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春梅看到陆大川一桌的两个知青，陆大川喜欢知青点周娇娇的事早就在村里传遍了，闲聊了两句准备把弟弟拉回去，结果没拉动，然后就发现她弟弟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一个方向。

心里咯噔一声。

舟舟不会也看上下个地都会尖叫大哭的周娇娇了吧？

这可不行！

“大姐你和行舟这是来相亲吗？”陆大川不知道猜得对不对，看陆行舟的神色可不像来相亲的，倒像是来杀人的。

为了不让周娇娇惦记上自家弟弟，也为了不让舟舟泥足深陷，陆春梅决定将刚发芽的小树苗连根掐断。

“对，我带行舟来相亲，就是那边那位，城里姑娘，家庭条件不错，长得也是我们家行舟喜欢的模样，今天先见个面，过两天两家就要商量婚事……”

“大姐！”陆行舟急赤白脸的打断她，心虚又担忧的看向低头吃肉的徐言，从刚刚开始，徐言一直低着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他心慌极了。

求他姐别再说了，再说媳妇没了！能不能闭嘴？能不能？！！

“瞧瞧，舟舟不好意思了，”陆春梅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务必扑灭舟舟和周知青之间的爱情火花，将事情扼杀在萌芽之中，发现孙翠花跟了过来，立马拉着人介绍：“这是行舟堂哥，这两位是城里来的知青，周知青徐知青，你们看他们般配不？”

周娇娇笑而不语，偷瞄徐言，她是知道徐言和陆行舟之间的猫腻，替徐言不值的同时，也怕她面对眼前的场面难受。

被点名询问，徐言终于抬起头来，视线从陆行舟身上快速略过，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很般配，郎才女貌，简直不能在般配了。”

陆行舟听到她的话脸色一白。

陆行舟的保密工作做的极好，两家前后位置，徐言来方奶奶家中多次，赵素英和陆玉启愣是一点也没发现陆行舟和徐言的事。

其中，方奶奶为二人如何遮掩自不必多说。

之前陆行舟有多骄傲于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好，这会便有多后悔，还不如和家里坦白，也不必面对眼下的修罗场。

徐言那一句“般配”仿若尖刀插在他心口，眼中的冷漠更是令他无所适从，仿佛失了神志般的看着大姐胡言乱语，看着徐言三人离开国营饭店。

他的失落被陆春梅看在眼中，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测，弟弟和翠花的事要尽快定下来，决不能让弟弟被知青点的周娇娇祸害了！

回了陆家，陆春梅留下吃晚饭，兴高采烈的和爸妈描述相亲过程，重点在于对方对弟弟很满意，赵素英笑呵呵的听着，半晌后才发现小儿子自打回家一直没说话。

陆行舟低着头，脑海中全是徐言离去那一幕，眼前早已模糊一片，赵素英看过来时，眼泪终于忍不住砸在了桌面上。

赵素英看傻了，春梅不是说相亲进行得十分顺利，两个孩子处得不错吗？怎么舟舟还哭了？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高兴的样子啊。

“舟舟，你哭啥？”

陆玉启和陆春梅面面相觑，陆春梅想，完了，行舟对周知青情根深种到男儿落泪，事情不好办了，过了好久，旁边的油灯发出“啪”的一声爆裂的声响，陆行舟才朝着爸妈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妈，你是不是想我一辈子娶不上媳妇？”

隐隐含着哭腔，一下子把赵素英说懵了：“你说什么话？妈巴不得你现在就娶媳妇，舟舟你遇到什么事了，和妈说说，谁给你委屈受了？”

陆行舟瞅了眼他姐，在瞅瞅亲妈，除了这二位，谁能给他委屈受。

“我说过您二位别再操心我的事，我心里有数，你们为什么就不信？！我都说了少给我安排乱七八糟的人，我不相亲！你们倒好，合起伙来骗我进城，强按牛喝水，有意思吗？”

他真挺生气的，对陆春梅没了好脸色：“我在饭店已经把话说的够清楚了，你倒好，转头当着大川和女知青的面一口咬定我相亲顺利，几个意思？你说给谁听呢？是，你是我姐，所以就能打着为我好的幌子安排我的人生，逼着我和不喜欢的人处对象，我谢谢你！我的好大姐！”

说到激动之处，抹了把脸，蹭的站了起来，板凳倒在地上，冷笑中夹杂着痛意：“我好不容易求得一个追求的机会，还没高兴两天就被你们办的好事打回原形，她肯定以为我吃着碗里惦记锅里了，我就是个不务正业好吃懒做朝三暮四的二流子，找什么对象结什么婚，我这种人活该单一辈子！”

小儿子过了十岁之后从来没哭过，除了那两次夜里做噩梦，这一哭可把赵素英心疼坏了，她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清楚的是今天的相亲不像春梅说的那样，舟舟没看上孙翠花，心里早就藏了别的小姑娘。

相亲的时候被对方撞了个正着。

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个女知青？

“舟舟，你听妈说……”

陆行舟才没心情听她们说，转身毁了房间，嘭的一声关上门，躺在床上默默望着屋顶，不行，他不能糊里糊涂的放弃，得去和徐言解释清楚，在这之前，他要拿出点诚意来。

被关在门外的赵素英一巴掌拍在陆春梅后背：“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陆春梅被打的满心委屈，在亲妈的瞪视下，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陆玉启边听边吃完了饭，嚼着所剩无几的猪肉铺点出了重点。

“你说舟舟喜欢城里来的周娇娇？”

陆春梅点头：“对！”

赵素英和陆玉启对视一眼，一同皱眉叹气。

……

回去的一路上，周娇娇担心徐言难过，偏她看起来像个没事人似得，回到知青点该说说该笑笑，当天晚上还做了锅红豆糕，让周娇娇等人大饱口福，条件好的知青从她这基本都买了份糕点留着吃。

徐言备好陆行舟和小黑蛋那份，坐等陆行舟来解释，结果这一等就是两天，陆行舟也没露面，这是心虚的不敢见她，还是真看上翠花姑娘放弃她了？

徐言拿着糕点去了方奶奶家，一问小黑蛋，才知道陆行舟两天没回家了，说是去了县城，具体人在哪谁也不清楚。

打听到陆行舟的行踪，徐言放下糕点准备回知青点，方奶奶收了她的礼，说什么也不让她走，非要留人吃饭，加上小黑豆在旁边使用撒娇大法跟着劝，徐言便留了下来。

“徐姐姐，行舟哥来了，你快出来呀。”饭后，徐言和方奶奶在屋里学习纳鞋底，听到小黑豆叽叽喳喳的喊声传来，徐言一个走神，针扎在了手上。

她含去血珠，放下针线：“方奶奶，我先回去了。”

一撩门帘，陆行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徐言面色冷然，推开人就要走，错身而过的瞬间被陆行舟拉住了手臂。

“方奶奶，我和徐知青有话说，您能不能给我腾个地？”

方奶奶看出两个孩子间似乎闹了别扭，二话不说的放下针线活离开屋，拉着欲看戏的小黑豆去了外间给两人望风，这活祖孙俩做熟了。

屋内，陆行舟关上门，知道徐言还在气头上，强硬的拉着人坐在炕边。

徐言从神情到声音都透着拒人千里的冷调：“你想干嘛？”

陆行舟心里闷疼，从大衣兜里掏出纸包，曲起左腿身体一矮，单膝在她跟前跪下，如虔诚的信徒仰望神女般一字一句把组织斟酌了许多遍的话认真的讲了出来。

“你不是说喜欢有正经工作脚踏实地的男人吗，我在县城找了份运输队的工作，从此以后我也算是正式工人了，你的其他要求我也都能满足。”

“两天前的相亲我是被大姐骗去的，事先并不知情，我当场就拒绝了，你别信我姐说的那些话，她胡扯的。”

“我这些年挣的所有钱和票，全在这，给你。”

他小心翼翼的把纸包放进徐言手中，抬首凝视着他的小仙女，深情又专注，今天的天气很好，冬日里的天空碧蓝如洗，散发着浅浅暖意的阳光穿透窗户落在炕上，丝丝缕缕的光芒将徐言的面容眉眼显得飘渺，也笼上了一层柔和的暖意。

同时给人那一种随时可能离去的错觉恐慌。

陆行舟下意识的紧紧抓住她，像是抓住生命中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一缕光：“徐言，我是真的喜欢你。”

只喜欢过你。

十九年的人生里，唯一一个让他心动无法自持的女孩。

徐言默默地与他对视，脑海中闪过前世的片片画面。

他每年都会在忌日那天去墓地看她，风雨无阻年年如此，也曾于黑暗中因梦到她无数次惊醒痛哭，他做了一辈子善事只求一个与她再遇的渺茫机会，他会将她的照片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每天拿出来看一看，即便临死前仍在叮嘱后辈将他的骨灰葬在她旁边。

徐言从未怀疑过陆行舟的情意，但也承认，看到相亲那一幕，理智出走，她是生气的。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忍不住心疼舟舟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