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现实与梦境的距离 老油条才想得到的办法

因保卫长沙之功,左宗棠被授以同知的虚衔。同知是知府的副职,在左宗棠眼中也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官衔,根本就没当一回事,于是在张亮基调任山东后,他重新回到了梓木洞。

说到底,当幕僚为人所用并非左宗棠的志愿,可是他做幕僚又实在做得太出色了,即便再不情愿,还是被大员们紧盯着。这不,张巡抚刚走,骆巡抚又来了。

这个骆巡抚就是骆秉章。骆秉章出任湖南巡抚没多久,太平军就从湖北重新杀了过来,湖南局势因此万分紧张。

在前线与太平军直接对阵的是曾国藩和湘军,但骆秉章与曾国藩的私人关系不好,这时候他就想到必须再找一个高水平的幕僚来辅佐自己。

能想到的人就是左宗棠,不过这个人可不好请,骆秉章又写信,又送礼,就差磕头作揖了,左宗棠仍是不为所动。幸好骆秉章不愧官场老油条,他很快就想出了一个老油条才想得到的办法。

此时湘军在前线征战,急需军饷,仅军队要吃的粮食就至少要开销八万两银子,曾国藩愁得要命,便不惜将“劝捐”改为“勒捐”,搞强行摊派,逼湖南境内的富户掏腰包,陶家也在名单之列。

曾国藩把陶澍的幼公子,也就是左宗棠的女婿陶桄叫去,问他可以捐多少银子。陶桄硬着头皮表示可以认捐一万两,曾国藩摇摇头,认为一万两太少,至少得三万两才行。

陶桄差点没哭出来,说就我认捐的这一万两,一次性还拿不出来,得分期付给你呢!

曾国藩虽然长期担任要职,但做的都是京官,若单凭合法收入的话,不仅没有存款,甚至还得靠借债度日。地方官则不一样,一个督抚一年仅养廉银就有一万到两万,把全部俸禄加在一起,每年少说三万两银子打底总是没问题的。

除此之外,熟悉官场的曾国藩还了解一些其他内幕。他对着陶桄一一列举,说哪一年哪一年,我在京城的时候,看到你父亲送给某京官几万两银子,又哪一年哪一年,见到你父亲催缴盐务款的公函,涉及数万两银子,催得那么急,自然好处也是少不了的。

这两件事在当时都是官场常态,没什么可特别指责的。曾国藩的言外之意是,就算陶澍是清官,二十几年督抚做下来,收入也相当可观,何况陶澍还远远不能被纳入清官之列。

曾国藩铁板着脸,对陶公子说:“你父亲留下来多少钱,一本账清楚得很,再怎么分辩,都难掩天下人之口,所以你今天也别想一毛不拔。”

陶澍生前与曾国藩虽无特别交情,但毕竟是一代名臣,女婿胡林翼和曾国藩还曾是翰林院的同事,照理曾国藩不该如此尖酸刻薄,咄咄逼人。只是彼时的曾国藩还不是后来的曾国藩,那时候的他几乎可以用老愣头青来形容,做起事来完全不顾任何情面,要不然也就不会与骆秉章及湖南官场闹得水火不容了。

与曾国藩相比,骆秉章就要滑头许多,他劝曾国藩不看僧面看佛面,用不着这么顶真。曾国藩横竖听不进去:“陶家之富,难道只有我知道?谁不知道呢。”他说,虽然陶澍已经辞世,但预估所留下的田产,每年光田租就收入不菲,要是把一年的田租都拿出来资助军饷,想来也不会伤了他家元气。

不管骆秉章怎么劝,曾国藩都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如果连对陶家都无办法,又怎么去动员其他富户?在这件事上,你得理解我,要不是军饷如此窘迫,我肯如此结怨于人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骆秉章不言语了。因为曾国藩话里有话——我不“勒捐”也可以啊,你能全额负担湘军的军饷是再好不过了。

湖南迭经战乱,已经穷得揭不开锅,骆秉章实在也拍不了这个胸脯。

对榆木脑袋的“曾剃头”,骆秉章还真拿他没办法,不过退下堂来,他忽然想到陶家与一个人有密切关系,何不如此如此。

某日,左宗棠突然听到消息,说女婿被抓起来了,现在就关在长沙,罪名是“抗捐”。

什么抗捐?你们究竟算是官军还是强盗?左宗棠又气愤又郁闷,他连夜赶到长沙,找骆秉章要人。

骆秉章听说左宗棠来了,马上迎出门外,并且拍着手说:“哪里会有陶澍的公子、左宗棠的女婿可以被抓起的道理,放心,我早就把陶桄放回去了。”

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骆秉章大笑道:“不如此,怎么能邀诸葛先生大驾呢?”

左宗棠这才明白,原来所谓女婿被抓,是骆秉章故意放出来的风声,为的就是把他“诓”到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