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当亡不当亡 强弩之末
从京师出发后,僧格林沁没有像胜保一样急于寻找和追赶太平军,而是驻兵于北京西南的涿州,改攻为守。他不追,自然有人会追,此人就是胜保。因为追赶不及,胜保已被连降两级,咸丰还给他下了死命令:“你要是再玩忽职守,朕一定拿你的身家性命相抵!”
胜保急到恨不能上房揭瓦,有他在南面赶,僧格林沁要做的,也只需在北面堵。
不过太平军的闪转腾挪仍令僧格林沁和胜保有顾此失彼之感,1853年10月27日,太平军攻克天津西南的静海,兵锋直指天津。
在天津组织抵抗的是天津知县谢子澄。谢子澄籍贯四川,“为政有声”,是个难得的好官。他到天津后,发现了这里的一个特产:“天津混混儿”。
天津混混儿们玩打架泼皮个个都是把好手,对地方治安当然就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历任地方官都为之头疼不已。谢子澄上任当天,到牢里面转了一圈,发现关的全是混混儿,都快人满为患了。他叹了口气说:“难道这些人真的不可教化吗?”
谢子澄把混混儿们的名字登记造册,然后全部予以释放。过不了多久,放出来的混混儿们又到街上闹事,完全不把知县大人的苦心当一回事。
这次谢子澄按名捕拿,他不抓小混混儿,只拿大混混儿,而且手段狠辣——我牢里不管饭,先借你的人头使使。
处死了大混混儿,中小混混儿们都给吓坏了,地方上这才安宁下来。
太平军过黄河,别人都不以为然,认为还远着呢,独有谢子澄忧心忡忡,认为不可不防,他按照名册,把当初释放的混混儿们都叫到了公堂之上。
混混儿们摸不着头脑:“最近我们很消停,没犯什么事啊?”
谢子澄不是要砍他们的头,而是要他们加入团练。这位知县还引经据典,讲了番道理,他说你们知不知道以前有个叫周处的人,这人也跟你们一样,年轻时是个混混儿,被父老乡亲视为地方上的一大祸害,可是他后来悔改了,造福乡里,结果成了人人称颂的英雄。“现在天津随时可能被太平军攻下,诸位应该向周处学习,肩负起保卫地方的责任。”
混混儿们与普通老百姓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们胆子大,喜欢也敢于惹事,给谢子澄这么一鼓动,全都热闹沸腾,“众皆为用”。
与沧州相比,天津的守备要落后得多,除了由混混儿们组成的团练,就只有几百正规官军,但是谢子澄的运气不错,那几天,天津下起暴雨,小路都被淹没了,太平军要进攻天津,只能走唯一的大道。这使得防守天津变得相对容易,只要集中力量守一个方向就可以了。天津城的另一个好处是有钱的盐商多,由他们出资,在大道上修筑战壕,从而为守军提供了较为坚固的阵地工事。
当天负责进攻天津的是太平军的前锋部队,先锋官人称“开山王”。他发现正面进攻比较困难,就转而计划从水路发动绕袭。水路需要船,正好看到远处有民船,太平军便招手让民船靠岸。
民船越驶越近,距离太平军百米远时,忽听号锣一声,船上鸟枪齐发,岸上的人纷纷倒地。
这也是民船,不过是一种特殊的民船,即白洋淀上的雁户,乃后来大名鼎鼎的雁翎队的前身。谢子澄早就招募了五百雁户,这些雁户把鸟枪放在船上,用竹席覆盖,外面根本看不出来,为的就是从侧面打太平军一个冷不防。
雁户们祖祖辈辈在白洋淀上打鸟,枪法很准,骤然发作,使得太平军死伤惨重。“开山王”见状急忙挥舞令旗,调整部署。担任正面防守的团练们看到“开山王”,想用鸟枪射他,但这位先锋官作战经验十分丰富,身手也异常矫健,你打上面他卧倒,你打下面他跳起,射了半天,仍然无可奈何。
和团练在一起防守的官军里面,有一些是老兵,老兵遇老兵,都能瞧出对方的套路。有一个老兵与团练进行配合,一上一下,同时射击,开山王躲闪不及,中弹被打死了。
这一天,谢子澄依靠混混儿团练加上雁户,守住了天津城。第二天,当太平军主力压上时,僧格林沁和胜保一前一后已经赶到,太平军攻占天津的最佳机会擦肩而过。
自怀庆撤围,太平军所过之处,“席卷无坚城”,没有哪一座城池可以挡住他们,天津受挫还是第一次,而天津素来被称为北京的门户和卫城,从这个意义上说,谢子澄的功劳又要超过防守怀庆府的余炳焘。
此时的北伐军其实已是强弩之末。
虽然沿途有天地会等加入,使得北伐军最多时达到四万之众,然而他们毕竟以南方人为主体,大部分人习惯于吃稻米,对北方的饮食不适应,麦粟、玉米、高粱米,全都难以下咽。尤其进入冬季后,气温下降,太平军缺少御寒衣物,那真是里面吃不饱,外面穿不暖,就算不打仗,光是行军都会增加很多病号,以往的灵动活跃也渐渐被凝滞沉重所替代。
如果能攻下天津,以天津城之富庶,即可借以补充,喘口气后还能再打北京,但这一战失败后,太平军便失去了继续攻坚的勇气和能力。
只能先就地扎营。林凤祥和李开芳分别占据运河的两岸,一面准备接应天京派来的后续援兵,一面用以对付包围上来的僧格林沁和胜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