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无心恋战,曹操错失灭蜀良机 天师降曹
逍遥津一战张辽声威大震,败军士卒回去后争相诉说,自此扬名江东无人不知。据说就连江东孩童夜半啼哭,只要父母叫一声:“张辽来了!”孩童立时吓得浑身颤抖不敢哭闹,比“大老妖”管用多啦!
捷报传至汉中,曹操自然欣喜。但好事远不止这些,时至九月,董昭携天子诏书来到汉中,宣布从即日起任命地方官、加封侯爵等事曹操可自行决定,无需事先向朝廷请奏。这份诏书大赞曹操之功德,极尽夸耀之能事:
夫军之大事,在兹赏罚,劝善惩恶,宜不旋时,故司马法曰“赏不逾日”者,欲民速鷪为善之利也……君秉任二伯,师尹九有,实征夷夏,军行藩甸之外,失得在于斯须之间,停赏俟诏以滞世务,固非朕之所图也。自今已后,临事所甄,当加宠号者,其便刻印章假授,咸使忠义得相奖励,勿有疑焉。
毫无疑问这是曹操心中所欲,也是董昭等人所策划,更是天子出于自保作出的妥协。身为天子兼女婿的刘协为了活命不得不谄媚自己的臣子兼丈人,竟然把封官封爵的权力都让渡出来,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识到,汉室天下实际已灭亡了!
曹操早已跃跃欲试,接到诏书后立即宣布设立五大夫、关外侯、关中侯、名号侯四等爵以赏军功,这样再加上原有的列侯、关内侯就有了六等军功爵,意味着在新朝廷享受封爵的机会将大大提高,人人皆有汤喝。曹操又把南郑府库得来的财货尽数散发,犒劳出散关以来将士们所受的辛苦。大家既有爵封又有财发,无不欢呼雀跃,高呼魏公万岁。
没过多久又有喜事,在天师道众祭酒斡旋下,张鲁终于带领兄弟子侄走出大山,心甘情愿臣服在曹操脚下。而与他同来的不仅有教中元老,还有七姓夷王朴胡、賨邑侯杜濩。国之强盛莫过于外藩归顺,张鲁投降还带来两个蛮夷首领,这实在是份厚礼,给足了曹操面子。于是曹操正式将汉宁郡改回汉中郡,分锡、上庸二县为上庸郡,安阳、西城二县为西城郡;任命申耽为上庸都尉、申仪为西城太守;巴郡之地崇山峻岭地广人稀,又居住了不少土著,曹操干脆将其一劈为二,任命朴胡为巴东太守,杜濩为巴西太守。当然这些任命很大程度上只是名义,并没有多少实权,曹操需要借助这些地方土豪、部落首领来笼络蜀地人心。因为刘备尚在成都,如果曹操轻慢他们,就会促使他们转而支持刘备。这些地方小头目虽不足以成事,但要坏谁的事却绰绰有余。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曹操对张鲁一族的恩封,莫说是前所未有,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张鲁由镇民中郎将晋升为镇南将军,加封阆中侯,食邑一万户;张鲁七个儿子中五个成年的,即张富、张广、张盛、张溢、张巨皆封列侯,其中长子张富还被辟为掾属;又封张鲁的二弟张卫为昭仪将军,三弟张愧为南郡太守,皆享俸二千石。这还不够,曹操又与之结为儿女亲家,预定都乡侯曹宇娶张鲁之女为妻;既而又封其心腹阎圃为平乐亭侯,辟从事李休为掾属……天师道祭酒中征入魏廷、辟入相府者数不胜数。
张鲁食邑万户,七子五侯,兄弟、女儿、心腹都跟着沾光,非但先前归降的势力首脑没这待遇,连朝廷元老、曹营功臣都无人可及。纵观曹营众将享爵最高者乃夏侯惇,食邑二千五百户;而曾经的敌人竟是他的四倍,名副其实的万户侯,若加上五个儿子,恐怕也仅次于曹氏家族了。众将私下议论,看来魏公憋急了,好不容易拿到封侯的权力,可算过了把瘾!
曹军春天起兵,夏秋之际进入汉中,转眼又到了冬季。好在蜀中气候不冷,曹军北方士卒反更觉畅快,众将得了赏赐又想再接再厉,整天叫嚣着兵发成都灭了刘备;辛毗、刘晔等也忙着收集战报、派出细作,为接下来的战斗作准备。但曹操却不着急,一连数日与新朋友张鲁盘桓论道,大谈蜀中风土民情。
这一日阳光晴和不寒不燥,曹操颇有兴致,邀上张鲁出外同游,两人只带了许褚等几十亲卫卒乘马而出,来至汉山观览景致。
登上山顶极目远眺,但见群山叠嶂无边无际,峭壁悬崖直刺苍穹,林深茂密似幔似帐,峡谷幽深薄雾笼罩,山泉瀑布倾泻如帘,羊肠蜀道曲折蜿蜒,奇石古木千奇百怪,野猿猛兽时时嘶啼,飞鸟凄鸣掠过云天——好一派奇险壮丽景色!
曹操虽攀山攀得呼呼带喘,也不禁赞叹:“天之造化鬼斧神工,既有那滔滔大江一泻千里、泱泱塞北飞雪茫茫,想不到还能有这蜀道沧桑险峻所在。一夫当关万夫莫摧,埋伏奇袭有虚有实,非真英雄不能驾驭此地矣!”
张鲁虽自谓“天师”,必要之时也涉尘俗,恭维道:“魏公不愧注过兵法,所到山川皆言兵要,您便是当今第一英雄也。”
“过誉了。”阵阵山风甚是清爽,曹操松松衣襟,“张公居此间三十载,不但遍览峻山美景,还得百姓拥戴,福分大得很!”
张鲁推让:“其实魏公遍走天下,所见所得胜过在下何止百倍?我不过闭门造车井底之蛙耳,受封万户七子五侯实愧不敢当!”封侯之事他已反复辞谢多次。
“休要再提。”曹操依旧不准,“张公率民归顺乃天下表率,况乎修道多年,即便不能升仙还不该得些富贵?若连富贵都没有,只怕你那些教众该说修道无用了。”
“哦?哈哈哈……”两人抚掌而笑。
笑罢曹操又陷入木讷,其实有件事他早想向张鲁请教,却怕旁人笑话,一直没得机会开口,这会儿四下再无旁人,终于说出来:“老夫有一事不明,想向张公请教。”
“不敢,魏公但言。”
“自老子著说以来,常言大道如何如何,又莫可名状。大道究竟是何?还说世人修道可以成仙,长生不老无病无灾,可真有其事?”这话从曹操说出实在可笑,嚷了一辈子不信天命,如今也犹疑起来,难怪要避讳旁人。
张鲁早听说他读了自家的《老子想尔注》,心下不免自得,也乐于向他传道,便悉心解说:“大道变化无常,万里相望,上下无穷,周流六方。守之即吉,不守即伤。其付有道,使善人行之,其寿命与天地为期。夫德有优劣,事有本末,凡事悉道之也。将兴者得善,将衰者得恶,比若土地,得良土即善,得薄土为恶。”
“得良土即善,得薄土为恶?这比方倒也有趣。”曹操边思索边喃喃道,“岂不是说人之成败生来已注定?”
“非关功利成败,仅论修道。”
曹操不禁蹙眉:“那你所言‘其寿命与天地为期’,岂不是非天生异质不能及?”
“然也。”张鲁诡秘一笑,“仙自有骨,非行所臻。”
曹操窥破门径笑而不语——这玩意儿果真蒙人,其实用尽毕生精力也不能修仙;他却不承认修仙是假,反说一般人资质不足没有仙骨。那什么样的人有仙骨?真正修成神仙的谁又见过?左不过答案又是一句“道可道,非常道”,颠来倒去岂尽虚言!
张鲁似乎看出他轻视道学,紧接又说:“大道虽不能使人人至仙,但亦可治身治民。古者神人治身皆有本也,治民乃有大术也。”
“愿闻其术。”曹操对这些也很感兴趣,张鲁能将汉中之民治理得无欲无求安分守本,怎能不讨教?
“天道茫茫,天术亦然,未可尽言。”
又是大道无形这一套!曹操耐着性子追问:“其虽茫茫亦可窥之,张公既称天师,可试言一二。”
张鲁本不想深论这话题,但他反复追问,只好坦言:“治者贵在知,未知其本末,安能得治哉?而知者贵在得其大要。可使万物生各得其所,六极八方远近欢喜,万物不失其所,唯自然者。似世间凡人,岂能安八方四远,行恩不失牦毛?德、仁、义、礼、文、法、武各异治,俱善有不达,而各有可长,亦不可废,亦不可纯行。总而言之,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
曹操听罢倒抽一口凉气——张鲁表面装神弄鬼,实际精明得很!凡事不能求全责备,均衡而务大体。张鲁不反对刑罚、武略的作用,权衡利弊,圆滑变通,也就无怪乎他传道治军两不相误了。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这道理若非遍观古今成败岂能得出?其实张鲁本质上是为政之才,而且是极其高明的为政之才,只是披了一件神明的外衣。
想至此,曹操已不仅仅是佩服,甚至有些畏惧了,不禁有感而叹:“你所言甚是有理。自先帝以来天下混乱,苍生多遭涂炭,纠其本末皆因孝安帝以来诸君王不知民生、不察得失所致。”
张鲁听他认同也甚欣喜,进而又言:“天下之本由先王治,后世效之而小小失其纲纪,灾害不绝,更相承负,稍积为多,因生大奸,为害甚深。动为变怪,前后相续,而生不祥,以害万国。君王不知,遂相承负,不能禁止,令人冤呼嗟天。使正道失其路,王治为其害,常少善应,人意不纯,转难教化,邪气为其动。帝王虽愁,心欲止之若渴,而不能如之何。君王纵有万人之仁德,亦不能止祸。”他所说虽以道发论,但皆治国之言,主张清静无为遵循古法,甚合老子之学,却又不离实际有所阐发。
曹操赞同他所言天下祸乱之因,却不甚赞成墨守古法一成不变,故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天下已走到这一步又能如何?”此言出口又觉苦涩——这话倒像是说自己,我还不是茫茫然走到今天这步,回也回不去吗?
张鲁全未察觉曹操在遐想,他话匣子已开,索性把胸中所想都倒出来:“天下欲乱君王欲惑,反以为行善无益,天道无知。禁民为恶,愁其难化,酷其法令,急其诛伐。乃至一人有过,殃及邻里,被冤者愈多,恶气日以增倍!”说到激愤之处他不禁张开双手仰望天空,“又以为道德无用,废之不行,选吏唯试其才,使衣冠之徒趣利射禄,是为乱天仪!此等无道之治,安能与皇天心合乎?”
言者无心听着有意,曹操已暗自心惊——选吏唯试其才,使衣冠之徒趣利射禄,这说的不就是我吗?难道这厮故意讥刺?
可曹操冷眼旁观,张鲁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全不似故意说他。这反倒令他更疑惑了——难道“唯才是举”错了?难道我数十年抑制豪强都不对?我真的是乱天仪?不对,错的肯定是他,这些话是故弄玄虚的。袁绍不就挟豪强以自重吗?如果我错了,怎么可能击败袁绍呢?等等!官渡之战难道就没有侥幸?我究竟因何战胜袁本初的?是为政胜之,还是仅兵略胜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曹操从未考虑过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现在忽然想起脑子便乱了,恍恍惚惚不得其解,迷离之际仿佛觉得站在不远处畅谈的不是张鲁,而是袁绍,那个挥之不去的老朋友、老对手又回来了!继而又觉头昏眼花,左手的麻木感渐生,而且这次不仅是手掌,已上延到臂腕。
其实早在出兵前曹操已种下病根,出散关、破羌氐一路得胜,但辛劳赶路病情越积越重;在阳平关本已无法忍受,若非机缘巧合使其制胜,很可能这会儿已回邺城了。只因平定汉中喜出望外,天气转凉心情舒畅他才心态上渐觉好转,但病根却没有除;今日出游爬山,又吹了阵山风,既而思虑堪忧,终于又勾起来了。
“魏公……魏公!”张鲁轻轻拉了拉他衣袖。
“本初,你怎……”曹操定定游离的眼神,“哦,是张公。”
“您脸色不好,身有不适?”
曹操稳稳心神,刻意掩盖,信手指向南面崇山峻岭:“此山真是险极,兵伐成都恐非易事。”他绝不承认自己有病,一来病势公开有碍军心,二者在被自己征服的人面前呻吟作色也太失颜面。
“魏公时时不忘军国之事,佩服。”张鲁拱了拱手,却转而又道,“方才明公曾问修仙之事,我又想了想,凡人固然难以升仙,但谨身养生还是有益的。世之万物皆由气生,养生贵在养气。气渥则体强,气薄则体弱。颐养精神则理气,调和饮食则补气,宽心少忧则顺气。”他似是怕曹操记不清,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最后又补充道,“此论非道家独有,就是王允《论衡》也不否认。”
“嗯,领教了。”曹操嘴上虽这么说,心下甚惑——真邪门,他似乎全知我所思所想。
张鲁四下张望一番,笑道:“凉州诸将蒙魏公恩赦,今日就该到南郑了。此间风景虽好还是不宜耽搁,请魏公回营吧。”说罢与几个亲兵当先引路下山。
曹操这会儿略感不适,当然求之不得,但由张鲁抢先说出来,愈感不悦——此人有治世之才,又善以道术惑人,汉中百姓视为神明,万不可纵容小视。若不为笼络此地人心,兼有千金买骨之意,岂能不除之?他为政之念暗合袁绍,可袁绍能治人,他不但治人而且惑人,近乎张角而才学远胜之。若非出身不显得势稍晚,屈居此一郡,恐怕兴风作浪比袁绍、张角都厉害!须多加戒备……
回去路上按辔而行不疾不徐,曹操倒也略觉好转;张鲁时而聊些道家之言,曹操一概附和,心下却再不敢多信。时至正午回至连营,众将祭酒纷纷出迎。孔桂一溜烟似的窜过来,拉住缰绳赞道:“主公果真圣明,天师道治人大有学问,今日陈长史与阎先生谈为政之事,我在旁边都听傻了!”他再能逢迎也架不住曹操时而变主意,这会儿风向又变了,他却不知。
曹操越发不快,却强笑下马,果见阎圃在一旁跪着,伸手相搀:“阎先生请起。”
阎圃虽年纪不甚大,为人却最沉郁:“恳求魏公免去亭侯之封,在下无德无才愧不敢受。”
曹操对这个人有爱有憎——毫无疑问他是张鲁心腹,但当初也是他劝阻张鲁不要称王,不可谓无功。听说阳平关败绩时张鲁打算立刻投降,阎圃却道:“今以迫往,功必轻;不如依杜濩、朴胡相拒,然后委质,功必多。”这才耗了仨月,弄得曹操请神一般把张鲁请回来;但换言之,若非他献计让张鲁跑到巴中,杜濩、朴胡也不能这么轻易来降。阎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虽为张氏而谋,也让曹操得了好处,弄得曹操无话可说。
但无话也得找话,曹操坚决不同意他辞去侯位,耐心抚慰:“赏罚者,惩恶劝善也。你谏张公勿称王,乃忠于社稷之举,当彰告天下劝谕世人,使割据思顺。我还希望天下多出你这样的人呢,岂可不侯?”这话真假参半。
阎圃似乎犹豫了一下,继而道:“公执意厚泽,在下不敢不受。但自感出力太薄,恳请阖家迁往冀州,竭尽所能效力大魏。”这便是聪明人,他乃蜀中阎氏首脑,一家迁往邺城,比送个儿子当人质强多了。全家都到河北,其他宗族弟子如同摘心,解决了曹操顾虑。
这番话给在场其他人也提了醒,一时间张卫、张愧、杨昂、李休等文武尽皆下拜:“我等也愿阖家迁魏,效力明公。”
曹操求之不得:“甚好甚好,通通赏赐宅邸。”说罢依旧装作亲近之态,拉张鲁同入大营;又见帐前跪了不少人,男女老少皆有,都穿罪衣罪裙,自缚双臂——原来是刚投至曹营的凉州旧将及家眷。
他们比张鲁心结更深,当初关中之叛就跟曹操结仇了,又随马超抗拒多年,虽受招抚岂能心安?故身在巴山犹豫不决,不知该降曹操还是投刘备。后来仔细斟酌,曹操势大,投刘备虽有马超引荐,但若刘备再亡岂不又添罪过?既而听说张鲁封万户侯,终于禁不住诱惑都过来了。
曹操看看程银、李堪这俩贼枭,笑道:“你等向谁请罪?”
“向魏公请罪。”
“错!”曹操伸手指杨阜、姜叙、尹奉等,“过往之事一笔勾销,你等该向他们请罪。”
是啊,宰了人家主子韦康,又杀了人家那么多家眷,还不该认个错?既来之则安之,程银跪爬两步向雍州诸将叩首:“大人不记小人过,兄弟给各位磕头……你们若气不过,可以宰我,但切莫再杀我们家眷。我们虽杀了你们家眷,恳请将心比心,饶了他们吧……”说着还掉了几滴眼泪。老婆儿女在后面闻听此言更齐放悲声,大人哭孩子闹,个个自缚如待宰鹅鸭,铁石心肠也瞧不下去啊。
“唉!”杨阜、姜叙相顾而谈——斩尽杀绝难消此恨!但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等杀马超全家,他们又杀我等全家,如今我们再杀他们全家,这还有完吗?况且曹操做主,想杀也杀不了,卖个人情吧。
“既已如此当寻马超报仇。瞧在魏公面上你也不必多言。”赵昂一甩衣袖,不再追究了。
“这便好。”曹操传令尽数松绑,又见一人膀大腰圆甚是雄壮,跪伏于地不失骁勇之态,依稀面熟,“大汉可是马氏宿将庞令明?”
“正是某家。”庞德站了起来。
曹操一把抓住他手腕:“昔日渭水之事可还记得?”
庞德怎忘得了?当初曹操渡渭水,庞德随马超奇袭,险些要曹操老命;后来假意和谈,庞德又随马超在侧,几欲趁机取曹操性命,终因许褚在旁未得下手。今日听他旧事重提,庞德自知不免,索性把眼一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当真小觑了我。”曹操手托须髯,“孤用武一生,岂可害当世之勇士?我封你亭侯之爵,晋升立义将军,今后随中军效力吧。”
庞德呆了:“你、你要升我官,还给爵位?”
“不错。”曹操拍拍他肩膀,“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庞德没心机,脱口而出:“我兄长已投奔刘……”
“你是你,令兄是令兄,老夫信得过你,难道你反倒信不过自己?”
“这、这……”庞德无以表达唯有跪倒磕头——险些取他性命,他反给我官爵,这么信任我,还随中军效力前途无量;还想那个弃我而去的旧主子作何?后半辈子就报效此明主吧。
曹操只轻描淡写道:“将军不弃乃孤之万幸,何须如此?”转身而去——不用多说,他对这些鲁莽汉子的心思太了解啦!
李堪趋步向前:“启禀魏公,马超那厮的家眷也在。”
“嗯?”曹操面露狞笑,“领进中军帐,孤欲亲自处置,你等可带家眷居于各营,安排去吧……张公昆仲与阎先生随我来。”
张鲁兄弟与阎圃不知他要作何,无奈跟进大帐;孔桂也想跟来,却被曹操挥退。不多时李堪就把马超家眷带来了,却只一破衣烂衫的青年女子抱个娃儿——马家没人了,昔马腾、马休父子入京,因马超叛乱皆被曹操处死;剩下马超的一些远亲,在冀城又让梁宽、赵衢宰个干净。三百余口命丧黄泉,如今就剩小妾董氏,因相貌甚美马超带在身边幸免于难,生个儿子起名马秋,还不满三岁。
曹操默然不语闭目养神,待李堪退出,帐外文武散尽才睁开眼,冷笑道:“此女窈窕风骚啊……”
董氏战战兢兢,恐惧地盯着这又矮又凶的老家伙,忽然见他起身走来,心中害怕一不留神,孩子已被抢去。董氏连忙跪倒:“求求您!求求您还我孩儿……”
马秋吓得哇哇直哭,曹操却狞笑道:“你这女人好不识趣,此罪人之子不可留于世上,脱却你身乃是好事。阎先生!”
“在。”阎圃颤巍巍答应一声。
曹操满面春风:“我观此女颇有姿色,你也正值壮年,孤将她送你为妾,岂不风流?”
“这……”饶是阎圃神机妙算猜不着他还有这招——堂堂天师道长老夺人小妾,岂不污了名声?但又不敢不要,曹操就是嫌其名声太好要玷污一下。阎圃心若针扎,说不出话来,只默默点头。
“很好。”曹操抱着孩子踱了两步,突然不由分说往张鲁怀里一塞,“此儿交与张公处置。”
“给我?!”张鲁一愣,待要再言却见曹操已回归帅位,直勾勾盯着自己。
大帐内鸦雀无声,唯有董氏和孩子凄惨的哭声,所有人都意识到曹操的残忍。他明明说“此罪人之子不可留于世上”,又强塞到张鲁怀中,岂不是要张鲁亲手弄死马秋?
张鲁怀抱婴孩,好似冷水浇头浑身冰凉——天师理当乐善重生、抱朴守真,杀此孩童情何以堪?即便修仙升天多是虚言,慈善仁义也是虚言吗?今若杀此孩儿,三代修真何存?我天师道名声何存?可若不杀此儿曹孟德焉能放过我?
曹操紧盯着他,眼光越来越犀利,似要喷出火!
张鲁浑身战抖,仍不能决断,人人都捏把冷汗。他身后张卫大感不妙,二话不说抢步上前夺过婴孩,继而双手举起大头朝下,狠狠往地上一摔……
“噢!”董氏尖叫一声晕厥过去。
张卫躬身施礼:“此孽子死有余辜。”
“嗯。”曹操犀利的眼神渐渐柔和,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诺。”张卫、阎圃等如逢大赦,搀着战栗的张鲁,抱着晕去的女人,拖着孩童死尸一股脑儿涌了出去。
这结果曹操并不满意。在他看来张鲁还是太爱护羽毛了,爱名声就是有所图,有所图就是有野心!绝不能让这个野心勃勃能蛊惑人心的家伙存在下去,如果万户侯还不能买他个逆来顺受,就只能动屠刀了。但目前还不行,要收服全体教众,要再找机会……
正在他冥想之际,董昭与司马懿又来求见。司马懿一进帐便道:“凉州残部已降,正是入蜀大好时机。主公可曾听闻,张鲁逃遁时刘备曾派黄权前去迎接,幸而我方说客早到一步,否则不堪设想!伐成都万不可拖。”
曹操显得很不耐烦:“现在不想谈这个,你先退下。”
“诺。”司马懿无奈而出。
曹操望着他背影,心里想的完全是别的事——这小子似乎与子桓过从甚密,可又若即若离。
司马懿渐渐走远,不知是不是感觉到曹操正看自己,不禁回过头看了一眼,抱以恭顺微笑。
曹操一见越发心疑——这小子回头的姿势怎这样?身子不动,头却转向后看,这不是鹰视狼顾之态吗?莫非此人真的其心不堪?嗯,想泄密之事他有掺和,即便不怨他,在两府之间传闲话也不是好东西,固然他兄长端雅正派、他兄弟憨厚直率,却难保他没什么幸进之心,无论如何该敲打敲打……
董昭甚是恭顺,见他半晌无言也不说话,直到司马懿步出辕门再望不见,才上前施礼。
“公仁又有何事?”
董昭微笑道:“主公定汉中,合肥又挫孙权,扬威天下。即便……”压低了声音,“即便不为天子,爵位似乎也该再升一升了。”
“我现在也不想谈这个。”曹操实在累了,手臂的麻木感也越来越强,却没有似轰司马懿那样把他轰走,只歪歪身子,“不过你既然提起,坐下慢慢说吧……仲康传令,孤有机要之事,任何人不得进帐!”
“诺。”许褚生硬地答应一声,将帐帘垂下,手执阴森森的铁矛挡在了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