胜负定乾坤;要么去打最露脸的仗,打出中国军队的八面威风。开战以来,74军在江西分宜,第10军在湘南衡阳,养精蓄锐,静观其变。

由于阿南惟几的凌厉攻势和几支劲旅纷纷落马,战局倾斜,薛岳不得不向重庆告急,逼老蒋点头,将这两张“王牌”打出手来。

而掌握了对手密码的阿南,如同牌桌上看着对方的底牌在赌博,他小心谨慎地设计着他的战斗步骤,他要与中国的王牌军做一番殊死的较量,他知道自己毕生的荣誉尽在此一搏中!

第10军军长李玉堂,山东广饶人,黄埔1期,与李仙洲、李延年并称1期的“山东三李”。其实在校时人称“山东四李”,另一李为山东长清人李汉藩,中共党员,走了与三李不同的人生道路。

李玉堂性格中有山东人吃苦耐劳、坚韧顽强的基因,在军中一个台阶不少地由排长、连长、营长、团长地爬上来。1937年抗战爆发,李玉堂在蒋鼎文第4集团军中老同学兼族弟李延年为军长的第2军任第3师师长,参加了“八一三”淞沪抗战。1938年3、4月间,率部参加徐州会战,在台儿庄东北临沂一线阻击坂垣第5师团驰援台儿庄,战后荣升第8军军长。武汉会战时,他率部与日军101、106师团大战于南浔路,获重大战绩。战后薛岳以李为山东人,山东有中华五岳之首泰山,亲题“泰山军”锦旗授予李玉堂第8军。蒋介石亦授李华胄勋章一枚。南昌之战,李玉堂率军防守武宁,浴血10昼夜,日军在其阵前尸横遍野,“泰山军”威名远播。1939年第一次长沙会战之后,蒋介石亲自提名他接任第10军军长职。

9月20日,日军突破湘北防线第3天,李玉堂奉薛岳令,率所辖周庆祥第3师、方先觉预备第10师、朱岳190师3支劲旅开赴战场。部队先乘火车到株洲,再乘汽车转长沙,于22日到达长沙市东北70公里处金井一带。

然而在业已形成的被动局面中,第10军一到战场便如卷入漩涡的一片树叶。

部队刚刚到达,薛岳即令全军策应被围困的第37军,对敌第3师团展开攻势。9月23日,190师前卫团与日军遭遇,刚要展开战斗,师长朱岳接到军长电令,速赶往神鼎山解37军140师之围。部队扔下辎重,轻装跑步赶到神鼎山附近刚刚摆开队形,忽又接薛岳命令,立即返回福临铺一带形成防御线阻敌南进。于是又是一场急行军,按时到达指定位置。朱岳将师部设在福临铺附近的梁家塅。几番劳而无功的折腾,部队疲惫不堪,连夜构筑工事干了一个通宵。黎明时分刚设好阵地,日军逼了上来。

丰岛房太郎的第3师团也没有休息,于23日夜大败37军后,转头扑向190师。天刚放亮,十余架日机长了眼睛似的径直朝朱岳的师部扑下来,一顿炸弹轰炸几乎将这个小村庄夷为平地。从地里冒出来一般的千余名日军步兵在飞机轰炸后紧跟着直插师部。各团还在阵地上,来不及调回,朱岳拔出手枪指挥直属分队应战。在日军凶猛的火力中,朱岳右臂、左腿各中一弹。几乎在同时,副师长赖侍湘手持机枪率众突围中被敌迫击炮炸倒当即身亡。师部人员见状大惊,战场出现混乱,不少士兵盲目奔跑,死于日军枪炮之中。师参谋长陶修代理副师长,指挥师部退缩在村边一片树林中的凹地。清点人数时,能参加作战的仅余二十几人。陶修率众从村边林丛繁密处寻出一条小路绕出梁家塅寻找各团时,已是上午10点。

在师部遭袭击的同时,师所属的568、569、570三个团也被日军包围攻打。各团阵地上,官兵们强忍几昼夜奔波的疲惫顽强抵抗。从清晨打到下午,几处阵地被日军分割。越来越小的包围圈中,各阵地成为敌人飞机和炮兵的靶子。完全失去主动的官兵们一群群葬身炮火。许多人为这窝囊的作战,为空怀杀敌报国之志却无法施展而死不瞑目。

傍晚,团长们已无法掌握各自的营连,各阵地残存的士兵们自行四处溃逃躲藏。直至半夜,轻伤员和未受伤的官兵们才按预备方案中最坏的准备,在阵地西南侧一处密林中集合。

朱岳师长已被送去救治枪伤,代理副师长陶修对集中起的各团残部二百余人无言劝慰。

人们抬着重伤员、架着轻伤员,在黑夜中摸摸索索,向株洲方向走去。

第10军方先觉预10师于23日中午占领金井一线阵地。下午6时天将暗,神田正冢率第6师团先头部队到达。在后续部队还没有到来时,神田指挥部队进行了一次试探性进攻。他在攻击部队后面的一座小山上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直至天黑也没有找到对手在防守中的破绽。他感到这不愧为一支精锐部队,有着良好的战术素质,不可轻视。他传令停止进攻,等待后续部队到来。

24日上午,日军从东、北、西3个方向向预10师阵地发动猛烈攻击。

神田请示阿南,将用于整个战场的30余架轰炸机全部调过来狂轰滥炸,守军阵地摧毁殆尽,预10师官兵们在工事掩体的废墟中顽强抗击,日军几次冲锋都被打退。

下午2时,方先觉接到报告,日军一个联队兵力大迂回至金井以南,正向阵地背后靠过来。

方先觉闻讯大惊。九战区长官部将预10师孤零零地摆在金井,背后没有纵深,两翼没有友军,既然日军可以轻易绕到背后,“阻敌南进”早已成为一句空话。方先觉根本搞不懂此举的战术意图何在,那么在此坚守,唯一的目的就只剩下一个理论上的“打鬼子”了。

不等方先觉下定决心,正面和侧面的日军又发起了一次猛烈攻势,在防线一侧冲开一道缺口,形势危急起来,迫使方先觉下决心抢在背后之敌赶到之前撤出阵地。这时请示战区已来不及,他下令各团自行组织突围,在指定地点收容。

下午4时,方先觉带领师部最先撤离战场。回头望去,各团在日军枪炮射击中溃不成军,大批官兵倒在山野、河沟中。

25日,到达收容地点的部队尚有半数,重新编组后,奉命在学士桥一线占领阵地。当晚,刚战败190师的日军第3师团一部乘胜猛袭学士桥,阵地无法保持,24日溃败景象重演。这次失败,使全师战斗力彻底丧失。方先觉受薛岳怒骂,有苦难言,于26日带残部在长沙附近接受战区收容。

与第10军3个师相比,周庆祥的第3师在同样惨烈的战斗中更能体现王牌军的素质。

22日,3师奉命在福临铺以东两公里处设置阵地。24日中午,日军第3师团击溃朱岳190师后,即以一部攻击3师右翼,被击退。当日晚,第4师团攻击37军部队得手后转来夜袭3师左翼,又被击退。25日,周庆祥师受数倍于己的日军两个师团主力两面攻击,全师官兵面无惧色,敢打会打,虽伤亡很大却仍不使日军攻到阵地前沿。

情况报到阿南惟几那里,阿南沉思良久,对参谋长木下勇说:“这就是王牌军。”还说:“真想到那里去看一看。”

26日晨,结束了另几处作战的日军以第3、4、6、40四个师团近10万人兵力将第3师万余人团团包围,这支无愧为王牌的部队在惨重的伤亡中仍顽强坚守。

为减轻空袭压力,各阵地都将日军放近打。几度发生短兵相接、惨烈肉搏的场面。战至中午,先是8团、后是7团与9团,被日军分割包围。周庆祥带师部跟着7团,副师长和参谋长分别在8、9两团协助指挥,这样各自为战又坚持了半天,傍晚时分周庆祥下令突围。

天擦黑,乘日军短暂休整,各团以突然的动作从各自阵地突围。担任掩护的分队造成突围方向上的假象,将敌人主力引开,保证了突围成功。

当官兵们三五成群地来到收容地点时,这支主力师已是不到战前兵员1\/5的残部了。

9月27日,秋风萧瑟。长沙城东梨中学操场,李玉堂检阅各师残部。

这是仅一周前从衡阳出发时3万余人的一支威武雄壮的作战军。半年之前开始进行加强难度训练。射击、投弹、刺杀三大技术的考核成绩全部达到“最优等”。这个成绩在国防部颁布的训练指标中在每个部队占1\/4就算合格了。蒋介石给第10军规定的“最优”率是80%,其余的不能低于“优”,否则就淘汰,而他们达到了100%。

战斗动员中,李玉堂收到一大堆请战书、决心书,其中还有咬破手指用血写的。

3万多人的部队,火车运输开了7个专列,至今仿佛还能听见誓师大会上军歌与口号声的回响。而此时,连同留守后方的,全军只剩两千多名,包括身体各部位长沙会战时被日军杀害的长沙平民缠着绷带的轻伤员。

另外的那些人呢?死了!伤了!残了!也有的是跑了。

也许不久后还会有另一支第10军,依然英姿飒爽,依然歌声嘹亮,但却不会是原来那支。李玉堂表情仍旧威严,但心中却热泪滚滚。

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将史书翻到下面一页。紧接第10军,王耀武74军也遭惨败。历史没有断章和空白页码。

9月21日,王耀武接到薛长官电令,即率部从江西分宜、新余壮行登程。军下属3个师分别为李天霞51师、余程万57师和廖龄奇58师。

25日,王耀武率57师首先进入战场,按薛岳命令急行至长沙以东捞刀河北岸的春华山占领阵地,掩护军主力部署防御。王耀武并不知道,牢牢掌握着他行踪的阿南惟几已经设下机关,恭候他的来临。

25日晚,57师169、170两个团到达春华山南侧,与日军搜索部队百余人遭遇。169团以极快动作抢先截断这一小股日军的去路,与170团打了一个漂亮的配合。日军毙伤大半,残余逃向春华山。170团一部追至山前时,正遇日军大队下山接应,得知春华山已为敌军占领。

为争取主动,王耀武下令,两团当夜向春华山发起攻击。半夜时分,部队悄悄摸上去。一场夜战,日军两个大队抵挡不住,于凌晨败退下来。

26日拂晓,57师后面的一个团也跟上来,余程万将部队摆在春华山一线。

上午,51师和58师赶到,王耀武按薛岳命令,部署57师在赤石河、58师在春华山、51师在枫浆桥,准备迎击日军进攻。

27日凌晨,57师向日军第3师团主力联队的营地发起突然袭击。日军在黑暗中乱成一团,天色微明时才组织起防御。两军激战一个清晨,日军向后退却3公里。

上午8时,第3师团在数十架飞机配合下向57师反攻。两军都自恃是各自国家军队的佼佼者,棋逢对手地厮杀起来。

中午时分,王耀武在一间农家房屋顶观察到日军的战线出现了破绽,他命51师步兵指挥官李翰卿率两个团迂回到春华山以北,从日军侧面进行袭击。1小时后,李翰卿侧击奏效,日军乱了阵脚,开始溃退。

正在这时,日军第4师团赶来助战。从背后将李翰卿部包围。突围时,李翰卿中弹身亡。

下午,57师独挡日军两个师团,枪炮声时急时缓地响到天黑。全师伤亡3千多人,营以下指挥员损失过半。师长余程万请示王耀武后,收缩兵力据守阵地。

自27日拂晓,春华山廖龄奇58师受到日军第6师团和第3师团一部的猛攻。春华山阵地集中,日军以大量飞机猛烈轰炸。两个波次轰炸后,那些匆匆构筑的简易土木工事损失殆尽,阵地上随处可见残肢断臂,全师伤亡惨重。

上午9时起,数万名日军轮番发动攻势,将阵地体系分割为几段,再逐一突破。守军与冲上阵地的日军展开肉搏,枪声和喊杀声响成一片。下午2时,春华山防线崩溃,残兵自行突围,途中多被日军截杀。

王耀武憋着一肚子气。九战区这不是在拿着我们喂狼吗?一上来就钻进敌人包围圈,没有一点主动,而敌人却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战场上他无处发作,只能穷于应付局面。一会儿令51师增援春华山,一会儿令军直属团收容58师残部,一会儿又令57师阻敌增援。他一边指挥一边骂娘:打的这是什么鬼仗!

混战之中天至黄昏,战场上枪声渐渐稀疏。日军一般不在夜间发起攻击,51师师长李天霞为防止日军夜袭,将部队由两侧向中间集中。与51师相邻的57师也因伤亡惨重将人员向中心收拢。

午夜,猛烈的枪声将阵地上和衣而卧的士兵们惊醒。日军第6师团两个联队准确地从51师与57师阵地结合部的空隙突破,直扑74军军部。

在王耀武的作战经历中,这是日军大部队夜间发起袭击的唯一战例。

抗战胜利后一次谈起此战,他说:“那一回好险!”

第6师团两支精锐联队猛跑通过守军阵地,向军部实施包围。地形摸得准确得令人怀疑出了内奸。军部一个直属团、一个警卫营寡不敌众,交手不久就被冲得七零八落。卫士排长带领几个精兵护送王耀武摸黑逃跑。

日军百余人长了夜眼似的朝王耀武猛追。卫士排长叫声“快走”,自己带一名机枪手留下来掩护。

几分钟后,机枪手阵亡,卫士排长腿部中弹倒地被俘。

这情景令王耀武毕生难忘。他趴在一个河沟边的草丛中,听到仅几步之遥处,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卫士排长怒骂鬼子兵,一名日军军官抽出指挥刀将他的头颅砍落在地。

鬼子走了,枪声稀落。王耀武从草丛中爬出来,看看天上的星星,辨出去浏阳的方向,与几名卫士在黑暗中行走,一直走到天明。

王耀武自从军后没有想过怕死,战场上滚了这些年,流血死亡也见得多了,这一次,他泪流满面。不是伤心,而是窝火。

仅仅是27日一天,57师伤亡近半,58师基本完了,3个老虎群一样的部队,只剩下51师还比较整齐。就算战争残酷,账记在日本鬼子头上,这也还好交代。最可恨的是他的三只老虎之一58师师长廖龄奇,全师溃败后竟不收容部队,只身带着卫士身穿便衣乘火车回湘南祁阳老家去探亲。又那么凑巧,让九战区一名高级参谋撞见了。该高参在衡阳下车后,立刻打电话在薛岳那里“参”了一本,薛岳责成军法分监部查明情况,按“临阵脱逃”罪呈报军委会军法执行总监部。

这个时候,这种情况,让王耀武还有什么话说。

那时全国军队都有代号,51师叫“前茅”,57师叫“虎贲”,58师叫“激扬”。军部的代号是王耀武起的,叫做“辉煌”。蒋介石曾说:“我看所有的代号中,你们的最好。”

王牌军,英雄气,折服过多少年轻的心!74军的官兵回家乡,亮出王牌军的牌子,媳妇挑着找。小青年报名参军挑不进王牌军,都要哭鼻子。

多好的一支部队!可这一回……

60年代写回忆录,想起那次战役时王耀武还是那句骂:打的那是什么鬼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