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内海向界海的演变 基督教的“圣战”
这个时代,只有罗马教皇能够设法拯救地中海的基督教世界于水火。前任教皇去世后,利奥四世一年前被选为教皇,他以积极进取而著称。
利奥教皇没有坐等北非的再度挑战。当选为教皇后,他立即进行了罗马城墙的加固工程,还制定了用粗铁链封锁台伯河的战术,并完成了准备工作,如果敌船沿台伯河逆流而上进攻罗马,随时可以付诸实施。
利奥四世认为目前面临的状况是基督教世界的共同问题,所以他并未向拜占庭的皇帝发出呼吁。虽然他向神圣罗马帝国请求组织军队,抵抗伊斯兰,但却同样未抱多大希望。与其依靠这种地位崇高的世俗者,不如依靠对撒拉森的威胁有切肤之痛的意大利人。他将拿波里、加埃塔和阿马尔菲的代表召到教廷所在的拉特拉诺。
问题在于,是等撒拉森人登陆后予以迎击,还是在海上严阵以待,在撒拉森人登陆前展开决战。我们不知道教皇是与什么人商量的,说不定教皇采纳的是应召而来的阿马尔菲代表的意见,他是三个海港城市中最了解北非情况的人。教皇选择了在海上决一雌雄。
9世纪的阿马尔菲仅次于同时期的威尼斯,几乎是西欧唯一深深介入东方贸易的国家。他们和威尼斯一样,与北非的伊斯兰教徒也有贸易关系,常常引起敌视伊斯兰的教皇不快。
但正是这样的人才能对伊斯兰的情况了如指掌。他们知道,撒拉森人不但不惯于攻城战,而且也不善于海战。
也许同样根据这三位代表的意见,决战的战场定在奥斯提亚港前方的海面上。可能教皇认为,如果这场海战失败,台伯河两岸设置的铁锁链将不起作用,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背水一战。这时传来了消息,在大海彼岸,打着圣战旗号的伊斯兰大船队已经离开突尼斯港。
代表意大利南部海港城市的加埃塔、拿波里、阿马尔菲提供的船只和水手已经全部开进奥斯提亚港。志愿参加海战的士兵也已开始从整个意大利集结到达奥斯提亚。接到报告的教皇利奥也走出位于城墙之内的安全的拉特拉诺宫,前去奥斯提亚。教皇来到这个图拉真皇帝建设的巨大港口,向停泊在此的船上的船员和士兵高声说道:
万能的上帝啊!昔日在您的救助下使徒彼得曾行走海上。您还三度拯救了遭遇风暴即将沉没的使徒保罗。这次,请听听我们的祈祷吧!基督教的信徒们,现在正要为正当神圣的大义献出生命。如果他们在即将开始的海战中获胜,那也是为上帝的荣光而做出奉献。愿耶稣基督、我们的救世主永昌!
教廷的记载中记录道,人们凝听着,神圣之火在心中燃烧。
地中海彼岸人们的心间燃烧着“神圣之火”,地中海此岸也同样燃烧着“神圣之火”。
伊斯兰称“圣战”为“jihād”,同一个词语基督教则称为“Guerra Santa”。所谓圣战是一神教才会有的概念,一神教最大的特点是不承认其他神祇的存在。
教皇利奥没有回罗马,在奥斯提亚住了下来。他打算亲赴上帝之子即将开始的海战。无须久等,派去侦察的快船回来报告,伊斯兰船队已经逼近。
台伯河入海口两边,海岸线一望无际。伊斯兰船队桅杆高耸,绿底白色月牙的伊斯兰旗在风中猎猎飘扬,渐行渐近。
岸上观战的人都觉得,伊斯兰船队与出港迎战的基督教船队短兵相接,一场血战就要开始。可是突然之间,风向大变。
猛烈的西南风从正在开过来的伊斯兰船队背后袭来。对阵的基督教船队很快注意到这阵风,舵手使出全身力气转舵。可伊斯兰船队可能缺少能够辨别风向的老练水手,未及反应就被强风吹走,友船相撞,一片混乱。有些船撞击后被狂风卷起,猛撞海岸。只能这样认为,神这次没有眷顾穆罕默德,而偏向了耶稣基督。
伊斯兰船只破损严重,不能再用,但划桨手却得以挣脱锁链成为自由之身,还俘虏了大批伊斯兰教徒。
数千人的俘虏被锁链成串锁住押回罗马。在去罗马的大道上以及进入罗马之后,沿街人山人海。人们从来没有见到过撒拉森海盗被锁链锁成串的情景,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一睹为快。
利奥教皇让这些俘虏建造环绕梵蒂冈的城墙。为使圣彼得大教堂不再被伊斯兰教徒践踏,教皇决定在以大教堂为中心的梵蒂冈周围建造坚固的城墙。利奥假手伊斯兰教徒建造了这座被称为“利奥内墙”(Mura Leonina)的城墙,它现在依然矗立在梵蒂冈周围,守卫着基督教世界位列第一的教堂——圣保罗大教堂及其附属建筑。
奥斯提亚海战
这场战斗在历史上以“奥斯提亚海战”而闻名,罗马教皇认为这是基督教值得纪念的胜利。文艺复兴时代,教皇委托拉斐尔以此战为题材挥毫作画。人们今天还能在梵蒂冈的“拉斐尔画室”观赏到这幅画。站在基督教一方来看,教皇的想法顺理成章,毕竟这是第一次战胜伊斯兰对手的战斗。然而,并非取得了一次胜利,形势就会好转,事态依然不容乐观。
打着绿底白色月牙的伊斯兰旗的明火执仗的圣战,两次都以惨败而告终,北非伊斯兰势力改变了战术,又转回采用海盗波浪式攻击的方法。
对他们而言,这是一次明智的策略转换,其理由有四。
第一,只是回到了长年惯行的方法而已。
第二,海盗已经成为产业,不论是采用直接的方法还是间接的方法,从事这个产业的人只能坚持下去。
第三,海盗必须上缴收获的五分之一,对统治北非各地的“酋长”而言,这笔收入不可或缺。
第四,海盗以基督教徒居住之地为目标,自然是削弱伊斯兰敌人的行为,因而也可以视为圣战。
总之,当时伊斯兰教徒去做海盗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海战伴有失败的风险,但海盗总是袭击没有准备的人,风险既小,收入也稳定。
在基督教方面,“神圣之火”就像对胜利的欢呼一样早已湮灭。伦巴底人诸公国为地盘争夺不休,四分五裂。贝内文托公国占领萨莱诺以后,又对近边的阿马尔菲表现出了露骨的领土野心。
阿马尔菲这样的贸易国,少有耕地,人们只能出海谋生。让他们完全自由,在通商贸易方面取得成绩,这对周边国家也是有利的。贝内文托既然已把萨莱诺这样拥有耕地、能够生产出口物产的城市弄到手里,就应该把出口委任给能胜任此事的阿马尔菲人。企图在阿马尔菲行使像内陆一样的统治权,这种统治方法是不明智的。
但伦巴底人是从北方南下而来的民族。只知道陆地的人,也许无法理解大海的作用。不过他们定居意大利已有300年的历史。我们只能认为,他们并非是因为陆地民族而不了解大海,而是仍未具备领悟大海效用的能力。实际上,伦巴底人的统治在意大利北部十分有效。以米兰为中心的区至今仍叫伦巴第(Lombardia),这个名称即起源于伦巴底(Langobard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