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曲名家 张可久
现在的元曲研究,一般认为元散曲可分为豪放和清丽两派。豪放派以马致远为首,清丽派以张可久为首。
张可久(1279—约1354),字小山。又有说他名小山,字可久或字伯远的。庆元(今浙江宁波)人。贯云石为张可久的《今乐府》作序,说他“以儒家读书万卷,四十犹未遇”。他读书万卷,既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家学渊源,也可能是因为元朝后来的开科取士。他参加过科举考试没有,不得而知,但是“四十犹未遇”,对一个读书人来说,是很不幸的事。这一段时间,他寓居杭州,与马致远、贯云石等人交往。四十岁以后,迫于生活,开始求仕,但只做过一些小吏,先后在绍兴、衢州等地为路史十三年之久,六十岁之前,在处州做过一任酒税都监。此后,在浙江德清隐居了三年,然后又出山,任徽州歙县监税,也就是《录鬼簿》所说的“由路史转升民务首领官”。七十岁了,他还在昆山做幕僚,八十岁左右还“监税松源”。他这一生,沉沦下僚,寄人篱下,一直郁郁不得志。
张可久是元代比较少的全力写作散曲的人,他的散曲作品,在生前就自编为《今乐府》《吴盐》《苏堤渔唱》《新乐府》四个集子,现存有小令八百五十三首、套数九,是元散曲家中留存作品最多的,是作品存世第二的乔吉作品的四倍。
张可久一生足迹遍江南,游历过金陵、扬州、苏州、绍兴、天台、洞庭等地。与贯云石、卢挚等人交往。久屈于下僚,志不获伸,对他这个以儒学传家、读书万卷的人来说,是一种悲剧,是怀才不遇与寄人篱下构成的人生悲剧。
张可久的一生,都处在一种仕既不成,隐又不能的尴尬境地。他的〔中吕·满庭芳〕《野梅》描写的就是他的这种矛盾痛苦的心情:
风姿淡然,琼酥点点,翠羽翩翩。罗浮旧日春风面,邂逅神仙。花自老青山路远,梦不到白玉堂前,空嗟羡。伤心故园,何日是归年。
咏的是野梅,其实是以梅自喻自伤。“梦不到白玉堂前”,不是暗喻仕途之不畅吗?“伤心故园,何日是归年”,是干脆直说了,仕既不行,归又不成,这样的日子,何日又才是尽头呢?
张可久的散曲中,有不少说到归隐田园,友猿鹤而侣渔樵,但他一生,归隐林下,不过短短三年,其余时间,都因生活所迫而不得不甘为小吏,所以,他的写归隐之乐的作品,大多是理想中的虚幻世界,或者是对前辈隐者的艳羡。比如〔黄钟·人月圆〕《客垂虹》:
三高祠下天如镜,山色浸空濛。莼羹张翰,渔舟范蠡,茶灶龟蒙。故人何在,前程那里,心事谁问。黄花庭院,青灯夜雨,白发秋风。
三高祠在吴江县垂虹桥南,祭祀的是春秋时的范蠡、西晋时的张翰、唐代的陆龟蒙,他们都是著名的隐者。范蠡助越王勾践灭吴后泛舟五湖做生意,后来成了著名的富翁陶朱公;张翰为齐王东曹掾,在洛阳,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莼菜羹、鲈鱼脍,便命驾归乡。唐代陆龟蒙,曾为湖州、苏州刺史幕僚,后隐居松江甫里,号天随子。但作者在这里感叹的,是“前程那里,心事谁问”。
再比如下面几首:
〔双调·清江引〕
幽居
红尘是非不到我,茅屋秋风破。山村小快活,老砚闲功课,疏篱外玉梅三四朵。
〔双调·殿前欢〕
爱山亭上
小阑干,又添新竹两三竿。倒持手版搘头看,容我偷闲。松风古砚寒,藓上白石烂,焦雨疏花绽。青山爱我,我爱青山。
张可久的散曲,走的是儒家“温柔敦厚”“怨而不怒”的路子,没有前期散曲家那种敢喜敢怒、敢骂敢笑的精神个性,也缺乏那种充满市民精神和情趣的通俗语言,而是比较雅化,更向词的意境和语言靠拢。有人说元散曲的特点是情语多而景语少,而张可久的散曲,则明显地是景语的加强和情语的淡化。换句话说,则是前期散曲作家言情比较直接,而张可久则将情语寓于景语,亦情亦景,亦景亦情。比如〔黄钟·人月圆〕《春晚次韵》:
萋萋芳草春云乱,愁在夕阳中。短亭别酒,平湖画舫,垂柳骄骢。一声啼鸟,一番夜雨,一阵东风。桃花吹尽,佳人何在,门掩残红。
张可久有不少登临怀古之作,既不以之玩世,也不以之戏谑,更不是借以抒写满腹牢骚,更多的,是对古人的一种倾慕和向往,当然也包含了对现实社会的不满和感伤。比如〔中吕·普天乐〕《次韵怀古》:
写旧游,换新愁,玉箫寒酒醒江上楼。黄鹤矶头,白鹭汀洲,烟水共悠悠。人何在七国春秋,浪淘尽千古风流。隋堤犹翠柳,汉土自鸿沟。休,来往共沙鸥。
朱权说小山曲“有不食人间烟火气”,大概就是指的这一类作品。但是,张可久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之人,他的作品中,也有愤慨叹世之作,比如著名的〔中吕·卖花声〕《怀古》二首之一:
美人自刎乌江岸,战火曾烧赤壁山,将军空老玉门关。伤心秦汉,生民涂炭,读书人一声长叹。
张可久的题情之作不算多,但也有一些写得比较好的。比如〔中吕·山坡羊〕《闺思》:
云松螺髻,香温鸳被。掩春闺一觉伤春睡。柳花飞,小琼姬。一声雪下呈祥瑞。团圆梦儿生唤起。谁,不做美。呸,却是你。
张可久的散曲格律严谨,用词典雅,他被奉为散曲的“正宗”,对明代以后的散曲创作影响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