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用现代思维重新认识史诗 第三节 对宗教的虔诚与背叛
人类最初没有宗教信仰。宗教的起源归根结底在于生产力水平的低下,人还在相当程度上要受自然力的支配,原始宗教是原始人对自然软弱无力的表现。最早的宗教形式是出现于氏族社会的图腾崇拜。原始宗教另一种形式是巫术,或叫魔术。巫术有两重性,既是某种信念或信仰,又是一种行为模式,人们深信通过巫术可以达到现实生活中难以达到的目的。图腾崇拜早于巫术。
英雄史诗有各种不同的宗教信仰、宗教仪式,以及从巫术衍变而成的人的变形、精灵的变形。特别是作战时,双方总是企图使用魔术取胜等等。可以说,任何一部英雄史诗,都与创作它的民族的宗教文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的英雄史诗,同时混杂了原始宗教与人为宗教。
《格萨尔》的基本故事情节的主要宗教倾向是西藏早期的佛教密宗。主人公与他的家族,不但有相应的神佛的身份,其中主要英雄亦奉行密宗修法。但这一史诗同时又保留了很多本教神和本教的祭礼仪式。每次作战之前,或有什么重大的事件,便派专人到山上去“煨桑”,即烧柴冒烟,祷告神灵。这便是本教的仪式。我国北部发现英雄史诗的民族,所信的萨满教在史诗里无处不在。无论是本教还是萨满教都有灵魂不灭的观念,原始民族认为越是有本领的英雄越不容易死。就因为他的命根子寄魂物比普通人的多,越是重要的寄魂物,隐藏得越严密。这一原始思维随着社会的发展变为一种幻想性的艺术手法。那些充满浪漫精神的民间传说及古典名著中借尸还魂的情节,可以一直追溯到原始思维的灵魂不灭观念。说明人类文化的传承和延续,非常曲折有趣。
《玛纳斯》有为数众多的萨满、占卜师和魔法师。玛纳斯的母亲绮依尔迪在林中向神祈祷才怀了孕,其实是女性的野合,而萨满教却认为是森林神的保佑,这是对植物的崇拜。玛纳斯的义弟阿里曼别特就是很有神力的魔法师,第六次出征时,史诗大肆渲染了阿里曼别特的神奇魔法。
被佛教文化渗透的英雄史诗,普遍有共同的模式,情节结构大体上由人间苦难、天神下凡、英雄业绩、返回天界所组成。傣族英雄史诗中还出现一类独特的形象,即帕拉西(野和尚),也就是小乘佛教在傣族地区最初的传播者,大部分受到赞美,个别是被批判者。他们有本领,近于半神。英雄幼年落难,得到帕拉西的抚育教养。有了帕拉西出现,一切逢凶化吉,就像民间故事中的神仙差不多。帕拉西这一神、人之间的媒介,随着小乘佛教在傣族地区取代原始宗教,简直闯进了傣家生活的各个角落。其实,他们被傣族人民所养活,佛教文化却宣扬帕拉西恩赐给人们一切。
可是所有的英雄史诗普遍存在一个有趣的现象,即英雄们勇于向一切邪恶作斗争,或者是为了所在集体的利益,不惜代价地使用暴力。这与任何宗教精神是背离的。就实质言,宗教是感化人向现实妥协,或者求得在神灵的帮助下改变现状。而英雄史诗的创作者们,并不满足于唱赞神诗,他们更热衷于歌颂用暴力来取得一切。他们无意之中背叛了这样那样的宗教束缚,满怀热情地渴望以自己的力量来改变现实,推动历史前进!他们所实践的,并不一定真正意识到了。而我们用现代思维去考察,是这么清楚地认识到英雄史诗的价值。
这一划时代的古典形式,多么有助于现代人认识人类自己,认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