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两种“圣战”的时代 起来,意大利!
离公元1000年越来越近,地中海世界的伊斯兰势力已很强大,无论是拜占庭帝国还是神圣罗马帝国都不能与之抗衡。如果意大利半岛想防范伊斯兰的进攻,就只有意大利人自己站出来了。
公元1002年,阿马尔菲出动舰队,成功击退了进攻贝内文托和拿波里的撒拉森军队。
公元1004年,总督佩德罗·奥赛罗率领的威尼斯舰队,到达意大利亚得里亚海一侧的海港城市巴里救援,这里正在遭受撒拉森军队的袭击。巴里在千钧一发之际免于陷落。
公元1005年,比萨的舰队向蹂躏意大利南部卡拉布里亚的撒拉森海盗船队发起挑战,取得了胜利。
意大利的海洋国家终于发起攻击了。他们认识到,商人为了进行贸易,不仅需要商船,还需要战船。
那么,同样蒙受危害的法兰西南部的海港城市为什么没有行动呢?
公元975年,他们成功地将伊斯兰海盗从圣特罗佩赶了出去,很久以前这里就是撒拉森海盗的根据地。一起事件使法兰西国王决心派出军队横扫海盗。克吕尼修道院院长从法兰西到意大利去的途中,在圣特罗佩遭到海盗袭击,被洗劫一空。在这个时代的法兰西,与意大利卡西诺山齐名的克吕尼大修道院的院长是比国王还要受到尊敬的人。贵人受害便成了一件大事,为此会采取决定性的行动,古今东西都是一样。虽然普罗旺斯的百姓每天都因撒拉森海盗而胆战心惊。
事实上,肃清了法兰西唯一的海盗巢窟,对伊斯兰海盗的警惕便从法兰西要人们的脑海里烟消云散了。而且说到海岸线的长度,法兰西南部无法与意大利相比。撒拉森海盗从来不乏登陆、掠夺、绑架的地方。
海洋城邦国家出头了,海盗方面便也开始考虑对策。似乎以公元1000年为界,海盗的专业化开始明显。专业化并非要降下圣战大旗。撒拉森人不是金盆洗手,也不是用积累起来的资产投资贸易,与阿马尔菲、比萨、热那亚和威尼斯竞争。
他们推广了一种海盗集团的形式,把海盗集结到一个颇有才干的头目手下。
他们还是圣战的排头兵,仍然要向盘踞地的“酋长”上缴收入的五分之一,以换取认可。
可以认为,发生在北非伊斯兰世界的这一变化,在做法上给撒拉森海盗提出了一个更具决定性的方向。
撒拉森海盗历来不喜海上作战,不似希腊人那种十足的海洋民族。他们喜欢打着假旗号,靠近并袭击缺乏防卫能力的商船,或是登上防御薄弱的海岸,绑架附近的人们。
专业集团化使撒拉森海盗的这种传统倾向成为主流。对海盗集团的头目而言,手下人是很好的生产手段,也是自己长期亲手培养起来的人才。让他们无所事事,对所有者和经纪人而言不是有效之策。
不过,这里有的也是意大利海洋城邦国家纵容的。
正在成长的意大利海洋城邦国家,如同现代意大利的海军军旗所示,有阿马尔菲、比萨、热那亚和威尼斯四国,这四国是贸易商人掌握国政的少数人领导制的共和国,个人利益极其自然地与共同体利益相一致。这一点有利于增强防卫力量。城邦国家虽小,但构成国家的人的性格倾向也不会不在国家政策中反映出来。这四个共和国各具性格,体现在海洋上,可作如下分类。
阿马尔菲、比萨和热那亚个人主义倾向强烈,商船队几乎不配备护航船。这三个国家的海上军力多用于独立的海军行动,而较少用于护航。其做法是采取追踪击溃撒拉森海盗船队的办法来保证本国商路的安全。
相反,威尼斯共和国属于团队行动型,感觉就像是威尼斯股份公司。他们采用护航船队的方式,只要不遭到直接攻击,便不会向撒拉森海盗挑战。威尼斯的做法是通过提高商船船队所运送货物的档次来消化护航所增加的费用。重视与东方的贸易,也是因为以胡椒为主的香料价格较高的缘故。相反,运送体积大而单价低的木材和中端纺织品的商船则不派船护航,似乎在说:把命运交给老天爷吧。
在以西地中海为舞台的与撒拉森海盗的战斗大戏中,前三个国家的戏份最多,尤其是比萨和热那亚。但是,一旦必须作为国家整体与伊斯兰势力对决的时刻来临,威尼斯的存在便不可或缺。
另外还有一件事在公元1000年前后发生了变化。海盗集团头目的名字开始在基督教世界广为人知。这是撒拉森海盗变为专业集团后当然的结果。不过,伊斯兰教徒的名字不论是阿拉伯语还是柏柏尔语,对意大利人来说大概都很难发音。很多著名海盗的名字都用绰号。穆塞托(Muscetto)就是其中的一人。他是以后灿若繁星般地涌现出来的海盗英雄的领跑者。
法兰西南部及意大利北部
穆塞托的本名似乎是穆贾希德(Mugehid),出生于伊斯兰化后的西班牙。他本该更多地袭击法兰西南部,但他可能讨厌法兰西国王出头,便把目标锁定在了意大利。从西班牙到意大利路途遥远。他把海中间的撒丁岛建成了基地。撒丁岛西北端有个港口叫作托雷斯。岛前方的海上还有一座叫作阿西纳拉的小岛,20世纪是一座监狱。这里的地形最适合于做海盗的巢窟。穆塞托的意图是以托雷斯港为根据地,蹂躏以热那亚为中心的利古里亚和比萨所在的托斯卡纳。
穆塞托确定的第一个目标是位于利古里亚与托斯卡纳交界处的古都鲁尼。这是让鲁尼南北两面的比萨和热那亚感到震惊的大胆行动。自罗马时代以来就一直存在的鲁尼,受到穆塞托及其手下的猛攻化作一片废墟,古迹遗留至今。这是穆塞托对比萨和热那亚的挑战。
但穆塞托无意与这些海洋城邦国家的海军在海上交锋。组织大船队易被发觉,他像攻击鲁尼一样,全部以小船队行动。他的战术是以小船队在海上航行,到达目的地会合后,全体进攻。这个战术的有效性在进攻鲁尼时得到了证实。
比萨海军最终没有发现海盗,并且还应教皇的请求南下,参加夺回雷焦的战斗去了。雷焦清真寺宣礼塔上依然回响着阿拉伯语的宣礼词。
穆塞托躲在海岛背面,确认比萨海军向南走远后,直接袭击了比萨港。比萨海军接到追来的快船告急,调头返回为时已晚。
物资遭到抢掠,人被绑架,市区已被烧毁。看到这些人人愤慨。比萨人也是托斯卡纳人,他们素以好强的性格而闻名。
托斯卡纳人,不论是佛罗伦萨,还是西耶那、比萨或是卢卡,城市之间的关系总是不协调。他们不善于采取共同步调,但却都争强好胜。眼看着祖国的惨状,比萨的汉子们发誓要掐死穆塞托及其手下。
这时,罗马教皇出面了,他一直在想把伊斯兰势力赶出意大利。他在把撒拉森势力逐出撒丁岛的大义之下,提议热那亚和比萨这两个憎恨撒拉森海盗的国家并肩作战。他建议比萨海军负责穆塞托盘踞的托雷斯港北部,热那亚海军负责散布着撒拉森海盗巢穴的南部。
两个国家都响应了教皇的提议,公元1012年,比萨向科西嘉和撒丁之间的海域派出了120艘船组成的舰队。每条船的桅杆上都高高飘扬着比萨的国旗,如此规模堪称舰队。
舰队越过博尼法乔海峡西行不久,便在海上与前来迎战的穆塞托舰队打了起来。船船对打,意大利的海上勇士更厉害。与战斗力相比,意大利人的控船能力更胜一筹。穆塞托舰队败下阵来,逃回了托雷斯港。
然而冬季来临。比萨人决定来春复仇,也回比萨去了。在撒丁南部,热那亚也顺利地一路横扫。比萨人带回了战利品。他们让在海战中被俘的基督教徒划桨手重获自由。战利品中还有穆塞托的妻子,她当时乘坐在一条船上。也许妻子的被捕使这位海盗头目决定进行外交交涉。
当年冬天,一位号称穆塞托使者的人造访了罗马教廷。这人在接待他的教皇面前把带来的一大袋东西撒了一地。袋子里装满了栗子。穆塞托的使者向教皇转达了主人的话:
“来春,将有如此众多的撒拉森人涌来‘鲁米’(住在意大利的基督教徒)所住之地。”
教皇本笃八世面不改色,向一个贴身侍从耳语了几句。侍从搬来一个大袋子,撒在了使者面前。袋子里装的是无数的小麦粒。侍从说道:
“去告诉你的主人穆塞托,我们‘鲁米’会有如此大量的人等着穆塞托和他手下的海盗。”
中世纪,没有度量是不能胜任教皇的。
同是“鲁米”的比萨人等不及了。第二年开春刚能航行,他们便再次出航,目标直指撒丁。这一年,他们完美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穆塞托属下几乎所有的海盗船或是沉没,或是被焚,很多海盗被杀。他们还成功解救出被俘的比萨人。被锁链铐在海盗船上的基督教徒奴隶也获得解放,跟着凯旋的舰队一起回到了比萨,然后分别回自己的故国去了。
只有穆塞托辗转在撒丁的许多洞穴之间,没有被抓到也未被杀死。后来他逃到北非,总算躲过了比萨人的追捕。不过,穆塞托不是一个善罢甘休的人。海盗业绩大受打击,召集部下和寻找船主大概也都相当困难。这期间,他隐藏在博纳港的街区中,顽强地谋划东山再起。实际上他以后真的东山再起,还试图夺回撒丁,真是令比萨人头痛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