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打契丹王孝杰战死 见默啜阎知微犯贱

左武威卫大将军、同州刺史、建安王武攸宜率领山东各州府库兵,设立了骑兵团。他担任清边道行军大总管,着急忙慌地去讨伐契丹了。武攸宜的参谋是一个书生,武攸宜很讨厌他。这家伙反对武则天用家奴和囚犯当兵打仗,还一口一个军国社稷,真是空谈误国!

“出征的兄弟死伤惨重,你们就不能听我一句劝吗?”武攸宜厌烦地瞟了一眼身边的这个人。陈子昂,你能闭上你的臭嘴么?武攸宜道:“武周王朝现在可是有战将的,几年前,神皇可就开了武举,专门选拔战略人才,你不懂,不要乱说话!”

“如今用家奴和囚犯充军,只是去送死啊!”

“你闭嘴!你再不闭嘴我骂你。”

这时候,大军正在幽州,幽州台上,陈子昂一个人,竟然显得很无助,此时秋风正紧。谁能懂得这种凄凉?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登幽州台歌》)

陈子昂很伤心,但他一定要去做能做的事情,于是上疏:威视天下的明君,是要懂得利用所有能利用的资源的。好在,武则天采纳了他的建议。十月份,默啜同志为刚认的老娘办了这么一出:他带着大军,抄了契丹老窝松漠城,同时不忘发扬突厥兵的精神,把李尽忠、孙万荣的老婆们都给抢跑了,把这两位气得够戗。

孙万荣心里最不好受,见部下委靡不振,他重振旗鼓,讲了一番发人深省的话。随后,他命副将骆务整、何阿小为前锋,疯狂出击冀州。冀州刺史路宝积被杀后,契丹又屠杀了几千名无辜的河北百姓。趁着高兴,孙万荣又攻下瀛州,整个河北一阵骚动。

下一站,魏州!

前魏州刺史已经退休了,为保护百姓,他让百姓全部躲进城中,修缮城墙,充实兵力。这真是一个好人啊,新魏州刺史带着艰巨的任务上任了。见了前刺史的保护措施,他深感没那必要,刚上任,他就跟前刺史对着干,把百姓全部放归,让百姓回家种地去。

百姓能种地,保收,自然高兴。

可是,这是闹着玩儿的吗?

新刺史说:“你着急什么?用得着这样吗?万一贼人来了,我自会挡住!”

前刺史看着一脸正经的狄仁杰,相信狄仁杰没有开玩笑。是的,有狄仁杰在,比来二十万大军都让人放心,这是天下人对他的评价,也是当地百姓对他的信任。狄仁杰是对的,契丹的下一站根本不是魏州,契丹大军随孙万荣在冀州附近安营扎寨,准备强取幽州,战局一直拖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三月,清边道总管王孝杰率领十七万大军前来应战。

王孝杰与契丹半路相遇,契丹大败撤退。

但这是老天爷给王孝杰开的玩笑,契丹人跑着跑着,发现王孝杰并不熟悉当地地形,竟然领军来到了悬崖附近。契丹大喜,奋勇杀了回去。王孝杰的搭档,苏宏晖同志,见契丹人杀回来,抢先领兵逃命。王孝杰与其部属拼死力战,全军覆没。王孝杰不愿死在契丹人刀下,最后跳崖而死。

闻知此事,武则天追赠王孝杰官爵(打仗的时候他是庶人大将军),派人斩杀苏宏晖。苏宏晖见有人要杀他,因怕死,奋起直追,将契丹杀得横尸遍野,这才免了一死。王孝杰死了,大军没了动力。援军在武攸宜的带领下,停滞不前,竟然躲在幽州南边,半步都不敢往前移动。

契丹反军进军幽州,攻陷城邑,屠杀居民。

武攸宜对屠杀什么的不在乎,他只知道自己不敢打,想要派别人去。他不听陈子昂的劝也就罢了,明明手底下有大军,却还给武则天写信求救,说贼兵太多,请求其他大军的支援。武则天没上过战场,自然不知道任何情况。她派人来支援武攸宜了,此人,正是武则天的侄子武懿宗。

武懿宗,身材矮小,性情暴戾,脸部灰暗,长相极度猥琐。武懿宗率领的救援大军来了,他先跑到了赵州,听说契丹人领着几千个骑兵,要到冀州抢劫,心里头十分害怕,想要往南逃。有人提议说:“敌军没有辎重,只能靠抢劫,如果按兵据守,势必使其离散,再出击攻打,大功可成!”

武懿宗不从,退居相州。

武攸宜、武懿宗两位神人,领着几十万大军猴在那里,看着契丹屠城。

契丹人原本以为赵州有大军,可后来发现赵州竟然没人,于是放心大胆地杀了进去,又屠城。为了联合所有能联合的力量,孙万荣派了五名使者找到了默啜。孙万荣表示,我的媳妇你爱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这都好商量,但一起灭唐的事情,还望可汗三思。默啜是个识时务的人,见三名使者到来,大喜,先赐了几套绯袍,然后表示有钱一起赚,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云云。

孙万荣同志是个很周密的人,为了防止半路丢人,他专门派出去了五个人。至于为何到了默啜这里才三个人,那就得怪他给人家配的马不一样了。三匹好马(宝马),两匹劣马(自行车),故而走了一段,二追不上三,三怕受连累,先行奔驰,来到了默啜这里。默啜表示,“契丹和突厥的合作必定是长久的,你们三人很是辛苦,大大的有功。”

三人很光荣地说:“我们已经杀掉王孝杰百万雄兵,唐人胆战心惊,希望可汗与我们合作,共取幽州!”

默啜大喜,让三人下去休息了。

然而,后头两位到来,默啜认为这两人瞧不起自己,骑着破车故意慢吞吞。默啜于是大怒,扬言要灭了这两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二人被拉着拖出去,为了活命,他们大喊:“请听我们把话说完,再杀不迟!”

默啜让他们说说看。于是,两位仁兄便把王孝杰领着百人军队如何跳崖,孙万荣如何与唐军不分上下说了一通。默啜顿悟,命人放了这两个骑破车的,把先来的那三人拉出去砍了,夺过红袍赐给了这两个人。

默啜让他们当向导,领兵抄了契丹的后路,夺下新城,杀死凉州都督许钦明,用许钦明的血祭天,扬言为了契丹报干娘的血仇。他把新城的人口和物资全部收拢起来,大摇大摆地回到了自己的老巢。

孙万荣逃跑了,唐兵活捉了孙万荣的亲信何阿小,这个杀人最多的家伙。

前军总管张九节绝不会给契丹任何机会,西有突厥,北有奚人,南有杨玄基,东有张九节,一张天罗地网早就布好。孙万荣丢下军队逃跑的时候,部下在心里头咒骂,这个孙万斩,跟着他能有活路么?

等跑得人困马乏,在一片树林下休息。孙万荣长叹道:“我如今要归顺大唐,罪过已经太大。想要归顺突厥,突厥也会拿我人头献出去。想要去新罗,新罗也是唐朝的!”他深情地望着属下,极具煽动性,极度悲情地问大家:“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话音未落,一把快刀把他的脑袋给削了下来。

河北人被何阿小杀死无数,然而死者还有一个仇人,那就是武懿宗。

契丹败北后,曾被他们俘虏的百姓回到河北,武懿宗不问缘由,统统抓捕斩首。在他眼前被杀的真可谓不计其数,这些人被开膛、剐肝、剥皮、抽筋,更多的被活剥取胆。武懿宗是个冷血的动物,他边让人这么干,边和同僚(他家亲戚)坐在胡床上观看,指点江山,有说有笑。

故而,河北人有句话:唯此两何,杀人最多。

何阿小屠杀百姓,那么,武懿宗跟“何”又有什么关系呢?

答案在他的官爵上,他是武则天的侄子,虽然不亲,但也成了王,还是河内郡王。回朝后,武攸宜受到了武则天的表彰。武懿宗心里头不痛快,上书一封:“河北百姓从贼谋反着甚多,臣请悉数诛族!”

短短几个字,充分显示了一名优秀干部的思想觉悟,功绩就是这么造出来的。左拾遗王求礼怒火冲天,跑到武则天面前破口大骂道:“百姓如果能活下去,谁会叛国?武懿宗拥兵数十万,救援河北,却望风而逃。贼徒屠城,武懿宗又把罪过强压在百姓身上,这是何等的禽兽所为!武懿宗为臣不忠,丧尽天良,臣请先斩武懿宗以谢河北!”

武则天惊呆地望着王求礼,说不出话来。

司刑卿杜景俭站出来解围,“这些人都是被胁迫的,请陛下原谅他们吧。”

武则天回过神,为武懿宗说了一番,又为河北说了一番,两下无事。而此时,默啜却跳了出来,非要让武则天许他婚姻。当然,默啜还狮子大张口地要了很多地盘和人口,武则天决定把六州几千帐的降户送给他,又给了他四万斛谷种,五万段杂彩,三千件农具,数万斤钢铁。

和亲吧!

默啜同志向武则天提亲的事情讨论了很长时间,终于有了一些效果。一派以春官尚书阎知微为代表,他认为,应该接受默啜的请求,满足他的愿望,才能保证边境安宁;另一派以通事舍人田归道为代表,他认为,默啜贪得无厌,不能太把和亲当回事儿。武则天决定采取第一套方案,派武延秀去突厥迎娶默啜的女儿。

武延秀的老爹武承嗣有些不大舒服,但这命令得服从。

哭爹吧,武延秀,谁让你和阎知微在一起呢?

阎知微、田归道等人,带着彩礼,一路颠簸,前往突厥。

半路上,他们恰好碰见来洛阳的使者,阎知微大喜,给了突厥使者几身红袍、银带,还大声嚷嚷,说默啜可汗的使者到了东都一定得伺候好。田归道觉得阎知微这人不对劲,偷偷上书,“突厥这些年来都不老实,今日刚刚悔过,该多多宽容才是。今日阎知微擅自送他们袍带,已经是最高礼节,以后默啜再来,朝廷无以复加!小虏使臣,也不值得我们大费周章显示豪华。”

送人礼品,当有所节制,人都是无厌的,这次送了最好的礼,下次怎么办?所以,武则天很同意田归道的看法。

这并没挡住阎知微,队伍到了突厥,他献上金银珠宝,舞蹈跪拜,嘴唇贴在默啜的靴尖。默啜见武周使节如此下贱,心生怠慢,见田归道站在一边只是作揖,不来舔鞋,觉得非常不爽。于是,他一脚踹在阎知微的胸脯上,踹了个四脚朝天,大怒道:“我突厥世代受李唐恩典,嫁女不是要嫁给姓武的!我听说,你们现在就还剩下两个皇子,我这就带着人马去迎他们大驾!”

阎知微连连道歉。

武延秀见状,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田归道又气又急,恨不得把阎知微灭了。

默啜收下彩礼,也不提婚姻的事,扣着和亲团不遣返,更不让武延秀走。

很久以后,武延秀才娶到了默啜的女儿,田归道也得以返还,但武承嗣的儿子武延秀,却被扣在了突厥当人质。回朝后,田归道上书,要求武则天加强守备。阎知微认为,默啜为人还是不错的,和亲肯定能换来几世的安宁。

阎知微,现为南面可汗,他已经不在洛阳当官了。

阎立本、阎立德如果知道他们有这么个孙子,估计能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实在是太丢人了。突厥二可汗阎知微的确很二,许多人研究了一辈子,也没想明白,他跑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吮痈舔痔,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