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权力游戏的世纪 抗奥联合舰队

位于长筒靴脚踵处的港口城市卡斯特罗再小,也是属于亚平宁半岛的。奥斯曼的旗帜在这里飘扬的现实,必然会让身在罗马的教皇保罗三世心生不悦。

陆地相连与中间隔海不同,使人感受到的威胁有巨大的差别。对奥斯曼在陆上之强大,基督教各国君侯无人会有异议。没有人知道奥斯曼什么时候就会以卡斯特罗为基地派大军北上。教皇一直在为保卫维也纳奋战在前线的匈牙利国王筹措军费。虽然身在罗马,远离前线,教皇保罗三世对危机也与在前线一样感同身受。

这个时期,年逾60却热情不减的米开朗琪罗正在位于教廷一角的西斯廷教堂里奋力创作《末日审判》。

保罗三世年轻时曾留学佛罗伦萨,可以说也是一位饱受文艺复兴文化浸润的人。《末日审判》是前任教皇克莱蒙特请求米开朗琪罗创作的,但因1527年的“罗马浩劫”而中断,保罗三世再次请求他完成作品。

西斯廷教堂的穹顶画有《创世记》,那是米开朗琪罗30多岁时的作品,独步天下。如果米开朗琪罗能在里面的整面墙壁上完成的《末日审判》,与两侧墙壁上波提切利、基尔兰达约和佩鲁吉诺等人的壁画合璧,整个西斯廷教堂就将成为意大利文艺复兴的一大圣殿,从而无愧于“Cappella Sistina”——教皇西斯图的礼拜堂这一称号。

保罗三世被称为文艺复兴最后的教皇。毫不奇怪,这一想法像一直燃烧着的火焰,温暖着他的内心。他每天在抗击奥斯曼与争斗不息的基督教各国间,紧张不已。这念头就像穿透繁茂树叶的间隙射进丛林的阳光,使他内心得到些许温暖。相传他已年近70,每天都要造访创作现场,令小他7岁的米开朗琪罗感到厌烦。

《末日审判》中央的基督,完全不是温柔慈悲,而是狂暴发怒的样子。听说教皇并不讨厌与自己同辈的艺术家所描绘的这位愤怒的基督。作为基督教世界的精神领袖,教皇所面临的难题也令人无法不狂躁发怒。

但是,外交是一个不隐藏愤怒就寸步难行的领域。教皇保罗三世提倡基督教世界结成抗击奥斯曼的同盟,但在推进过程中,教皇却一再隐忍。

教皇首先向卡洛斯派去特使,因为他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而保卫基督教世界是创建神圣罗马帝国的目的。卡洛斯不能坐视奥斯曼在自己领土上,哪怕是意大利南部的一个角落建立基地,西班牙国王的回复正如所料。

几乎同时,教皇也号召法兰西国王弗朗索瓦一世参加同盟。教皇知道法兰西与奥斯曼是同盟关系,但他还是以保卫基督教世界的大义努力说服弗朗索瓦一世。可是,尽管不惜与奥斯曼结盟而组成的反卡洛斯战线没有结出果实,失望的法兰西国王并未给出教皇所期待的答复。

教皇提出至少与卡洛斯休战的请求。法兰西国王对此也没有给出理想的答复。中世纪的教廷有“开除教籍”这个最强的武器,但这一招对经过文艺复兴的君侯越来越无效力。

教皇保罗对拉威尼斯共和国加入同盟比对法兰西更为执着。

结成抗奥同盟的目的是把已经入侵到意大利半岛和希腊之间伊奥尼亚海的奥斯曼势力彻底赶走。当然,可依靠的与其说是陆军不如说是海上战斗力。说到海上战斗力,与拥有1 600万人口、号称欧洲人口最多的法兰西相比,只有其十分之一人口的威尼斯更加强大。教皇保罗认为,没有威尼斯就不能战胜奥斯曼。威尼斯的科孚岛在这一年遭到奥斯曼的进攻,重新审视以前与奥斯曼的关系迫在眉睫。


教皇保罗三世

威尼斯接待了教皇的特使,但难以立即表态。

他们以贸易立国为国策,避免战争。西班牙为反宗教改革派所操纵,他们不仅敌视伊斯兰,还憎恶同为基督徒的新教。威尼斯虽属基督教,却总与宗教保持着距离。这两个国家不可能友好共处。

这个时代的西班牙,异端裁判和女巫裁判风头正劲,而同时期的威尼斯却没有一个人因宗教原因被判死罪。被宗教裁判所盯住的人只有逃亡一条活路。而悄悄向这些人伸出援手的人会异口同声地告诉他们:逃到威尼斯去吧!

然而,威尼斯目前正深陷困境。失去保卫亚得里亚海出口和威尼斯商船安全的科孚岛,就等于失去了海外贸易。威尼斯政府一向不关心扩张领土,只重视海外贸易的自由与安全。奥斯曼苏丹所关心的是扩张领土,而不是贸易。这是价值观的差异。这时,决定胜负的不是“理”,而是“力”。威尼斯的海军力量欧洲第一,但仅靠一己之力也无法对抗实力强大且不惜把海军交给海盗发动攻势的奥斯曼帝国。

威尼斯终于做出了决定,站在基督教世界一边,与伊斯兰的奥斯曼作战。

响应教皇保罗三世的号召结成的同盟于第二年即1538年2月8日签约,正式启动。盟约内容如下:

一、所有战争费用六等分,主要加盟国按以下比例分担:

教廷:六分之一

威尼斯:六分之二

西班牙:六分之三

教廷国家(罗马教皇也是领主,拥有以教廷所在地拉齐奥为中心的意大利中部的广阔领地)和威尼斯承担的部分由这两个国家的国库支出,但负担了一半战争费用的西班牙却不可能由国库全额支付。拿波里以南的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属西班牙统治,西班牙负担中的一半由这两地通过提供船只和人员的形式承担。统治者并非自己投入人力、财力来保护你,绝大多数情况是如果你出人出钱我就保护你。这也是近代殖民帝国的一种“剥削”方式。

二、1538年各国筹备的战斗力总数为:

加莱战船: 200艘

运输用船: 100艘

步兵:5万人

骑兵:4 000人

三、各主要加盟国负责筹备的加莱船数量为:

教廷:36艘

威尼斯:82艘

西班牙:82艘

各国不单要提供加莱船,还要提供船上的水手、划桨手和战士(今天所谓的水兵)等人员及其所需费用。威尼斯提供的数量与西班牙一样,看上去不合常理,但这似乎是因为威尼斯是海运国家,拥有造船能力,习惯于做这样的准备。

四、基于同样原因,100艘运输用船的大半也由威尼斯负责,但规定造船费用由各国比照战费的负担比例支付。

五、对陆上战斗力颇有自信的卡洛斯决定负责5万步兵和4 000骑兵中的大半。而连船带人的海上战斗力的责任更多地分派给了威尼斯。

如果各国都能全部完成自己所担负的部分,地中海的战斗力将达到前所未有的规模。

六、奥斯曼方面正在陆上进攻中欧。那里的防卫一如既往由匈牙利国王负责。各同盟国也按以往的做法,继续予以资金支持。顺便一提,当时的匈牙利国王是卡洛斯的弟弟费尔南德。

七、为法兰西国王弗朗索瓦一世保留席位,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加盟。

八、签约的同盟国家须在1538年3月以前完成一切海陆准备工作,在科孚岛集结。

九、陆军总司令由教廷陆军司令乌尔比诺公爵弗朗切斯科·马利亚·德拉·罗韦尔担任;海军总司令由西班牙海军司令安德烈亚·多里亚担任。

卡洛斯与威尼斯之间就海军总司令的人选发生了争议,致使同盟签约花了整整一个冬天。

威尼斯坚决反对多里亚担任总司令,理由是不能把自家军队的命运托付给雇佣兵队长。

威尼斯共和国人口较少,与其他国家一样,陆军只能依靠雇佣兵制度。但雇佣兵制度的缺陷在于,与其说士兵为付钱的雇方打仗,不如说当兵对他们而言是一种职业,他们会采用尽量不冒风险的办法完成任务。雇佣兵打雇佣兵,战斗虽漂亮,但却无人伤亡,更不用说战死。借意大利文艺复兴研究家布克哈特的话说,这是“作为艺术的战争”。雇佣兵方希望速战速决的战斗打起来后总是一拖再拖,只见金钱哗哗流出。

同时代人马基雅维利极力谴责这种雇佣兵制度。因为自己作为官吏服务过的佛罗伦萨共和国一直被雇佣兵队长所玩弄,他一直主张创建由本国国民组成的军队。不过,同一时代的威尼斯采用了更为现实的解决办法。

威尼斯把称为“proveditore”(直译为监督官)的人作为参谋紧密跟随雇佣兵队长,使雇佣兵队长不能为所欲为。佣兵费的支付权完全交给了监督官,他对雇佣兵队长具有相当的发言权。总之,威尼斯对雇佣兵队长如此不信任,反对安德烈亚·多里亚担任总司令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是卡洛斯毫不让步,甚至扬言不让多里亚当总司令就退出同盟。作为妥协,教皇保罗试图以让同盟军陆军总司令的德拉·罗韦尔兼任海军总司令的方案来说服威尼斯。但把自己国家的海军交给毫无海战经验的乌尔比诺公爵,这对威尼斯来说是更大的噩梦。当然,卡洛斯也反对这个方案。

结果威尼斯让步了。既已决定与奥斯曼打仗就必须取胜,他们决定相信当代第一的海军将领安德烈亚·多里亚这位大海英雄的气概,尽管他是雇佣兵队长。

同盟条约的最后一条第十条规定了战胜奥斯曼后各加盟国的利益分配。北非归卡洛斯,亚得里亚海和伊奥尼亚海沿海港口归威尼斯,罗得岛归马耳他骑士团。尽管这是不知前景如何的如意算盘,但定不下来就无法开仗。这也是有多个国家参加的同盟军的现实。

这年的抗奥联盟,自筹备阶段开始就聚集了上起教皇下至百姓的无数人的希望。他们经常生活在被抢被烧被绑架的恐惧之中。现在,地中海周边国家在把海盗赶出地中海的大旗之下集结起来,追击并彻底歼灭红胡子及其喽啰已经不再是梦想。各地造船厂全负荷运转,报名当划桨手和士兵的志愿者蜂拥而至。

3月中旬,威尼斯的82艘船早早地如约抵达集结地科孚岛。威尼斯负责提供的运输船也结为若干船队,正在南下。威尼斯舰队由82艘加莱船组成,司令是温琴佐·卡佩罗。他不仅在塞浦路斯、克里特干过,拥有丰富的海外基地经验,还是这个时期威尼斯海军的总司令。威尼斯为这一年的抗奥联盟打出了最好的一张牌。

可是,约定的集结日期3月的最后一天已过,教廷海军和西班牙海军却都没有现身。威尼斯海军司令卡佩罗并不担心。盟约于2月8日缔结后,传回各国并立即着手准备,也只有威尼斯能在一个月内完成准备工作。威尼斯拥有当时地中海,不,包括北欧在内技术水平最高、制造规模最大的“国营造船厂”(Arsenale)。考虑到这个情况,联盟将集结时间后延定在了3月底到6月这段时间内。

此外,教廷通报了教廷海军迟到的原因。第一是因为奇维塔韦基亚的造船能力,第二是因为教皇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放弃让法兰西加入同盟的努力。

罗马教皇保罗三世不顾高龄从罗马出发,亲赴萨伏依公国的尼斯,把法兰西国王弗朗索瓦和西班牙国王卡洛斯召集在一起,希望以抗奥联军的组建为契机探索改善长年不和的法西关系的途径。

然而,把人类从宗教的桎梏中解放出来的文艺复兴运动减弱了罗马教皇权威的光环。对普通信徒而言,教皇是“上帝在人间的代言人”,而与其个人能力无关。耶稣基督对彼得说“要在你的身体上修建教堂”,彼得便是第一代教皇,历代罗马教皇都被认为是彼得的继承者。罗马教皇至今仍对老百姓有着极大的权威。但对为政者却不然。曾几何时,开除教籍的绝罚威力巨大,但到中世纪也失去了效力。这就是现实。

法兰西国王和西班牙国王都没有到有教皇等候的尼斯。

但教皇没有放弃。尽管让法兰西加盟一事失败了,他仍在力争实现法西之间停战10年的目标。使节带着教皇的亲笔信往返穿梭于尼斯与巴黎、尼斯与巴塞罗那之间,终于在5月底使双方签字。

这就是教廷海军迟至6月中旬才到达的原因。就算教廷海军在奇维塔韦基亚港准备停当,没有教皇的命令也寸步难行。

基督教世界的两大强国法兰西和西班牙之间的停战,哪怕只有10年,对欧洲来说当然也是值得庆贺的喜报。法兰西和西班牙在欧洲各地屡屡发生冲突,现在双方收剑入鞘。教皇保罗三世带着这个喜讯回到罗马,命令教廷海军出发。

但是,任何事情都有正反两面。以往卡洛斯必须把军力兵分两路,一路在意大利北部防范法兰西的入侵,一路在意大利南部抵抗奥斯曼的攻势。而今后至少10年,他不需要这样做了。其影响对同盟未必是好事。

卡洛斯首先命令把奥斯曼势力从意大利南部布里亚的卡斯特罗赶出去,这事轻而易举。红胡子及其手下的海盗被苏丹召回伊斯坦布尔,不在卡斯特罗。而收复卡斯特罗对卡洛斯来说,意味着失去了加入同盟的一个理由。

6月中旬,教廷海军抵达了集结地科孚岛。但时至7月,仍不见多里亚率领的拥有82艘舰船的西班牙海军的影子。威尼斯海军来到科孚岛已经三个月,但他们一点儿也没浪费时间。他们利用这段时间加强了科孚岛等亚得里亚海和伊奥尼亚海沿岸各处威尼斯基地的防御。但进入7月,就到了等待西班牙海军的极限。从船长至划桨手都开始抱怨:西班牙人究竟在干什么?

威尼斯海军司令卡佩罗和教廷海军司令格里马尼一致同意派侦察船去墨西拿。多里亚率领的西班牙海军要来科孚岛,必须经过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之间的墨西拿海峡。但侦察船带回了情报,说等了一周,连西班牙人的影子都没见着。

进入8月。威尼斯共和国的情报机构已深深渗入了奥斯曼首都伊斯坦布尔。根据那里的情报,身在科孚岛的卡佩罗得知,红胡子已率领奥斯曼海军从伊斯坦布尔港出发。他还了解到,这支奥斯曼正规海军,不但总司令是红胡子,主要战斗力也全由海盗构成。红胡子把先遣队交给其下能人图尔古特指挥,而图尔古特的目标是把航行途中所遇到的威尼斯基地打个遍。

奥斯曼已经开始行动,多里亚却不见人影。

8月10日,矗立在科孚岛南端的瞭望塔看到挂着白底黑鹫皇帝旗的船出现在西边海面上。教廷海军司令格里马尼以为多里亚终于到达,让人派船,亲自出迎。然而,来者不是多里亚。坐在船上的是西西里的副王唐·费兰特。被委以联军陆军指挥的乌尔比诺公爵病重,命他前来代替。

费兰特是意大利北部曼托瓦领主贡萨格侯爵的第三子,卡洛斯手下著名的武将,当时处于西班牙统治下的西西里就由他统治。卡洛斯生性阴柔,从不轻易敞开心扉,但在用人方面却独具慧眼。

在科孚岛城的一间屋子里,费兰特与表情严峻的卡佩罗和格里马尼见面,递上了一封卡洛斯的亲笔信。信中写道:我们的总司令多里亚早晚会到,在他到达以前不要行动,耐心等待。信中明确写道不同意一切没有多里亚的军事行动。

当晚,科孚岛总督官邸举行晚宴,欢迎联军陆军总司令的到来。出席者全是男子,显示出科孚岛是抗击奥斯曼的前线基地。席间,卡佩罗试探性地询问年纪尚轻的费兰特,卡洛斯皇帝的信来自何方。

费兰特说,信在巴黎写成,由多里亚的部下送到西西里的巴勒莫,交到自己手上。未等卡佩罗多问,费兰特接着说道:


为了庆祝缔结10年停战条约,弗朗索瓦邀请卡洛斯去巴黎。卡洛斯计划乘多里亚的船从巴塞罗那到马赛,再从那里去巴黎,在法兰西国王的款待下小住数日,再返回马赛,乘船回巴塞罗那。多里亚正在马赛待命。


年轻直率的费兰特的这一席话,与常驻法兰西宫廷的威尼斯大使传回的情报完全吻合,卡佩罗预感不妙。

出席晚宴的格里马尼听了费兰特的话也深感疑虑。被委以教廷海军司令的格里马尼的本职是阿奎利亚的主教,是神职人员。他是热那亚人,却不擅海战。所以尽管同为热那亚人,他却没有像多里亚那样选择做海上雇佣兵队长。

格里马尼把卡佩罗悄悄地叫了出来,问他有无可能不等多里亚到来就发动军事行动。格里马尼说,威尼斯和教廷加起来,光是加莱船的数量就有118艘。这么强的战斗力,足以与红胡子一搏。

但是卡佩罗没有同意,理由是如果打起来,不得大胜没有意义。

但是,已经有情报传来,5万奥斯曼陆军正在从亚得里亚海各处的威尼斯基地向西横穿希腊。还有消息称,红胡子率领的奥斯曼海军已经绕过伯罗奔尼撒半岛南端进入伊奥尼亚海。不久谣言四起,说卡洛斯要把联合舰队的出动延到第二年。准备了82艘船却只能在科孚岛待命,威尼斯舰队对西班牙的怒火即将燃烧。

9月8日,多里亚终于到达科孚岛。根据协议,他应该带来82艘加莱船,但只有41艘到达,他只带来了承诺数量的一半。运输船的数量也不满约定的一半。

这41艘船中,多里亚有22艘,骑士团有2艘,其他则是西班牙统治下的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提供的,西班牙本土的船一艘也没有。卡洛斯以自己国家不承担一切风险的形式“参加”了抗奥基督教联合舰队。威尼斯舰队司令卡佩罗感到,不妙的预感正在一点点变成现实。

然而,卡佩罗根本不知道,卡洛斯命令推迟出发的多里亚不许打对威尼斯有利的仗!

刚刚进入9月。光是集结在科孚岛的军事力量就足以向奥斯曼发起挑战。

威尼斯:82艘

教廷:36艘

西班牙:41艘

加莱船总数:159艘

水手、划桨手、战士总数:3.7万人

大小炮具总数:2 500门

9月10日,在科孚岛城堡的一个房间里召开首次作战会议,两天前抵达的多里亚参加了这次会议。

威尼斯舰队司令卡佩罗一开始就强烈主张主动出击。教廷舰队司令格里马尼也完全赞成。西西里“副王”、西班牙国王卡洛斯的家臣费兰特·贡萨格也主张对红胡子出击。但多里亚却说:“季节已经进入不利于航海的秋季。必须时刻想到暴风雨的危险。这种时候把大舰队投入到海战相当危险。”

等待6个月之久的卡佩罗和等待3个月的格里马尼只能表情木然地注视着多里亚。他们知道,出海意味着战斗,是否出海,不是少数服从多数,而由总司令决定。他们不由得再次思考多里亚的立场。

安德烈亚·多里亚是西班牙国王卡洛斯雇佣的海军将领,这就不允许他强行去做违背雇主卡洛斯意愿的事,哪怕这样与他作为海军总司令的身份违背。就算卡洛斯的意向有损了基督教世界的利益,多里亚也必须服从。

不过,作为雇佣兵队长,多里亚在决策时并非完全没有影响力。他可以站在作为海军将领的专家立场上进言。但这一年,多里亚没有进言,只是彻底贯彻了卡洛斯的意向。也许这是一个热那亚汉子对意大利海洋城邦国家中唯一成功保持独立并成为欧洲大国的威尼斯所怀有的那种无法启齿的情绪所致。

但对威尼斯的海军将领卡佩罗来说,“现在”很重要。对威尼斯而言的“现在”,就是战胜奥斯曼。卡佩罗当然针锋相对地反对多里亚的谨慎论调。率领教廷海军的格里马尼也认为就这样回去无颜见教皇保罗,同意卡佩罗的意见。费兰特·贡萨格自从以“副王”之名当上西西里统治者以后,对自己保护饱受海盗威胁的岛民的立场已有所悟,也认为“现在”是消灭海盗的大好时机。这三人拉着多里亚参加连续多日的作战会议。

但每次召开作战会议,多里亚都会提出新的问题搪塞。有时他甚至会以威尼斯船上炮手数量不多为由,命令西班牙炮手登上威尼斯船。

卡佩罗当即看透了多里亚。多里亚意在让西班牙兵登上威尼斯船,控制威尼斯船。

卡佩罗一边克制自己的愤怒,一边明确拒绝。

他说,威尼斯舰队没有本国元老院的决定,哪怕是总司令多里亚的命令也不会服从。

他还明确说,如果炮手不够,可以从威尼斯领土科孚岛和扎金索斯岛募集,不劳多里亚操心。

多里亚只得点头。不过,这样一来,他与其他海军将领之间的关系日益恶化。

如此这般,没有结果的作战会议反复不断地召开,空耗了两个星期的时间。这期间,红胡子率领的奥斯曼舰队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安全驶入了普雷韦扎港。

这个消息通过威尼斯的情报机构传到了科孚岛。多里亚好像就在等待这个消息,下令两天后出发。但了解这员海将果断战法的人,无论谁都会怀疑自己的耳朵,不理解多里亚在前一天召开的作战会议上所提出的战术。

从科孚岛出发后不去敌人所在的普雷韦扎湾,而是继续南下,到达普雷韦扎以南的黎凡特湾。这个战术是要让奥斯曼舰队知道基督教舰队通过普雷韦扎,使其离开普雷韦扎进行追击,然后在敌人无路可逃的广阔海域调转船头,用海战决定胜负。

这个时候,基督教方面已从威尼斯谍报机构获得了关于红胡子所率奥斯曼舰队战斗力的准确数字报告。根据报告,敌人有94艘加莱船和66艘“福斯塔”。双方旗鼓相当。

在敌我力量相当时,诱敌出动予以打击的战术应该有效,需要给敌方后力,但是这次,多里亚根本没想逼迫红胡子,只是一味等待红胡子主动舍弃安全之地出来挑战。

多里亚断言红胡子一定会出动。卡佩罗也只能期望他的断言成真。时间已到9月底,适航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