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当年德妃不过造谣几句,便可以污蔑陈太后与谢慎有私。今日谢慎一身里衣,就轻易挑拨了陈太后与新帝的关系。

“太后……”良王顿时难以抉择。

此事不能查,德妃毒杀先帝,始终是个隐秘。若揪着不放,很可能查出陈太后当年被德妃造谣污蔑一事。两次牵扯出谢慎,于陈太后名声有碍。

也怪新帝不争气,太后如此重视宽待于他,他竟还想着对太后下死手。若非如此,又怎会轻易中了谢慎的奸计!

没错,良王怀疑,此事与谢慎有关。

当年先帝尚在,谢慎率领新党,不成气候。如今谢慎权倾朝野,联合党羽,已然成为北朝新贵。离间新帝和陈太后,对谢慎最为有利。谢慎看着斯文儒雅,行事却狠绝毒辣,拿自己声誉做筏子,也不是没这可能。

唯一可怜的就是陈太后。

许是良王久未作态,陈太后露出失望自嘲的表情。她闪躲着良王的目光,扶额痛苦道:“良王,哀家身体不适,你们先下去吧。”

良王听言,内心不由得咯噔一下。自先帝离世,陈太后对他尤为信任,始终以‘皇叔’相称,现在却唤得如此冷漠……

良王心知自己的选择伤了陈太后,自责不已。

新帝以为良王偏心陈太后,其实不然。

良王作为皇室宗亲,即便受先帝嘱托,心底到底对陈太后擅权不大赞同。陈太后毕竟是外人,北朝江山是他们周家的。他竭力为新帝斡旋,就是希望新帝能继承先帝遗愿,治理好江山,好让陈太后将权力交还新帝。

新帝想要迎娶世家女,培养自己的势力,陈太后也未曾阻止。明明陈太后更看重张氏女,觉得张氏女温婉识大体,适合皇后的位置。是他偏心新帝,由了新帝喜好,有心为新帝拉拢许氏,这才导致了今日之祸。

良王想到先帝的救命之恩,再看看对陈太后剑拔弩张的新帝,自新帝登基以来,第一次真正站在了陈太后这边。

“太后,老臣定会查清此事,给太后娘娘一个交代。”

良王向陈太后许诺,新帝有些站不住了。新帝不知当年之事,只当良王怕了谢慎,非要良王给他一个说法。

“良王!你这是何意……”新帝一急,连皇叔公都不叫了。

眼看良王动怒,许盛连忙拽住新帝的手臂,阻拦新帝。许盛看出此事风向对他们不利,明白陈太后装病,对他们反而是一件好事。

“皇上,小不忍则乱大谋。”许盛在新帝耳畔劝诫。

新帝到底没有勇气和陈太后硬碰硬,被许盛一劝就消停了。

许盛所为,落在良王眼中,便是许氏彻底掌控了新帝。良王为新帝拉拢世家,是想让新帝掌控他们,而不是反过来被他们掌控。

“母后适才不是去召了太医,身体不适叫太医进来看看便是。”

许盛叫住了新帝,偏偏没有管住他那肆意妄为的女儿。

许皇后从小娇生惯养,深受许盛宠爱。若是单独面对陈太后,许皇后尚有所收敛。可如今有了父亲撑腰,许皇后就有些分不清情况了。

良王看出许皇后的险恶用意,想到许皇后适才对陈太后咄咄逼人的模样,处置许家的决定越发坚定。

原本,良王是想低调废后,给新帝留些颜面,不要彻底得罪许氏。可如今一想,许氏野心勃勃,不从重处置,不仅对陈太后的声誉有碍,还容易放纵新帝,危及陈太后性命。

陈太后显然不愿再做纠缠,虚弱无力地回应道:“那就去看看太医来了没有。”

良王朝陈太后拱手,许盛连忙上前拽住不甘心的许皇后,拉着新帝一起向陈太后请辞。

等众人散去,候在外头的太医便入殿给陈太后号脉,小喜担忧地在一旁伺候,眉头始终蹙得很紧。

……

太医给陈太后两粒清心丸,开了方子叮嘱陈太后膳食,这才叹气离开。

徐公公送太医出殿,看到迟迟未曾离去的良王。

良王向太医询问陈太后病症,知道陈太后因为情绪低迷,又动了怒,引出了多年未发的心疾。

太医叮嘱陈太后需要静养,良王听言愈发愧疚。

徐公公见良王担忧,主动做了和事佬,宽慰良王,前去找陈太后为良王进言。

良王没料到陈太后会愿意见他,不抱希望地候了一会,却见徐公公脸上带笑地跑来回话。良王心中大石落地,塞了锭银子给徐公公。

陈太后是个心软善心之人。这是良王在先帝驾崩时,亲眼看到的结论。往后的事,也越发证明了这一点。

良王再次进殿,脊背弯得很低,隔着扇屏风就给陈太后跪地告罪,吓得陈太后险些起身搀扶他。

“太后娘娘,身子要紧!”良王哪里敢让陈太后起身,连忙抬头唤住了她。

隔着扇屏风,陈太后被小喜劝回床上。

“太后娘娘,此事是臣之失,令娘娘受了委屈。南奉许氏污控太后,狼子野心,与谋反何异?老臣会想办法,彻底清算了它。只求娘娘,事发突然,老臣并无准备,还需费心计划一二。”

沉默须臾,屏风后的陈太后终于开口了。

或是得了安抚,陈太后言语多了几分委屈和悲怆。“哀家真心待皇上,虽不是亲生,但未曾亏待。他这是何必……”

良王也觉得难以理解,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么想,当初先帝让陈太后摄政完全是早有预料。良王叹息着,却难得不为新帝辩解,只是感慨道:“皇上年幼,未能理解先帝用意,待太后不够宽孝。”

陈太后似也在这样的认同中冷静下来。

她与良王道:“朝政上的事哀家不懂,只是动了许氏,皇上岂不是更恨哀家?”

“娘娘!”如今轮到良王急了。“娘娘切不可退让!今日许氏敢借帝威污蔑娘娘,明日就可取刀害娘娘性命,娘娘万不可心慈手软啊!”

陈太后略显迟疑,复道:“那些妃嫔呢?皇上刚充裕后宫,哀家不能就这么处置了她们。她们不过是受皇后威压,什么也不知道,为此付出性命,实在不该。”

良王在心里越发坐实陈太后心善,那些妃嫔处理起来是比较麻烦。但如此轻轻放下,谣言难止啊。

可良王并没有拒绝陈太后,他有心缓和与陈太后的关系,决定亲自提点妃嫔一番,如果真有几个不长眼的,就暗中处理掉。

“娘娘心善,老臣自愧不如。”

屏风后的陈太后终于笑了,轻声道:“哀家终究只是个妇人,让皇叔见笑了。”

得陈太后重唤皇叔,良王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后陈太后颇为顾虑道:“只是皇叔,此事,与谢丞相……”

良王不免为陈太后的敏锐折服,他主动解释道:“怕是谢慎有意安排……”

“那宫女……”陈太后连忙提醒良王问审青竹。

良王对此并不抱希望,只道:“没待禁军问审,她在押解时就已撞头自尽。”

良王说出自己的猜测,道:“谢慎或许是看出了许氏的歹心,利用了他们。也或许,是许氏跟他有合作……只是许氏也没料到,谢慎设了个局给他们,甚至根本没想过隐藏自己。”

良王怀疑青竹是谢慎的人,即便不是,也是被谢慎收买的。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谢慎都是他们守旧派的敌人。

“乾安宫内有奸细。”良王提醒陈太后道。

陈太后稍加沉默,道:“哀家明白了。”

陈太后停顿些许,猛然想起什么,急问道:“可,皇叔处置许家,岂不是让他们如愿……”

“哎。”良王也不由得叹气。“这就是谢慎的高明之处。明知是陷阱,我们也不得不踏进去。”

“都是哀家的错……”陈太后又难掩悲意。“若非先帝嘱托,哀家真想就这么去了。”

“这与娘娘何干!是恶人之罪!”

良王最怕陈太后有轻生念头。当初先帝留下陈太后是有深意的,良王再怎么掌权,终究只是宗亲,没有陈太后以孝压新帝一头,良王就有擅权夺位之嫌,处理朝政时必处处受限。

良王今日看明白了新帝品性,更是坚定地站在了陈太后这边。新帝心胸狭隘、缺乏远见,若真没了陈太后,他必会遭新帝清算。

哪怕为了自己,良王也会坚定不移地站在陈太后这边。

而陈太后,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陈太后幽幽叹气道:“这谢慎,当真可恨至极!”

说完这句恨言的当夜,陈太后便偷偷出宫,出现在了谢府内院。

作者有话要说:留爪、留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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