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伯里克利以后(后期) 司令官们的死刑
公元前406年,雅典民主政府从这一年当选的10位将军中挑出8人,将他们派往爱琴海东部。
部队增加的不仅是司令官的人数,110艘战船也在短时间内被打造出来。雅典人通过征收特别税、剥下神殿内神像身上的金箔、熔化祭祀用的银制餐具等方式扩大财源,并呼吁广大市民积极参军,终于获得了110艘三层加莱船的战斗力。
令人感慨的是,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培训战船的桨手。在这一点上,从雅典挖去大量熟练技工的斯巴达海军处于有利位置。
从比雷埃夫斯港出发的110艘战船,再加上萨摩斯岛的战船,雅典军总共150艘战船。这支雅典海军船队将和获得波斯资金援助、战船数量增加至百艘以上的斯巴达海军,在海上对决。
战场位于莱斯沃斯岛与小亚细亚西岸之间的阿吉纽西岛(Arginousai)的近海附近。
如今拥有大量熟练水手的斯巴达海军甚至效仿雅典最擅长的战术,不再直接撞击,转而采用大幅度迂回包抄的战术。不过,使用这种战术除了技术熟练的划桨手,还需要能发出正确指令的舰长级军官。非海运国的斯巴达缺乏相关人才,即便是吕山德也没有达到这个水准。话说回来,这一年雅典也没有出色的海军将领。
结果,一场海上会战变成了混战。站在旗舰的船首高声发号施令的卡里库拉迪塔斯掉进海中,从此再也没有出现。总司令的死令斯巴达海军陷入混乱,他们在这一天的战斗中失去了69艘战船,侥幸脱身的船队逃去已经归斯巴达管辖的希俄斯岛。
但雅典军方面并未赢得完全的胜利。他们在追击退往希俄斯岛的斯巴达船队时遇上风暴,桨手们来不及应对,战船接二连三地沉没。面对漂浮在海上大声呼救的同袍,自身难保的海军们放弃营救,匆匆撤离。
得知消息后,雅典民众——尤其是那些因未获营救而沉没海底的阵亡者的家属怒火中烧。煽动家们趁机造势,人们愤怒的情绪愈发高涨。此时的雅典已经没有能及时有效地平息这种状态的政治家了。
狂怒的雅典民众对被派往战场的8位将军提出诉讼,要求判处他们全体死刑。
负责审议此案的“五百人委员会”中有64岁的苏格拉底,他的反对没有奏效,“五百人委员会”以压倒性多数决定将判决权交给公民大会,这等于变成了人民公审。
两位司令官在听到风声后逃走,剩下的6人被处以死刑。
雅典人早已没有了能一次处死6位司令官的底气和人才储备,但他们还是这样做了。
就这样,打赢了海战却伤害了自己的雅典,在公元前406年的冬天,收到来自斯巴达的和谈建议。这不是斯巴达人在海战败北后做出的绝望决定,而是他们厌倦了对波斯唯命是从。
令斯巴达产生转变的领头人是刚即位不久的帕萨尼亚斯。这位年轻的国王是第二次希波战争中在普拉塔亚平原率领希腊军彻底歼灭波斯大军的帕萨尼亚斯的孙子。
70多年来,波斯始终不敢踏入爱琴海,是因为雅典人地米斯托克利指挥的萨拉米斯海战和斯巴达人帕萨尼亚斯指挥的普拉塔亚平原战,将波斯人彻底赶出了希腊世界。和当年的英雄同姓的年轻的斯巴达国王,对目前斯巴达人亲近波斯的状态,想来是感到难以忍受吧。
这一次,5位监察官与国王站在了同一阵线。而越过斯巴达政府与波斯王子居鲁士关系密切的吕山德,令这些吕库古法的坚定守护者感到极其不安。
可惜希腊世界两大强国达成和解的最后一次机会,因为雅典的拒绝终究未能实现。
此时的雅典公民大会已经完全被煽动家们操控。这些人声称雅典掌握着海上优势,如果议和,斯巴达必须归还伯罗奔尼撒战争开始前所有属于雅典辖下的地区和岛屿。这等于是彻底否定伯罗奔尼撒战争。
斯巴达无法接受这样的条件。斯巴达是伯罗奔尼撒同盟的盟主。伯罗奔尼撒战争是雅典主导的提洛同盟和斯巴达主导的伯罗奔尼撒同盟之间的战争。面对共同征战至今的科林斯、底比斯等盟国,斯巴达不可能权当这场战争没有发生过。
就这样,时间来到公元前405年。伯罗奔尼撒战争进入第26年。
雅典为选出合适的将军大为苦恼。在前一年,8位司令官被集体起诉,除了两位逃亡,其余的全部被处死,这使能率领海军的将才严重紧缺。但雅典人依然选出了10位将军,令其中6人前往爱琴海东部。
吕山德的动作比雅典人更快。
此时的吕山德已经放弃了始终将他视为编外人员的祖国斯巴达,决定为认可自己能力的波斯效力。
波斯正打算收回在75年前的希波战争中失去的爱琴海东部一带。为达到这个目的,必须驱逐控制着这个地区的雅典势力。
吕山德认为削弱雅典力量最有效的方法是切断其粮食补给线。于是他率军前往达达尼尔海峡。
想到这个策略并不需要特别聪慧的头脑。雅典人是被对方钻了空子。他们因为起诉司令官的骚乱以及随后的处刑、选新将军等问题浪费了时间,疏忽了对重地达达尼尔海峡的防守。
事实上,率领斯巴达海军进入达达尼尔海峡的吕山德,见到当地实际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也感到相当吃惊。
吕山德首先占领了两个最容易得手的海港,它们是位于海峡亚洲一侧的阿卑多斯(Abydos)和兰普萨库斯(Lampsacus)。达达尼尔海峡最宽处也仅有10公里,那里正是亚洲和欧洲的分界线。掌控住亚洲一侧的两个港口,便能阻断从黑海经马尔马拉海通往爱琴海的雅典粮食供给线。吕山德向拥有希腊世界最多人口的雅典发起了粮食攻击战。
这个消息足够震撼雅典人。如梦初醒的雅典人召开公民大会,向同盟国发出紧急呼吁,最终调集到180艘战船,由6位将军率领前往达达尼尔海峡。
180艘三层加莱船,是提洛同盟当时的总军力。船只需要配备3万名划桨手。作为提洛同盟的领袖,雅典摇摆不定的战略以及因此造成的时间上的损失,使他们的海军在船只和人力两方面都出现不足。
爱琴海东方、达达尼尔海峡周边
进入达达尼尔海峡的雅典海军将战船停靠在欧洲一侧的阿哥斯波塔米(Aegospotami)。他们与集结在兰普萨库斯港的吕山德麾下的斯巴达海军相隔8公里。也许6位司令官认为这个距离最适合两军对阵,所以选了此地。
在面临达达尼尔海峡的海港中,当时的阿哥斯波塔米是一个几乎没人关注的小港。它因阿哥斯波塔米河从附近流过而得名。与其称它为港口,不如叫它浅滩,总之这里非常不适合150艘以上的三层加莱船停泊。
这时,阿基比亚德突然出现在阿哥斯波塔米。被解职后居住在马尔马拉海沿岸城镇的阿基比亚德,没有忽略吕山德及斯巴达海军的动向。他从隐居地一个人策马飞奔来到雅典海军营地,情绪激动地向司令官们提出了自己的主张。
阿基比亚德质问他们为什么把基地设在阿哥斯波塔米,而且还是全军聚集在一起。
此地与敌军仅相隔8公里,而且海面过于狭窄。更何况这里远离爱琴海,无法获得友军提供的补给。士兵们不得不下船前往内陆采购军粮。
阿基比亚德建议将基地转移到塞斯托斯港。那里海域开阔,而且常年处于雅典辖下,当地居民和雅典关系友好,同时那里靠近爱琴海,便于接收补给。
虽然塞斯托斯对岸的阿卑多斯掌握在斯巴达人手里,但那里的斯巴达海军的战斗力无须担心。雅典人需要担心的是集结在兰普萨库斯港的斯巴达海军,他们是吕山德的直属部队。吕山德不像我们熟悉的斯巴达人,所以雅典海军首先要让他不能自由行动。
听完阿基比亚德热情的解说,雅典海军的司令官们只是冷冷地回答:“你已经不是将军。我们没有义务采纳你的意见。”
如果当时的司令官中有特拉西布洛斯和特拉墨涅斯,或许情况会有所改变。这两位曾经作为阿基比亚德的副将,在爱琴海东部取得屡战屡胜的战果。只可惜他们卷入前一年的起诉案,尽管侥幸逃生,但被革除了海军军官的职务。
结果,阿基比亚德只能灰溜溜地独自踏上归程。
而吕山德发现了雅典海军的弱点。他麾下的海军中有很多是从雅典海军争取过来的水手。虽然相隔8公里,但双方水手私下联系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也许吕山德是无意中听到了这个消息,也许他一早就打算利用这些水手打探敌军的消息。
斯巴达海军严阵以待,只等机遇降临。他们的补给由波斯提供,因此有底气耐心等待。吕山德等待的时机是雅典海军忍受不了基地的不利环境着急出动的时刻。
在两军对峙中,时间来到公元前405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