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个无国界团体 “拯救骑士团”

“骑士团”是中世纪独特的组织之一,与十字军一同诞生。第一次十字军远征征服了叙利亚和巴勒斯坦。为保卫领土和朝觐的基督教徒不受伊斯兰教徒的袭击,“骑士团”应运而生,其设立集中于十字军时代的初期。从欧洲去中东路途遥远,朝觐者到达后极度疲惫。也有骑士团以帮助朝觐者获得休息和治疗为目的,与保卫工作并举。

在这些“骑士团”中,当时颇具实力且在历史上也很重要的骑士团名称和建立年份如下:

“圣约翰医院骑士团” 1024年

“圣葛斯默·达弥盎骑士团” 1118年

“圣殿(圣墓)骑士团” 1174年

“条顿(德意志贵族)骑士团” 1191年

不过,这个时期诞生的“骑士团”并非仅以中东为活动舞台。伊比利亚半岛在中世纪前期很早便被伊斯兰化了。随着中世纪的演进,基督教开始了夺回运动。以西班牙人为主,组成了许多骑士团,担任了这一运动的先锋。伊斯兰教徒被他们视为敌人,这也与在叙利亚和巴勒斯坦一样。即使与伊斯兰作战的地点不在东方而在欧洲,对参加骑士团的人而言,这无疑也是十字军作战。

“圣本笃·戴维斯骑士团” 1162年

“卡拉特拉瓦骑士团” 1158年

“圣雅可布之剑骑士团” 1175年

“阿尔坎塔拉骑士团” 1178年

“拯救基督教徒骑士团” 1218年

这些中世纪的骑士团正如其名称明确表示的那样,都是以剑,即以武力对付伊斯兰的组织。只有“圣约翰医院骑士团”,武力之外也从事医疗业务。但医疗毕竟是它的副业,实际情况请读者参阅我以前出版的《罗得岛攻防记》一书。伊斯兰势力采取攻势把这个骑士团逼到了罗得岛,人称“罗得骑士团”。它后来又被赶出罗得岛,把根据地移到了马耳他岛,被称为“马耳他骑士团”。本书下卷会叙述马耳他岛时代骑士团的情况,这个骑士团是盔甲重于白衣。

以伊比利亚半岛为舞台的西班牙系骑士团,其军事性质并未变化。伊斯兰教徒是“右手执着宝剑,左手擎着《古兰经》”,但同时代的基督教徒也是“右手执着宝剑,左手擎着《圣经》”。

在这些骑士团中,只有“拯救基督教徒骑士团”情况特别。他们也是骑士,也同样对付伊斯兰教徒,但却一直采用非军事手段。

他们是骑士团,也遵循与同时代的其他骑士团相同的规矩。

即使是骑士团,他们也和修道院一样,要承担作为圣巴西略、圣本笃,稍后是圣方济各修士的义务。他们遵循的规则是终生独身,没有私人财产,生活朴素,以服从为美德,把一切献给上帝和基督。

修士仅被称为“修道士”(monaco),而他们则被称为“修道骑士”(monaco cavaliere)。与修道院一样,骑士团也须经罗马教皇认可才具有正当性。因而骑士团直属罗马教皇,不归世俗君主及其领地的主教管辖。

生于巴塞罗那的西班牙人骑士圣彼得·诺拉斯科于公元1218年建立了“拯救基督教徒骑士团”。他恐怕,不,几乎肯定是受到了玛塔“拯救修会”的影响。由于创立者是西班牙人,骑士团正式名称也是西班牙语,叫作“Real y Militar Orden de la Mercede para la Redenciōn de Cautivos”。阿拉贡王朝支持着骑士团,所以名称前面冠以“Real”。这个名称的直译大约是“以赎买奴隶为目的而建立的皇家骑士团”,但我们还将沿用意译的“拯救基督教徒骑士团”的名称。尽管都是骑士,但他们使用的手段最终却是钱,而不是武器。


骑士诺拉斯科拯救沦为奴隶的基督教徒

他们与玛塔的“修会”在性质上稍有不同。骑士诺拉斯科和他的同志认为,当然可以把自己作为人质,以解决预料之外的事件。

“骑士团”起初的活动资金是团员变卖资产的收益和阿拉贡国王赐予的资金。诺拉斯科和他的同志,都属于具有实力而富有的封建领主阶级。不过,他们在与伊斯兰教徒的战斗中,选择了与本阶级其他人不同的道路。

公元1222年,骑士团建立4年之后得到了教皇的认可,他们立即开始行动。目的地是阿尔及尔,这里是北非海盗巢窟的集中之地,与突尼斯不相上下。

骑士团带去了阿拉贡国王给阿尔及尔“酋长”的亲笔信。可能是这封信的作用,第一次拯救行动成功赎回了160人,他们回到了巴塞罗那港。阿尔及尔的卡塔洛尼亚商人收集的情报也帮了诺拉斯科的忙。

“拯救基督教徒骑士团”也继承了先辈“拯救修会”的做法,先向公众展示赎回的不幸者,然后募集捐款。统治阶级子弟发起的“拯救基督教徒骑士团”也募集到了来自其他富有阶层和普通百姓的捐款和志愿者。

第二次拯救行动也顺利达到目的。问题出在1225年的第三次行动。那年,根据常驻阿尔及尔的加泰罗尼亚商人的情报,骑士团决定出海。加泰罗尼亚商人认为被绑架而来、在奴隶市场卖身为奴的年轻女基督教徒是一个问题。

这些女人无一例外地被强迫改信伊斯兰教,然后在奴隶市场上出售,消失在买主的深宅大院。把无偿的爱献给女人也是中世纪骑士的义务之一。年轻的诺拉斯科和另一位骑士古埃尔默不能听之任之。

他们离开巴塞罗那向阿尔及尔进发,一到达就立即开始了赎买交涉。对方说,在家庭劳动的奴隶不是收容在“浴场”的人,交涉前要支付定金。于是,两位骑士只能先付定金再开始交涉。这次救赎的对象不仅是女人,还有因她们不情愿的非婚关系而出生,不知生父的孩子。诺拉斯科乐观地认为可以赎回249人。

交涉好不容易就要完成的时候,对方突然涨价,还声称没有收到定金,逼迫他们要么按照要求付钱,要么走人。

绝望的诺拉斯科无法抑制愤怒,他给阿拉贡国王写信,在信中说:“跟这帮人有理讲不通。人与人之间的对话都做不到,遑论谈论道理。”

然而,不幸的女人和孩子们就在眼前。他们向常驻阿尔及尔的加泰罗尼亚商人借用不足的钱款。可商人的答复模棱两可,不知是不能还是不愿借。这些商人在异教之地做生意,他们不想与当地人为敌也情有可原。

骑士没有退缩。在与古埃尔默商量之后,诺拉斯科提出了另外的解决方案。先从这里带回249人,不足的钱款待抵达巴塞罗那港后交给加泰罗尼亚商人,收到钱款之前把骑士古埃尔默留在这里做人质。对方接受了这个方案。在阿尔及尔,人们也知道基督教徒遵守承诺。

就这样,船只载着249个女人和孩子离开阿尔及尔,回到了巴塞罗那。只有诺拉斯科一人没有参加阿拉贡国王也出席的欢迎仪式。他变卖了家产,正在四处筹钱。他将筹来的钱款交给了加泰罗尼亚商人,古埃尔默恢复了自由。

过了3年,1228年拯救行动目的地也是阿尔及尔。途中在海上遭遇了以马略卡岛为根据地的海盗船的袭击。带去的钱款遭到洗劫,船长和船员的个人物品也被抢劫一空。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人被掳走。这样,即使去了阿尔及尔也达不到目的,他们只好返回了巴塞罗那。

伊斯兰教徒海盗认为在公海上掠夺是他们当然的权利。在其意识中,公海、领海没有区别,只要不被驱赶就一切自由。“拯救骑士团”虽有资金租船,却无钱雇船护航。他们毕竟是骑士。“拯救修会”出海时把一切交给了上帝,而“拯救骑士团”的骑士们又能依靠谁呢?靠每个人的勇气吗?他们是骑士,手里却从来没有武器,也没有盔甲,不带随从。

1228年,他们遭遇海盗,被抢动劫之后只能返回。在巴塞罗那,他们计划年内再次前往北非。两位本会产生恐惧的骑士再次志愿参加了即将启程的拯救行动。

这次没有遇到海盗,赎回了290名奴隶。他们到阿尔及尔的“浴场”,倾尽所带资金,从被收容的人中间赎回了290人。

骑士应该坚强,但“浴场”里的惨状还是让两位骑士震惊不已。监督基督教徒的摩尔人没有任何理由,不,他们有“没有信仰的狗”这个漂亮的理由,动辄毒打基督教徒奴隶,用粗棍棒把他们打翻在地。奴隶躲不开,因为他们的脚踝,有的人还有手腕都被沉重的铁锁链铐住。

奴隶们被从“浴场”押到劳役场地,带着铁锁链的响声走过街道,这已经成为早晚时分阿尔及尔司空见惯的风景。遇到奴隶队列的小孩都会向被牵着前行的奴隶投掷石块,嘴上骂着“鲁米”、“狗”这些辱骂基督教徒的词语。

“拯救骑士团”的两位骑士甚至丧失了出港返回的勇气,他们不忍留下那些未被挑中而绝望的人们。他们决定,无论如何至少带回10个病魔缠身、受到虐待的基督教徒。可是,钱已分文不剩。两位骑士中的一位提出留下做人质直到10个人的钱款送到为止。对方也相信了钱款数日后便会送到的话。另一位骑士带着挑好的290人和另外的10人出发了。

然而,不曾想筹集这10个人的费用竟花去了许多时日。约定的日子已到,却不见钱款送来。伊斯兰方面暴怒。留下当人质的骑士被拉出来游街,被骂成是“拿撒勒狗”。游街后骑士被剃光胡须。在伊斯兰世界,男人没有胡须就不被视为男子汉。因为“浴场”管理人的阻止,骑士才未被情绪激昂的群众杀死。管理人对前来拯救奴隶的修士已经十分熟悉,知道一旦杀掉修士,钱款就拿不到了。

幸运的是,虽有延误,钱款还是到了。伯尔纳多·德·科尔多巴骑士终于回到了巴塞罗那。

根据“拯救骑士团”的记载,这是第九次拯救行动。果若如此,从1222年开始到1228年的6年间,拯救行动共有9次。骑士们个个都是良家子弟,精力充沛,体格强健,年轻有为。

但是,数年之后发生了一件事,使诺拉斯科遭到伊斯兰教徒的愤恨。

一位叫作特蕾莎的西班牙贵族的女儿与阿拉贡国王订了婚。为了结婚,她从所居住的罗马一路迤逦,来到巴塞罗那。然而,国王出于政治上的原因,已经选择与匈牙利国王的女儿结婚。

特蕾莎当然生气,声称不想在巴塞罗那多待一天,一定要回罗马。她不听路途危险的忠告,决意从巴塞罗那出发从海路回罗马。

想想当时地中海西部的状况就能预料,她遭到了撒拉森海盗的袭击,连同行的弟弟一起被带到了阿尔及尔。

因为是年轻男女,他们没有被直接送往“浴场”,而是在奴隶市场出售之前暂时被留置在一个人家。他们在那里邂逅了诺拉斯科。这个时候的诺拉斯科正在践行“拯救骑士团”的老办法——为了尽量多地赎回不幸者,自己留下做人质,被留置在“浴场”监视人的家中,等钱款送到。他不是奴隶,可以在阿尔及尔市内自由行动。

诺拉斯科一眼就看出了特蕾莎的身份。他们毕竟都属于阿拉贡王国的望族人家。诺拉斯科向特蕾莎耳语道,不能暴露身份。一旦得知她是贵族的女儿、国王的妃子,伊斯兰教徒索要的赎金必定会高得惊人。被留置的诺拉斯科并不知道特蕾莎已成不了王妃,她现在的主人海盗船船长也不知道这一点。

诺拉斯科封住了特蕾莎的口之后,先到加泰罗尼亚商人那里去借钱,然后拿着借来的钱去见船长。海盗船的船长在地中海世界被称为“raīs”。诺拉斯科向这位船长请求用这些钱赎买那位年轻女子和她的弟弟。船长也许是想尽快得到钱,接受了请求。

然而,在船长手下当甲板长的人是抛弃了基督教改信伊斯兰教的西班牙人。在海上抓住特蕾莎的弟弟时就觉得眼熟。他向船长告发了特蕾莎姐弟的真实身份,说他们二人不是西班牙百姓,而是有钱的贵族。

船长大为光火,痛打了拿着钱再次前来的诺拉斯科。如果不是同行而来的奴隶贩子拉架,他差点就被杀掉。在伊斯兰世界,奴隶贩子也知道送钱而来的诺拉斯科的价值。伊斯兰商人的经济感觉救了诺拉斯科。特蕾莎见状决定孤注一掷,碰碰运气。

既然贵族女儿的身份已经暴露,她也就不再否认。她甚至谎称自己将要成为阿拉贡王妃,并向船长提出了一个他从没想过的建议,该建议涉及常乘坐这条船的犹太商人。

她的方案是,如果用犹太商人的船把自己和弟弟送回西班牙,她将在那里支付巨款。船长和犹太商人都接受了这个方案,大概相信这是一个求之不得的发财机会。可是,犹太商人被独吞巨款的欲望冲昏了头脑,当天深夜悄悄让特蕾莎姐弟二人上了船,径直起航走了。

第二天早晨,船长不见了二人,便向阿尔及尔“酋长”申诉,说这一切都是诺拉斯科的阴谋。其实诺拉斯科并不知道犹太商人的谋划。但“酋长”深信基督教徒欺骗了伊斯兰教徒,大发雷霆,把诺拉斯科投入牢狱,对他说,不把与那两人身份相符的赎金送来,就休想出去!

这时,连诺拉斯科也绝望了。他只能横躺在满是老鼠和蟑螂的地牢里,忍受着身上的伤痛,心想顺利逃走的姐弟二人根本不会专门来送巨款。

然而,还不到一个星期。一天,地牢的门被打开,进来的是“拯救骑士团”伙伴之一的彼得·阿美利奥,他带来了特蕾莎交来的巨款和一封信,信上写了从逃脱到抵达巴塞罗那的全过程。从狱卒把信抢走交给“酋长”的情况来看,这一切都是犹太商人搞的名堂。

“酋长”下令释放诺拉斯科,允许他回国。“酋长”也深知诺拉斯科带来的经济效益。生意就是生意,有钱能使鬼推磨。

诺拉斯科回到巴塞罗那,没有休息,很快投入到下一次拯救行动的准备之中。他与一位同志再度出发前往阿尔及尔。但他们在途中遭遇海盗,带去的钱全被抢光,两位骑士也被押到了阿尔及尔。他们携带的由阿拉贡国王签发的安全通行申请书被海盗扔进大海,两位骑士被当成普通人,沦为奴隶。

到了阿尔及尔,诺拉斯科立即去求海盗船长,对他说:放我回西班牙,我会带来两人的赎金,另外一人可以留下当人质。

船长问道,为什么你自己不留下来呢?诺拉斯科回答,我能更快地筹到钱。然而,这位船长似乎不是“酋长”那样能听得懂话,即有经济头脑的伊斯兰教徒。他用充满讽刺的口吻对诺拉斯科说,给你一艘无帆无桨的小船,你还要回去吗?诺拉斯科接受了这个挑战。

阿尔及尔港和突尼斯都是马格里布(北非西半部)的重要港口,来自地中海各地的大船进进出出,码头上也有许多伊斯兰船员和商人,非常热闹,还有很多被铁锁链铐着的基督教奴隶在装卸货物。

诺拉斯科一个人上了没有桅杆没有桨的小船。码头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不论是伊斯兰教徒还是基督教徒都认为这是疯狂的行为。

诺拉斯科坐在小船中间,开始用两手划水。用手划水,小船只能缓缓前行。但他没有停歇,一点点靠近了码头的出入口。

刚出码头,诺拉斯科便忽地站起,叉开双腿,伸展双手,手指紧紧抓住穿在身上的披风衣襟,披风成了风帆。当时不论是修士还是骑士,男人都会穿披风。

基督教徒们不由地停下手头的活计看着诺拉斯科。在他们眼里,诺拉斯科的身影无疑就像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伊斯兰教徒可能也会想起基督教徒奴隶用木板做的十字架,钉在上面的耶稣基督垂着头颅。不管遭遇多么残酷,基督徒却决不放弃十字架。

根据“骑士团”的记载,诺拉斯科数日后到达巴伦西亚的海滨。这是奇迹,一个神助的奇迹。

“拯救骑士团”此后也一直在诺拉斯科的率领下坚持活动。从建立时起到发生这件事的6年间,他们成功地实施了30次拯救行动。骑士们再年轻,也只能平均每年实施5次拯救行动。救出的人数,每次平均200人,6年间总数也达到了6 000人。这些可怜的人恢复了自由,踏上了故乡的土地。

彼得·诺拉斯科于公元1256年去世。他在坚持拯救行动38年以后,离开了人世。

死后410年,他也被罗马教皇列为圣人。修士玛塔在死后50年时被列为圣人。我想,个中原因不仅在于玛塔和他的同志都是修士。玛塔的“拯救修会”在创立者死后,仍然顽强执着地坚持着拯救行动,尽管救出的人数不多。而诺拉斯科“拯救骑士团”的活动却有起伏。

原因之一,我认为是“骑士团”得到教皇英诺森三世的实际关照,财源得到保障。另外,他们在全欧洲的所有教堂中都放置了旧罗盘,下了许多功夫,使大众广泛投入到拯救基督教徒奴隶的运动之中。

还有,“骑士团”是具有强烈个性的诺拉斯科为统帅的西班牙骑士所建立,并延续到他去世的组织。“骑士团”在诺拉斯科死后失去了领袖,活动中断长达37年。公元1293年重新活动之后,骑士的性质没变,但集合了西班牙以外欧洲各地前来的志愿者,强化了“无国界骑士团”的性质。这恐怕才是为不用武力拯救人质运动奉献一生的圣彼得·诺拉斯科梦寐以求的事。

我想在这里讲讲“拯救骑士团”从西班牙扩展到欧洲以后的几个故事。在异教地盘上进行活动的艰难程度与以前别无二致。而且非常不幸,随着时代的演进,无国界行动又受到国家间对抗的波及,而只想劫人越货的海盗行径却没有停止。

公元1293年,“拯救骑士团”重新开始行动。但此时时机不好。1270年法兰西王路易率领第七次十字军东征,目的地不是中东,而是北非的突尼斯。时间过了20年,北非伊斯兰教徒对基督教徒的恶感一直没有好转。

那年,热那亚和法兰西的两位骑士从巴塞罗那出发。他们刚到外海,就遭遇了海盗。了解海盗情况的船长选择了逃跑,返回巴塞罗那港。两位骑士只好另外雇船。

他们顺利抵达目的地突尼斯,获得“酋长”同意交涉的许可。但这位“酋长”并非生来就是伊斯兰教徒。他的父亲是希腊人,母亲是摩尔人,原本是奴隶的儿子,后来改信伊斯兰教。改信伊斯兰教的人被纯粹的伊斯兰教徒称为弃教者、叛教者,一直有自卑感。他们中间有很多人认为,只有比伊斯兰教徒更加残酷地对待基督教徒,才能挽回改教者的名声。这位“酋长”就是其中之一人,虽然同意交涉,却又找理由取消。

热那亚和法兰西的两位骑士,在希腊商人家借了一个房间开始交涉。希腊商人眼红二人带来的钱财,向“酋长”告发这两人是间谍。“酋长”派兵搜查,在两位骑士的随身行李中发现了突尼斯市区地图。

骑士解释那是为外出寻找奴隶时用的,但解释不起任何作用。常驻突尼斯的意大利各国领事和商人为骑士辩护,“酋长”也置若罔闻。两位骑士被宣判为西班牙阿拉贡国王或拿波里安茹国王的间谍,处以死刑。

热那亚骑士被绑在广场的柱子上,被群众用乱石砸死。法兰西骑士被从突尼斯城墙上倒栽葱推下摔死。二人带来的赎金被希腊商人和“酋长”平分。“拯救骑士团”第64次拯救行动未能成功。

7年后的公元1300年,意大利和法兰西的两位骑士成功进行了第67次拯救行动,从突尼斯带回了228人。

公元1302年,第69次拯救行动又获成功,带回218人,目的地也是突尼斯。

1306年,生于佛罗伦萨的名为诺维洛的骑士和另一位骑士一同前往阿尔及尔。“酋长”先同意了,但看到诺维洛已年迈,又改变了主意。“酋长”不但以定金的名义收取了赎金,还把诺维洛投入监狱。佛罗伦萨人没有挺过牢里悲惨的日子。他是死于牢狱还是被杀,情况不详。我们所能知道的确切情况是诺维洛死了,同行的另一位骑士好不容易才回国。这就是第73次拯救行动的结果。

在同一年,法兰西人骑士和另一位骑士也实施了拯救行动,地点是博纳,即现在阿尔及利亚东端的安纳巴(Annaba),当时以海盗出海港闻名。他们得到了当地“酋长”的同意,付完了将要带回的108人的赎金。就在这时,他们见到了借房附近住着的一位年轻西班牙女人。她被绑架来后在奴隶市场卖身为奴,强迫改信伊斯兰教,做了买主的小妾。法兰西骑士向女人说教,说要把她赎回去,她应该在故乡开始新生活。已经对人生绝望的女人动了心。这事被主人发觉。

在伊斯兰地盘上不论对谁说基督教教义都被坚决禁止。“酋长”接到主人申诉,将法兰西骑士投入地牢。白天与其他基督教徒奴隶一样,在采石场干重活。

消息传到“拯救骑士团”总部所在地巴塞罗那,一年后惊动了西班牙国王。西班牙国王派出特使,与博纳的“酋长”交涉放人。交涉成功,但条件不详。第二年,已经付了赎金的108人和法兰西骑士回到了巴塞罗那港。这就是第74次拯救行动的结果。这位法兰西骑士名叫迭戈,一年多来,在残酷的环境下身心俱损,回来后不久便去世了。

偶尔也会发生夹着笑话的插曲。公元1317年春,十字军运动偃旗息鼓,意大利骑士亚历山德罗一行二人从巴伦西亚港出发前往突尼斯。他们也雇了犹太人,“骑士团”以前拯救基督教徒行动一直雇用他们。亚历山德罗告诉中间人伊斯梅尔说,要优先挑选“浴场”收容者中有病的人。于是按照这个条件进行了挑选,赎买的交涉也已结束。

这时,这位犹太人说,我家也有一个生病的奴隶,请把他也买走吧。意大利骑士决定先到伊斯梅尔家去看看这个奴隶。

只看了一眼,亚历山德罗便哑然无语。这个奴隶不仅病重,而且已经处于濒死状态。他断断续续地向自己国家的骑士诉说,死也要死在意大利,不能死在异教的土地上。

既然是“拯救骑士团”的一员,就不能把这话当作耳旁风。但骑士已身无一文。于是亚历山德罗说,这个奴隶的赎金送到以前,自己留下来当人质。

生病的奴隶在一旁听到这话样子大变。踏上故乡土地的愿望给了他力量。趴在地上的他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了起来。

犹太人伊斯梅尔见状大惊。他问亚历山德罗:难道你能创造奇迹吗?意大利骑士回答说:如果说这就是奇迹的话,那不是我,而是耶稣基督创造的。犹太人还是说:“基督?胡说!很久以前他在耶路撒冷被处死的时候也没有出现奇迹啊?”

亚历山德罗骑士便把基督教义耐心地说给这位犹太教徒听。伊斯梅尔完全感动了,竟说也要改信基督教,改教后去巴伦西亚,做一个基督教徒生活下去。

但是,“酋长”只给被赎买的奴隶和两位骑士发了出港许可。于是,亚历山德罗对伊斯梅尔说,以索要自家已恢复健康的奴隶的赎金为由和他们一起走。伊斯梅尔同意了这个建议,并说不但自己和家属要上自己的船一块儿走,为了骗过码头的官员,让骑士也上自己的船。两人说定了这事。

未曾料到,在伊斯梅尔家干活儿的摩尔人佣人把这一切都告诉了“酋长”。

“酋长”派出的贝都因人警备队到达码头时,两艘船都已起航了。载着奴隶的船已到港外,犹太人的船载着骑士尚在港内。骑士亚历山德罗只能看着船只远去,自己却被抓住,押到了“酋长”面前。

在伊斯兰的地盘上,哪怕是向犹太教徒说教基督教义也被禁止。“酋长”以违反此条之罪判处骑士火刑。

意大利骑士被绑在广场中央的柱子上,周围挤满了群众。堆积如山的木柴被点燃。群众不断向人体火柱投掷石块。傍晚开始下雨,那火终于被雨浇灭。

夜半过后,几个从“浴场”偷跑出来的奴隶走近焦黑的柴炭堆捡拾尸骨,回到“浴场”分给大家,每人一片,用绳子拴好,当作圣物挂在颈上。这是第84次拯救行动的结局。

公元1350年,法兰西和西班牙的二位骑士把阿尔及尔确定为拯救行动的目的地。进展一切顺利。船只满载着近200名赎回的奴隶准备出港,这时人们发现,一个拿波里女子不见了踪迹。这人年纪轻轻就被绑架到这里,改信了伊斯兰教,后来和许多女人一样做了买主的妻子。即将出发时,她对回故乡在基督教世界生活生出了恐惧。二位骑士只得撇下这女人出发了。这是第112次拯救行动的结果。

类似这种情况很常见,在整个拯救北非基督教徒的活动中,罕有成功救回女人的例子。

这期间,不论是玛塔的“修会”还是诺拉斯科创立的“骑士团”都在坚持活动,从未停止。这两个组织的活动舞台都集中在地中海沿岸城市,有下面一些原因。

第一,北非从西向东的瓦赫兰、穆斯塔加纳姆、阿尔及尔、贝贾亚、博纳(现在的安纳巴)、突尼斯、的黎波里等都是海港城市,也是撒拉森海盗的根据地。收容绑架来的基督教徒的“浴场”规模大,收容奴隶的数量也多。拯救行动也只能集中在这些海盗集中的地方。

第二,这些城市的“酋长”都已经适应了这两个组织的拯救活动,他们中的很多人懂得经济方面的理由。拯救行动没有当地“酋长”(相当于总督)的许可就不能成功。常驻当地的欧洲领事和商人提供的情报也是进行拯救行动不可或缺的条件。


北非

第三,是治安方面的原因。在北非伊斯兰世界,“酋长”的影响力也只限于沿海地方,一旦进入内陆,社会治安极其混乱,以贝都因人为首的盗贼团伙横行霸道。内陆地区也有基督教徒奴隶,尽管人数比沿海地方少。不过,进入内陆地区寻找奴隶,即使是伊斯兰教徒也有危险,更何况基督教徒。第166次“骑士团”的拯救行动就表明了这一点。

公元1430年,两位生于托斯卡纳的骑士深入内陆寻找奴隶。他们把赎金装在皮囊里放上驴背,顶着灼热的太阳,徒步离开了突尼斯。

可是,旅程不到一个星期便结束了。跟踪而来的贝都因盗贼夜里袭击了骑士,抢走了他们所带的一切,把两人绑在岩石上,用乱箭射杀他们。突尼斯“酋长”把他们被秃鹰啄食得狼藉不堪的遗体交给了佛罗伦萨的领事。

另外还有人虽未遇害却被盗贼作为奴隶,10年后才好不容易回国。也许是因为“拯救骑士团”的成员都是骑士,与修士的“拯救修士会”相比,同样的拯救行动却更富波澜。下面介绍的插曲不过是其中一例而已。

有一年,深入突尼斯内陆的法兰西骑士在行进途中遇到一个人,没有戴脚镣但戴着铁制项圈,一眼便知是一个“拉基克”(基督教徒奴隶)。这人上了年纪,衣衫褴褛,可能是饥饿的原因,他脚步蹒跚。骑士问道:“你是谁?”

老人用意大利语回答:“我生在意大利的卡拉布里亚,在一个沿海小村当教士。有一次,海盗来袭,我被绑架卖身给这附近的村民当奴隶,也不知已经过了多少年。”老人继续说:“有没有什么吃的?一大早就干搬石头的活儿,但什么都还没有吃。”

年迈的意大利人一边嚼着递过来的面包一边说:“现在是撒拉森人的斋月。进入斋月,他们不吃东西,也不给我们吃东西。可是,太阳落山后他们吃饱喝足,却只给我面包和水。”

骑士心生怜悯,但要向前赶路,便说一起进村给他买食物。老人却回答说:“那怎么行!耽误了活计我会被主人毒打。”骑士说下次来一定把你赎回去。说完心情黯然地与老人分别。然而,赎买老人的机会不会再来,这位法兰西骑士自己也被投进了监狱。

在内陆地区,欧洲人还是很惹眼的。村里有人看见他给老奴隶面包,和老奴隶说话。其中一个人向突尼斯“酋长”告发。

虽然“酋长”同意了法兰西骑士的拯救行动,也只好把他关进监狱。“酋长”并未打算判他死刑。有传言说有几个年轻人不知在哪里得到许可,去牢里给骑士送食物,骑士与年轻人说了话,“酋长”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

这五位年轻人是在西班牙塔拉戈纳学习的学生,在附近海边游玩时遭到海盗袭击,被带到了突尼斯。这类事情在海盗横行的当时并不稀罕。

他们被带到船上就开始遭到拳打脚踢。这五个人都意识到,等待自己的命运只有被在奴隶市场上卖掉或去“浴场”。毕竟是学生,他们很快寻找打开局面的途径。在命运尚未向不幸的方向转舵之前,他们改信了伊斯兰教。抵达突尼斯港口时,海盗拿他们没有办法。

这五人被安排在伊斯兰教导师那里从头学习《古兰经》,然后被迫与柏柏尔族女人结婚生子,每周五去清真寺,作为虔诚的伊斯兰教徒活了下来。他们都还年轻,得知法兰西骑士被投入监狱之后便以送面包为由接近他。

其中有一个西班牙青年在坦言了他们的情况之后问道:“您认为我们该怎么办?”法兰西骑士回答道:“如果无论如何都想回到祖国,就必须忏悔自己抛弃基督教义之罪,必须在伊斯兰教徒的面前声明回到基督身边,哪怕这样做对你们意味着死亡……”

听到狱卒的报告,“酋长”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五个年轻人被禁止出入监狱。伊斯兰社会严禁基督教的布教行为。“酋长”没有对骑士处以在广场中央执行火刑,而是减少牢里的食物,让他渐渐衰弱而死。就这样,法兰西骑士被杀害了,好像是自然死亡。

“酋长”选择这样的屠杀方式,是因为这个时期正与拿波里有些交涉,而拿波里处在法兰西安茹王朝统治之下,他不想把法兰西骑士之死搞得沸沸扬扬。无国界是“拯救骑士团”活动的理念,有时也并非与国家间的事务毫无关系。

这是15世纪中叶的故事。在佛罗伦萨,高唱人的尊严的文艺复兴运动形成了一定的影响力。这个时期,“骑士团”成功地进行了第185次到第195次共计11次拯救行动,帮助3 000多不幸的人们恢复了“人的尊严”。

与此同一时期,有一位骑士被置留北非10年以上,后来终于回国。他留下了对下面问题的回答。这位骑士也是在前往北非进行拯救行动时,遭到海盗袭击被俘,所带的安全通行证无效而被卖为奴隶,被强迫干重体力活。后来他终于回到祖国。

“请你谈谈被囚禁在巴尔贝利亚(北非西部)的人们的真实状态。”

“用语言无法表达,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长期以来,我也是一直按照买我的主人的命令从事重体力劳动,从荒地上搬走石头,开荒种地,在采石场凿石运走。我的体格和体力都不适合这种重体力劳动。干活稍慢一些,主人就会发怒,每次都会辱骂我,对我拳打脚踢,还经常用鞭子抽我。

“能暂时在‘酋长’奥特曼身边干活就是我的幸运了。每当想到没有我这样运气的人靠什么信念活下来,我就会黯然伤心。”

奥特曼“酋长”让这位骑士在宫殿里干活儿,是因为中世纪后期,欧洲进入了各国重组的时代,伊斯兰世界也开始需要了解这些国家的情况,需要懂得其语言的优秀官僚与这些国家进行外交活动。工作几年之后就可以让骑士如愿回国,可见奥特曼“酋长”也是一位富有外交感觉的人。“拯救骑士团”在欧洲已是家喻户晓,其中的一位骑士回国,一定会给西欧各国留下良好印象。

即使这位骑士已经讨厌再看到伊斯兰世界,也不会有人去责怪他。但是,在上述谈话后的第二年,这位骑士却又去了阿尔及尔。他要充分利用“酋长”表示的好意。这第185次拯救行动带回来的是300多名法兰西、西班牙和意大利的老百姓。

第195次拯救行动进行于公元1480年。以往对于“修会”和“骑士团”活动的不满情绪在这一年爆发出来。

这里有两个原因。

第一,这两个拯救团体的活动使北非海盗意识到赚取赎金的效用。他们竭力寻找、袭击防守薄弱的地方。只要绑来人就行,即使付不出赎金,也会有“修会”和“骑士团”替他们支付。

第二,支付赎金赎买的做法导致基督教世界的敌人伊斯兰世界更加富裕。

于是,时任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公布废除令,废除了历代教皇一直承认的减轻向这两个团体捐款者罪责的特赦令。

当年9月,“骑士团”的两位西班牙骑士从阿尔及尔带回来的人数锐减至56人。失去了教皇的特赦,募集捐款不再顺利。

翌年开春,冰雪消融,“拯救骑士团”的代表路易斯·德·罗斯里奥斯赶赴罗马。他带着前一年9月救出的56人直接与教皇谈判。

“这些人生活在无法想象人类能够生存的悲惨境地之中,仅靠要回故乡的希望才活了下来。在北非,光是有名的‘浴场’里就有瓦赫兰、穆斯塔加纳姆、阿尔及尔、贝贾亚、博纳、突尼斯等多处,里面都塞满了基督教徒。他们被残酷地对待,做着重体力劳动。有谁一旦不能劳动了,他只能等死。”

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也只能收回成命。他甚至还向意大利城邦国家的统治者们和领有拿波里、西西里的阿拉贡国王写去亲笔信,请求他们向这两个团体进行资金援助。罗马教廷自然也不例外。两个团体得以再度募集到捐款,重新开始拯救行动。

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在好坏两重意义上,都是文艺复兴时代教皇的典型代表。梵蒂冈美术馆吸引游客最多的“西斯廷教堂”(Capella Sistina)就是他建造的,教堂名称意为“西斯图的教堂”。这位教皇邀请波提切利、基尔兰达约、佩鲁吉诺以及当时意大利文艺复兴的代表画家在教堂里左右各画了一幅壁画。天穹和正面是后来米开朗琪罗所画。这位教皇迈出了用古代和文艺复兴的杰作创造梵蒂冈美术馆的第一步。然而,颁布废止捐款特赦令又收回成命的也是这位教皇。

15世纪后半叶之后,高唱“人的尊严”的文艺复兴运动不仅席卷佛罗伦萨,也波及到了罗马,而拯救被绑架的不幸基督教徒的行动也仍在继续。就在达·芬奇挥舞画笔、米开朗琪罗挑战大理石、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时代,在地中海不远的对岸还有“浴场”,还有很多不幸的人被锁链锁着,被强制劳动。就在米开朗琪罗完成西斯廷教堂天穹壁画同一年的公元1513年,“拯救骑士团”从突尼斯成功救回200人。

公元1779年,这个骑士团进行了最后一次拯救行动。10年后爆发了法国大革命。历史进入启蒙主义时代,但还有需要拯救的基督教徒奴隶。

“拯救骑士团”成立于1218年,从1222年进行第一次拯救行动开始,其活动整整持续了557年之久。这期间,他们实施了344次拯救行动,平均一年半多一点儿一次。

较之“修士会”,“骑士团”留下了相当多的史料,较易追溯其活动。但我们仍不可能准确掌握救出的总人数。每次救出的人数不到100人时,很多就不做记录了。“修会”也同样如此。因此,我认为还不能轻易否定有些研究者主张的“修士会”和“骑士团”合计救出的总人数达到百万人的说法。不管怎样,这两个团体的活动都持续了500至600年之久。另外,在此期间,在拯救行动过程中殒命的修士和骑士也不计其数。

这两个团体都彻底贯彻了这样一条原则,即只拯救那些因无地位而国家不出援手,因无钱财而付不起赎金的人。他们救出的人中没有一位是名人便证实了这一点。坚守铁一般的原则长达500年以上,真是名副其实的彻底。

唯一的名人是《堂·吉诃德》的作者塞万提斯。他于公元1571年参加了黎凡特海战,一只手被打成残废,在回故乡西班牙的途中被海盗掳走。他在阿尔及尔的“浴场”过了两年的奴隶生活。28岁的塞万提斯曾经一度尝试逃跑,但未成功,双手双脚被套上镣铐,成为重点监视对象。他被“拯救修士会”赎回,恢复了自由。《堂·吉诃德》是他被赎回以后创作的,这位为世界文学增光添彩的塞万提斯,当时不过是个无名的可怜人,是一个被“修士会”和“骑士团”作为拯救对象的普通百姓。

“浴场”是收容伊斯兰教徒称为“拉基克”(基督教徒奴隶)的地方。这是一种什么地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就我所知,没有一本书可以回答这一问题,我们只能根据想象描述。这是一个在市内可以容纳很多人的地方,我想,这是不是古罗马时代公众浴场的废墟呢?罗马人建造的大型建筑中还有斗兽场和圆形竞技场,但一般都在市外。市内的大型建筑只有以广场为中心的古罗马广场和公众浴场。

伊斯兰教徒比同时代的基督教徒有更强的卫生观念,并不把洗澡视为罪恶。但是,要使用罗马式大浴场,却不是只要有建筑物就能办到的。首先,为给大浴场供水,水道必须能用。供水之外,燃料和人员的组织也不可或缺。在所有方面不形成组织,罗马式大浴场便不能发挥作用。

伊斯兰教徒在罗马帝国东部也修复并使用罗马时代的浴场,但不是全部。而在伊斯兰世界的西部北非,就连部分恢复使用也未做到。这些罗马时代的大浴场虽成废墟还剩屋顶,伊斯兰教徒是不是把这里作为收容奴隶的强制收容所了呢?

有这种“浴场”的海港城市几乎都是罗马时代就有的城市。只要是城市,古罗马人都会在那里建设公众浴场。

现代辞书只解释说强制收容所称为浴场,但那称呼不是自古就有,而是沿用中世纪伊斯兰社会对强制收容所的称呼。古代罗马人那么喜欢洗澡,用艺术作品装饰大众浴场,使之成为“百姓的宫殿”。无论如何不能想象,这样的古罗马人会把收容俘虏和奴隶的地方称作“浴场”。不过,这只是我的想象而已。

在现代,地中海已经没有海盗出没了。海盗何时从地中海销声匿迹的呢?

那是公元1830年阿尔及利亚沦为法兰西殖民地以后的事。受到启蒙运动影响的法兰西人征服阿尔及利亚并不是为了标榜全面消除反对《人权宣言》的海盗业,而是为了将其作为本国的殖民地。不过从结果上看,事实是以法兰西为首的西欧各国殖民北非之后,地中海终于摆脱了海盗的威胁,从我们叙述至此的时代之后一直到19世纪前半叶,海盗始终出没于地中海。

海盗既然是社会现象之一,也就会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变化。简而言之,绿底白色的月牙转变成了红底白色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