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编 他们拒绝沉沦 第九章 在延安长大
亲历者
洪 戈——时为中央党校学生
朱育理——时为延署分区干部子弟小学学生
阮崇武——时为延署分区干部子弟小学学生
任 湘——时为陕甘宁边区师范学生
任远志——时为延安中学学生
于 蓝——时为延安鲁艺学员
李长华——时为八路军留守兵团烽火剧团演员
陈祖涛——时为延安保小学生
彭祖禄——时为延安青年干部学校儿童班学生
曾宪林——时为延安保小学学生
王敏清——时为延安鲁迅小学学生
苏 菲——马海德夫人,时为延安鲁艺学员
何理良——时为军委俄文学校学员
项苏云——时为延安保小学生
李宝光——时为延安中央党校二部学员
编导手记
有些故事没在节目里说。
当年在延安,女同志少,男同志多,许多领导干部到了延安,需要成家或者重新成家。很多女学生因此成了被追逐的对象。学校门口总有男同志在那里等着,他们很直率,见面就问:结婚了吗?有对象吗?跟我好吧。可惜有些干部是农民出身,与女学生结婚后无法互相适应。大老粗哪能理解知识分子的浪漫?类似的场景,前几年的热播剧《激情燃烧的岁月》中,石光荣和禇琴的婚姻便是一个例子。这就造成了一些悲剧。当然也有幸福的,干部里也有有文化的。我们不必抱怨时代的荒诞。时间是一个伟大的教师,长期的共同生活会让具备不同价值观的人学会忍让和理解,并在冲突和摩擦中不断地贴近对方。这里不讲阶级,只讲两颗心的消融与一个家庭的缔造。
几乎每个受访者都提到了当年流行的一个笑话——女学生说:“今晚的月色真好啊,我们去赏月吧。”丈夫说:“一个大月亮有啥好看的?警卫员,提个马灯陪她去看吧。”这个笑话很可能是真事,因为几乎每个人都提到过,可见这种情况是多么普遍。
当然也有聪明的,比如那个叫苏毅的女孩,她坚持要找一个有文化的干部,结果很幸福。可惜很多女孩没有这么幸运,不够聪明,或者身不由己。
在延安长大的孩子对延安都怀有最美好的感情,实际上这种感情是对少年时代的留恋。我一直很喜欢郑律成的《延安颂》这首歌,特别美好。做了这个故事之后,研读了一些资料之后,我的心情似乎有了变化。
不过我依然喜欢《延安颂》,依然愿意相信它的美好,毕竟,作曲家创作这首歌的时候是怀着真诚的美好的浪漫的憧憬。这歌属于艺术的范畴,而艺术,是可以不朽的。
山间的“高楼”
夕阳辉耀着山头的塔影,
月色映照着河边的流萤,
春风吹遍了坦平的原野,
群山结成了坚固的围屏。
——《延安颂》
这首名为《延安颂》的歌曲诞生于1938年。在当时,大批革命志士受到这首歌的激励,为了追求崇高的革命理想而奔赴革命圣地延安。
在投奔延安的队伍中,有很多孩子,他们有的是中共高层、军队和地方骨干的子弟,有的是革命烈士的后代,还有一些从四面八方投奔延安的普通少年。
那些在延安度过年少时光的人,拥有让当时很多人羡慕、让他们自己无限感慨的一段记忆。在这段记忆里,虽然生活是艰苦的、学习是紧张的,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延安在他们脑海里的形象:延安的天空又蓝又高,延河的水又清又甜,窑洞里特别温暖,宝塔山无比巍峨。
宝塔山是延安城的标志,当这些孩子们走在去延安的路上,离得很远就能看见它。而清清凉凉的延河水也永远印刻在了孩子们的童年记忆中。那时的延河水清澈透底,可以在河里边洗澡、游泳。春天的延安是最美的,红色的荞麦花开遍山野,把延安装扮成了真正的红色圣地。
窑洞,这一在陕北非常普通的住宅,在第一次来延安的孩子们的眼里却是异常新奇的。
任湘是当时陕甘宁边区的师范学生,他是在晚上到达延安的,当家家户户亮起灯火时,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排一排的延安窑洞,看起来就像一座座高楼。他忍不住惊叹:“哎呀,延安有这么多大高楼啊!”有人在旁边听了他的话,笑着说:“傻孩子,这是窑洞。”
任远志是任弼时的女儿,当时还是中学生的她也是第一次来到延安。在她以前的想象中,窑洞就是人们在山上挖的一个洞,人能够爬进去睡觉就可以了。结果到延安以后,看到真实窑洞的任远志,才知道窑洞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窑洞其实和房子一样高、一样大,里面能够放床、放桌子,也有门和窗。
当时,人们普遍认为延安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人人心中都充满了幸福感和快乐感,每天延安的每一个山沟里都有抗战的歌声,歌声非常抒情、非常美,虽然当时的生活环境非常艰苦的,但是心里却不觉得苦。
蛋壳里的“墨水”
根据地的条件很艰苦,填饱肚子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困难的时候,一个人一天三两小米,三两小米熬成粥灌都灌不饱,主要还是靠野菜。最好的伙食也就是大米、面条和菜一块儿煮出来的糊糊。那时候要想吃点肉,可真是不简单。
那时候的人们普遍都营养不良。大人们凑合着吃,保育院和保小的孩子可不能饿着,他们长大了还得建设新的国家。宋庆龄捐款在香港买了肉送到延安,党的领导决定自己不吃,送给保小的学生们吃。孩子们一个星期有两次能够吃到馒头和肉,所以那时候的孩子们总是盼望时间能过得快点,这样就又能吃到那难得的馒头和肉了。
这里不仅是食物缺乏,其他的生活必需品也很缺乏,比如说衣服。很多人就是一身棉衣,白天穿着晚上用来盖着取暖,根本没有换洗的衣物。虱子也就无法遏制地变得到处都是。其实,灭虱最根本的办法就是常洗澡常换衣服,但这在当时物质匮乏的延安恰恰是最难办到的。抓虱子成了孩子们常做的功课之一。当时孩子们的被子上、床上到处都是虱子卵,身上总是痒,所以只要一出太阳,他们就脱掉衣服用指甲挤虱子。很多孩子的头发里都生了虱子,不得已也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把头发剃掉了。
1939年,为了巩固根据地,毛泽东号召大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延安开展了大生产运动。部队、机关、学校,全民都参与到了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中,在农业、工业、商业中都取得了可喜的成就,其中最突出的就是王震率领三五九旅让南泥湾变成了“陕北的好江南”。通过大生产运动,抗日根据地实现了粮食、蔬菜的自给,根据地军民战胜了严重的物质困难,为革命的胜利奠定了物质基础。
延安的孩子们都很乐意参加劳动。大人们大规模地开垦农田,孩子们就成群结伴地一起到山上种土豆等蔬菜;大人们不论男女,一个人一个纺车,在那儿整天地纺,孩子们也跟着大人们一起做。
没有地方住的时候就自己打窑洞,没有东西吃的时候就自己动手生产。艰苦的环境,不仅是生存面临的基本问题,同时也是到延安要过的第一道关,是极有意义的考验和革命洗礼。艰苦的劳动,换来的不仅是物质上的变化。对于很多那时候在延安的孩子来说,他们得到的更多的是一种一生受用不尽的精神财富,那是一种最朴素的自力更生的精神,是一种最坚定的革命信仰。
在劳动中得到锻炼,也要在文化上进步提高。延安的学习气氛非常浓,大家一到延安就要求多学东西,学好了以后去抗日、去建设新中国,这是延安当时的教育目的和方针,也是大家的共同目标。
在延安,年龄小的孩子进了保育院,大点的进小学,再大点就上中学,中学上完了还有大学,比如抗大。
抗战前夕,为了大规模培养干部,党中央决定创办抗日红军大学。这是中共在抗战时期开办最早也是最有名的两所学校之一,是当时中国军政最高学府。毛泽东为抗大题写了8个字的校训: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并且经常和朱德等去为学生讲课,很多著名的理论文章都是在抗大讲课时诞生的。
抗战8年间,抗大陆续培养出了20多万名党政干部。
延安培养出来的人才就分散到各地,走到了抗日的最前线,在军队、教育、卫生等很多方面都充当了中坚力量,为革命的发展做出了相当大的贡献。
诗人何其芳在一首诗中描述了青年们当时在延安学习的情景:
延安的城门成天开着,
成天有从各个方向走过来的青年,
背着行李,燃烧着希望,走进这城门。
学习,歌唱,过着紧张的快活的日子。
然后一群一群地,穿着军服,燃烧着热情,走散到各个方向去。
在延安学习的环境是非常艰苦的。当时没有印刷的课本,都是老师手写的讲义,刻成蜡版后油印发给大家。当时也没墨水瓶和笔,任远志老人回忆说:“我们就在鸡蛋壳上挖个小口,再用点黄泥把鸡蛋壳包在中间,里面放墨水。我们的蘸水笔,就是把高粱秆的尖用线捆上,然后就用它写字。”
课本纸笔都有了,可以开始上课了,课本的内容很丰富,政治、语文、数学样样都有。
那时的学习内容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和强烈的目标性,例如当年语文课本里的一首诗,这首诗的名字叫《人皮》,作者是艾青。
敌人把她处死了,剥下来她的皮,
剥下无辜的中国女人的皮,
在树上悬挂着、悬挂着,
为的是恫吓英勇的中国人民,中国人啊,
今天你必须把这人皮当作旗帜,
让它在你最鲜明的记忆里,唤醒你,
让它使你永远牢记,
万恶的日本强盗曾经给予我们民族,
以亘古所未有过的掠夺、奸淫和杀戮。
——《人皮》节选
孩子们珍惜学习的机会,在学习的潜移默化中都知道自己学习的目的是什么——为抗战学习,为建设新中国学习。
延安是个大熔炉,孩子们绝不是生活在安逸中的,尽管他们得到了大人们尽可能多的保护,但他们的生活不可避免地受到外界的影响,他们都能感受到所处的是战争年代。
抗日根据地一天天发展壮大,让敌人感到了恐慌。
从1941年开始,日军集中大量兵力,对根据地实行疯狂扫荡。而反扫荡的斗争也在不懈地坚持,为了战斗的需要,延安的部分中学被改建成医院,学生们就变成了护士,在她们眼里,前线负伤的战士们很勇敢。
任远志当时也变成了一名护士。有一次,一个战士的整个左手掌都被炸没了,任远志帮他消毒、给他敷药。可是当时没有麻醉药,那个战士疼得手一缩一缩的,但是他很勇敢,没哭也没叫。战士治好了伤又上前线打仗去了。
他们中的很多人,再也没能回到延安。
近距离的接触给孩子们的心灵以强烈的震撼,这些勇敢的战士让孩子们难以忘怀,在战争的洗礼中,孩子们正努力地学习,迅速地成长。
孩子们眼中的领袖
1938年5月,在延安的窑洞里,毛泽东写下了《论持久战》,确定了抗日战争的战略方针。这些文章大家都得学习,不过他们更愿意面对面听领袖讲演。因为中央领导在那里经常讲课、做报告,直接听到他们讲话,那种感觉和读课本是不一样的。人们爱听领袖讲演,更盼着近距离接触领袖本人。那时,在延安见到领袖毛主席、朱总司令这些大人物并不是什么难事儿,特别是孩子们。
陈祖涛就曾经到过毛主席窑洞,见过毛主席,他笑着说:“当时,我还看到李敏,她很小,还在地上爬。”任远志老人称呼毛主席为“毛伯伯”,在他的记忆中,毛主席喜欢躺在他的躺椅上看文件、报纸,有时候也出来走一走。时为八路军留守兵团烽火剧团的演员李长华刚到延安时还是个孩子,但他至今还记得那次和毛主席见面时的对话。那一次,毛主席问他:“你是哪里人啊?”李长华说:“我是陕西商州人。”毛主席问:“你知道李自成吗?”李长华回答说:“不知道。”毛主席又问:“李闯王呢?”李长华立即回答说:“哎!李闯王我可知道。”毛主席笑了,说:“哎,小鬼啊,闯王和李自成是一个人,你们家乡曾经是他的根据地。”李长华惊奇地感到毛主席学识真广,当时的他对毛主席佩服得五体投地,并牢牢地记住了毛主席的话:“多读一点书,知道的事情就多一点。”
朱总司令威震四方,他指挥八路军打了好多胜仗,建立和扩大了抗日根据地,可是在孩子眼里他是另外一个样。任远志说:“朱总司令就是像个老爸爸似的,他很爱孩子,见到每个孩子都喜欢抚摸抚摸头,问一问情况。比如我刚到延安的时候,他见了我就问,你是谁的小孩啊?你是从哪里来的啊?他平常见了我们也是特高兴,还教我跳舞呢,我不会跳交际舞,都是他教我的。”
有段时间,领袖们在同一个大窑洞里办公,他们时常对着地图,彻夜讨论前方的战役,任远志帮他们抓蚊子和臭虫。她回忆说:“像周(周恩来)伯伯也爱开玩笑,我摔倒了以后,他就说,哎呀,这下糟糕了,这下我们损失大大的,没人给我们消灭‘飞机’和‘坦克’了(飞机指的就是蚊子,坦克指的就是臭虫)。”
陈祖涛说:“刘(刘少奇)伯伯对小孩很温和,从来不提高嗓门。陈祖涛跟刘少奇的孩子是同学,他总问刘伯伯,刘允斌(刘少奇的长子)哪里去了?刘爱琴(刘少奇的长女)哪里去了?什么时候能和他们见面,跟他们一起玩啊?”
当时还小的他们并不知道,躺椅上气定神闲的毛伯伯、和蔼可亲询问小孩子的朱总司令、经常开玩笑的周伯伯、温和的同学父亲刘伯伯,正指引着千军万马的战斗,为中国的未来殚精竭虑。
文娱生活支撑着艰苦的延安
在延安,还能看到不少高鼻子的外国人。孩子们都知道,像白求恩、柯棣华、马海德这些人都是不远万里来帮助中国抗战的。
陈祖涛还记得,他小时候牙齿不好,当时给他补牙的就是马海德,就在宝塔山底下马海德的医疗所里。在延安,马海德医生爱上了中国姑娘苏菲,每个礼拜六他都骑着大马,去接心上人。他一只手把苏菲抱在怀里,坐在他前头,一只手骑马,就像西方的牛仔电影、西部片似的,也不管在当时那个年代的延安,这样的举动有多么的招摇显眼。
在延安的外国人让孩子们渐渐感到熟悉,1944年7月,美军观察组乘坐飞机来到延安,这回孩子们见到了更多“高鼻子”。但是飞机没有合适的停靠地点,于是,中央动员延安的军民抢修飞机场,连小孩都参加。一块修机场的还有日本人,这些日本人,主要待在日本工农学校,学校就建在宝塔山下面的窑洞里。这个学校的学员是日本战俘,还有一部分赶到延安的日本共产党人士,来帮助教育、改造这些日本战俘。延安对这些战俘实行优待政策,每天都能吃到大米白面,而延安的中国人当时的饮食之艰苦在前面已经提到了。这样的待遇让这些战俘很受感动。日本人喜欢打棒球,孩子们觉得很新奇,总是跑到河滩上看他们打球。日本人也喜欢中国小孩,经常和这些孩子交流。中国小孩教他们说中文,他们教中国小孩唱日本歌谣。
延安模式:“爱我就结婚”
孩子们可不会像日本人那样打棒球,他们有自己的游戏,比如弹球。那时候没有玻璃弹珠,孩子们就在延河边上捡石头,把石头磨成圆球用来玩。夏天,孩子们最爱去的地方是延河,在河里可以游泳,也可以洗澡。洗澡时,先把衣服脱下来洗干净晒在河边,然后下水洗澡,洗完了,衣服也干了,穿上就走了。所有人都是这样,所以男女不能在一块儿洗澡,是分段的,女同志在这段,男同志就在那段。
孩子们白天游完了泳,晚上还能看到精彩的文艺演出,比如《白毛女》、《黄河大合唱》,还有话剧和京剧,这些节目不但在延安演,也在抗日前线演,鼓舞着战士的斗志。
1942年5月,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毛泽东发表讲话,号召文艺工作者要为工农全兵服务,演出场所先得贴近群众。一般是找个空地,比如打麦子、晒麦子的麦场,或者河滩地、荒地,大家在那儿一坐,开个场子就开演。《兄妹开荒》、《夫妻识字》都是在那种情况下演出来的,很多人觉得,如果真把它放到舞台上,还没什么看头,但是大家围成圈那么一打,还挺好玩。
从1943年春节开始,秧歌也在延安时兴起来,因为老百姓喜闻乐见。小战士李长华很喜欢节日里的延安,一到春节,或者其他节日,延安就非常热闹,大家搭好场子,人围坐好了,就开始表演。那时候农村的秧歌队,各个剧团组织的秧歌队,都来跳大秧歌。
通俗易懂的秧歌剧,让老百姓对胜利充满了信心。除了扭秧歌,跳交谊舞也是延安重要的文娱活动。跳舞是大人的事儿,孩子们喜欢在一旁观看,领袖在场的时候,大家的情绪更高涨。何理良曾经和毛主席跳过舞,她回忆说:“毛主席腿很长,当时我的个子很小,他跳舞都是大踏步前进,大踏步后退的,就像我们的山东战役,七战七捷,结果我要踮起脚尖来才能跟得上。”
舞场上,漂亮的女同志常常引人注目。当时还是小孩的阮崇武,在一旁看着大人们跳舞,他也记住了那些漂亮女兵的模样。她们穿的也是军装,但就是瞅着比较特殊。人家系个皮带,领子开个衩,头发梳得比较整齐,或者弄个大马尾辫。
根据地的工作学习很繁忙,谈恋爱也要争分夺秒。当时,延安有个女子大学,每个礼拜六都有很多男同志在门口站岗。任湘老人说:“出来一个女同志就直截了当地问,你有对象吗?那时没什么可隐讳的,直接问,爱我吗?咱俩结婚吧!”那时在延安结婚有一个特点,速度都很快,不能夜长梦多,因为女同志少,男同志多。
延安的婚礼十分简朴,何理良跟黄华结婚时也是这样。何理良是军委俄文学校的学员,她结婚的时候,俄文学校俱乐部主任在桃园组织了一个舞会,平地里点上一些马灯,大家跳舞,一面吃花生、枣子,就算是庆祝何理良和黄华的婚礼了。结了婚也没时间享受家庭生活,前方的战斗正等待着他们。
如果没有乐观主义的文化娱乐生活,就很难在那个艰苦的条件中维持下去,靠什么力量维持?就是靠这种革命的精神,革命的乐观主义。
重逢的喜悦和永别的悲伤
1945年8月,八路军对日军展开大反攻,黎明前的战斗打响了,大人们更加忙碌,有时候忙得顾不上自己的孩子。与久别的父母团聚,成了孩子们最盼望的事儿。
朱育理在战火中与母亲失散,他们最终在延安的窑洞里重逢。朱育理老人回忆说:“我一开门,就看见了她的侧影,在那儿纺线。妈!我就这么一叫,她回头一看是我,就愣了。她没想到是我,过来拽住我就哭。”
任远志从小没见过父亲,母亲生下她就被关进敌人的监狱,十五岁时她来到延安,第一次见到了父亲任弼时。父亲拄着拐杖,戴着黑边眼镜,任远志立即跑过去搂着父亲的腿,却怎么也喊不出“爸爸”来。任远志老人说:“因为从小没有喊过爸爸妈妈,就搂着他很久说不出话来,就是太高兴了吧,流着幸福的眼泪。”这位慈祥的老人每每想到此处,片刻心酸涌上来,都忍不住又要掉下眼泪。
延安见证了久别重逢的喜悦,也目睹过与亲人永别时孩子眼中的悲伤。1942年,十五岁的任湘转眼间失去了父亲,大人们说他是累病的。虽然已经过去六十多年,但是父亲逝世的一幕,依然不能减轻任湘老人的痛苦,他说:“我托着父亲的时候,我就……真是非常……太难受了,那会儿他才40多岁呀。”任湘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只有五个年头,在延安,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
那些孩子,父母在前线的非常多,有好多孩子经常得到消息,父母牺牲了,或者是下落不明。
艰难的日子总有尽头,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这一天延安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8月是延安最暖和的时候,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人们敲锣的、打鼓的,有些人把自己生产劳动时用的纺车都烧了,把棉衣、棉被都拆了,掏空了里面的棉花,用来扎火把。
1945年8月,抗战胜利后,孩子们陆陆续续离开延安,开始了新的生活。阮崇武说:“被子打个背包,在背包上插两只鞋。还有个小挎包,小挎包里放着自己的笔、小烟袋、茶缸,就这点玩意儿,没什么东西,所以走的时候呢,咱们也都是轻装。”他们的行李跟来的时候一样简单,又似乎多了些什么。
《延安颂》的歌声再度响起,新的生命在延安出生,幼稚的孩子慢慢长大,大人们经过洗礼变得更加成熟。
很多年过去了,顽皮的孩子已变成慈祥的老人,有些记忆慢慢不再清晰,可是延安的一切都历历在目,高高的宝塔山,清清的延河水,温暖的窑洞,长眠在那里的亲人,它们躲在年少青葱的回忆里,永远不会变老。
我为少男少女们歌唱,
我歌唱早晨,我歌唱希望,
我歌唱那些属于未来的事物,
我歌唱正在生长的力量。
——何其芳 1942年于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