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崭新的开始 湘军
原来官军守住长沙不过是个偶然,太平军已经强大到了可以攻城拔寨,见谁灭谁的程度了。曾国藩犹豫起来,守孝固然重要,可如果哪一天让太平军夺得天下,还会让他这个前礼部侍郎优哉游哉地在家里待着吗?到时候,恐怕连给他自己守孝的人都找不到了。
曾国藩踌躇不决,把很多人都给急坏了,其中也包括他的一些至交好友,这些人纷纷上门来对曾国藩进行规劝。曾国藩嗫嚅着说守孝不出是古法,好友们皆不以为然:“古法,那也不必拘泥,而且你素来有澄清天下之志,现在不乘时而出,对得起皇帝的托付吗?”
到底都是读书人,为了打消曾国藩关于不孝的顾虑,他们还翻出典故,指出春秋战国时就有先例,遇到战事危急,人家照样穿着丧服行军打仗,要说古法,这也是古法。
经过整整四天的痛苦取舍,曾国藩终于决定迈出家门,踏出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
1853年1月25日,曾国藩来到长沙。不去不知道,去了之后才发现不得了,太平军虽然走了,却把湖南的火给点了起来。在太平军的影响下,长沙周围全是揭竿而起的会党,什么串子、红黑、边钱、香会,名目繁多,数不胜数,且隐隐然已有燎原之势。
在咸丰的谕旨中,团练的用途只是用来“搜查土匪”,放个哨啊,报个信啊什么的,真正剿匪的主力是驻长沙的绿营官军,可是这些官军根本就不中用。
在太平军撤围北上后,绿营中的精锐已去追击太平军,剩下来的都是一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兵油子。他们去剿匪,动不动就说打了胜仗,擒斩多少多少人,实际是见了对方就跑,或最多端端花架子,用火炮、鸟枪远远地放那么几下,意思意思,打得着打不着全没人管。
曾国藩调查了一下,在这么多剿匪战事中,竟然从没有短兵相接的例子,也就是说兵勇们根本不敢进行白刃肉搏。
除了缺乏勇气,当然也与兵痞们平时不训练有关,所谓“无胆无艺”。这在绿营中还不是个别现象,周天爵有一次要从广西省城带两百名兵勇去和太平军作战,其中一百人好像到了马嵬坡,赖在地上不肯走,另外一百人如同《石壕吏》的现实版,路上就哇哇大哭起来,恨不得给自己制造一残疾,以便可以免战。
周天爵以为到了真正的战场上会好一些,不料去了之后更让他哭笑不得:一百人有如见到秃鹰的小麻雀,一百人仿佛裹足之羊,反正都被孙行者施了定身法,就没一个敢上去拼杀的。
已近八十高龄的周天爵气炸胸膛,上去用刀砍了两个,又用箭射了两个,还是无人敢跟着他往前冲。老将军无可奈何,只好说了一句:“你们这些熊兵可真厉害,算是让我知道了什么叫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显然,靠老爷兵们难以成事,曾国藩决定改弦更张,独辟蹊径,用勇军来剿匪。
经征得咸丰同意,他从罗泽南所编练的团练中进行挑选,再在湖南各地增募勇丁,着手建立了一支勇军,这就是日后名震天下的湘军,也称湘勇。至1853年7月下旬,其人数已达四千多人。
勇军出自团练,但它是升级版的团练,战斗力方面完全按正规野战部队的标准来要求。在湘军成立之初,曾国藩便亲自在长沙城对其进行了集中训练和管理。
从小到大,曾国藩没有当过一天兵,他之所以能练出一支不同凡响的军队,是因为拜了一个好老师——明朝名将戚继光。
戚继光当然不可能活过来重新授徒,但读书人就这点比别人占有优势,见不到人,他们可以看书,连授课费都省下来了。
戚继光生前留下两本兵书,一为《练兵实纪》,一为《纪效新书》,其中详细记录了他的“戚氏练兵法”。戚老师很实在,他说我不会讲空洞而玄乎的大道理,能做的,就是真金白银,把方法原原本本地教给你们,所以叫“实纪”;至于以前那些兵法,戚老师认为都显得有些老套,他教的是新的,让你看了以后绝对物超所值,所以称为“新书”。
让曾国藩激动不已的是,当年的戚继光也遇到了和他一样的麻烦,说是要统兵打仗,可手下全是一群扶不起的阿斗。于是戚继光只好自己重新选兵,并形成了一个独特的选兵标准。
比如,孬兵们很多是城市里的游手好闲之辈,他就选用农村里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又比如,孬兵们平时能摆出个花架子,打仗时却一无所能,说明战场之上,胆量比风度更重要,只有够胆,敢往刀枪剑戟中冲,才能称为好兵。
这种标准太对曾国藩的胃口了,他照单全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