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美利坚文学的百花园 为娱乐的写作——爱伦·坡

美国出了两个伟大的作家——埃德加·爱伦·坡和马克·吐温。

——萧伯纳

在美国文学界再也找不到一个比爱伦·坡更加命运坎坷的大作家了。他的一生大多在同命运搏斗的逆境中度过。在爱伦·坡成长的时代,美国文坛文豪辈出,欧文、库伯、梭罗、霍桑和爱默生等等,不一而足,但历史却只给爱伦·坡戴上了天才的桂冠。

1827年5月,位于波士顿市华盛顿街70号的一家小印刷所出版了一本名为《帖木尔及其他诗》的薄薄的诗集。那家印刷所的老板兼工人是个19岁的小伙子,名叫卡尔文·F·S·托马斯,他把自己的名字印在该书的扉页上。那本诗集的作者是个18岁的青年,名叫埃德加·爱伦·坡,但他在诗集上留下的作者署名则是“一个波士顿人”。时光荏苒,那位姓托马斯的印刷商自那之后便销声匿迹并无从查找,而那位匿名作者后来却蜚声文坛并名垂青史。那本收诗10首、只印了大约50册、售价为12美分半的诗集原版,如今只有4册留存于世,早已成了美国文库中的无价之宝。

爱伦·坡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40年(1809—1849年)。爱伦·坡于1809年1月19日生在波士顿的一个流浪艺人的家庭里。他很小就父母双亡,被他的教父收养。在里士满他养父母的家里,他几乎拥有他所需要的一切:家具齐备的房间、最新式样的服装、各种他爱读的书籍。他甚至还有一架养父约翰·爱伦为他买的天文望远镜,并经常约朋友来家和他一起眺望星空。

少年时代的坡遭受过一次打击,那是因为一个女人的去世。这女人是坡的同学罗伯特·斯坦纳德的母亲,她端庄美丽,成了坡心中美的偶像。1824年4月,31岁的斯坦纳德夫人病故,坡为此非常伤心,其后很长一段时间神思恍惚,常做恶梦,而且多次在夜里到斯坦纳德夫人坟头哭泣。这种“失美之痛”使他后来写出了《致海伦》一诗。就在斯坦纳德夫人去世前后,约翰·爱伦的商行在长时间不景气之后终于倒闭,这段时间爱伦动辄发怒,坡开始感到往日的父爱越来越少。不过约翰·爱伦仍然把坡送进了弗吉尼亚大学,但令人费解的是,当时弗吉尼亚大学每名学生1年的费用约为350美元,而爱伦只给了坡110美元。这导致了坡后来中途辍学并最终与养父决裂,开始了他的漂泊生涯。

坡是怀着他的文学梦开始漂泊的。可惜他在波士顿出的那本《帖木儿》无人问津。迫于生计,他化名应征入伍,后来还进了西点军校。可对文学的渴望使他设法离开了军校。在其后的日子里,他为了生活苦苦挣扎。

1849年10月3日,有人在巴尔的摩街头发现了处于昏迷状态的坡,4天后,在美国文学史上,堪与马克·吐温并称的小说家兼诗人爱伦·坡溘然长逝。死之前,他对着头顶阴霾的天空愤愤叫道,“愿上帝保佑我!”这是他向命运第一次乞求宽恕,也是最后一次对之最有力的抗争。

综观爱伦·坡的一生,一直都陷于痛苦泥淖之中而不能自拔。不幸总是接踵而来,他失去双亲,继而失去兄妹,再而失去对其呵护有加的养母、失去爱妻、失去生活保障、最后失去种种生活的理想,致使他的内心始终处于颤栗之中,恐惧占据他心头。“恐惧”是他一生的主题,也成为他所有作品的主题。

在他短短一生写下的不少作品中,文学评论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当时文坛上,除了詹姆斯·罗塞尔·洛威尔之外,几乎无人可与之抗衡。洛威尔一向不轻易赞扬别人,却把坡誉为“最有见识、最富哲理的大无畏评论家”。当代文学评论家埃德蒙·威尔逊也称“坡的文学评论确实是美国文坛上空前的杰作”。

他一向主张“为艺术而艺术”。他的艺术主张几乎贯穿于他的所有作品中,包括诗歌、短篇小说和论文。在这些作品中,他声称“一切艺术的目的是娱乐,不是真理。”他认为“在诗歌中只有创造美——超凡绝尘的美才是引起乐趣的正当途径。音乐是诗歌不可缺少的成分,对诗人力求表现超凡绝尘的美尤其重要。而在故事写作方面,艺术家就不妨力图制造惊险、恐怖和强烈情感的效果。而且每篇作品都应该收到一种效果。”

坡的小说,特别是恐怖小说,不仅描绘了令人战栗的现象,而且抽丝剥茧地探讨了因恐惧而丧失理智的过程,成为心理分析小说的滥觞。爱伦·坡首开先河创造了四种迥然不同的小说叙述类型:一是恐怖悬疑小说,大多是与异常心理的探讨有关,被视为其代表作的,如《亚夏古屋的崩塌》、《贝瑞妮丝》、《黑猫》和《泄密的心脏》;二是假想故事,虽然不可信但具有寓言性,这方面的作品如《红死病之面具》、《别用你的脑袋跟魔鬼打赌》等;第三类是极为着名的,那就是侦探推理小说,爱伦·坡是侦探小说的鼻祖,着名的侦探小说人物柯南的形象与爱伦·坡《莫格街凶杀案》、《玛莉罗杰奇安》中的杜宾十分相似,有着明显的传承关系;第四类是科学冒险小说,如《热气球轶事》。这四种类型都是爱伦·坡开创的先河。

真正的天才都是不幸者,他们很难得到同代人的理解和赏识。坡曾试图阐释死亡欲望,可在弗洛伊德为其下定义之前,谁会理解这种欲望呢?坡喜欢描写血淋淋的暴力,可在海明威那些短篇小说问世之前,谁会认为暴力小说也是纯艺术呢?坡特别擅长制造恐怖悬念,可那个时代的读者尚不知“心理恐怖小说”为何物。坡不止一次地以双重自我作为小说的主题,可当时评论家的词库中还没有分裂人格这个字眼。坡仰天浩叹青山绿水被高炉浓烟蹂躏,可19世纪的芸芸众生还没有环保意识。

坡俯首嗟叹科学的发展,并没有为人类带来真正的幸福,可那时的文化人并不热衷于谈论终极关怀。坡在《诗歌原理》中点评平克尼的一首诗歌时说:“不幸的是平克尼先生出生在遥远的南方,不然他早就成了美国的头号抒情诗人。”若平克尼真是生错了地方的话,那爱伦·坡则是生错了时代。这位不幸的天才本该生在我们这个不幸的世纪。似乎坡当时也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他在《我发现了》中说:“我不在乎我的作品是现在被人读还是由子孙后代来读,我可以花一个世纪来等待读者……”爱伦·坡谢世已整整150周年,但愿他等来的读者能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爱伦·坡葬于巴尔的摩,是一些不相干的人,甚至是对他怀有敌意的人将他安葬的。他们订购了一块厚重的石板,置于曾经很不安分的诗人的墓穴上,他们希望诗人能够就此沉息。当他们将这块石板盖上的时候,它却断裂了。次年春天,石板的裂缝中长满了随风飘来的种子生发的野花,整座坟墓被点缀在朵朵野花、丛丛野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