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缭绕中，一双素手快速搅动着碧绿的菜叶子。不过几下，又唰唰盛起。

“娘，您尝尝这菜味道怎么样？”

林初初递了一碗给李氏，又盛了几片给毛氏。

不过就是几片菜叶子，况且什么调味料都没有，又能吃出什么花来？

李氏尚在犹疑，那边毛氏没用早饭，已经动起了筷子。

奇了怪了，本应寡淡的青菜今日怎么这么鲜美？菜梆子厚实肥美，菜叶嫩而不烂，入口鲜甜清爽，一口下肚唇齿间还微微留甜。

“好吃，还有吗？”毛氏三下五除二卷到口中，一边吃一边问道。

“还有的。”林初初又盛了一大碗给她，“大娘，不好意思，等会估计还要多借您的碗筷一用。”

“不碍事，都是现成的。”毛氏接过碗，眉开眼笑。

李氏见状也将信将疑，只塞了一口眉眼就舒展开来：“是不错，初初，你是怎么做的？”

林初初摇摇头，低声道：“娘亲，时辰不早了。怕是订菜的那边出了变故。你赶紧帮忙吆喝几声，就说今日青菜可免费试吃。”

“变故？”李氏一惊，想问的话也忘了，“什么变故？”

林初初没有答话，只专心又洗了不少青菜备用。

方才林权他们卸货的时候，她看得清楚，转角处不少双眼睛打探过这边。

约定好的人也突然不来了，连散客都不往摊子面前靠，这明显是有人打过招呼了。来者不善，防备着点总没有坏处。

况且来来往往卖东西的人这么多，对方没必要针对一个普通卖菜的，大概率爹娘还是受自己牵连。

林初初垂下眸子，自己已经主动离开了侯府，如今各归各位，就靠着种菜卖菜度日，又是谁看不得，追着赶着不给条活路呢？

是看自己不顺眼的沈知鱼，还是一直似乎别有目的的林晚晚？

看她脸色不大好，李氏也不追问。

她也知道轻重，试吃不过费一点青菜，值不了几个钱，引得人来才是关键。而林权去了这么久没有回转，那边估计真出了变故。

想到这，她也不耽搁，看见林初初又下了一锅菜叶子，她便吆喝起来：“来来来，鲜嫩的青菜免费试吃咯，走过路过不要啊错过哟……”

集市上的吆喝声不少，但李氏的声音清亮，又带了“免费”二字，果真立时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真的免费吃？”一个妇人挑剔地看了看林初初一眼，指了指锅里的菜心，“那你给我盛一碗吧，我要这个。”

“一人两片，您尝尝。”林初初地给她一碗。

“嗤，两片，瞧不起谁啊！”那妇人嗤笑一声，却看见碗中的小小的菜心黄绿可人，跟眼前的小姑娘一样娇俏。她到底忍不住就想尝一尝，她撇撇嘴，懒洋洋的接过，仰头连菜带汤倒进了嘴里。

细软的菜心瞬间化在口中，绵密的汤汁充盈在每个角落。

“再，再来两片，不，一片也行！”

林初初指了指菜摊子：“您若喜欢，不妨买几斤回去尝尝，加点调味料，味道更好呢。”

虽然今日水里加了泉水，煮出来的菜更加鲜甜，但她也观察了，自家的菜的确不错，这般新鲜，回家加点佐料味道也一定不会差。

看林初初执意不肯再给试吃，那妇人倒也不胡搅蛮缠，毕竟青菜这东西又不贵，她问了价，也是公道价。她掂量了一下，要了两斤。

有了这个开头，后面就快很多了。

听说集市里有个不错的免费试吃，关键吃过的人都咂咂嘴，神神秘秘直道“超值”。

来往的买菜的购物的，也就都赶了过来，等到后面，连有些摊户都坐不住了，互相照应着摊子，也来尝尝鲜。

而一旦过了嘴瘾，又都忍不住带了一点菜走。

林初初这风生水起，林权那边却有些不痛快……

他有些恼怒，这些年与一些老客合作愉快，他也就从没想着收定金的事。

万万没想到钱管事竟然突然翻脸不认人，自己都找上门了，对方却见也不见，只派了个小厮来打发他。

不仅否认前日订菜的事，还倒打一耙，说他的菜不好，府里贵人吃了闹了肚子，以后再也不会跟他进菜了。

他的菜怎么可能不好？

林权当场火了，他是老实，但也不能随意被人诬陷。执拗着不肯走，一定要钱管事给个说法，他的菜究竟哪里有问题了？

虽是后门，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那钱管事不想把人惹毛，终于走了出来，悄悄将人拉到一边。

他皱着眉道：“老林，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也给你一句明话。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再怎么闹也是没用的。有这个功夫，不如回去想想别的出路……”

这话一出，就像三九天突然当头一盆冷水，将林权淋得从头到脚都哆嗦起来。

“得罪了人？是，是忠勇侯府？”他一辈子谨慎，唯一出格的事就是稀里糊涂地将一个贵人家的女儿养在农户十六年。

“可是，他们说过，不追究了呀！怎么会呢？”他喃喃低语，像是问钱管事，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钱管事甩了甩袖子：“你啊，还是没见识。就算侯府说了不计较就是真的不计较了吗？更何况，这人啊，向来是见风使舵……他们不计较，外人就信了吗？得，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了这么多算是他仁至义尽了。钱管事看了看还有些呆滞的林权，转身就回府关上了大门。

林权却还不敢相信，又接连找了其他几个熟悉的后厨管事，却果真如钱管事一样，基本都是避而不见，而且都声明不会再用林家的菜。

这下，林权不敢信也不得不信了。

他浑浑噩噩的往集市赶，脑子里却模模糊糊的，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办。没有这些大户的订菜，单靠散客，往后可怎么办啊！

林权只觉自己的双腿似乎灌了铅，眼看离集市越近，他的步子放得越缓，不知如何与妻女说菜恐再也卖不出去了。

却不想转过一个弯，恰巧让他经过一处无人的巷子，听到了一件更令他惊惧万分的事情。

身侧巷子深处有个男人压低了声音道：“这次银子可给的不少，一个个都给我放机灵点，等会动手麻利点！”

“老大，咱办事您放心！不过说真的，那小娘们可水灵了，等会哭起来肯定更好看，啧啧啧，一想到她哭的梨花带雨的，嘿嘿，说真的，这心里猴挠得浑身都燥起来了……”

“老六，你他娘的好色归好色，可别真的动了怜香惜玉的心。这家子可是得罪了忠勇侯府……”

这话一出，林权耳中“嗡”地一声，其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得罪了忠勇侯府！

这不是正是他家吗？他脸色煞白，万万想不到，那等高门大户竟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腌臜货。

明明，他也丢失了女儿十六年啊！而且，他们明明答应了说不再计较，却在这里等着断他们的路。

他们一介菜农，是不值得侯府自己动手。可是对方只要一个示意，莫说其他，单是惹上了这些地痞流氓，往后还有什么安生日子过？

想到那群无赖嘴中对林初初放肆的调笑，他将牙关咬得死死的——往后怎么样，还需走一步看一步。可眼下人家已经快堵上门了，这集市今日不能再久留了，快走快走！

惊惧下，林权加快了脚步，只是到了地儿，他又有点发晕，老婆子和初初怎么不见了？

他揉了揉眼睛，等等，那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人的，难道是自己家菜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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