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盼弟一到家立马跑去厨房给婆婆打下手，等饭做好了，一家人围着饭桌准备开饭。

张淑芬看了眼徐父，让陈盼弟去屋里看看徐言醒了没，醒了叫人出来吃饭。

陈盼弟应了一声，一转身就看到掀开门帘走出来的徐言，吓了一跳：“哎呀我的妈呀，小妹醒了啊，走路咋没声没息的吓死个人。”

徐言闻着肉香味起来的，在徐家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挪到饭桌坐下，脸色苍白面无血色，两颗黑乎乎的眼珠子直勾勾冷飕飕的从徐家人身上一个一个看过去。

众人被她的眼神看得浑身发麻。

觉得她不对劲。

正坐在徐言对面的陈盼弟，捅了徐建国手肘一下，夫妻俩挤咕眼，小声嘀咕道：“小妹不会撞傻了吧，都不叫人了。”

徐建国一想，可不是吗。

往常家中最懂事最有礼貌的人就是小妹，天天爸妈哥哥叫得甜乎乎的可亲，可打她从屋里出来，一个字没说，连爸妈都不叫了。

眼神还冷飕飕的。

该不会真被下乡的事刺激到了吧？

“言言啊，吃肉，”徐建国咧着嘴笑着给徐言夹了块香喷喷肥嘟嘟的红烧肉，想着小妹马上下乡过贫困日子，以后可能连肉都吃不上了，徐建国心里一酸，又夹了两块肉给她，轻声细语的：“也不知道农村的条件差到什么程度，趁着在家多吃点好的，伤口还疼不疼。”

陈盼弟一个胳膊肘怼过去，哪壶不开提哪壶！

徐建国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傻嘿嘿的笑了下，闷头吃饭，他吃一口，喂怀里的小儿子一口，入口的肉太香了，他捏了把儿子软呼呼的脸蛋：“咱们今天算是沾了你姑姑的光才能吃上肉，香不香？”

三岁小豆丁徐向东嗷呜一口吞掉块肉，眼睛亮晶晶的大声道：“香！”

“去谢谢姑姑。”

徐向东奶呼呼的双手抱拳：“谢谢嘟嘟~”

正式小孩子最可爱招人的年纪，又专挑父母优点长，被教育的很好，乖巧又懂事，徐言看着吃得满嘴油光的小侄子，不由得想起上辈子，十几岁的小少年劝她离婚未成，私底下暴揍龙凤胎多次。

扬言再敢欺负他姑姑，就打断他们的狗腿。

护短又凶狠，倒是与年轻时的陆行舟有两分想象。

徐建华瞥了正给徐向东夹肉的徐言一眼，没说话。

一家人就着太阳余晖吃完了晚饭，徐言撂下筷子，突然开口：“先别走，我有话要说。”

徐志明上个月在机械厂托人找了份临时工的活计，工作比正式工累还挣得少，因为徐建华下乡的事劳心费力的跑前跑后，心神俱疲，正要回屋躺下休息，因此徐言话一落下，他的脸色刷的难看下来。

“你的名字已经报上去了，再闹也改变不了什么，我和你妈累了一天了，你能不能懂点事，让我们省点心。”

徐言冷笑，懒得与他争辩究竟是谁不懂事的问题，直接扔下了个响雷：“那个人有三四年没来了吧？没了他给的好处，我知道你们不会在待我像从前一样，替徐建华下乡的事我可以答应，但该给我的钱和票，一个也不能少。”

徐志明、张淑敏大惊失色。

徐建国陈盼弟夫妻俩一头雾水，唯有徐建华眸光微闪，

在徐志明张淑敏惊讶愤怒的目光下，她一字一句的道：“不然我就要去知青办好好闹上一闹，我不好过，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张淑敏一巴掌拍在她背上，徐言的话无疑挑战着徐父徐母的长辈威严，又气又怒，还有着对她知道“那个人”存在的慌乱。

“你这孩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张淑敏坐着抹泪。

徐言笑着说：“我变成这样，还要谢谢爸早上的那一巴掌，让我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见到了我死去的亲生父母，若非如此，我又怎会知道我不是你们的孩子。”

徐志明头皮一阵发麻，院子里的冷风似乎钻进屋内，吹进了他的骨缝里，骇的他浑身冰凉，打了个冷颤。

张淑敏和其他人也感到阴恻恻的。

怀疑徐言所言真假吧，早上的时候还好好的，明显不知身世，他们出门前为了防止她偷跑把大门锁了，因此也不存在期间有人来家的可能性。

那她是怎么知道身世的？

这事不能深想，越想越害怕，陈盼弟倏地起身，抱起苏向东就往里屋走，啪的一下把门关上，把儿子放在炕上，拍着胸脯压压惊。

我的妈呀，小妹居然不是爸妈的孩子！

刚嫁进徐家的时候，她还以为公公婆婆只是重男轻女才偏心两个儿子，但对徐言也不算差，至少比她在陈家强多了。

谁能想到竟然另有内情。

八卦之心顿起，安顿好儿子后，她出来挨着徐建国坐下，徐建国还沉浸在乖乖软软的妹妹不是亲妹妹的的打击里，又被徐言神叨叨的话吓住了，整个人还处于呆愣愣的状态中，直到被陈盼弟掐了胳膊，才回过神来。

“爸妈，小妹说的是真的吗？她、她不是咱家的……”

比起徐建国因徐言不是亲妹收了点打击，徐家其他人就显得冷漠的多，尤其是徐建华，虽然读书读了好几年，实际上就是个混不吝，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徐言的话吓住的。

似笑非笑的瞅着她：“少扯神神鬼鬼的话吓唬人，说破大天去，你也得替我去下乡，你闹这一出不就是想要钱，咱家什么情况大伙都清楚，哪来的钱。”

徐言看着徐建华笑了一下，她这个二哥，上辈子就是家里最聪明能钻营最没有心的人，也是利用她在那些人身上获得最多好处的一个。

抬手摸了下额头上染着血迹的纱布，她幽幽的道：“哪来的钱，自然是那个人为了让爸妈好好养着我给的钱，我也不多要，70块钱加两个月的粮票肉票布票，后天我就走。”

张淑敏气得大叫：“你个死妮子，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徐言躲开，起身的一瞬间头晕目眩，急忙扶住后面的墙：“打我一下，多加10块。”

张淑敏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

徐志明冷瞪着两眼，阴沉着脸：“够了，把钱给她！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身世的，我和你们辛辛苦苦养育你这么多年是事实，建国建华有的，从没亏着你，徐言，做人要有良心。”

如果没有上辈子的事，徐言估计会很感动，但现在……对不住了您嘞。

“他爸！”掏钱掏票简直是在割张淑敏的肉，钻心的疼啊，这会是真想哭了：“把钱都给她，家里还过不过日子了。”

徐志明也清楚家中的情况，为了忙活徐建华的事，这阵子里里外外花出去不少钱，家里还有多少钱票，他心里大概有个数，思索了片刻。

“替你二哥下乡的事上，是委屈你了，家里确实没那么多钱。”

徐言斟酌后道：“35块钱，10斤粮票，其余的肉票布票肥皂票不能少了，我不知道那个人这些年给了你们多少钱，这次我替二哥下乡，加上那人给的钱，咱们之间算是两清了，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说完，她就回屋躺下了。

这一天过得惊心动魄，张淑敏恍恍惚惚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都是钱票在飞，晃晃悠悠的飞走了，她捂着心口，真疼啊。

“志明啊，真给那死丫头钱啊？”

能不能不剜她的肉。

徐志明不心疼吗？他也心疼钱票，但他考虑的更多，徐言的亲人虽然有两年没来了，但前年是托人送了钱的，他也不确定那家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可以确定的是，徐言的亲人们不是普通人家，一般人可拿不出那些钱来，没点权利也不可能让他几年前升职。

他心有顾虑，不想把事情做绝。

万一哪天那家人又来了，知道他逼迫徐言下乡当了知青……不敢在想下去。

“给她，那家人到底是什么情况，咱们这些年也没摸清楚，以防万一吧。”

他话里的意思，除了憨傻的徐建国之外，徐家其他人都听懂了，陈盼弟暗地里撇嘴，既然害怕小妹背后的人，还有胆子不干人事。

徐建华琢磨着，爸说得对，这个妹妹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徐家人的想法，徐言大致能猜到，从张口要钱票之前，她就知道以徐父的性格，不会将事情做绝，事情都商量好了，徐言和徐家人都在等着下乡的日子。

然而谁也没想到第二天，有人把徐家举报了。

知青办的干部严肃的看着徐家人：“有人举报你强迫女儿代替儿子下乡，你闺女叫徐言吧，听说她为了反抗撞墙自杀，是否有这事？”

徐志明连连摇头否认。

“徐言呢？她在没在家？”

徐言正躲在屋子偷笑呢，恨不得为举报的人鼓掌，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张淑敏心疼钱票惦着少给呢，这一下闹出来，可便宜她了。

她被陈盼弟扶着出来，义正言辞的否认了举报内容，板着小脸言真意切的说：“我爸一直教育我们要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去到艰苦的地方为国家尽一些绵薄之力，努力为国家做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