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神秘的亚热带丛林 顾问团成员的婚事
当然,世界上没有一切都顺利的时候。1952年雨季对邓逸凡来说毕竟是有些不愉快的。入越将近两年了,他没有回国探亲和休养,原因大概在于他和妻子之间在感情上的隔阂越来越深了。这年夏天,他接连收到来信,妻子明白地告诉他,分手的时刻已经到来,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邓逸凡复信同意离婚,表示自己还将留在越南一段时间,在北京当办的事情,由她在北京办就是了。在雨季的越南丛林里,邓逸凡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离婚对邓逸凡难免有影响。他本来说话就不算多,在这个夏天似乎更沉默了。作者在几十年后与他谈起此事,他只是淡淡一笑说:“没什么。”不过,在自身感情生活遇到挫折之际,他非常关心部下们的生活和婚姻,只要了解到哪个顾问还没有结婚,他总是慷慨地准以假期,让年轻的顾问回国相亲。
再残酷的战争也阻挡不住人类的爱情。当时,师级顾问大都有了眷属,团一级军官都很年轻,凡尚未结婚的,邓逸凡都批准回国寻结良缘。这一切自然带着那个时代鲜明的特点,回想起来每个人都感慨万分。
1989年夏天,当年的顾问团成员聂如惠深情地回忆了她的婚姻:
我是贵州盘县人,1930年生,抗战胜利后到云南昆明上高中,在学生运动高潮中,先参加“民青”,又于1949年初加入地下党,当年秋离开昆明进入滇北参加了“边纵”独立团。建国以后我来到昆明,在云南军区办的速成中学当教员。
1952年夏,周耀华从越南到昆明休假,我想一定是领导上有意安排,总之是在我们学校教务主任的家里,我们第一次见面了。周耀华是河北藁城人,比我大7岁,那年29岁。初次见面,我们彼此印象不错。
从那天以后,周耀华天天派他的警卫员给我送一封信,每天读他的信成了我的一桩大事。年轻的警卫员来得勤,信还非得送到我手里不可,不能转交。学校的协理员不知道怎么一下子不乐意了,为这事我和他吵了一次。协理员的“无情阻挠”使我和周耀华之间的感情迅速升温,距离第一次见面还不到一个月,我们就结婚了。
结婚以后,军区同意我随周耀华去越南军事顾问团,我就此成为团部的工作人员,留在顾问团团部当书记员,担负抄写和文件管理。到了越南以后,周耀华赶着参加西北战役,我和他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在越北,我工作到1953年的秋天,在又一个旱季到来之前和丈夫一起回到昆明。
顾问李增福的婚姻经历比周耀华略晚些,几十年过去,他作此回忆的时候思如泉涌,几度停下话语,沉浸在悠悠往事之中:
边界战役以后不久,我和周耀华被抽调到设在中央根据地的越南陆军干部学校,给越军团、营军官们讲课,一干就是八个月。我们的驻地在太原,离越南的中央机关很近。我算得上性格开朗的人,很活跃,顾问团首长都愿意和我说上几句话。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和平战役以后,不少顾问回国轮换了,我一直没有动,就在太原那个小山沟里成天忙着。
到了1953年初的一天,邓逸凡找我说:“小李,人家都回家看过了,你也回家看看老人吧。”
我告诉他,我回去,恐怕连家也找不到了。1946年我离开苏北去东北,母亲赶到驻地来和我见了一面,此后全没了音讯,我打听了几次也没有打听着,只怕回去了要伤心呀!
邓逸凡说:“现在国内和平了,你总有个亲戚在家乡吧,回去一打听总能有个下落,要不然,找地方政府,他们也会帮助你。还是回去看看吧。还有,要解决什么事情,也趁回去的时候一起办一办。”
听首长那么一说,我心头一动,就回了江苏沭阳县。我先找到了姨父,果然打听着了母亲的下落。原来母亲已经搬了家。
我急急忙忙赶回家,从一个破草房里先出来的是弟弟,他一见我全副戎装的样子,竟吓得缩了回去。接着是母亲出来了,一看见我,她哗哗地流泪,哭了起来。
走进小草屋,原来两个弟弟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家里很破败,和我走的时候差不多。母亲到邻居家借来一块豆腐,我们在一起吃了晚饭。
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心想,家乡怎么这样穷呀,可是在过去,就是这穷地方养活了我们新四军。第二天,我叫上警卫员,到城里买了一套家具搬回家。那时我存了一千多元钱,这在当时可是不得了的事。我还拿出一笔钱,为家里修了房子。这一下震动了我的家乡,母亲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家住了一个月,我回到广州听候顾问团的命令,准备随时回去。在广州军区招待所住下不久,军区组织部长把我叫了去。我和他从来没有见过面,也不知道叫我去做什么。他倒真痛快,开门见山地对我说:“你26岁了,还没有对象,这次回来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吧。”
我大吃一惊,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就回答:“我还年轻,这些年光想着打仗了,没有认真考虑婚姻问题。再说,我也不认识人呀。”
部长哈哈大笑:“不认识人没关系呀,我们给解决了。我找几份档案,你先看看吧。”
我回到招待所不一会儿,就有人送来了好几份女青年的档案,有照片有文字。当然,她们也都是军人。我挨个看了一遍,都挺好,就是我没有主意。我还琢磨,这事接下来怎么办呀?第二天部长又叫我去了,问我选中了哪一个。
我张着嘴说不出什么,想了一想,说:“都挺好,可是我谁也没有见过面呀。”
部长低头从几份档案里挑出了一份,递过来,问:“她怎么样?”
我还是不知说什么好。部长说:“既然这样,那就见见面再说吧。”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年轻姑娘进来了。部长介绍说:“这位就是在越南打仗的李增福同志,你们谈谈吧。”
部长这么一说,我们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顿时一人憋了一个大红脸,面对面坐下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这比指挥一个营、一个团打仗难多了。
“谈谈呀。”部长直催我们,可是我们说什么呢?部长抽身走出屋子,让我们两人在一起谈几句。可是我们这两人呀,互相看了看,马上各自低下了头,过一会儿又抬头看看,到末了还是没说出话来。
一转眼,部长回来了,问:“谈得怎么样?”我别扭地说:“还没说什么呢。”
“那就说呀。”部长又催了几次。可是有他坐在跟前,我们就更说不出什么了。还是部长老练,笑一笑说:“不吭声就是没有意见啊。”他把手一挥,就像我们打仗时司令员作决定那样:“那就定了。”
定了,我的婚姻就这样定了。1953年5月,我们才见过面不过十多天光景,反正不到二十天,就在广州结婚了。新婚妻子是军区报务员,山东莱阳人。幸运的是,我们结婚以后感情还真不错。但在事后想想部长大手一挥的样子,我们都有些后怕呢。这样的婚姻我们的后代大概是不会理解了,因为它只能是属于过去那个时代的。
两个月后,我回到了越南。事后一想也就明白了,中南军区怎么知道我没有结婚呢,当然是顾问团委托军区办的事。我们那个年月,有许多婚姻就是这样结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