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张九龄善劝姚元之 契丹人戏骂薛慎言

姚崇已经有了三次宰相的经历,每次都兼任兵部尚书。张说挺有自知之明,姚崇本来就很有能力,对边疆的缘边屯守、斥候探子、兵马器械,无不烂熟于心。皇帝问起来,百官没一个敢说话的(因为不知道),此时姚崇站出来,必定对答如流。

姚崇还很喜欢骂李隆基,一会儿说李隆基态度不端正,要求他从谏如流,亲贤臣、远小人;一会儿说皇帝奢侈了,要求他轻徭薄赋,体恤百姓。李隆基统统采纳,姚崇的声望,也渐渐压过了张说。

那日,姚崇上奏,说员外郎和小吏的安置问题,李隆基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大殿上空,一句话也不说。姚崇说了三遍,见李隆基表情冷淡,便惶恐而退。姚崇走后,高力士问他:“陛下刚说要日理万机,宰相来奏事,您应该当面说可以还是不可以,怎么可以不说话呢?”

李隆基道:“朕把庶民万事都交代给了元之,就是让他倾尽才华,有大事再让朕决断。像郎、吏这样的小事,他还让朕一一定夺,三省六部二十四司,这偌大的机构,全都是摆设吗?”

高力士听罢,大喜,赶巧他要去中书省宣旨,便乐滋滋地追上姚崇。

“元之,刚才皇上只是说,以后小事就由咱们这般当辅佐的定夺,有大事再禀奏,你可别多想!”姚崇听罢,大喜,回头便把那些小事自己妥妥当当地处理完了。得了宠信的姚崇很得意,也不太瞧得起张说。这个时候,有人劝他,远离那些谄媚,多办些好事,少想些歪点子。劝姚崇的人,就是张九龄。

开元元年(公元713年)十一月,群臣上表,请加李隆基尊号为开元神武皇帝。也就是在这一天,姚元之也得改名字了,因为名字里头有个“元”字,所以,大家以后就管他叫“姚崇”。

除了这些,李隆基还给官职改称呼:

尚书左、右仆射——左、右丞相;

中书省——紫微省;

门下省——黄门省,侍中——监;

雍州——京兆府,洛州——河南府;

长史——尹,司马——少尹。

百官也分别有了变动,最重要的,是以姚崇兼紫微令,也就是原来的中书令。很明显,这家伙已经成功把张说从中书令的位置上挤对下去了。

我们把镜头交给导播,看看姚崇具体是怎么操作的。

好了,镜头出现张说,形象不错,但有点猥琐,他正慌慌张张跑到岐王李范家里去寻求帮助。他慌乱的眼神,显示出了他心理素质的差劲。他去找李范,就是寻求李范的帮助,因为岐王李范是个天大的好人。看到这里,姚崇笑了,哈哈大笑。

第二日,侧殿,奏完事,姚崇拖着残腿,一瘸一拐地回家去。

李隆基瞧见了这个场面,叫住姚崇:“爱卿,你有脚病吗?”

“臣患的不是脚病,是心病!”(忧国忧民状)

“什么心病?”

“岐王是陛下的弟弟,张说是陛下的辅臣,两人天天在一起,臣心里头不好受!”(忒狠了)

姚崇的心病传染给了李隆基,李隆基也有了心病。就这样,张说的宰相也不用当了,左迁相州刺史。

那个和他整日泡在一起的同僚,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刘幽求同志,也因为有事没事参与唠嗑,被罢免了宰相之职,去东宫担任了个不疼不痒的职位(太子少保)。论谋略,张说要跟姚崇斗,还需要回炉修炼几年。姚崇除了心腹之患,痛痛快快地对朝廷动了一次大手术。

中宗、韦后当政的两三年,朝廷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因为李显酷爱佛法,所以那些贵族、富户,纷纷投其所好。如果是讨皇帝欢心,那皇帝欢心也挺不错的。

可李隆基却高兴不起来,主要原因,还是这些出了家的人根本就不是心向佛法,更不是想去普济众生,发扬人道主义精神。他们大张旗鼓地造那么多佛寺,目的只有一个——避税。

宰相姚崇上言,“佛不能救赵国,鸠摩罗什也不能救秦国,齐襄、梁武,未免祸殃。想要苍生安乐的人,本身就是佛身,何必让一帮奸人坏了法纪?”李隆基采纳了姚崇的办法,让有司对尼姑和和尚进行考核,各种经法一个字不会背的必然遭到淘汰,口口声声一心向佛,却不见干什么善事的也要淘汰。几天下来,这冒牌的僧尼,就刷下去了一万两千多个,而且据有司汇报,他们多是穿着时尚、家财万贯的主。

最近,营州出了点问题,因为武则天时期,营州被攻陷,营州治所,被迫转移到了幽州东边的渔阳。

有人告诉军州节度使,说:“靺鞨、奚,其实都想降唐,只是没有营州,想投奔也没地方,他们每日被默啜侵扰,所以就苟且跟了默啜。如果我们能重建营州,这些部落也就顺势归顺了。”

攻占营州的,是契丹。

薛讷认为分析得很对,上奏请求发兵攻打契丹,夺回大唐营州。想起前两年发生的大捷,李隆基当即表示同意。奇怪的是,姚崇却拼死力谏,真比皇帝要自杀还吓人。可这一回,李隆基没有听姚崇一句话,也没有给姚崇任何阐述自己思想的机会。薛讷被任命为同紫微黄门三品(就是同中书门下三品),率领大军征讨契丹。

开元二年(公元714年)正月,大军出发了。

唐军一路杀到了东北,苦逼的事情瞬间发生,身在大西北的突厥可汗默啜,抢先一步,让他的儿子同俄,领着数万兵马围攻北庭都护府。同俄虽小,却很勇猛,领着大军,一路杀到了庭州城(高昌)。因为声势浩大,守军畏惧,不敢出动。

同俄同学在庭州外头等了好多天,愣是没人出战。所以他很苦恼,在城外玩了起来,想要用饿死人的方法灭了庭州。某日,同俄败了,因为从城门里头杀出来一彪人马,领头的是大唐庭州都护郭虔瓘。因为这几天玩得太爽,没工夫攻城,人都懈怠了。同俄被唐兵撵了几十里远。

不过,同俄同学后来明白了,这个郭虔瓘其实没那么可怕,他不就是趁我不注意吗?明白了这个道理,同俄笑了,他意气风发地发表了一通演讲,然后单骑来到了庭州城下,接着就被人活捉了。

突厥大军等同俄凯旋,同俄却好久没回来。后来他们听说小可汗奋勇杀敌,却被人捉了。众人跑到庭州前头大哭,并派使者说愿意用全军粮食和辎重换同俄一条命。等见到同俄尸体,众人哭得更惨,边哭边撤军。这是一个悲剧,然而,更悲剧的是,攻打庭州的突厥二把手石阿失毕,因为丢了可汗的亲儿子,所以不敢回去见默啜。

他苦苦想了一天,安排军队继续赶路,自己则冒险去刺探敌情。将士们被他身先士卒、不顾个人安危的精神感动了。石阿失毕挥泪告别,然后,他领着妻子儿女,骑着马一路往东南而来,跑到了长安。石阿失毕当了大唐的右卫大将军,封燕北郡王,媳妇也跟着成了金山公主。

默啜被李隆基和自己属下的行为恶心透了,但他不敢有什么动作。默啜现在已经很老了,不再需要开拓营地,只需要安静一会儿,尽情虐待自己的族人。据说默啜杀人不眨眼,所以族人都很后悔没有一起跟着将军投奔唐朝。

四月,骄傲的大可汗默啜遣使到长安求婚,他还给自己加了许多威武的名称:干和永清太驸马、天上得果报天男、突厥圣天骨咄禄可汗。西北暂时没了乱子,东北方面,契丹也迎来了薛讷带领的六万大军。左临门卫将军杜宾客认为,“现在是盛夏,士卒都背着铠甲和粮食,深入敌军,恐怕很难成功。”

薛讷认为,“盛夏草肥,羔羊丰美,现在抢来,正好顺应天时。一举灭了他们,正在此时,不可错失良机!”

究竟谁对呢?

契丹人知道。

大军从檀州(北京密云)行进至滦水山峡中,遭到了一场灭顶的大屠杀。此时的契丹军队,早已在山上恭候多时,薛讷的举动,给了契丹大好的机会。见薛讷领着军队从山峡通过,契丹忽然杀出,一呼百应,杀声震天地席卷下来。唐军后退无路,前进无门,自相践踏,无处施展兵器,被从斜坡上冲下来的契丹兵冲成了好几段,死者十之八九。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薛讷带着几十个剽悍的猛人,杀出一条血路。

契丹人见薛讷狼狈逃窜,自己又追之不及,觉得不解气,站在山上破口大骂。薛讷弯着腰骑马狂逃的情景,给了契丹人发挥想象力的机会,他们给薛讷起了个侮辱性的绰号——“薛婆”。

薛讷的确够婆的,逃出去后,自己不想死,便将罪过全都推给了胡将李思敬等人。李隆基下旨,在幽州斩杀李思敬等八人,免薛讷一死,削其官爵,其他人一律严惩(杜宾客除外)。

边患突然多了起来,征契丹惨败后,西南吐蕃又闹腾起来。吐蕃大将坌达延、乞力徐,率领十万大军攻掠临洮,进军兰州,杀入渭源,掠取牧马。吐蕃能这么顺利杀入唐境,那是很有原因的。

当初,鄯州都督杨矩,曾经上奏朝廷,主张把九曲之地都给吐蕃。他的意见,主要是觉得九曲不适合种地,也没人烟,不如就这样给他们吧,对大唐有利无害。他不知道的是,这块地种庄稼的确也就那样了,但却是牧马、放羊最好的地方。因此,托杨矩先生的福,吐蕃在靠近临洮的地方屯起了兵马,而且得以入侵。

杨矩知道自己无法原谅,畏罪自杀。

李隆基有意让薛讷将功补过,让他以平民的身份为左羽林将军、陇右防御使。同时,以右骁卫将军郭知运为副使,与太仆少卿王晙一起领兵攻打吐蕃。薛讷开始大规模募集勇士,募集起来的勇士,在河陇地盘演练。

一直到了十月份,吐蕃再次入侵,直接惹恼了好斗的李隆基。

李隆基下诏,发兵十余万,战马四万,御驾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